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粱绍和不是笨蛋，听他这么一提醒，立刻便发现了自己那不妙的预感来自何方。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联想到这几日在家中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哥，听说你准备续弦？伯母属意的是哪户人家？”
粱绍阳的眼神依旧没有从茶水上挪开，声音有些苦涩地说道：“我才二十岁，膝下还没有个一男半女，续弦是肯定要的。至于人选…前面的妻子死了，妻子的娘家再送姐妹过来成为继室也是常有的事。”
粱绍和悚然一惊，差点失态地站起身来，虽然强自忍住了，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洒出了茶杯里的水。
他面色沉凝，看着粱绍阳道：“二哥的意思，你的继室还是要从陈家的女儿里找？”
粱绍阳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放下了茶杯道！“如今我已走上了科举之路。跟陈家的关系，尤其是跟陈家大夫人的关系可不能断了，家里也不想跟陈家这门新贵生分了，续弦从陈家的姐妹中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具体娶谁却还没个定论。”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粱绍和思维飞跃，快速说道“既要是陈家的女儿，又要跟姚家有关系，还能有谁？你也只能选择陈家老五了。
粱绍阳摇了摇头道：“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今天看见陈家老九，我却有些不确定了。”
粱绍和心中顿时便有一股无名火起。
他果然在惦记着九娘子！
他脸色更黑了，看着粱绍阳一字一句地说道：“二哥，我跟佳容的婚事，娘亲几年前就在琢磨了。”
粱绍阳微微叹具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明亮聪慧的大眼睛。
九娘子长得什么模样，他其实并没有怎么记清楚，毕竟当年她还小，眉眼都还没长开，跟现在肯定已经不是一个样子了。但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却始终牢牢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跟一般的世家闺秀不同，她的眼神清澈明亮，而且丝毫没有女子的怯懦，看得出来她的自信和骄傲，一点没有小家子气。更为难得的是，她似乎并不将他们看得高人一等。
他相信，在她眼里，他们跟其他的陌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丝毫不把他们当成皇家子弟来看，这已经有些惊世骇俗了！
旁人都说他们天生好命，却不知这样的出身对他们来说是怎样的一种桎梏！从小就有人耳提面命、斤斤计较着让他们循规蹈矩，一举一动都不能抹黑了皇家的脸面，还要努力学习各种知识，打小开始磨练勾心斗角的本事……
及至大了，他们更是发现自己跟别人格格不入。没有所谓的真心朋友，似乎跟他们结交的人无不是利益的驱使，不是为了利益的结合就是为了巴结利用他们，跟谁交往都要反复衡量利弊得失。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丧失了平平常常做人的权利。
所以九娘子的一视同仁就显得很是难能可贵了。
不管是假装还是真心，他并未从这个小女孩的眼中看到人们常有的算计，这就已经足够了。在她的眼中，似乎他们就只是她的亲戚、她姐姐的丈夫，如此而已，而不是什么皇家子弟，也没有什么占便宜的说法。这样的感觉是他从那些世家千金们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这也难怪。九娘子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列入可以交往的范围之内，属于没事最好敬而远之那种，自然就不会对他们有所企图，也不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但粱绍阳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单纯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别样的好奇心。因此当母亲说起，他的妻子候选人并不是五娘子一个的时候，他的脑中竟然便冒出了九娘子的眼睛。
不过粱绍和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七弟喜欢九娘子，也知道二房一直想要让九娘子成为七弟的妾室，再加上九娘子的年纪太小，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肖想这个小姑娘。
原本他也以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但在今天见到她的身影之后，他却弄些动摇了。
