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一杯茶也不可能喝上一刻钟的功夫。就算心里再恨,姜氏也很快放下了茶杯,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容说:“既然你没有意见……”
“这倒是不忙。”旁边的邵文忠突然开口说话,他并没有去管姜氏猛然僵在脸上的笑容,只对邵劲说,“你今日出来的时候怎么惹着代王了?”
外头看着威风八面,其实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报应吧。
邵劲眉眼不抬,继续恭恭敬敬地说:
“我做了些小把戏,代王看得入迷,走路的时候不慎跌倒了。”
“你对陛下也是这样说的?”邵文忠问。
“是。”邵劲回答。
邵文忠又捻了捻须,说:“陛下有意让你入宫陪伴代王……”
入宫陪伴……?
邵劲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然后他就开始特别认真的思索是不是要真像今天徐善然说的那样在半夜的时候给这家人一人一刀干脆利落——
好在邵文忠很快接下去:“给你一个伴读的名分,你平日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跟着代王,要跟代王讲道理,不能万事都由着代王。”
邵劲既然敢在那个小孩子面前玩把戏,之前当然是特意了解过了。
太详细也没有,他只知道认真和这个在皇帝花甲之年才得的孩子说道理的,那些大臣名士都被遣回家了,至于宫中的太监宫女什么的,更不用说,倒霉的是一批一批的。
就是代王的生母贵妃娘娘自己,也不是很能管教这个孩子。
不过邵文忠现在的这句话显然不含有任何询问语气。
只要不是入宫当太监就好,反正没有拒绝的必要,邵劲也就干干脆脆的答应了。
这种干脆显然叫邵文忠十分满意,接下去竟然十分温言细语的指导了邵劲入宫做伴读要注意的各项事宜。
邵劲自然一一答应,在邵文忠说完,他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忍不住睃了坐在一旁的邵方一眼,心想这个和自己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弟从头到尾脸色都难看极了——也不知道邵文忠与姜氏有没有注意,又在乎不在乎。
两个儿子先后自上房中离开,邵文忠也去外书房歇息。
姜氏立时不再维持着脸上面具似的笑容,一挥手就将炕桌上的茶具全部扫落在地,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贱/人生的小贱种!贱/人生得小贱/种!!我当年放他一马,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贴身的妈妈忙走上前来,轻声细语的安慰姜氏。
姜氏浑身的颤抖慢慢平复了,她神色阴晴不定:“刚才方儿为何脸色不太好?”
贴身妈妈有点迟疑。
姜氏猛地一拧眉:“你也要瞒我?”
那妈妈忙说:“奴婢怎么敢?只是也不太确定……就是大少爷仿佛挺喜欢太太您娘家侄女的……”
姜氏呆了一瞬,跟着她暴怒道:“贱/人!全是贱/人!叫她勾引邵劲那个小子,却把我的儿子谜个五迷三道的!——方儿也是,这样的贱/婢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自从邵劲长大,拜了老师,有了功名,这次又能进皇宫之后,姜氏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哪怕是自小陪姜氏长大的妈妈也不敢深劝,只等姜氏的怒火暂歇之后,才敢递上一杯茶去。
姜氏一口将递到唇边的茶水喝干净,又因为茶水有些烫口而烦躁地将杯子掷摔在地!
清脆的碎裂声叫房间里伺候的奴婢都唬了一跳。
但姜氏却没有再出声骂人,而是猛地向后一靠,整个人的面容都隐藏在烛火所生的阴影之后。
房间里的寂静持续得有些久。
就在姜氏贴身妈妈感觉浑身不自在的时候,那隐没在暗影之中的姜氏方才出声,声音缥缈又阴沉:“去把我那个红漆贴螺钿仙人乘云的匣子拿过来吧。”
这匣子就放在姜氏的内室的衣柜之中,妈妈很快就将姜氏要的东西给取来了。
姜氏用贴有宝石珍珠的假指甲划过这红漆匣子。
跟着她用钥匙打开了这匣子。
如果说在打开之前,妈妈还不明白姜氏到底想要做什么的话,那等这匣子打开,姜氏从中取出一个妆粉盒子放在掌心间摩挲的时候,她登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家太太的面孔已经被阴影遮挡看不清模样。
或许是从窗户漏进来的夜风的关系,贴身的妈妈轻轻打了个寒噤。
她看着这个妆粉盒子,就想到这偌大伯爵府里头某个现在还封锁着的废墟。
在二十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夜里,她只要稍微闭一下眼,就能够清晰的看见某个七窍流血的女人。
她在很长久的时间里一直想着,那个女人怎么不早点死呢?
