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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青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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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英这边老老实实听亲娘的训,黄鹂却没有找别人诉苦的意思,她回到家里二话不说,拿出《榖梁传》就开始背,背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这才放下书,看向窗外。
没有钱,家里也没有个有功名的人,随便一个半大小子,对她的态度都会如此轻慢!
黄鹂知道窦英没有恶意,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憋闷。这种不自觉的轻视,才是最能证明自家卑微的现实:别看镇上的人提起他们一家,都是老爷太太郎君姑娘的叫着,可实际上呢?他们家不过就是个小生意人,接了人家贵重点的礼物都还不起;抄个书还人家,看似风雅,可难道人家真看不出自家的窘境?
所谓安贫乐道,不过是安慰自己的鬼话罢了!





直上青云 第四十四章
黄鹂从来不是生闷气的人,她生气没一会儿,那点儿气就成动力了,拿出来书本抄抄抄: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怎么说也得给哥哥抄出份四书五经来!但凡哥哥们考上个秀才甚至举人,谁还敢与她这般轻浮地说话?然而一边这么想着,黄鹂心中总还有些不足,总觉得别说秀才的妹妹,便是举人的妹妹听起来也不甚威风,倒不是说非要做个土豪的妹子才满意,只是觉得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要靠哥哥们涨声势有些无趣!
黄鹂到底没理清能让自己觉得有趣来劲儿的做法是什么,便先把这事儿放到一边。第二天一早,黄鹂又按照习惯跟着黄鹏出去骑马,依然是遛马完毕就开始念书背书,天气越来越冷,黄鹂在外头骑马的时间增长了一些,背书的时间缩短了一些:毕竟傻站在那里念书背书实在时容易着凉。
兄妹两个晨练晨读完毕,笑吟吟地骑了马往回走,刚拐到自家的巷子口,眼前忽地冲过一个人拦住了黄鹂的马,黄鹂吓了一跳,赶紧把缰绳扯住,低头一看,却是窦英一脸讪笑地看着她。
黄鹂见到窦英就没好气,哼了一声说:“你拦着我的马干嘛?窦大郎身娇肉贵,玩意撞坏了我可赔不起!”
窦英的脸涨的通红:“我,我是来道歉的!”
黄鹂翻了个白眼:“你跟我有什么好道歉的,让开,我要回家!”
黄鹏在一旁看妹子跟窦英拌嘴,因窦英没做什么不妥的举动,他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便没插话,静静地看着。
窦英来之前想好了一堆道歉的说辞,可真的见到黄鹂的面儿,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再加上黄鹏在一旁跟个门神似的盯着,他便有些紧张,看看黄鹂的俏脸,他把手里的东西猛地往抬起来往黄鹂手里一塞,看黄鹂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立刻把手送开背到身后,说了一声:“赔罪的礼物,你别生我气了!”然后扭头就跑,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黄鹂简直无语,有这么道歉的么?扭头看看大哥探究的表情,无奈地三两句说清楚怎么回事儿,把手里的小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两本诗集,普通的雕版集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看内容是前朝的诗集,翻到后面一看落款,果然是前朝印的,五十多年的老东西,值几个钱,但批量印刷,也不至于太珍贵。
黄鹂看看东西,递给黄鹏,有些懊恼地说:“总值个二三十贯的,要不然我去敲他家门,把东西还回去?”
黄鹏摇摇头:“十有*是武娘子的意思,你去还,少不得惊动他们家人!反正也不是很贵,你收下便是。日后想要跟他说话就说话,不想理他就不理,把这事儿揭过也就是了!”
黄鹂对兄长的应对方式颇有些怀疑,直直地看向黄鹏:“大哥,我觉得有点占便宜!”
黄鹏咳嗽了一声:“本就是他惹了你,赔礼也是应该的,你不收,只怕他没完没了地跟你道歉呢!你想那样?”
