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嘴里说着话,顾青暗自用劲绷紧了后背的肌肉。
昨日受伤,伤口本就没有完全收口,肌肉一绷紧,伤口顿时迸裂开,顾青忍着痛,后背渐渐有了几许濡湿感。
李隆基见顾青好端端的,额头忽然冒出了汗,不由关心地道:“顾卿怎么了?是伤口又痛了吗?”
顾青脸色发白,强笑道:“臣死罪,伤口似乎有点发作了……”
李隆基急忙道:“快除去外裳,莫误了诊治。”
说着李隆基对高力士道:“去宣太医来,快去。”
顾青迟疑道:“圣驾当前,臣不敢失仪。”
李隆基不悦道:“君臣之礼亦有从权之时,朕岂是迂腐昏君,置臣子性命于不顾?快脱去外裳,朕不罪也。”
顾青神情犹豫一阵,先谢过李隆基,然后在吃力地解下腰带,将外面的官服缓缓除去。
官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里衣,李隆基走到顾青身后,赫然发现白色的里衣背后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顾青的肩膀疼得直抽搐,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太医很快进殿,当着李隆基的面,太医小心地除去顾青的里衣,露出光洁白净的背部,李隆基清晰地看到顾青后背缠着的白色布条已变成血红色,伤口迸裂出的鲜血顺着后背的肌肤缓缓流落而下。
太医解开布条,露出了顾青后背长约一尺的伤口,然后太医皱了皱眉,道:“这伤可是不轻啊,未曾收口的话,还是不宜移动,很容易迸裂的。”
说着太医将顾青伤口上敷的药清理了一番,洒了一层不知什么质地的药粉将血止住后,又给他敷了一层黑乎乎的药泥,最后缠上新的布条。
李隆基一直在顾青身后,静静地看着顾青的伤口,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确定了顾青伤势的真实性后,李隆基的眉头渐渐松缓下来,演技也愈发走心了。
“还疼吗?唉,顾卿,你也太不让朕省心了,好好的怎会受如此重伤?太真妃若知道了,也会心疼死的。”李隆基深情叹息道。
止血重新上药后,顾青仍疼得直抽搐,但脸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虚弱地笑道:“是臣不小心,昨日走在长安路上太过鲁莽,狠狠摔了一跤,不知被何物划伤了。”
李隆基缓缓道:“是你自己弄伤的?”
顾青斩钉截铁地道:“是。臣还有一事上奏,昨日臣风闻朝野流言四起,说什么济王殿下王府行凶,致臣所伤,此皆谣言,必有奸人恶意构陷济王殿下,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望陛下明鉴,严查造谣之人。”
李隆基挑眉道:“哦?可是京兆府的仵作将你的伤情记于文书,说你的伤是被利器所致,与你的说法岂不是互相矛盾?”
顾青断然道:“定是仵作看错了,臣是如何受伤的,自己最清楚,臣的伤与外人无关,是臣自己不小心所致。陛下试想,就算济王殿下对臣怀恨在心,欲谋害臣的性命,亦不可能在他的王府里动手,皇子贵胄,天资聪颖,不可能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李隆基眼中露出深思之色。
沉默良久,李隆基忽然问道:“顾卿昨日去济王府做甚?”
顾青低声道:“臣不敢欺君,陛下当知青城县之事,臣之所为虽是为了救朋友性命,终归还是得罪了济王殿下,昨日陛下召见臣后,臣出了宫便觉得心中不安,毕竟臣只是区区六品长史,得罪了皇子还是有些害怕,所以主动登门向济王殿下请罪……”
李隆基含笑道:“济王原谅你了么?”
顾青苦笑:“臣不敢欺瞒,济王殿下对臣仍有些嫌恶,臣请罪之后,济王仍未原谅臣,臣只好识趣告退。”
李隆基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的么?”
顾青直视李隆基的眼睛,语气坚定地道:“是的。”
君臣几句对话里,顾青的话半真半假,李隆基的表情也半真半假,诡异之处在于,李隆基知道顾青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可他更知道顾青的假话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为了不让李隆基为难,于是忍辱负重地独自担起了责任。
而顾青呢,他知道自己从头到尾没说一句真话,但有些假话在众口一词以及自己伤势的佐证下,已经变成了铁证如山的真话,连李隆基都不得不相信。
在李隆基已然相信的前提下,说几句大家心知肚明的假话,用诚挚恭顺的态度维护皇家体面,博得李隆基的好感,顾青何乐而不为?