也许，自己并不是跟她没有缘分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他的面上便露出了笑容，淡然说道：“七弟，这娶妻的事情终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的意志其实都不算什么。爹娘只需要我娶陈家的女儿，具体娶谁却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也莫要着急，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我所想的那样呢？”
粱绍和看着他平静的脸，心中禁不住掀起一阵惊涛骇鼻。
看他表面上说得似乎头头是道，可这毕竟是续弦而不是原配，他多少也是可以说上点话的。若是真的不想娶她，他便该摆明了态度拒绝才是，相信大伯和大伯母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跟他争执。
他现在没有表态其实就是表态，他该不会对九娘子也有着别样的心思吧？
粱绍和心中顿时升起了重重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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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鸾 （141）庆贺
一个是货真价实的嫡女，一个是被认养在嫡母跟前的伪嫡女一个是芳华年少的适龄佳人，一个是内心成熟、外表稚嫩的伪萝li，该如何选择，其实明眼人一眼就知道。
九娘子在看到安西侯府的世子夫人许氏拉着五娘子的小手嘘寒问暖的时候，便知道这会续弦的事情没自个儿什么事了！
倒是在离开之时，站在许氏身边的粱绍阳、粱绍和兄弟的眼光令她无端端感觉到一阵凉意。尤其是粱绍和，那直盯盯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马车走出老远似乎都还有所感觉，她莫名其妙，同时也心生警惕。
回到家中，大夫人只留下了五娘子说话，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她知道大夫人母女有话要说，八成就是侯府的事情，便也不多说，乖乖地就退下了。
其实大夫人在将五娘子和九娘子都推出去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了准备，若不是五娘子之前说的那番话，她也不会让五娘子跟九娘子一起出现，一起成为侯府的候选。
因此，当侯府的庚帖送到陈泉的时候，大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惊奇，只是看着上面“求娶五姑娘佳淑”几个字，心中五味杂陈。
陈启郡是不管这么多的，他只需要知道陈家和侯府的关系终究没断掉，两家人仍然可以做亲家就行了，至于女儿的幸福，在他看来，能嫁进皇家就是幸福！
九娘子对于这个结果却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在她看来，大夫人之所以想要认养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顶着嫡女的帽子嫁到侯府去罢了，却从未想到五娘子居然自己愿意嫁进侯府。若早知如此，她又何必huā了几天的功夫，绞尽脑汁来琢磨该如何才能自保脱身呢？
不过她倒也真的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五娘子究竟有些什么打算，但她这么做为自己解决了大麻烦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接下来她却又有些担心了，如此一来，大夫人还会愿意认养自己吗？
还好大夫人在这件事上倒没有出尔反尔，显然，她决定认养九娘子并不仅仅只有侯府这么一个原因，因此，很快，九娘子在族谱中的名字就被写在了大夫人名下，也算是陈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了！
这糕的变故令陈家的众人意外而又不意外，纷纷前往青岚轩恭贺、巴结。五娘子、六娘子和八娘子也各自送上了自己的贺礼，除了八娘子以外，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早已知道或是猜到了此事，显得很是淡定。
唯有八娘子一脸的羡慕嫉妒，拉着九娘子的手，撅着嘴道：“九妹妹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害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差点就闹了笑话！”九娘子知道她心思单纯，便爽快地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对，八姐姐，小九给您赔礼道歉了！为了表示歉意，今儿晚上我做东，请你来喝酒如何？”
八娘子不过也就顺口那么抱怨一下罢了，她心里还是很为九娘子高兴的，因此九娘子一哄便也就露出了笑容，说道：“这还差不多！不如晚上我们把五姐姐、六姐姐、三哥哥、六弟弟他们都请过来，大家一起吃酒岂不快活？”
九娘子笑道：“好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想来娘亲也不会反对才是。”八娘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声“娘亲”指的是大夫人，心中不由闪过一丝难过和黯然。不过她天性纯良，倒也没有因此消沉多久，很快便恢复了谈笑风生的状态。