明明落到了那种境地,明明连饭都没有人给她送饭了,她怎么就不死呢?怎么就那么命硬呢?硬到最后,都叫人亲自决定送她上路……
姜氏突然叫了贴身妈妈的名字。
贴身妈妈忙倾身向前:“太太?”
但姜氏又没有说话了,她只是摩挲着手中的东西,保持着自己又阴沉又得意的笑容:
得意吧,且看你得意着。
等什么时候你命都没有了,再看你去阴曹地府中怎么得意。
邵方一整个晚上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中间除了自小被就自己打压的弟弟眼看着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得父亲看重之外,当然还有他最喜欢的女人即将成为他最讨厌的人的妻子的缘故。
如果去跟母亲说——
邵方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但他很快就颓然松开:他当然知道母亲的计划,也知道自己去说只会让母亲越发生气,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好的结果……
可蔓如根本不愿意成为邵劲的妻子。
邵方只要想到佳人含情凝睇的目光就忍不住心神一荡。
如果没有邵劲……或者如果邵劲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外边突然传来叩门声,邵方刚刚不悦地抬起眼睛,就见自己的贴身小厮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邵方一下吃惊道:“你说邵劲半夜突然出去了?”
“是的,小人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样,肯定不是干好事去了!”那小厮肯定地对邵方说。
邵方面色微变:“你找人跟着了没有?”
“找了,不过不敢跟得紧,他毕竟有点功夫……不过沿路上我都叫他们给留下记号了!”那小厮机灵说。
邵方忍不住微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就属你机灵。”跟着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又想起那一双盈盈流转的目光,竟一刻也等不了,“——我们现在就跟上去,看看邵劲到底想干什么!”
邵劲沿着小巷子往前走。
只有月色照见的巷子漆黑得叫人有些心慌。
但邵劲走惯了这条路,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此刻自然也走得飞快,不过一会儿,就到了自己要到的目的地,敲响门扉之后,那闭合得紧紧的门开启了一条缝,等邵劲闪身进去之后,又飞快的闭合起来。
邵方是隔了一会儿才自转角中走出来的。
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道路都变得泥泞了。他有点嫌恶的将不慎踩入水坑的脚提起来抖了抖,这才上前去,站到那扇闭合的大门面前,略有狐疑的将一只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
门后边似乎有细微的响动,但那太远了,根本辨别不出来那些声音到底是什么。
他站在门口思忖一会,招来自己的小厮,说:“你站着,我踩上去看看里头装着是什么东西。”
那小厮忙道:“怎么敢劳动少爷?小人踩着墙上去看看就好了!”
这种小机灵平日里邵方当然受用,但此刻他惦记着抓住邵劲的马脚,就有点不耐烦了,低声呵斥一声“快点”之后,就一脚踩到小厮踮起的双手上,趴上墙头,朝里边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他只见里头用屏风与帷幔隔出各种小亭,每个小亭里都有衣着暴露的女人吹拉弹唱,又是劝酒又是做那苟且之事,他登时喜不自禁,刚暗叫了一声好,就觉脑后一痛,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背后的墙头上跳出来的邵劲拽着被打晕邵方跳下檐头,在底下的宁舞鹤也将地面上的小厮给敲晕了。
他看着抓住人跳下来的邵劲,问:“现在你打算?”
