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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江薇
“哥不见了!你知道吗?哥失踪整整三天了。”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的潘云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张蜻蜓举报潘云豹的事情潘云豹没有跟别人说。但他失踪之后,却给追踪他消息的蒋孝才查到了。
就在潘云豹离开潘府的当天下午,他从军营里出来,照常到了潘茂广设下的秘密据点里收了消息,便心事重重的离开。
原本只当他不是回家就是回营了,却谁也不知道,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起初大家都没在意,直到第二天晚上也不见潘云豹过来碰头接消息,蒋孝才意识到不对劲了。
把消息暂且压下,先是出动他们自己的力量四下搜寻,却是一无所获。谁也不知道潘云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绝不是个不打招呼就无故失踪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潘云豹被人绑架了。
再联系张蜻蜓的事情,蒋孝才做出大胆推测,潘云豹十有八九是去追查这件事情了。他正准备趁天黑了,摸到张蜻蜓这里来探探虚实,却见潘云豹冷不丁的回来了。把事情跟他一说,小豹子当即就急咻咻的赶回家里来了。
“媳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举报云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哥也不见了?难道也是被李他们给抓了?张蜻蜓真是觉得这件事跟滚雪球似的,越弄越大了。不过她现在没时间跟小豹子解释,只告诉他“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你先跟我说清楚!”“我没法说!”张蜻蜓断然把他的手摔开”“若是大哥真的因为我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自会赔他一命。可是现在”我们家还有好几十条人命等着我去救呢。你要是想我恨你一辈子就拦着我,要不想的话,就让我走!”
潘云豹只能满怀憋屈的看她走了,他不能跟去,因为还有一事,比询问媳妇更加要紧的事情,需要他去办。
在来之前,蒋孝才千叮咛万嘱咐“回府之后,你赶紧去把潘叔的兵符收起来。我总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潘叔的九门提督令是号令全城的,现在云龙大哥莫名失踪了,咱们小心些,总是好的。”兵符应该就在爹的书房里,事到如今,潘云豹也顾不得露出形迹了,径直吩咐看管老爹书房的小厮“快把老爷的兵符找出来,快!”
可是潘茂广的书房里还哪里有兵符的影子?除了一个空空的匣子,什么都没有。
潘茂广的瞳仁瞬间都缩紧了,联想起张蜻蜓方才的话,这些事似乎瞬间就有了〖答〗案。
不能让她去!
身为军人,潘云豹无比明白那兵符的重要性,不管张蜻蜓为了什么理由,可若真的是她动用了爹的兵符”那真的是要做千古罪人了!
天交黄昏,京城四处就开始挂起了形形色色的彩灯。或千姿态装点出富贵繁华,或小巧玲珑挂在朴素的屋檐,一并汇聚出万紫千红的火树银huā,将整个京城点亮如人间仙境一般。
城门洞开,十里八乡的姓们扶老携幼,呼朋引伴,进城看灯。
最为壮观华丽的,自然是皇宫门楼上那的那一片流光溢彩了。
皇上牵着皇太孙李弘亲自上了城楼”看着一年一与姓同欢的场景,转头道“弘儿,你要记得”这灯火虽然漂亮,但对于皇家的人而言,能看得到太平盛世,姓们的欢歌笑语,之于我们,这才是最动人美丽的灯火。”
李弘懵懂的点头,全然不知,有一场惊天巨变,正在宫闱之中悄然上演。
寒风中,南门外。
张蜻蜓怀抱着兵符,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李穗的到来。会是情况有变么?她不知道。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等待了,沉住气,耐心的等待。
来看灯的人真多!京城的四个城门全部大开,但每个门仍是熙熙攘攘的,士兵们不再逐一盘查,却并不代表他们不再警戒。相反,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倍的精神,认真仔细的捕捉着每一个可疑目标。
张蜻蜓出了城门后,就小心的避让到了稍远些的地方,免得引人注目,为防万一,她也没有挂出潘府的标识,倒是挂了个张字的灯笼。
李旗既然知道张记猪肉铺是她的,没道理不认得这个张字,可是他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在她几乎要望穿秋水之际,才终于见有数十匹快马奔至,马上的李旗全身戎装,而在他身边的侍卫马上,绑着一个人,那不正是章泰宁?只是嘴里给塞了破布,缚住双手,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您守信用,本王也会守信。你们全家都已经给平安送进府了,你一会儿回家,自会看到。若是不信的话,就请问章公子,可是也不是?”