姐妹俩趁着给大夫人请安的机会向她报告了请客的事情，果然大夫人并没有多做反对，只是吩咐她们要有分寸，不能贪杯忘了规矩便罢。
于是到了晚上，五娘子、六娘子、三哥儿、六哥儿，连同八娘子和九娘子就围坐在一起，在青岚轩里共同举杯，庆祝九娘子被认养在大夫人膝下。
酒过三巡，五娘子似乎有些喝高了，拉着九娘子的手就半醉半醒地说道：“九妹妹我真是，呃，太开心了。”她打了个酒嗝儿，神态有着平日见不到的娇憨“大姐姐去了以后，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亲姐妹了，没想到你会来跟我作伴儿！今后，咱们就是嫡亲的姐妹了，我……好高兴！”九娘子看似喝得多，却实际上都将那些酒水暗地里倒掉了，此时反手扶着五娘子，笑道：“五姐姐，你喝醉了，说的话都糊涂了！在这里我们的每一个人都是嫡亲的兄弟姐妹，五姐姐的家人还有很多，不单是我一个才对。”
五娘子耷拉着头，似乎已经喝醉了，迷迷糊糊呢喃了一声，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九娘子微微一笑，便吩咐木香和石竹扶了五娘子回去。
五娘子回到自己的漪澜轩，靠在美人榻上，良姜给端了醒酒汤过来，五娘子接过喝了，不一会儿再挣开眼睛来，哪里还有半丝的酒意？
此时在青岚轩中，剩下的人最先倒下的是六娘子。六娘子虽然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跟九娘子计较，反而应该跟她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心中却始终有些放不开。因此，心里有事的她很快便喝解了，让九娘子派人给送了回去。
三哥儿一向为人谨慎，做事低调，平日无事的时候就默默躲在一边，大大减轻了姨娘们对他的忌惮。只要说起陈家的儿子们，不是四哥儿就是五哥儿，就连六哥儿都有那么一两个人惦记着，只有三哥儿，仿佛陈家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个人似的。
这么小心谨慎的人自然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喝醉，因此一直都很清醒，也不多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弟弟妹妹们说笑。
转头看看八娘子，似乎也酒精上了头，九娘子便打算派人将她给送回去。这时，他自然而然便接过了这个任务。
“如此，便劳烦三弄哥了。”九娘子笑着说，顺水推舟连带着他也给送了出去。
在今日前来赴宴的几个人中，他的年龄是最大的，虽然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但既然长大了，多少就要避避嫌，若是以九娘子自个儿的性子，本不想请他来的。
但无奈碍于八娘子的面子，她不得不请他过来，喝两杯酒是可以的，却不宜过久相处，免得被人拿住了来说闲话。
看着喝得踽百大醉的八娘子，三哥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又看着九娘子，笑了笑说：“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本就是我应做的事情。对了，还没恭喜九妹妹呢，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九娘子苦笑了一下，道：“这就算是苦尽甘来了吗？我看是麻烦才刚刚开始吧。三哥哥”她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他，问道“不知我们以前的约定还作不作数？”三哥儿有些欣赏地看着她，毫不意外她小小年纪居然就有如此沉稳。
胜不骄、败不馁，不会因为一时的风光就冲昏了头脑，当年他果然没看错她，现在更加不会得罪她。
他点了点头，道：“难得九妹妹有了今天还不忘过去，你都不嫌弃，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呢？”九娘子便绽开了笑容道：“如此甚好，小九多谢三哥哥了！今后还跟以前一样，我有的，八姐姐就绝对不会少，但相对的，弟弟的事情就要三哥哥多多费心了。”三哥儿点了点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完，便让人搀扶着八娘子，离开了责岚轩。
喝得迷迷糊糊的六哥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来到九娘子跟前，拉了拉她的衣服问道：“姐姐姐，你你跟三哥哥说些什么啊？”九娘子好气又好笑，赶紧叫了锦纹过来，让她扶着六哥儿到一旁休息，又让紫芝端了醒酒汤过来。
原本没打算让他喝酒的，没想到自己跟三哥儿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居然就偷偷灌了一杯酒下去，然后毫不意外地，一点酒量都没有的他自然迷迷瞪瞪起来。
这座宅院里，她真正关心的人也就只有他和身边董妈妈她们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跟三哥儿联手也是为了他，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毫无效果。有了一向懂得明哲保身的三哥儿暗中护航，六哥儿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些年。
