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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宁王来到昭誉帝面前,动作很利索,也还算恭敬地单膝跪地:“儿臣叩见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千秋万载。”
邵劲跟着跪在宁王身后。
这一次大概没有人会有闲工夫关注他,他也不像第一次那样谨慎,借着遮掩就悄悄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床榻中的昭誉帝伸出手指着跪在面前的宁王,手指有些颤抖,因生病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绰幽火似的。
但相较于昭誉帝眼底的怒意,他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我正在想,你也应该找来了。平身吧,赐座。”
最后那个赐座显然是对冯公公说的,冯公公起身应是,搬了凳子过来给宁王坐。
邵劲当然只能站在一旁当摆设。他听着宁王和昭誉帝的对话。
“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恕你无罪。”
“今夜宫中被狂徒冲入,王指挥和赵统领已经联合起来,在宫中各处弹压,父皇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不知是否受到了惊吓?”
“朕还好。”
“父皇身负社稷重任,依儿臣愚见,还是招来太医,彻底检查一番才是。”
表面听起来还是很父慈子孝的嘛。
不过经过了徐善然的突击培训,邵劲此刻甩甩水分,还是能嚼到很多干货的:比如说宁王第二句话中特意点出王指挥和赵统领,也就是说锦衣卫和禁卫军都被他掌握在手里了,这显然是威慑。再后面的关怀表面上看是关怀,但昭誉帝既然已经说了“朕还好”,宁王却依旧坚持要让太医过来,显然是在……
昭誉帝这时候缓缓笑了:“朕说不用你也不会依从吧?”
宁王脸上的神色依旧诚恳,语气与话语却一起强硬了起来:“眼见着父皇为社稷安危呕心沥血,耗尽心力,虽说是社稷之福,但岂是人子所为?儿臣理解父皇的圣心,也请父皇理解儿臣一片拳拳赤爱,若是太医诊出父皇不适合再劳心劳力,便请父皇入西宫休养,以山水风景修身养性,延年续命,好叫儿臣不至于落入‘子欲养而亲不待’之境地!”
图穷匕见!
此刻也不需要客气,宁王带兵上来逼宫,所为也无非以兵谏掌权,不管话说得再漂亮,也不难掩盖其中强硬,当然也没有必要掩盖。
昭誉帝沉默半晌:“朕可以出旨意叫你监国,但有一点,谢阁老老成持重,桃李遍天下,至少三年之内,你不得无故换首辅。”
宁王一下子笑起来:“父皇的意思便是儿臣的意思,谢阁老正是朝廷所需要的贤者,就是阁老要退,儿臣下旨挽留还来不及,怎么会随意换人呢?”
昭誉帝不理宁王,又依次说出了几个不得换掉的人名。
宁王大多数人都一一答应,小部分的只做不置可否的态度。
这父子两的对话暂且不说,一旁的邵劲听着不由得心潮涌动。
谢惠梅……两方的第一个交换条件就是谢惠梅!
皇帝要求谢惠梅留下,必然是因为皇帝觉得谢惠梅留下对他有好处;而宁王如此简单的就答应谢惠梅留下,是不是因为宁王也觉得谢惠梅呆在阁老的位置上对其有好处?
肯定是这样!
谢惠梅到底是怎么做的,叫先后两代掌权者都以为他是自己的人?都到了这种情况下,也还对他深信不疑?
好像就是在这一时刻,邵劲终于拨开笼罩在谢惠梅身前的重重阴云,窥到了这内阁首辅的一些真面目。
父子两的对话此刻接近尾声,宁王已经请来圣旨与朱笔,呈给自己的父皇。
昭誉帝看了面前的圣旨一会,在冯公公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自己口述,由冯公公在一旁书写。在写下开头八个字之后,又写下“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等起头句子,到了这时,冯公公眼看下昭誉帝,就听昭誉帝说:
“宁王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1”
昭誉帝顿一下,漫不经心说:“今天晚上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跟我到西宫去吧。”
能在这里的,自然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按照宁王所想,当然是要乘势剪除才好。不过此刻眼看着圣旨在即,皇帝又亲自开口,宁王微一沉眉,也就笑应了:“父皇既然觉得他们服侍得好,那自然让他们陪伴父皇去西宫休养。”
冯公公笔尖有了些颤抖,但昭誉帝面上却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只继续念道:“今顺应天意,封宁王为当朝太子,辅佐天子,监理朝政。钦哉!”
朱笔写罢,昭誉帝将手伸进怀中,拿出了宝玺,将印盖在诏书之上,自此,诏书生效!