黄鹂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也是,那就这样吧!”她还是觉得不太对,但是见一向靠谱的大哥这样说了,也就不再追究了。
黄鹏在心里默默地擦了把汗,自己这妹子别处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家里也惯着,所以某些方面反倒完全不开窍,这窦英的态度,分明是喜欢上她了啊!只是妹子没意识到,那小子自己只怕也还没意识到,这种情况下他哪敢让妹子态度太生硬,这人都是犯贱的,你越不给好脸他搞不好越上杆子往前扑,一来二去的想明白了怎么办?而且他还不敢跟黄鹂说,跟黄鹂一说,黄鹂行动间只怕要害羞,一害羞,搞不好就提醒了对方了……万一他一时激动撺掇了他娘来提亲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条件是够好的,但是为人却这么二,当然这一点过几年大概能改,但总要过几年不是?先这么混着最好,免得弄得太尴尬。
黄鹂并不知道就这短短的片刻功夫,她哥哥心里头已经转过了一堆的念头,一边打马往前走,一边跟哥哥念叨着:“诗集,诗集……他还不如给我弄本史记看看呢,我看书的时候常看到人说史记有云史记有云,却一直没机会看全了,咱们镇上书店却只有半套。”
黄鹏笑道:“好,等过了年我给你买一套去!”
黄鹂赶紧摆手:“算了算了,挺贵的,总有机会看到的!”
兄妹两个骑着马从窦家门口走过,却不知道窦英正躲在门后,拼命竖起耳朵想要听这兄妹俩说了什么,可毕竟隔了一道门,只听到了黄鹂正好从门口经过的时候说的那句“他还不如给我弄本《史记》看呢!”一面懊丧自己送错了东西,一面又想,哦,原来她想看《史记》,回头找一套,找机会送给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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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十一月底下了一场小雪,而腊月初的晚上则飘起了鹅毛大雪。
腊月初八的早上,黄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屋里冷飕飕的,急忙喊月季:“月季姐,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睡过了?”
话音刚落,月季就提着个大铜壶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没睡过,才卯时中!”
黄鹂道:“这么暗,还下雪呢?”
月季道:“可不是,雪大得很,”
黄鹂坐在床上,沉思道:“天冷的话为什么会下雪?而不是下冰块??”
月季囧了一下:“下冰块那叫冰雹!好了快起床吧,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黄鹂叹道:“我只是前天抄书抄到连太傅的随笔,他说人跟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吃饱了喝足了还会思考……”
月季扑哧就笑了出来:“读书人真有意思,居然写这种东西。畜生要是会想事情那还是畜生么?早成精了!”
黄鹂也笑了起来:“我就是随便说说,放下畜生不提,我觉得那些大人物跟小人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想的更多……每天只想着吃喝拉撒,自然也就只会吃喝拉撒了!想都不去想,当然也就做不了什么大事儿。”
月季笑道:“哎呀,这么说我们鹂娘可是要做大人物的啦!”
黄鹂正色道:“你明白就好,一定好好对我,要不然等我发达了,月季姐姐可要顿足捶胸了!”
月季哈哈大笑:“这不是前几天二郎带来的那个什么酸书生的故事里头的调调么哈哈哈哈,哎呀那个可笑死我了……”
黄鹂也笑了起来:“月季姐姐也看了啊!”
月季道:“趁你去上课的时候看的,有几个字不认识,但是大体意思是看懂了的!”
黄鹂道:“哪几个字不认识,你给我指指,我教你!”
月季笑道:“先赶紧洗脸去吃饭,还得上课呢,等有闲工夫再教我。”
黄鹂点点头:“好!”
她一边洗脸一边又问月季:“对了月季姐姐,前阵子我听说又有人跟你家提亲了啊!怎么又没答应?”
月季道:“我才十六,那家儿子都二十四了,跟他家定亲就要我立刻嫁过去,我才不要这么急呢!”
黄鹂歪歪头:“我听人说他家有点钱呢!”
月季白了她一眼:“有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兄弟九个呢!说给我的是大郎,呵呵,我娘让人去打听,结果听说这家的娘在外头说做过女使的手脚勤快,还认字,她家几个小的都不用请先生了,直接让我教认字就行……哼,知道我这么难得还在我娘面前摆谱,好像我高攀她家似的,谁稀罕嫁过去累死累活还要给一群孩子当老妈子啊!便宜不是这么占的。你当他家为什么娶不到新妇,蟑螂似的生那么一窝,谁敢嫁过去!”
黄鹂噗嗤笑出声来:“所以月季姐嘴上说着嫁人是为了养老,但是还是尽量要找个好人家过得快活嘛!”
月季道:“你这不是废话?嫁人是为了有个伴儿日后有人养老,也可是也不能为了以后有人养就现在憋屈死对不对!我家是太穷,要不然啊,但凡我有个小店,哪怕是个豆腐摊呢,也要招格个上门女婿,那才叫爽快!”