如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也算是正式进入了姨娘们的眼界，六哥儿作为自己的亲弟，自然也会被被人牢牢盯住，今后的形势怕是会更加险峻。这种情况下，如果三哥儿肯继续明里暗里保护他，九娘子的压力会小很多，活动的余地也会随之增大。
看着六哥儿灌了半碗醒酒汤下肚，便躺在炕上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九娘子松了口气，吩咐青黛她们赶紧收拾屋子。
董妈妈走过来说道：“姑娘，您也早点歇着吧。明儿个一早大奶奶就要带您回家去，您可不能出什么纰漏啊！”
她点了点头，想到今日大夫人的吩咐。
既然被大夫人认养了，也就马马虎虎算是姚家的外孙女了，自然要去拜见一下自己那名义上的外公和舅舅们的。虽然有大夫人在，姚家不可能明目张胆刁难自己，但帝师家中的规矩森严，不是陈家这种新贵家族可以比拟的，她确实需要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日的挑战才是。




九鸾 （142）亲戚（上）
一宿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她就被董妈妈她们叫了起来，然后沐浴洗漱，又拿出了一身华贵的新衣，梳妆打扮起来。
好不容易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是打点妥当，她便赶紧来到正院儿给大夫人请安。此时其他人还一个都未来，大夫人便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打窭着今日特别打扮过的她。
只见她穿了一身暂新的缂丝红地蝴蝶如意纹绣huā柑子，下身是八幅粉色提huā绸缎长裙，头上戴着整套的盘金丝镶红绿琉璃珠首饰，一头秀发梳成了桃心髻，跟平日的低调朴素不同，很是符合嫡女的身份，却又并不显张扬，丝毫没有炫耀得意的样子。
大夫人面上带着笑，心中却有几分难言的滋味。这九娘子也不知是怎么生的，似乎天生就知道该怎么进退取舍，从小到大，一举一动都无不恰到好处，就如今日，根本无需她的提醒就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让人招坏出一丝错处来。
这样的人无论心机、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自个儿将她认养了过来，也不知是对是错？
但又想到，无论她如何厉害都好，自己终究是她的嫡母。她的荣辱和未来都捏在自己手心，总不能翻上天去，于是心中便又稍定。
“今儿个这身打扮倒是不错。你既认在了我名下，外公和舅舅那边自然是要去拜见一番的。不过你外公他们都是严谨的人，在他们面前切不可肆意妄为、乱了礼数，要比在家里更加倍小心才是，记住了吗？”她正色说道。
九娘子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说道：“请娘亲放心，女儿一定会严守规矩，绝不会丢了娘亲的脸的。”
大夫人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这会儿请安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她便也就停下了说教，让九娘子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不一时，二姨娘和五姨娘也来了。她们一见九娘子的打扮，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眼中便升起一丝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个一步登天的庶女，心中五味杂陈。
二姨娘更是在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痛恨一九娘子几乎就是踩着她的肩头往上爬的啊！若不是因为九娘子“助纣为虐”她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放任她被毒死！
二姨娘蓦地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个主意，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忍不住瞟了一眼大夫人，又看了看九娘子，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五姨娘担心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九娘子跟六哥儿乃是亲姐弟，如今九娘子成功上位了，她那个弟弟会变得怎样？会不会因为这个姐姐而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这两姐弟会不会危及到四哥儿的地位和前途？
九娘子要踩着谁上位她不管，但若是妨碍了四哥儿，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请过安之后，大夫人便让他们都散了。九娘子因为一会儿要跟大夫人一起出门，就留在了正院儿用早膳。不过她却有些神思不属，脑子里回荡着方才见到的五姨娘眼中若有若无的戾气，不是她多心，那分明就是冲着六哥儿去的啊！
五姨娘忍不住了么？