君臣二人一番对话下来,心眼斗得飞起。
话说到这一步,接下来自然没什么好聊的了,如何处置济王是李隆基的事,顾青相信李隆基这次轻饶不了济王,就算他偏袒自己的儿子,朝堂上的御史们也不会放过他。
作为当事人,该表明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从昨日京兆府过堂讯问开始,顾青便咬死了伤是自己所致,打死也不承认与济王有任何关系,在李隆基的心里,顾青至少树立了一个“明大义,识大体”的人设,没给自己留下隐患。
苦肉计大功告成,接下来只看结果了。
如何处置济王,李隆基当然不可能告诉顾青,只是温言叮嘱顾青好生休养,保重身子,并赐了顾青一些上好的补气血的药材,并下旨令太医负责治疗顾青的伤直到痊愈。
顾青感激涕零地谢恩,然后被羽林卫抬出了宫。
顾青离开后,李隆基坐在偌大空旷的大殿内,拧眉沉思许久。
沉寂了一炷香时辰,李隆基这才开口缓缓道:“高将军,令舍人拟旨,皇二十二子济王环狂悖无状,凶残无德,肆贪欲而忘廉耻,恶意侵占民产良田,坏天家声誉。着废黜王爵之号,贬为庶民,流放绛州,十年内不得归长安。”
旁边的高力士闻言一惊,忍不住道:“陛下,惩罚过重了吧?事情还没查清楚,陛下您甚至都没听济王殿下当面解释……”
李隆基叹道:“知道今日朝会,有多少朝臣御史参劾济王吗?整个御史台都快翻天了。此事已闹到朝野皆知,到了这般地步,事实的真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掩住悠悠众口,莫再因此事而伤天家声誉,就算济王是被冤枉的,朕也要如此处置,明白吗?”
高力士默然点头,随即忍不住又道:“可是,废黜王爵的理由为何是侵占民产良田?顾青被刺一事却……”
亲儿子被他贬为庶民,李隆基丝毫不见心疼,反而露出莫测的微笑,道:“顾青被刺,这件事不能搬上台面,侵占民产才能作为正当的理由……”
高力士有些困惑,但李隆基自有他的打算,高力士不敢多言。
谁知李隆基接下来的话便完美解释了处置济王为何要以侵占民产为理由。
“高将军,再令舍人拟旨。着令即日起,诸皇子公主将名下所占田产食邑账目等上报宗正寺,不得丝毫隐瞒,若名下田产有逾制者,必须发卖退还,违者必究……”
高力士眼皮一跳,仿佛明白了什么,躬身记下。
李隆基面无表情看着殿外萧瑟的冬日风光,沉默片刻,忽然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东宫。”
高力士一惊,他终于明白了李隆基真正的意图。
…………
顾青借势打势,终于将济王收拾了,可惜无法要济王的命,对皇子来说,若无谋反大逆之罪,帝王对皇子最严厉的处罚无非是贬为庶民。
顾青从宫里出来后便知道了李隆基对济王的处置,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只能如此了。
顾青不知道的是,李隆基也借由此案借势打势,突然剑指东宫太子。
不愧是四十年的太平天子,做事不行,但谋人之术却修炼得炉火纯青,出手的角度可谓非常刁钻,令人大出意料。
李林甫基本只剩了一口气,杨国忠羽翼未丰,东宫太子党最近上蹿下跳,朝中四处拉拢朝臣结党站队,李隆基这道旨意给太子党们当头淋了一盆凉水,让他们冷静冷静。
总之就是,朕一日不死,尔等永远只是朕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朕要谁风光,谁就风光,朕要谁失势,谁就必须失势。
不服来辩。
高调过后必须要低调,顾青出了这次风头后,马上缩回脑袋低调做人。
安安心心在张九章府上养伤,日子痛并快乐着。
一日三餐有专门的下人照料,伤也有宫里的太医每日来诊治,唯一令他不自在的是,张怀锦这姑娘太热情了。
她几乎完全接手了伺候顾青的活儿,不准下人插手,凡事亲力亲为,顾青原本是颇为感动的,觉得兄弟之情果然如高山流水一般纯洁无暇娓娓动听。
然而张怀锦照料了两天后,顾青顿觉不妙。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张怀锦则是刀俎。
“张怀锦,给我一个痛快,来世你我还是好兄弟,否则咱们割袍断义。”顾青躺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道。
张怀锦嘟着小嘴,手里端着碗,碗里是寡淡无味的白米粥。
“顾阿兄,不行的,大夫说了,养伤期间只能吃清淡寡食,不可沾荤腥,上次我偷偷给你吃烤羊腿,还给你酒喝,被二祖翁骂得狗血淋头。”
顾青看都不看那碗白米粥,奄奄一息道:“我绝食了,你我兄弟来世再见。”
张怀锦用银制的小勺舀了米粥,伸到顾青嘴边,柔声道:“顾阿兄莫任性,待你伤好了,我陪你去吃烤羊腿,乖,张嘴。”
顾青背过身去,懒得理她。
“顾阿兄莫乱动,小心又裂开了伤口。”张怀锦急道。
顾青背对着她叹道:“还是你阿姐好,她就从来不讲究什么饮食清淡,我在石桥村时曾经发烧,她还劝我喝酒发汗治病,简直是知己。”
身后,张怀锦的声音有些异样:“阿姐她……对你百依百顺么?”