邵劲冲宁舞鹤古怪一笑,先将外套反穿,又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叫头发额上垂下来的头发足足遮住遮住半边面孔,完美cos出江湖豪客的落拓之气——最重要的是叫别人再看不清他的脸——后,这才扛起昏迷的邵劲,敲响面前的大门。
大门很快再次开启。
戴着瓜皮帽的小厮自背后探出脑袋来,疑问道:“几位爷这是——”
邵劲不说话,只瞟着宁舞鹤。
宁舞鹤走上前,没好气说:“来找碧心姑娘的!”
那小厮一转就换了笑脸:“原来是找碧心姑娘的!几位爷快请,快请!”
邵劲扛着邵方就直接进去了。
宁舞鹤本来也跟着往前走的,但就在他的脚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点响动。他不由回头看了一下。
邵劲问:“怎么了?”
宁舞鹤说:“没事,有人没晕得彻底。”他说着向外走了两步,又是一脚踢上去,那迷迷糊糊挣扎着的小厮终于也和邵方一样,被浓浓的黑暗给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是停几天好好整理一下的,但是整理的最后两天竟然赶上有点生病……otz
t t大概更新可能还会慢上两天才处理好,不过应该不会再断更了,么么大家。
见善 第八十三章 仙人跳(二)
邵方贴身小厮是被人用刀鞘拍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蒙蒙亮的天色以及一群穿捕快衣服的人站在眼前。
他们大声说了些什么,但这声音传入贴身小厮的耳朵里,更像是一种巨大的、不知名的嗡嗡声,像无数昆虫挤在一起所发出的噪音。
我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在哪里?
他困惑地想着,但这样的困扰如同清晨的迷雾那样很快消失在灼灼的日光之下。他的耳朵旋即恢复的功能,他也跟着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昏迷前所见的最后景象!
因此他在面前这些穿公差衣服的人“你是什么人!”、“躺在这里做什么!”的喝问之下,很快自地上跳起来,焦急说:“我家少爷被人绑了进去!你们快去救他!”
一群围着小厮的公差面色古怪的相互看了看。
那最先用刀鞘敲小厮脸的公差问:“你家少爷是哪家的少爷?”
“我家少爷是怀恩伯的长子!”
“你说他进去了?”那公差又问。
“没错,被人扛进去了!这里面一定窝藏着盗匪,你们快点进去看看!”小厮焦急说,回忆着邵方被扛进去的画面,便恨不得立刻上前叩响紧闭的大门。
但显然他的焦急一点都没有影响到站在巷子里的众位差人。
他们一个个抱着双手,古里古怪要笑不笑的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小厮,还暗自交头接耳,悄声说些什么:“好久没见到这么实诚的家伙了……”
“简直太傻!”
“也不知怎么被他那个少爷给选上的……”
这些人的态度叫小厮的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他正疑神想着是不是有些不对劲,那为首的公差就喝一声:“行了,别拖延了,上去叩门!”
当下就有两个面貌比较年轻的差人应了一声,直接上前用力叩门,嘭嘭嘭的跟擂鼓一样响:“开门开门,例行巡检,例行巡检!”
那闭合的大门之后似乎传来了些响动,小厮正担忧自己少爷会不会受伤,刚要上前嘱咐这些差人,就见那两个叩门的差人对视一眼,跟着退后两步,突然用力合身前撞,直接就撞破了大门!
声音卡在喉咙中的小厮正目瞪口呆,就听里头传出高高低低的属于女人的惊呼之声!
等等,怎么会有一群女人的声音出现?
他懵了半晌,被那一群差人裹挟着进了门,就见一群女人衣衫不整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庭院中乱窜……
等等、等等,小厮的脑筋都有些转不灵活了,这些都是私妓——?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说了自家少爷在里头,还、还说了少爷是怀恩伯府的长公子……
他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他突然开始期待自己少爷真的被人打晕扛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邵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五彩缤纷的迷幻似的美梦。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温香软玉之中,他左拥右抱的好不逍遥。
而那些美人们,虽然面目迷迷糊糊的,但个个身段都是一流,长腿微抬、玉臂轻舒之间,说不出的风姿动人。
他就情不自禁的沉迷下去、沉迷下去、直陷入那一幕幕色相之中不能自拔。
所以当破锣似聒噪在耳边响起,当冰冷袭上面颊的肌肤的时候,邵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破口大骂:“什么人来搅爷爷的好事——”
然后就有带笑的声音奚落他:“这位小爷,知道您是爷。但也且先睁开眼睛披上件衣服遮遮身子,如何啊?”