她自然明白五姨娘的罩门在哪里，这个女人不为财不为势，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儿子，为了四哥儿可以命都不要！上一世的时候她就没少给六哥儿找麻烦，不过那时因为六哥儿也已经长大了，所以屡次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这一次她行动顺利，提前被大夫人认养了过去，虽然对她来说是好事，但这会儿六哥儿还小，怕是还不能应付五姨娘的小动作……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她也需要加快一下脚步了！
吃完了饭，大夫人就带着她出了门。
因着还要顺便给父亲通报五娘子的婚事，因此五娘子也跟着一起过去。
三人来到姚府，顺利见到了帝师姚穹，大夫人和五娘子给他行过礼后便起了身，独留下九娘子又单独毕恭毕敬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脆生生地说道：“孙女拜见外公。”
姚穹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自从上次自己的女儿带回了这个庶女，他便对这件事情心里有数了，如今只不过是早已料到的事情实际发生了而已。说实话，他对这个九娘子的印象不算很好，他在陈家的眼线早就将九娘子的一言一行都报告给了他知道，在他看来，九娘子小小年纪却心机深沉，不是个好拿捏的，他怕大夫人会吃亏。
但大夫人辩解的话他也听进去了。这九娘子不过是个小小
的庶女罢了，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要嫁给什么人都得要大大人做主，单这一项就不怕她有什么古怪。至于嫁了人之后，莫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单说她想要在婆家过得好，就必须仰仗娘家的支持，她又怎敢得罪自己的嫡母？
因此，这会儿见九娘子磕头，他倒也没有怎么刁难，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虽然不是你母亲亲生的，但之后却也是她的嫡女了，就应该恪守孝道、孝敬母亲，一切以母亲为要，这才是为女之道。另外，既然做了我姚家的外孙女，便要懂得礼仪规矩，时时刻刻警醒，千万莫要丢了我姚家的脸！”
九娘子安安静静跪着听着，听他说完了，这才再次深深磕下头去，恭声说道：“外公请放心，佳容必定以母亲和姐姐为典范，时刻警醒自身，循规蹈矩，绝不掉以轻心。”
姚穹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九娘子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来。
如此轻松就在姚穹这里过了关，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她记得上一世虽然也同样成为了姚家的外孙女，但却没少受姚家人的刁难，看来这一次自己服低做小谨慎行事，到底没有白费。
她又依序见过了大夫人的几位兄嫂，也就是自己的便宜舅舅、舅妈们。他们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见姚穹都已经认下了这个外孙女，自然不会再给她什么难堪。随后她又收到了来自刚认的亲戚们的礼物，姚家人送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品，于是她又小小地发了一笔财。
这些规矩都走完以后，姚穹便对她和五娘子说道：“好了，你们两个，跟你们舅母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母亲还有话说。九姐儿刚认下亲，你们带她在家里到处走走，多多熟悉一下家里人。”
几个儿媳和五娘子、九娘子姐妹应了下来，便鱼贯走处了客厅。
出到门外，三房的刘氏便抢先一步，拉住了九娘子的手道：“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九姐儿千万莫要拘束，舅妈这就带你到处去看看，自个儿家里总得要认识一番的不是？”
九娘子眼角微斜，从其他几房媳妇的脸上一扫而过，看见她们或是不屑、或是冷淡、或是厌恶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说道：“多谢三舅母。”
大房的李氏走到五娘子身边，笑着说道：“三弟妹带着九姐儿去逛逛吧，我这里倒是有事儿要跟五姐儿说说，就不奉陪了。九姐儿随便走、随便看，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若是看上了什么只管跟我说，当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姚穹的夫人早已去世，如今姚府就是她在当家，自然说起话来便又多了几分气势。
不过这种说法，便是把九娘子比成了前来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可见在这些少奶奶的眼里，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外甥女还真是看不上眼啊！
九娘子低着头，嘴角含着冷笑，声音却依旧甜甜的，似乎并未发觉李氏口中的讥讽，只是中规中矩说道：“多谢大舅母的关心。有了大舅母的这句话，佳容可就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