黄鹂道:“我娘说没几个正经男人肯做上门女婿的。”
月季道:“那是你要求高啊!知书达理还肯做上门女婿的当然没几个——有钱读书的谁穷到做上门女婿的地步呢?我就好说了,要是我有个小铺子啥的,我呢,就捡那些家里遭了难的,或者是分家被欺负了的老实人,这种人大把的啊。”月季说到这里,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嘴:“呸呸呸,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太太听到了要不肯雇我了可了不得了!”
黄鹂扑哧就笑出声了:“我娘才不管这个,她自己还在我面前整天假装嫁妆的念叨呢!再说了,月季姐你在我这里干了好几年了,工钱才七百,小草去年来的还八百呢,我娘才不敢不用你!你扭头就能找到价儿更高的活儿。”
月季点点头:“能找到价儿更高的活儿是真的,但比咱家更省心的就难了,更别说你还教我认字……外头去蒙学认几个字就要多少钱啊?镇上那个蒙童馆,一屋子二三十人,一个人一个月就要四百文,我弟弟过去上的,教的是个什么啊,就会背三字经百家姓,有用的也就是认几个字,日后签个契书不会被人骗了,除此之外再多一点都没有!我在这里学了认字还读了一堆书,闲来无事还能用你的纸练几个字,便宜占大了!”
主仆两个说说笑笑,黄鹂很快就收拾好了,然后便去父母那边吃饭,吃罢饭便去上课。
因为黄鹏开春要再一次考秀才,而黄鹤也准备下场试试水,所以讲完基础的课程之后,就开始对两个准考生展开特训。说实话,考秀才的内容实在不算难,墨义贴经就是个死记硬背,比较坑的是作诗跟策论:苦逼的是刘秀才自己都对策论十分不擅长呢,闭门造车能懂多少国策?写不策论是寒门学子的通病;反倒是写诗不容易被条件限制,刘先生酸诗倒是很做上几首,不过黄鹂对这玩意是真不感兴趣:便是朝廷都把吟诗作赋从乡试跟会试里剔除了出去,可见这东西确实于治国无益!只是刘先生多收了那三百文后,对黄鹂的要求也高了,竟有些要她做才女的意思,每每逼着她跟着吟诗拽文,黄鹂只得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去背“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黄鹂这日听完了课,挎着放了文具的小挎包朝父母的院子走去——前文说过,她自己的院子是从父母院子旁隔出来的两间,她才跨过那道小小的月亮门,就听到父亲气急败坏的叫声:“不行,这事儿我不答应!”
黄鹂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人晃荡荡地从黄老爷屋里掩面冲出来,紧接着黄老爷窜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老杨你给我站住,要走把你儿子带走!你这么做,让我怎么见人!”
黄鹂定睛一看,那被拽住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杨伯伯么?一阵子没见老成这样了!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不敢贸然开口,便闪到一旁听两人说话。只见头发花白脸色枯黄的杨老爷哽咽道:“老黄啊,没脸见人的是我,怎么也轮不到你!喜儿就放在这里了,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好好地照顾过他一天,日后我死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我家那个夜叉你知道,只怕我前脚走了,后脚他就要被折磨的跟我一起去!我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我也不用你他当成故人之子,就当他是买来的下人,你是让他扫院子挑水也好,喂马割草也罢,只要给他口饭吃就行!”
黄老爷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说?只能急得跳脚:“老杨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这么坑我?”
杨老爷冲着黄老爷鞠躬作揖:“是我对不住你,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还欠你的!”他说着冲着黄老爷身后喊道:“喜儿,还不赶紧给黄老爷磕头!日后跟着黄老爷,好好的干活,替你爹我还债!”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在黄老爷面前,冲着黄老爷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黄鹂定睛一看,却是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那孩子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外头披着件显然不是他自己衣服的肥大的羊皮袄,脸瘦的只能看到双大的吓人的眼睛,他也不说话,只是磕头,连着几下子脑袋眼见着就青了,黄老爷也是为人父的,哪里见得了这个,当即松开拽着杨老爷袖子的手,冲到孩子跟前想拉他起来:“哎呀你这傻孩子,用这么大劲儿干嘛!把头磕破了可怎么了得!”
那孩子个子小,瘦成一团,却出奇的倔,黄老爷拉了几次都不肯起来,甚至还要费力地冲他磕头,黄老爷死拉硬拽地把孩子从地上拽起来,再往门口一看,哪里还有杨老爷的影子?急匆匆地冲出门去,外头满天的飞雪,两丈之外就看不到人。哪里还有杨老爷的影子!