邵方愣了一下。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还有点浑噩的头脑真正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上,榻边还立着一个披着衣服的陌生女子在瑟瑟发抖。
他又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见一众公差站在屋子里头,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而他的小厮,正在这一群公差之中,缩头缩脑的站着。
邵方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的心脏一路往下沉着,直沉到腹腔之中,脸色也飞快变得铁青,他说:“有人对我仙人跳!”
那公差笑道:“这就不管我们的事了,小伯爷先穿好衣服出去吧。我听说方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折子,但现在再赶赶,说不定也赶得上说服方大人相信小伯爷的话呢?”
公差口中的方大人正是朝廷中的一位言官,一向以敢说敢骂闻名。
去说服这样的人?
只会被对方先兜头当街骂上一顿,再将这件事拿到朝廷上,作为“勋贵子嗣仗势欺人目无法纪私下贿赂朝臣”的证据再骂上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与这些下九流的公差废话,青着脸穿好衣服之后,就直直走出屋子。
“少爷……”小厮凑近来低声说道。
邵方一脚将小厮踢了个跟头,拂袖骂道:“还不跟我回府!”
小厮也不敢作声,捂着撞疼了的额头,快速自地上爬起来,跟上掩着脸往外走的邵方,一路直回到怀恩伯府去。
这时候正正好就是众位大臣上朝的时间。
怀恩伯邵文忠已经穿戴好衣服,正在厅中吃着早饭。
邵劲因为要进宫做侍读,虽然现在圣旨还没有真正发下来,但也要入宫先陪伴代王,所以也起得很早,正跟邵文忠一起吃早饭。
至于姜氏自不用说,当然也陪坐在一旁。
因此邵方快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虽说不上和乐融融,但也规矩俨然的一幕。
他的目光登时就如同钉子一般钉在邵劲身上,又握了握拳头,只觉得一把野火在心间烧得难受极了。
厅中的三人自然也看见了从外头走来的邵方。
邵劲先离座给邵方行礼,淡定的说了声:“大哥好。”
邵方气极反笑,说:“有你这个好弟弟,我怎么会不好呢!”
邵劲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讶色来,就仿佛他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大哥何出此言?”
邵方正要说话,邵文忠就先出声打断了两兄弟的对话。他皱眉盯着邵方,尤其是对方身上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问:“你是怎么回事?昨晚去了哪里?”
邵方也顾不上和邵劲互掐,立刻跪倒在地,哭诉说:“爹,孩儿被人仙人跳了!孩儿被人敲晕了扛进私妓那里去,又被公差抓到,那些公差说方大人正要上折子斥骂这件事情——爹你一定想不到孩儿是被何人所设计!”
邵文忠的面颊抽了两下:“——你说什么?”
姜氏心头猛地一跳,眼见不好忙要阻止:“等等——”
但已经太迟了。
邵方已经将那人大声的说出来:“就是邵劲!是他陷害孩儿的!”
仿佛始终遮着那些肮脏的、可笑的、污秽、粉饰一切事物的遮羞布终于被扯下来了。
这厅堂之中竟然寂静了两三秒钟。
邵劲嘴唇连着抖了好几下,才把快要溢出喉咙的笑声给压下去。他将头埋下去,不叫其他人看见自己古怪的神色,但埋下去的同时还惦记着悄悄瞟了邵文忠一眼,只见邵文忠脸青得都跟那青铜雕塑一样了。
他也不无感慨,心道这男人觉得一整个家子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现在好了吧,被活生生的甩了响亮的一耳光,实在是该啊!就可惜这时代没有照相机,不能把这个给永远定格下来贴在卧室的墙上,不然每天对着乐一乐,肯定特别有利于身心健康发展!