顾青一愣,百依百顺吗?这个……真没有。张怀玉怎么可能是百依百顺的人?那么浪漫那么让人感动的表白都能狠下心拒绝,可见她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不过,男人是要面子的。
在三弟面前,她的阿姐必须百依百顺,不然二哥的脸往哪儿搁?
“那是当然,你阿姐虽说武功高强,但毕竟是女人,女人自然要对男人百依百顺,不夸张的说,我只要出现在你阿姐面前,她这块百炼钢瞬间化为绕指柔,温柔得简直掐出水来,叫她往东绝不敢往西,我一记凌厉的眼神都能令她颤栗发抖。”
身后张怀锦的声音愈发异样,但顾青仍未听出来。
“顾阿兄,你……喜欢阿姐那样的,还是喜欢……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顾青背对着她,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喜欢你阿姐那样的,你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与男女之情何干?简直是玷污了咱们的兄弟之情,腐朽得很。”
朝为田舍郎 第一百九十四章 侄孙女婿
男女之情与兄弟之情最大的区别是,在兄弟之情里,那些甜蜜肉麻的矫揉造作无处安放。
兄弟就是兄弟,不要搞什么幽怨薄嗔含情脉脉那一套,顾青消化不了。
可惜的是,顾青与张怀锦的兄弟感情似乎变质了,这姑娘如今看顾青的眼神绝对不是兄弟该有的眼神,如果大家有过桃园结义的仪式的话,张怀锦这种对兄弟心怀不轨的眼神绝对要被插上三刀六洞。
“三弟,我给你讲讲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吧。”顾青沉吟过后,决定讲一些寓意深远的故事,用指桑骂槐的方式以正兄弟视听。
“谁是刘关张?”
“刘备,关羽,张飞,简称刘关张,桃园结义说的是三人在一片桃林里结拜为异姓兄弟,三弟没读过三国吗?”顾青在犹豫自己要不要鄙夷一下她。
张怀锦愕然道:“倒是读过陈寿的《三国志》,但里面没说刘备关羽张飞结拜兄弟呀,再说刘备是君,关羽张飞是麾下虎臣,君臣怎可结拜兄弟?定是顾阿兄你杜撰。”
顾青呆怔半晌,他在回忆《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之间的关系,接着顾青立马反应过来,我不过是讲个故事而已,为何要上升到学术高度?反正这个年代没人听过《三国演义》,自己想怎么编就怎么编,高兴的话,把诸葛亮与周瑜凑成一对相爱相杀又因世俗偏见无法在一起的基情情侣也没人敢说什么,因为知识产权拿捏在自己手里。
“你到底想不想听故事?想的话就闭嘴,听二哥我娓娓道来。”顾青冷着脸道,表情很权威。
张怀锦忙不迭点头,老老实实搬了个小凳坐在他面前,双手托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这个角度,这幅画面,顾青忽然觉得自己又像一个爸爸了。
“好好听着,看看什么才叫真兄弟……”顾青回忆片刻,表情严肃地缓缓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仅仅一个开头,张怀锦眼睛一亮,喃喃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句妙极!不愧是二哥,果然才识无双!”