宁王将诏书一把拿过,今夜到了此时,本来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终于面露喜意。
那跟着宁王而来的两个人十分激灵,此刻齐齐跪下唱道:“恭喜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邵劲不够激灵,迟了一步,此刻再跪下也太着相了,只好继续像雕塑一般立在一旁。
昭誉帝在床上微微闭目,等到宁王黄烙终于能稍稍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后,床上的昭誉帝似乎已经累得睡着了。
但这显然只是似乎。
因为在现任的太子刚刚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床上的昭誉帝已经说了:“你背后的那个是谁?”
屋内除了冯公公与黄烙之外,还有三个人,此刻昭誉帝并没有真正指出是哪一个。
但黄烙就是脑袋在这一刻被驴踢了也不会拧出自己两个手下说话,所以他面不改色的提了邵劲:“父皇,是怀恩伯的二儿子,邵劲邵风节。”
“那是你弟弟的伴读,你弟弟呢?”昭誉帝问。
黄烙当然也不可能说自己指示玉福去杀了代王的事情,所以他以目示意邵劲,让邵劲自己上来回答。
邵劲有一种要躺枪的预感了。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将今天晚上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再重复一遍:“代王的宫殿着火了,那里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微臣出来本是要寻找代王的,但半途碰见了冯公公……”
冯公公此刻覆在昭誉帝身旁,小声说了两句话。
他说了什么邵劲不能听见,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昭誉帝这时候说:“也就是说,代王不见踪影了?”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邵劲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多做辩白,只得低声应了一声是。
昭誉帝勃然变色,怒如雷霆忽降:“我儿子不在了,你倒是在我跟前显着!我让你跟着我儿子,现在他既然不见了,你还留着这颗脑袋干什么用!?”
就算快要病死的老龙显然也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
邵劲按捺下自己马上就要冲出来冒头来的反叛精神,说不出求饶的话就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往下埋着,不叫任何第二个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一怒之后,昭誉帝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挥挥手,示意房内的人都出去。
黄烙的目光闪了闪,带着自己的人往外走去。
这中途,从二楼一直到楼梯底下,黄烙没有问话,邵劲也没有开口,直等到众人重新站在了一楼的大殿之中,黄烙的目光才集中在邵劲身上。
他开腔说:“风节,父皇……”
邵劲此刻正在想自己与徐善然那最后的对话。
“我知道风险了,但你还没说最后该怎么做?万一我想低调但实际上总是发出如同火炬一般的吸引人注意的光芒!……”
“?”
“你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嘛,好吧,那我们继续说正事吧t^t”
“……最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不能完全推断。”
“我同你说一说宁王这个人吧。”
“宁王黄烙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正是一个志在天下的男人精力最旺盛,经验与志气也都最高昂的年纪。宁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以与自己的亲妹妹搅合在一起,可以逼宫,他骨子里就享受着这种叛逆禁忌的情感与权力,而且他还成功了。这样的人城府极深,基本没有仁义道德。他们对于亲近的下属的人的要求只有两个,一个是听话,一个是有用。”
“听他的话,对他有用。”
“至于对方是不是一个好人,是不是一个好官,至少对现在的宁王来讲,没有半分意义。”
“所以当你面对宁王的时候,不要去表现什么风骨,那毫无意义。”
“也不要真正锋芒毕露。”
“宁王外表虽然谦和,但实际是一个刚愎唯我之人,之前皇帝在台上,那些礼贤下士他还算做得顺手,但等他掌握了帝国大权,向那些人清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所以当你面对宁王的时候……”
“你要恰到好处的有用。没有任何上位者喜欢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你还要十分的听话。你要让宁王明白你的听话。”
“你最好再给出一个能让宁王握住的把柄。只有握住实实在在的把柄,宁王才会放心,才会算计着将你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太子殿下!”邵劲抢断了黄烙的话。
他的额头已经微微沁出汗珠。徐善然没能算到眼前的这一幕,邵劲也想不到。
但此刻,他正面对着这一幕,并且再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人!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黄烙微一挑眉,看着邵劲。
邵劲额头的汗出得更多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所以他只一咬牙,就抱起双拳,朝黄烙长揖而下:“太子殿下不必为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言罢,邵劲一旋身就自那两个跟宁王一起上楼的官军中的一个腰间抽出绣春刀,反手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那被抽走腰刀官军只觉得眼前一花,靠着吃饭的东西就到了别人手上,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
黄烙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继续不露声色地望着邵劲。
这时候的邵劲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关注黄烙的表情了,他心跳得飞快,就像鼓手在重重擂鼓时候才会发出的“咚咚咚咚”的重响;他的口舌发干,嗓子痒得要命,身体一阵阵的发软尤其是反拿着刀的双手。
但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往最差的结果想,邵文忠都死了,他今天也够本了!
邵劲眼睛一闭,狠下心来就持着刀对着自己的脖颈直抹而下——
眼见这一下确确实实没有留手,那血光都要跟着迸溅出来了,黄烙这才将手中一样事物照那邵劲拿刀的双手直打而去,又朝身旁的人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同时嘴上还叫道:“风节且慢!”