章泰宁先是点点头,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口中唔唔作响,目光急切,似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
张蜻蜓从车里站亮出兵符“……王爷既然是信人,就请放了我哥哥,这兵符你拿去就是!”一听到兵符二字,章泰宁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对着妹妹拼命摇头,只恨不得伸手把她推开才是。
李穗谨慎,先对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有个年长之人上前,取出一张纸,那图案与张蜻蜓手中的兵符校验无误后这才冲李穗点了点头。
李滇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二夫人果系信人”放人!”章泰宁被人从马上提下,张蜻蜓仍是死死攥着兵符,一定要等到大哥坐回车上才肯放手。
可怜章泰宁说不出话来,一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怒视着妹妹,张蜻蜓只当视若无睹,全不在意。
正当章泰宁给推到车边,她正要松手之际,忽地一道声音破空传来“住手!快住手!”
一匹快马在夜色中飞奔而来,把黑夜里的满城灯火尽数甩在身后,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潘云豹从头到脚都淌着汗”热腾腾的竟在他周身上下形成一团白雾,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普通士兵的玄色铠甲,热气只能从缝隙里透出来,衬得那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粱,在夜色中越显得象是刀削斧刻一般。
张蜻蜓的手瞬间收紧了,可是下一瞬,她却作出一个让潘云豹绝对意想不到的举动,不等他说话,她忽地用力一挥,将那兵符直接扔到了李襁的面前。
“带着你的东西快走!、“多谢了!”李模接过兵符,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磨蹭。
再多的言语都已经显得苍白而无力,潘云豹紧紧抿着唇,看着张蜻蜓的目光是那样复杂。似悲似愤,似怒似嗔,看得张蜻蜓的一颗心似是给泡在又咸又苦的海水里,生生的蚀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如海边的礁石般,四下里漏着冬夜里寒凉的风。
啪地一记耳光,忽地落在了张蜻蜓的脸上。给铁华黎解开绳索的章泰宁,没有使出太大的手劲,却也是打得不轻,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你好糊涂啊,三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了些什么?你以为你救了全家,全家人会很开心么?我告诉你,不会!若是家里人知道你是这么救出我们的,我们宁肯全部死掉!”
章泰宁气得浑身直哆嗦“…你想过没有,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们章家本来就背着一个不好的名声要回老家了。但咱们总在想,只要全家人齐心协力,我们几个做儿子的好生上进”将来也并不是没有机会重振家声。可是给你这么一弄,我们章家算是要遗臭万年了!便是全族都死个干净,只怕也洗不清这个名声了!”
他一时还没认出追来之人是谁,骂完张蜻蜓,冲上前道“你快去给潘家大少爷送个信,我这就进宫,去禀报皇上!”“不必了!”潘云豹终于开口了,那声音仿佛是隔了几万道纱透过来一般,有着张蜻蜓从来没听过的冷峻与虚无飘渺“大哥你快跟她一起回家,京城眼看就要乱了,你们好生呆在家里,别出来就是了!”是云猫?章泰宁还来不及多说几句什么,潘云豹就已经策马狂奔而去。
李镇既然已经拿到了九城兵符,想必下一步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他在城郊私自驻扎了三千骑兵,一旦行动起来,危险非常。
潘云豹必须尽快把这消息通知出去,否则到了最后,谁也不知道会牛什么样的事情!