直上青云 第四十五章
早上的时候,黄鹏的媳妇安氏有些腹痛,钱氏不放心,就赶过去陪儿媳妇,陪了一会儿确认的确不是要发动,便没有叫稳婆,到底不太放心,让人去街上请了王郎中过来看。这边杨老爷过来的消息她也知道,但是外债再重要也没有媳妇肚子里孙子重要啊!所以她也就没过去。反正再坏也就是没法把钱要回来了,她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钱是哪里知道有些事儿那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的,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赶过去看情况!无奈世上没有后悔药,等她确认儿媳妇情况很好,只是普通的吃坏了肚子之后,赶紧赶回前院的一看,我去!债要不回来不算,还多了一个讨吃的!
钱氏听黄老爷说完情况,当场气了个倒仰,简直恨不得再跟黄老爷打一架,想到杨老爷欠债不还竟然还给她甩了这么个锅,怒气先冲杨老爷去了:“杀千刀的姓杨的,!他坏事做尽却让咱家来烧香,黄世仁,你是面捏的么?就由着杨老三这么坑你!”
黄老爷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跺脚道:“我有什么办法?他把孩子丢下就走,这么大的雪,我到哪里追去?”
钱氏一看这孩子瘦的那小模样,还有身上的那单薄的衣服,只恨的牙根痒痒:“这也是当爹能干的事儿?这大冷的天就给孩子穿这点衣服丢别到人家!”这要冻死了病死了是不是我家还得摊上人命关死?
那叫做喜儿的男孩子闻言怯生生地说:“太太您别生我爹的气,我的衣服被我家太太都拿走了当掉了,爹爹躺在床上病了几天,今早才勉强爬起来,我身上的羊皮袄,还是他路上脱给我的呢!”
他说到这里,跪了下来:“太太您就留下我吧,我会干活的,我会砍柴火,会洗衣服,真的,我家的下人都跑了,这阵子全家的衣服都是我洗的,我很能干的,我吃饭也很少,您留下我,肯定不亏……”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却不敢哭出来,他使劲儿大喘着气,想把这阵子哭劲儿憋回去,却怎么也憋不回去,反倒打起嗝来。
黄鹂在一旁看着不忍,轻声道:“爹,娘,要不然,就留下他吧!咱家不是本来就要再雇个人么?”
钱氏怒道:“你懂个屁!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天底下竟有这般道理,欠了人家的钱,不但不还,还要把儿子丢给人家养?当我们是冤大头么!黄世仁,你立刻把他送回去,立刻!”
黄老爷也被为难死了,他长吁短叹地说:“好孩子,你快起来吧,这不是你的事儿,我得去找你爹!”
喜儿哭了起来:“黄老爷,黄太太,我求求你们了,就留下我吧!我爹是真没法子了,但凡有一点办法,他又怎么会这样难为人……我,我胆小,我没出息,我怕死,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他说着实在找不出什么词了,也实在忍不住眼泪了,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黄老爷跺跺脚:“罢了罢了,你起来!你起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爹的!”
钱氏见丈夫这么说,顿时急了:“黄世仁,你什么意思?”
黄鹂见母亲要发火儿,赶紧过来搂了钱氏的胳膊:“娘,娘,我知道你最好心了,你看他这样子,真送回去只怕连年都过不去了!”
钱氏虽然爱生气,但同时也是个容易哄的人,不过今天的事情显然超出了她的忍耐限度,便是女儿撒娇也不能让她得到什么安慰,她甩开女儿的手,冲着丈夫冷笑道:“你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你们这些好人,好好想办法怎么安顿他吧!”说着腾腾腾地迈步走了。
黄鹂见母亲走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钱氏这么说了,其实就是同意了,甩脸子不怕的,要是咬死了不许留下才麻烦!黄鹂实在做不到不管这男孩子,她从一开始,对他就一个感觉:这也太可怜了!
柳树镇的经济还不错,镇子上虽然有不少铺子,但是大部分人的主要收入还是靠在乡下的田地。这几年随着抗旱作物的推广,村里的收成越来越好,虽然还是有穷人,但也就是吃的好坏的区别,只要不是懒的冒泡,基本上不会饿肚子的。而镇上几个讨饭的,几乎都是残疾人……小孩子是没有的,又不什么战乱年代,人口是很值钱的,家里真的养不起孩子了,哪怕卖了都算一条生路呢,有几个能让孩子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当然一些大城市专门有人让乞儿乞讨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但是柳树镇这样的地方,外人很少,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要组织什么职业乞讨那是扯淡,谁还不知道谁是谁啊!