傻乎乎与蠢萌不过是张怀锦的性格,但她毕竟出自宰相门第,学识涵养是不缺的,不仅字写得比顾青好看,经史子集也读过不少,顾青的故事只说了两句话,她便立马意识到这个故事的不凡之处。
“二哥等等!”张怀锦打断了他,急道:“我去取纸笔,二哥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完张怀锦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顾青咂咂嘴,觉得张怀锦最后一句话似乎哪里不对劲……
很快,张怀锦取了纸笔来,又命下人在顾青的床榻前摆了一张矮桌,张怀锦盘腿坐地,取纸笔先将顾青说的那句“分久必合”写了下来,然后悬笔看着顾青,道:“二哥可以继续说了。”
顾青有些受宠若惊,指了指面前的纸笔,道:“这个架势……过了吧?”
张怀锦朝他甜甜地一笑,道:“二哥之才,当世无双,诗句也好,文章也好,甚至你讲的故事也好,皆是振聋发聩之佳作,佳作自要书以记之,否则若是失传于今世,便是遗恨千年。”
顾青指了指她,矜持地笑道:“不要搞盲目的个人崇拜,要不得的。”
然后顾青接着开始讲故事,从东汉末年朝堂的十常侍乱政,到民间黄巾贼造反,从汉灵帝御温德殿见一条大青蛇从殿梁飞下,蟠于椅上,到南华老仙赠张角《太平要术》,神神怪怪的传说穿插于史实之中,故事顿时变得丰满诱人。
张怀锦边听边记,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鼻翼一张一合,显然心情紧张且期待。
然后顾青终于说到了故事的主角刘关张,刘备与关羽于招军榜文前相识,二人来到张飞庄上,三人互相认识后,顾青终于说到了戏肉,三人志同道合,决定桃园结义。
张怀锦听得心情激荡,握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顾青语气激昂,说起三人在桃林中备下牲畜祭礼,焚香而拜。
“……三人在关二爷像前誓曰:‘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张怀锦激动坏了,却突然打断道:“慢着,二哥,‘关二爷’是谁?为何结义要在关二爷像前?”
顾青认真脸:“关二爷是忠义的化身,但凡结拜兄弟,没有关二爷点头是不行的。”
张怀锦不折不挠地道:“那么,关二爷究竟是谁呢?史上有这个人吗?”
“他不是人,是神仙,专门负责民间结拜兄弟的业务……你老是插嘴,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张怀锦委屈地哦了一声,继续提笔疾书。
当顾青说完三兄弟结拜之后散财招军,庄园练兵并出兵颍川以抗黄巾之后,顾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怀锦一笔一笔记下,意犹未尽地央求道:“顾阿兄为何如此短小?再说几个章回吧……”
顾青摇头,其实他讲三国故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桃园结义的兄弟感情,让张怀锦的灵魂受到洗礼,把对兄弟不该有的不轨念头掐死在摇篮中。
至于别的,三国演义那么长,顾青不耐烦再讲了。
“听完故事说说感想吧,从桃园结义的故事里,你学到了什么?”顾青谆谆善诱地道。
张怀锦愕然,沉思半晌,小心翼翼地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顾青摇头叹息,故事白讲了。
“你四不四撒?兄弟啊,兄弟感情啊,刘关张三人的兄弟感情是多么的纯粹,你试想,如果张飞对关羽突然有了什么不正经的想法,然后对关羽每日纠缠骚扰,霸道三弟爱上美髯公,这故事还能看吗?”
张怀锦一脸呆萌地看着他,随即噗嗤一笑,俏脸不知为何突然红了。
“其实,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嘻嘻。”
顾青愕然,大唐版的腐女,三弟隐藏得好深!
“二哥说这个故事是为了警醒你自己么?”张怀锦盯着顾青的眼睛道。
顾青吃惊道:“何出此言?”
“你对大哥的感情就不纯粹……”张怀锦委屈地嘟嘴,眼神忽然像一团灼热的岩浆黏在顾青身上:“所以我对你的感情不纯粹,也是跟你学的。”
顾青一惊,接着尴尬无比。
厉害啊,居然被她反将一军,这姑娘为何此刻看起来没那么蠢了?