电光石火之际,最先触到邵劲双手的是黄烙打出的那个物事,这飞来的东西正好打在邵劲腕间穴上,叫邵劲的双手一麻,这样本来直划而下的绣春刀就只划开了一小截便略略缓下,而这时候,那收到黄烙手势的属下也飞身而上,自邵劲手中夺走长刀!这刹那之间几起几落,黄烙已经算是间不容发叫出来的声音,反而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姗姗来迟。
物体击中手腕,手中长刀被夺的感觉这时候才有些延迟似地传递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邵劲退后两步,单手捂着泊泊流血的脖子,试了一下声音,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那一刀已经伤到了声带,竟有点发不出来。
这时黄烙抢上前一步,握着邵劲的另一只手,情深意切地说:“风节何苦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正该珍之爱之。父皇方才虽怒,却并未下明旨,这便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眼下受伤,不若在家静养几日,孤替你在父皇面前慢慢周全便是。”
仿佛两手间的千斤重物突然卸去了。
邵劲浑身一阵发飘,好悬才站稳双脚,想说一声“谢殿下”,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有点含混。
“伤到咽喉了吧。”黄烙皱眉说,自自己的人马中招来一个人道:“你带着风节去找太医,好好包扎一下。”
“是,邵二爷请跟我来。”那人出列行礼说。
邵劲感激地点点头,继续用手捂着脖子,他自刎的动作虽然被打断得及时,伤口不算大,但由于一开始是下了真力道,所以还是有些深,此刻捂着伤口的那一只手都被血给染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到这一步,就真正的,彻彻底底的,毕竟全功了。
他心头一阵阵的放松。
要不是此刻还在大殿之中,还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唇角都要忍不住溢出笑容来了。
走出紫薇楼的最后一刻,邵劲的目光和站在一旁的中年侍卫对上了。
他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一道目光,又混若无事地转移开来。
接着,邵劲跟着那带自己去看太医的人,一脚跨出了前方门槛。
最后的最后。
就在邵劲和中年侍卫目光对上的那一刻。
邵劲想到了在宁王到达与进楼之间,他与冯公公,与昭誉帝的对话。
他在冯公公耳边说:“宁王来了。哪怕不是宁王,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你们挡得住吗?”
他还隔着重重幔帐对昭誉帝说:“圣上英睿,此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微臣愿为圣上潜伏在宁王身旁,探听消息,伺机而动!”
这也是邵劲与徐善然交谈之中最关键的一点。
他为什么讨好宁王,讨好谢惠梅呢?
当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止是为了摆脱杀死邵文忠的罪行。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在最后,能够成功扳倒谢惠梅。
可是不进入朝堂,不手握权势,妄谈扳倒谢半天,不过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他们要进入朝堂,要得到此刻的掌权者宁王的青睐。
但宁王与谢惠梅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清不楚,将宝全压在宁王身上,未免有些孤注一掷。
而此刻的皇帝,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昭誉帝今日被逼至此,已经无人可选。
但昭誉帝登基数十年,岂会一点后手也没有?等他重整旗鼓再与宁王斗争,就是他们借此机会,看清局势,伺机扳倒谢惠梅之时!
夜间的冷风呼一下刮了过来。
邵劲被刺激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直到这个时候,在星辉夜幕之下,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汗湿重衫了。
但不要紧,不要紧,真正结束了。
这一刻,他特别特别特别想要立刻回到国公府,回到徐善然面前,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所有惊险都告诉徐善然,看着对方在他面前瞪圆眼睛又有所欣喜——
作者有话要说:1: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出自万历帝册封扶桑国王奏章。
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出自百度。
八千大章=3=
计中计碟中谍,希望姑娘们看得愉快。
小剧场之善善为什么要将任务交给汪汪。
汪汪:[疑问][疑问][期待:是不是我对妹子而言已经不同了?]为什么将事情交给我,你本来可以告诉自己家里的吧?
善善:理由吗?[随手拿了一个东西,丢。]
汪汪:[不自觉的][就跑起来了][飞快将被丢到远处的东西叼回来放好][目光闪闪看妹子]
善善:这就是理由。[摸摸]
汪汪:[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但是][?][??][???][我是不是听漏了什么][究竟是什么理由呢……]





见善 第九十四章 情到不堪言处寸寸成灰
今夜似乎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那代表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宫廷那接二连三的变故,乃至距离宫廷并不算遥远的一处宅邸之中,也正发生着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打,给我狠狠的打!”
“看他能耐!看他能耐!!”