所以黄鹂是真没见过给作践成这样的孩子,颧骨高高的,淡淡的眉毛几乎看不清楚,倒是眉骨支楞八翘的十分显眼,眼睛更是大的惊人……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骷髅架子上罩着一层皮。
黄老爷见妻子走了,也松了口气,冲一旁的丫鬟小红叫道:“你去二郎那里,找几件他小时候的衣裳来!”又对翠翠道:“你带他去厨房那边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我一会儿让人把衣服给你送去!翠翠啊,你带喜儿过去!”
翠翠闻言赶紧答应了一声,对喜儿道:“你跟我过来吧!”喜儿赶紧又要冲黄老爷磕头,被黄老爷拽了起来:“罢了罢了,你赶紧去吧!”他虽然收留了喜儿,可此时也是心烦意乱,只想自己静一会儿。
黄鹂见母亲走了,父亲又一脸烦躁,便也告辞说要回去,当然她不会真的回去,而是跟在了翠翠和喜儿身后,一路跟到了厨房。
翠翠到了厨房,在灶台旁边放了个小桌子,让胡嫂盛了一碗热汤过来,又从笼屉里拿了两个馒头,加上一碟子咸菜,几样东西摆好,便让招呼喜儿坐下吃饭。
外头的雪相当大,而喜儿还没换上合适的衣服,只是胡乱地套了件挺大的羊皮袄,袄子晃荡着四处漏风,他一路走过来早就冻得只打哆嗦,这会儿见了热汤,哪里还忍得住,咕咚咚一口气就给喝完了,只把翠翠吓了一跳:“哎呀哎呀,喝的这么快,仔细烫着了!”
小桌子放在灶台边儿,胡嫂刚做了饭,这会儿虽然没有用风箱,但是灶里的石炭却也还是通红的。喜儿身上的还都冷着,后背又被灶里传来的热气烤着,两厢一冲,他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哆嗦。
黄鹂在门口看他好一会儿了,这时候忍不住轻声问:“你很冷是不是?我去把窗户关上?”天气再冷,厨房的窗户一般也是不关的,不然烧石炭太呛了。
黄鹂刚才就为喜儿说过话,只是喜儿刚才忙着冲黄老爷跟钱氏行礼磕头,虽然听到了黄鹂的话,却不敢抬眼仔细看她。黄鹂跟了他一路,他也不敢搭话,此时听到黄鹂问他话,抬头一看,正看到着一身红衣裳,跟年画里观音座下的龙女一般好看的黄鹂,小声答了一句:“不冷,这屋里很暖和了!”他说着下意识地把脚往后挪了挪:那双鞋破的连脚趾头都露出来了,他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看到自己的烂乎乎的脚趾头。
他不动弹还好,一动弹,眼尖的黄鹂立刻看到了:“哎呀,你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我去让人你给找双鞋!天哪你的脚怎么都破了,疼不疼啊,我去给你找伤药!”
胡嫂听到动静,也过来看,她看了两眼便道:“这不能用伤药,这是冻伤的,要用冻疮膏!我记得太太那里就有的。”
翠翠道:“我一会儿去问太太要!”
那喜儿听到翠翠说钱氏,越发不自在,小声说:“不用了,不疼!”
胡嫂子道:“哎呦,可不是不疼么!都冻僵了当然不疼了,只要脚还来凉着你肯定不觉得疼!等你觉得疼了,整个脚都烂光了!”
黄鹂急道:“这么厉害么!!那赶紧拿药啊!”
翠翠道:“一会儿洗了热水澡再抹药!”
胡嫂子道:“我的个观音菩萨啊,姑娘们就别出馊主意了,这脚冻成这样,敢直接用热水那还能保得住了?得先用雪搓,再用凉水泡,缓过来了才能用温水,算了算了,我一会儿叫我家那口子过来帮忙弄,他去年脚冻伤了,王郎中教过他怎么弄,正好让他带这孩子洗个澡,可怜见的,七八岁的孩子遭这么大的罪!”
喜儿在一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到胡嫂子说他七八岁,忍不住小声说:“我十二岁了……”
“什么,你十二岁了?”没等胡嫂子搭话,黄鹂就惊叫道:“你跟我同岁?怎么会?我还想让你叫我姐姐呢!我是戊寅年生的,你也是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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