但危险已经来临了。如同泛滥的潮水,快得让人还来不及撤退,就被悉数灭顶。
在张蜻蜓和章泰宁一路沉默着到家时,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已经有先期混进来的士兵在布防。
在收到九门提督的兵符之后,沂王李镇很容易的就控制了京城所有的城门。大队大队顶盔贯甲的士兵进驻了京城,尔后城门落锁,姓们凄惶慌张,无所依从。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一双双耳朵却竖得老高,心惊胆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深宅大院里,烛火灯光亮堂堂,明晃晃。
李滇没有食言,他真的把章家人全数送回来了。连下人带行李,分文不少。可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情来向张蜻蜓道一声谢字,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声谢字的背后可能凝结着更多的残暴与血腥。
苍白着脸,坐在火盆边,张蜻蜓整个人紧绷得就象拉满的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开。她不住的轻抚着自己小腹,籍此给自己些许安慰。可是心里却跟无根的风一样,那么凄惶,那么寒凉。
谁都不想说话,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等待着会面临的结局。
相较于姓们的提心吊胆,皇宫里另是一番情形。
从灯火绚烂的城楼上撤回,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书案前所跪之人,语气平静“潘云豹?朕才刚刚下令让你回京,你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潘云豹没心思和这老头打哑谜了“回陛下,臣父怕京中有失,故此提早让臣等回京,就为了保陛下安危,别无他想。现在沂王叛军已经攻入京城,请陛下且退避一时,以图援军。”
这是他在情急之下,做出最合乎常理的选择。
九门提督府的兵符是张蜻蜓给人的,沂王拿了兵符,所图之事无非是篡位谋权,只要潘家还能保得住皇上,就算是兜揽下了张蜻蜓所犯的过错。当然,若是皇家有失,那潘家也就到了灭顶之灾的时候了。
可皇上听了潘云豹的话,却是轻声嗤笑,目露不屑“几个跳粱小丑也值得天子退让么?潘云豹,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可是陛下,要造反的不止沂王,还有三殿下!他已经纠集党羽,正往此处而来了!”潘云豹头一回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现在他就是那个倒霉透顶的太监!
皇上依旧是那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无妨。朕相信,有尔等忠君爱国的将士们在,绝对能护卫得了皇室的周全。”
“三殿下,你干什么?你不能进去!”“父皇!儿臣犴见父皇!”
大殿门外,忽地传来太监和李念吵闹的声音。
皇上的眼神中忽地透出几分凌厉“潘云豹,你暂且退下。”他提高了嗓门“宣三殿下进来!”
潘云豹忿忿的一跺脚”没奈何躲在了屏风之后。
从小到大,李念来见过无数次的父皇了,从来都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可是今日,在这样的心情之外,他又抱着一种奇异的〖兴〗奋。象是一个等待了多年的孩童”终于要得到梦想中的糖果了,虽然极力掩饰,但那股欢呼雀跃之情却仍是一眼便被他的父亲看了出来。
许久不说话,等着这个小儿子先开口。
“父皇”多年的习惯让李念不觉又放低了身段,谨慎而小心的说“沂皇叔有事想跟您谈谈,能打开宫门让他进来么?”皇上不说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把李念看出一身的冷汗。
咬牙再叫一声“父皇!”李念豁出去了“您要是不反对,儿臣这就去开门了。”
“慢着。”皇上终于缓缓的开口了“你就真的这么想把这江山让给你沂皇叔来坐么?他若是当了皇帝,你有什么好处?”李念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抬眼“沂皇叔?他没这想法!”“他没这想法?”皇上玩味的看着他“那你以为,他会帮你做上这把龙椅,然后接受你的封赏,老老实实做你的皇叔?”
就是!潘云豹在屏风后面听着都狠狠的鄙视李念一把,李模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又不是李念的亲爹,为什么要豁出脑袋来替他卖命?如果真的把江山打下来,他为什么不学当年红龙挤压金龙一般,干脆把皇位抢过来坐坐?
这么简单的道理,稍稍动点脑子就能明白。可是人在贪欲面前,却时常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
躲在屏风后面的潘云豹看不到,李念的脸鼻间就白了。
皇上用他那在政治斗争中浸淫了几十年的老辣双眼,一语就戳穿了儿子摇摇欲坠的自信“西华门的高胜你是打点好了,可你知不知道,在卓成门那儿,沂王也早就埋伏下了?便是你此刻不去开门,他也会带兵攻进来的。而那个时候,你认为你凭什么号令他?就凭你从我这儿拿去传国玉玺,还是你出的那一点银子?”李念的冷汗一滴一滴从额上渗出来了。
皇上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大哥你是争不过,可为什么要服一个小侄儿的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朕将皇位传给你,你坐得稳么?你在朝中可有能为你出生入死的权臣?你在民间可曾积累起非你不可的声望?你有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大母家能为你撑腰?你,又有没有杀了朕,取而代之的勇气?”