灯火摇曳之下,拳头砸中肉体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这显然是一处不小的院落,外头的家丁提着灯笼来回往复地巡视着,注意院子里每一处细小不对劲的地方。但针对这就在庭院当中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殴打之事,他们却偏偏如同选择性的耳聋了失明了似的,全没有往那里头看上一眼。
这只是奇怪的一处。
院中的打人者固然神情兴奋而狰狞,但被打的人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可他偏偏又神智清醒,甚至还睁着眼睛直视着周围的人。
这个被打的人所给人的感觉,简直说不出的诡异。
就像是他本身不会说话,也没有痛觉,就像是他从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是一个惟妙惟肖人偶画皮或者其他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久,当被打的人一动不动伏在地上,当打人者也终于心头发毛手下迟疑的时候,主导这一幕的那个人终于说话:
“行了,不要打死了。”
这一声过后,那说话的人又阴测测笑起来:
“把他带进房间里关好,我还要等我的父亲和那好兄弟回来,好好看上一场好戏呢。”
地上的人被如死狗一般拖进院中的房里关好。
跟着那些人出去,立刻就将房门窗户牢牢锁上,这还不止,又两个人留下立在外头做守卫牢头看住这间房子,这样一来,不要说人了,哪怕一只苍蝇,也不能毫无动静地飞进飞去。
那等候在院中的主导之人见此情状,自觉计得,不由露出得意又刻毒的微笑。
他当然没有想到,也看不见,那刚才被他的人拖进去的“死狗”,此刻也同样躺在地上,露出了和他相差仿佛的笑容。
那笑容就如花开绽放一样寂静无声,却又好似闪电雷霆那样惊心动魄。
躺在地上的人没了舌头,缺了手指,腿脚也不利索。
他年老体迈,头发苍苍。
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有一件至为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完成!
但天可怜见。
他忽然就清醒了,机会如天降一般落到他手上来。
这是天意。
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将报复的利刃送到他掌心之中,要他完成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愿望,要借着他的手来叫那些畜生一般的恶人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哈哈哈哈哈哈!
他哆嗦着,用光秃秃的手指,自怀中取出了一柄贴身藏好的匕首。
没有人会将一个残废的还头脑不清楚的孤老头子放在眼里,他们竟然连搜身都没有做。
此刻他的身上无一不疼,可心里却被巨大的喜悦与得意充斥着,于是那些疼痛就只如同跳蚤蚊虫一般叫人心生不耐。
他用两只手牢牢地夹着匕首,将匕首递到自己的脖颈上。
他的目光再清明也没有,脸上的笑容却诡异扭曲极了。
他兴高采烈,甚至乐不可支。
他完全能够想象之后的情景!
磨得噌亮的刀尖已经刺入皮肤,冰凉与疼痛理应在同时升起,但在主人巨大的自得与愉悦之下,这点痛楚就好似被神经屏蔽在外,叫人一点也察觉不到了。
他的唇角扬得越来越高,脸上的笑容绽放得越来越大。
这最后的时候,以往的一切涌上心头。
他记起自己的父母与妹妹,心头充满着愧疚与忏悔;他记起了那些丧心病狂的畜牲,心头充满着冷酷的杀意与更深的得意。
再没有其他了。
他没有去想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一个节点。
——所有姓邵的人,统统该死!
他手中的匕首用力的,狠狠地刺下!
再没有人阻止,鲜血如扇形一般迸溅而出,跟着匕首被肌肉,筋络,骨头一起卡住,可这已经够了,他已经将自己的脖子切开了一大半。
他竟然还有着思维的能力。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在心里疯狂地大笑着。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盘腿坐好,端端正正地面对着那扇被锁起来的门。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将会发生的人间惨剧了……!
这时候的邵劲已经在太医处包扎完脖子,得了一大堆的医嘱和写了满纸的处方,被那黄烙身旁的护卫给直送出了皇宫,对方还问他要不要再送他回怀恩伯府。
这简直开玩笑!
在这难得心情好的日子里,他哪怕去野外的树上凑合一夜和山间的动物天上的星星谈情说爱也懒得回怀恩伯府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邵劲非常快速的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也不知道这护卫是看出了邵劲的坚持还是本身就想着再回黄烙身边,邵劲一说不用,他也十分爽快的点头回去,一点不耽搁邵劲的时间。
这显然正合邵劲的意,一晚上的神经紧绷到这时候总算能够稍微松懈了,他自皇宫中出来后马不停蹄地就往湛国公府赶去,也是此刻想见和自己感情亲密的人的心情太迫切了,一直等邵劲洋溢着笑容来到湛国公府的院墙之外,准备学那梁上君子悄悄飞进去,并且一边飞一边准备着等会要说的故事的时候,他突然摸到了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等等。
我现在好像不能说话。
……以及。
现在这样还是半夜进去好像会吓到妹子。
……所以。
我去????所以我这样亟不可待地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人都到了门外结果要硬生生停下来超级虐好不好啊?????
可恶啊!
刚刚爬上墙头的邵劲又从墙头上跳下来,特别沮丧地蹲在墙脚拔着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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