“散伙了散伙了!”顾青挥了挥手:“我宣布,咱们三兄弟从此散伙。”
三兄弟间的感情搞得乱七八糟,顾青想想都头疼,索性原地解散。
张怀锦不悲反喜,嘻嘻笑道:“散伙也好,反正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听起来也别扭,我和阿姐是女人,你是男人,两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多么单纯的关系,比兄弟好多了。”
顾青惆怅道:“兄弟散伙,何其悲也,按惯例,我们应该吃一顿散伙饭庆祝……不对,悼念一下,如何?”
张怀锦喜笑颜开,脑袋点得飞起:“好啊好啊。”
“去给我弄两只烤羊腿。”顾青终于图穷匕见。
张怀锦一滞,然后飞快摇头:“不行,你在养伤,不能沾荤腥。”
“不沾荤腥我会死的,听话,虽然不再是你的二哥,至少还是你的顾阿兄,阿兄的请求你要满足。”
张怀锦仍使劲摇头,态度很坚决:“二祖翁说了,若再给你吃肉他便打断我的腿……”
“你失去的只是两条腿,我失去的可是肉啊。”
为了吃上肉,顾青不惜连三观都扭曲了。
任顾青好说歹说,张怀锦死活不答应,顾青终于失去了耐性。
是时候让这傻姑娘体会一下人世间满满的恶意了。
默默酝酿了许久,顾青忽然柔声道:“怀锦妹妹,你过来,阿兄给你看一样宝贝……”
张怀锦傻傻地靠近:“什么宝贝?”
“你再过来一些,此宝贝只能隐而见之,不可公而示之,过来……”顾青的声音温柔得掐出水来。
张怀锦毫无防备地凑近,站到顾青的床榻前,好奇地看着他。
顾青气沉丹田,浑浊之气游走腹腔半个周天,苦苦酝酿之后,终于寻得菊状出口,无声奔腾而出。
然后顾青猛地拽过张怀锦的胳膊,将她使劲往自己身上一带,同时另一手飞快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待张怀锦猝不及防地扑倒在他身上时,顾青再猛地用被子将她盖住,她的整个脑袋顿时被闷在被子里,顾青不顾她的尖叫挣扎,死死地箍住她蒙在被子里的脑袋,张怀锦又惊又怒,奋力手刨脚蹬。
顾青箍着被子死不松手,仰天哈哈大笑。
“好臭!好臭啊!顾青,你快放手!”张怀锦蒙在被子里气得哇哇大叫。
待到张怀锦完完整整吸完了被子里的浑浊之气后,顾青才大笑着放开了她。
张怀锦气得快炸了,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没想到兄弟刚散伙,顾阿兄便翻脸不认人,居然如此对她。
“你,你你……”张怀锦娇躯气得直颤指着他。
“快去弄烤羊腿,不然还有下一拨等着你……”
张怀锦气得转身跑出了房门。
顾青啧了一声,朝她的背影喊道:“哎,是不是玩不起?是不是玩不起?”
挠了挠头,顾青有些不解,有那么生气吗?前世读书寄宿时跟兄弟们同一个宿舍,闻屁算什么,更恶心的事都做过不知多少了,也没见哪个兄弟翻脸。
千年的代沟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张怀锦道个歉,房门外,张怀锦蹬蹬蹬又跑了回来,站在门口气鼓鼓地瞪着他。
顾青大喜:“烤羊腿……”
张怀锦没理他,冲进屋子里拾起刚才记录的几页三国演义的纸,然后转身继续蹬蹬蹬跑出去了,跑出房门时还扔下一记震人心魄的“哼”。
…………
在张九章府上养了三五日后,顾青的伤口收了,后背结了一道长长的痂。
这几日顾青的日子过得很痛苦,连着几天没吃肉了,以顾青无肉不欢的性子,几日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
张怀锦很听话,果然一点肉都没给他吃,哪怕顾青后来向她道歉了,她也原谅了顾青,但仍旧坚持不给他吃肉。
张九章仍每日来看他,每次看到张怀锦小心翼翼照顾顾青的样子,张九章便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呵呵直笑,一脸的慈祥。
这天张九章散了朝会回家,径自进了顾青养伤的屋子。
将张怀锦打发出去后,张九章在顾青的床榻前坐了下来,温和地笑道:“今日伤势可好些了?”
顾青笑道:“劳二叔公费心,伤势好多了,再过几日应能下地行走了。”
张九章道:“你受伤不轻,当多养些时日,左卫那里李光弼已为你告了假,长史的差事他亲自帮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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