最后一句话,皇上的声音格外低沉了下来“若是一走进来,就狠心的直接把父皇杀了,或许你还有几分成事的可能。可是你没有,你优柔寡断,事到临头居然还这么天真的幻想着能够和平解决,这就大错特错了!”他不想再见到这个儿子,疲倦的揉揉太阳穴“你回屋歇着,今日之事,若是我们一家能得保善终,父皇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让别人要你的命。若是不得善终,那便只好各自珍重了。”
他清咳两声,从屋外进来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太监,却正是李念的心腹,他自以为有救命之恩的小杜子。
跪下给皇上磕了个头,小杜子反倒替他求起了饶“三殿下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才犯下了错,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李念面如死灰,什么王图霸业,笑拥江山,原来在父皇眼里,全是一番孩子气的闹剧。他真正放在眼里的敌人,只有皇叔。而自己,连跟他放手一搏的资格都没有。
攻城的战鼓声已然擂响,皇上叫出潘云豹,喝问“现在朕将宫中所有的御林军悉数交付于你,你有没有本事守得住?”
有!就是战死,潘云豹也别无选择。





看碧成朱 第九章 杏花疏影
过了一柱香,晋王才又缓缓睁开眼睛,拉开书案的抽屉。里面撂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密函,一部分是跟着阮碧离开京城的暗卫送过来的,另一部是余庆送过来的。他取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第一封密函记录着她到涿州后做的事情,卖掉马车,换成牛车,又买了三头羊羔,而后她抹着一脸的锅底灰,跟这三头羊羔一起挤在牛车里返回京城,途中与阮府派出的第一批人马打了个照面。
接到这封密函时,他正在吃羊肉炖豆腐。太医说,羊肉性属温热,可以祛寒冷,温补气血,有助于他早日康复。那日的羊肉做得委实不错,软嫩香滑,可口异常,尽管他没有胃口,还是吃掉了小半碗。但是看完密函后,他再也吃不下了,眼前浮现的全是她坐在三头羊羔之中的场景……
第二封密函记录着她到昌颖做的事情,太后、沈相、柔真郡主、阮府、韩王派的人马四处追查,在昌颖与她狭路相逢,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闺阁千金会坐在破破烂烂的牛车,更想不到她和三头臭烘烘的羊羔挤在一起。她顺利地混过去了,但是因为牛车四处透风,她长了一脚的冻疮。
从这封密函开始,他怕收到密函了。
他穿着温暖的裘衣,在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晋王府,有太医调理身体,有南北厨师做出各色佳肴,有侍卫宫女随时等侯差遣……而她呢,穿着破棉袄,坐着破牛车,啃着干硬的白馍,在冰天雪地里***,陪在她身边是三头羊羔……
刚开始他以为她是使性子,由着她去外面闯闯,碰了壁自然会回来的。不过后来他知道错了,她宁肯和羊羔挤在一块儿从此天涯***,也绝不会到他身边做一个安享荣华富贵的侧妃。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她,冰雪不能,穷困不能,他更不能。
她到濠州之前的其他密函,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一遍,不过那些事情清楚地印在他脑海里——她到蔡州后大雪困途差点冻迷糊了,因为迷路在雪原里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那段日子回想起来真是煎熬,她在冰天雪地里煎熬,而他在懊悔痛苦里煎熬着。冰疮长在她的脚上,也长在他的心里,那种无法触及的痒让他夜夜无法安睡。
好在她终于到了濠州,且暂时定居下来。
密函仍一封一封快马加鞭地送到他手里,隔着千里,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她住在三多巷,有个邻居叫罗二嫂,十分好管闲事,十分嘴碎八婆。她让周柱子去姚嘉村买身份文书,又让冬雪持文书买田地入户——从前就知道她很大胆,但不知道她连身份文书都敢买,还罔顾大周律法,以假乱真。而后她搬到杏花巷,每日里研读《齐民要术》,用逶迤付款(分期付款)的方式又买了一块田——难道她想做个大地主?余庆还说,她长大了一些,比从前好看了。
算起来,整整四个月没见了。
晋王出了一会儿神,把密函往抽屉里一放,霍然起身,走出书房,跟守着门外的罗有德和南丰说:“叫上所有的人,备马。”
罗有德与南丰怔了怔,相视一眼,问:“去哪里?”