“……为什么是你弟弟陷害你的?”邵文忠压抑的嗓音就如同暴风雨的前奏。
邵方也是被摆了这么一道气得糊涂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兀自愤懑说:“我昨日听小厮说弟弟一个人悄悄出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心里惦记着他可能有什么事情不好对家里说,就悄悄跟上去想看看能不能帮忙,结果到了那私妓接客的腌臜地方,他就将我打晕扛进去,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被人捉在了床上!”他又红着眼睛瞪着邵劲,骂道,“我平日如果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只管与我不对付就是了,现在你做这样的设计,到底把父亲母亲置于何地?”
邵劲一直听着邵方把这些话全都说完了。
然后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哥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昨天晚上,我并没有出府去。”
邵方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那要是我告诉你他昨天晚上确实没有出府,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要说我在狡辩?”一道冷冷的声音自旁边插入。
邵方想也不想:“当然!我亲眼看见邵劲进了那道房门……!”
姜氏此刻再不能不说话,她怒喝了一声:“够了,你是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昨天喝了半夜的酒,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吧!”
“娘亲,我没有——”邵方呛声到一半突然惊醒过来,忙去看自家父亲的面孔,只见父亲的面容就如同冰雪一样的冷,他声音顿时有点结巴,“父亲,我……”
“昨天你弟弟跟我在一起谈了半宿的话。”邵文忠冷冷说,“我看正如你母亲所说,你现在也还没有睡醒吧——给我去请一旬的假,在家里好好呆着,别再出去丢人现眼了!劲儿,我们走。”
邵劲低应一声,没有去看邵方灰白的脸色,只跟着邵文忠往前走去。
这一路上再没有二话,等到轿子在宫门之前停下来,邵文忠自上走下来的时候,他对跟到自己身后的邵劲说:“代王的脾气有点古怪,你要好好服侍。”
“是。”反正当孙子的总是自己,邵劲很坦然。
“皇上的本意是给代王找一个能管束住他的伴读,但代王年纪还小,只要不闹出那些是是非非,调皮捣蛋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邵文忠又说。
“是。”反正熊孩子不是自己家的,邵劲无所谓。
“去吧。”邵文忠说。
邵劲点了头,正要往前,邵文忠轻轻的声音突然又传来:
“我不管昨天的真相是什么,我只要叫你知道,你和邵方都是我的儿子,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谁更强,以后我肩上的这担子,就交给谁来担着。”
邵劲的脚步缓了一下,他回头面对着邵文忠,刚说了句:“爹……”
但邵文忠已经摆了摆手,道:“行了,快去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邵文忠也不等邵劲再做什么反应,径自往大朝会的路上走去。
邵劲神情微妙的盯着邵文忠的背影一会。
他这时候突然竟也有些佩服邵文忠。
昨日的那些事情并不真是无迹可寻,但邵文忠竟能明说“不管谁是谁非,我只看谁更有用”……暂且不管姜氏当年是怎么嫁给邵文忠的,至少邵方是这个男人一直看着长大的血脉,又没有他那样曲折的身世,结果现在只他只表现出了自己的“用途”,邵文忠就立刻选择“更有用”的……
这男人狼心狗肺到如此地步,也真叫人叹为观止。
果然一个人的品性从小事上就能够体现得彻彻底底,对邵文忠而言,那些所有礼义廉耻大概都毫无价值,唯独叫他重视的,只有对他有用、符合他利益的人……除此之外,什么血脉亲情,又值个什么价钱?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就要被他骗倒了,但现在嘛……
他抬眼看着因为直接炮击了杨国公而被众人避着、就一个人向前走去的邵文忠,认真祈祷着对方最后能够发现这些权势利益能够陪伴他一辈子——否则为了它杀妻害子,泯灭良知,岂不是大亏特亏?
这个念头一转过,邵劲也不再为邵文忠花费时间,径自转身对走上来迎接他的公公扬起笑脸,同时自自然然的就递了个荷包过去。
那公公不动声色的用手指轻轻一捏,脸上就绽开笑容:“邵公子请往这边走,代王已经等待许久了。另外,”他借着转身的时间悄声说,“待会看见什么可不要太惊讶,代王就是调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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