“濠州。”
京城到濠州并不远,出南城门,往东到毫州,再到宿州,过了淮河南下就是濠州。如果快马加鞭,三天足矣。晋王一伙人到濠州时,是第三天的傍晚,太阳刚刚落下,西边彩霞如织,灿烂异常。
与京城虽然只隔着千里,这里的春意却浓郁很多,垂柳丝丝缕缕随晚风飞扬,杏花片片如雪沾人衣襟。穿城而过的河流里飘着画舫,已经挂起了红灯笼,不知道何人在调试琴弦,时不时地“铮然”一声,把黄昏也点缀得清清亮亮。
罗有德拍马上前,问:“王爷,先去余庆的都总管府用晚膳吧。”
晋王摇摇头说:“不用了。找个人问问杏花巷怎么走吧?”
一连问了三人,才知道杏花巷的具体位置。
等到杏花巷子口,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人家都点了灯,朦朦胧胧的桔色灯光里一片片杏花飞过。晋王怕惊扰人家,下了马,让其他侍卫留在巷子口,只带着有德过去。余庆在信里告诉过他,她住的二进院落,门前有两株十年期的老杏树,如今正值花期,十分惹眼。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两株姿态苍劲的杏树,枝枝桠桠之间缀满半红半白的花朵。罗有德欢喜地说:“是这家了,我去敲门。”说着便要上前,晋王一把拉住他,眼神微黯地摇摇头。
有德怔了怔,问:“不敲门吗?”
晋王轻轻地“嗯”了一声,沿着围墙往后面走。余庆在信里还说过,刘嬷嬷与周柱子住在前院,阮碧与冬雪住在后院。
有德挠挠后脑,纳闷地跟上。
走了二十来步,估计了一下方位,应该是后院正房,晋王一个纵跃翻上墙头。有德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跃,却见他一个凌厉的眼刀过来,这才想起人家是来会心上人,自己跟着做什么?忙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墙外的一棵杏树上,树枝微颤,花瓣纷飞如雨,一时迷了他的眼睛。
等再睁开眼睛,却见晋王只在屋檐上坐下了。今日初九,有一轮瘦瘦的上弦月挂在西边的天空,给他披上一层清冷的月色,这让他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孤单单。
夜色静谧,屋里的说话声浮了上来。
“姑娘,方才我去厨房端饭时,听冬哥儿问刘嬷嬷,怎么今晚又吃青菜?还闹着说要吃鱼吃鸡。”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这才吃三天青菜,他就受不了。”
“姑娘,不要说他,我也有点受不了呀。”
“好了好了,知道了。帮我把这件夹袍拆了。”
“咦,姑娘,这是什么?”
“珍珠,你不会不认识吧?”
“姑娘,这珍珠成色可真好,哪里来得?”
“我拜紫英真人为师时,太后娘娘赏赐的。”
“你打算把它卖掉呀?”
“对呀,你们不都想吃肉吗?正好我还想买田。”
“姑娘你疯了,这是太后赏赐的,她要是知道你卖掉了,指不定砍了你的头。”
“没事儿,她心里早将我的脑袋砍了千百来回了,不差这么一回。”
“姑娘……”
“嗯?”
“从前我不敢问你……你跟晋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檐上如老僧入定的晋王动了动,侧耳听着,心也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懒懒地说:“能怎么回事?如今都是三月了,再过三个月,他就要迎娶京都明珠了。”
晋王闭上眼睛。
大概屋里气氛沉闷,好半天,才又有说话声响起。
“好了,拆完了,总共三十六颗珍珠。”
“你把它收进钱奁里,咱们慢慢卖,一串卖太显眼了。”
“知道了。”
传来翻箱倒柜的细碎声音,跟着是开锁落锁。
“对了,明早的菜钱还没有给刘嬷嬷,我这就去给她。”
“去吧。”
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终至不闻。
屋里再无声响。
晋王思索片刻,伸手揭开一张瓦片,往里看着。只见她半坐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齐民要术》,就着昏昏绰绰的油灯看着,神情专注,时不时地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在默念。
她确实长大了很多,五官也长开了,眼睛眉毛好象是工笔细绘出来的,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整个房间顿时妖娆起来,晋王的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心里有一股冲动,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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