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陈操之一见清河公主进来,心里暗暗叫苦,当机立断,从石麒麟后走了出来,向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摇了摇手,示意她莫出声。
慕容钦忱见陈操之突然走了出来,吃了一惊,所幸没有尖叫的习惯,只是瞪大了那双迷人的美眸,有些娇痴一般的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近前轻声道:“殿下,你必须帮助我——”
慕容钦忱见陈操之贴得这么近与她轻声说话,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顿时羞得通红,倒也没有受惊而逃,只是也轻声问:“什么?”
陈操之一边注意听着金凤台楼上的动静,一边低声道:“请殿下走回廊桥中央,再一边唤着‘凤凰凤凰’一边走进来,然后再出去,好吗?”
陈操之说话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一直凝视着陈操之的眼睛,待陈操之说完,她点了一下头,问了一声:“很要紧吗?”
陈操之郑重道:“是,非常要紧,请殿下一定帮我。”
慕容钦忱爽快道:“好。”
陈操之又道:“殿下从这里出去后,就到天女木兰下等我。”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一颗心“怦怦”跳,“嗯”了一声,便回头往廊桥行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陈操之一眼,又赶紧别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上品寒士 四十八、在苑中
四十八、在苑中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虽不知陈操之要她这么做的用意,但这应该不是危害她鲜卑皇族的事,她愿意帮助他,心里感着好奇和不可捉摸的喜悦。
慕容钦忱走回湖上廊桥,唤着慕容冲的小名:“凤凰——凤凰——”,又向金凤台这边踅回来,走过那尊石麒麟时,见陈操之正看着她,神色却有些冷峻,面红心跳的慕容钦忱却未在意,叫了几声“凤凰,凤凰”,就又出了这荒废楼台,走过廊桥,桥那端的内侍、宫娥赶紧让路,慕容钦忱给了这些人一个大白眼,朝苑北走去,心想:“这些内侍、宫婢都是母后身边的,母后在哪里,不会是进了金凤台吧?母后曾说过要重修金凤台——”
想到这里,慕容钦忱吃了一惊,那陈操之不会是想谋害她母后吧,但随即又想到若是母后在金凤台那她方才呼唤凤凰母后怎么会不出来,那陈操之俊秀优雅,连射箭都不会,再怎么看也不是能行凶之人。
小湖北岸有一片连香树,入秋后树叶转红,红叶飘零,芬芳暗吐,慕容钦忱便隐在一株连香树下,不让那些内侍、宫婢看见,她要看陈操之何时出来?不料只过了片刻时间,她就看到母后从金凤台那边匆匆走上廊桥,到这头厉声呵斥那一群内侍、宫婢,那些内侍、宫婢吓得不停叩头,母后又问了几句话,回头朝金凤台方向看了一眼,便在那群内侍、宫娥的随侍下回昭明宫去了——
慕容钦忱心跳得厉害,母后真的是在金凤台里面,陈操之也在里面,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钦忱不敢深想,只觉双颊如火,身子微颤,紧紧攥着的双手也是掌心出汗,心里也不知是羞还是愤,她咬着嘴唇立在湖岸连香树下,她要等那陈操之出来,她要质问他!
过了一会,金凤台那边走出一人,慕容钦忱一见之下,身子陡然僵住,这人不是陈操之,却是她的王叔祖慕容评,慕容评目不斜视,步履迈得极大,很快走过廊桥消失不见。
慕容钦忱嘴唇都咬出血来了,身子却作冷,她猜出了其中的奥妙,因为她早几年就隐约听到过关于母后与上庸王的风言风语,那时她年幼,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今日算是明白了,陈操之来游金凤台,无意中发现了她母后与上庸王的秘事,因为廊桥这边有人守着,陈操之无法脱身,正好她走过去,便让她出声惊动母后,母后、上庸王走后,陈操之才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陈操之应该要出来了吧?
果然,卷梁冠、大袖衫的陈操之走出来了,步履依然从容,也没有东张西望,慕容钦忱立在连香树后看着陈操之从她身前不远处走过,看那走去的方向,陈操之是往北去寻天女木兰了。
慕容钦忱忍着眼泪,悄悄蹑在陈操之身后,她自以为脚步轻盈,行动无声,不料没跟几步陈操之就察觉了,转过身来,见是她,微笑起来,随即脸色一凝,低声问:“殿下都看到了?”
慕容钦忱不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陈操之,突然开口道:“我要你发誓!”
陈操之知道清河公主要他发什么誓,想了想,说道:“好,我发誓,若我吐露了今日所见之事,就让我永不能归江南。”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听陈操之这般发誓,不禁一愣,脱口问:“你,一心要回江东吗?”
在慕容钦忱心里,已隐隐把陈操之当作他未来的夫婿,古代女子大都是由父母为其择婿,难得与陌生的年轻男子有交往,所以比较容易动心,更何况陈操之是这样一个俊美秀雅的男子!
陈操之应道:“是。”
慕容钦忱踌躇了一会,说道:“不行,你不能用这个立誓。”
陈操之墨眉微皱,徐徐道:“今日之事,实在不是在下愿意看到的,我也绝对不会对他人说起,殿下若不相信我,我即便立誓又有何用,殿下还是去禀知你母后,杀我灭口吧。”
慕容钦忱闻言一震,心里羞愧无比、难受至极,为她母后感到羞愧,又自感在陈操之面前失了颜面,低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唉,就不用立誓吧,我信你。”
陈操之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鲜卑公主,秀腰长身,亭亭玉立,真让人不敢相信她只有十二岁,看来她今日是还格外修饰过,身着鲜卑贵族女子传统的束腰窄袖的雪白长裙,显得腰极细,由此,本不甚丰隆之处也就凸显出来了——
日光从树隙间照过来,映着她丰盛的长发,这头发隐隐有一种青丝光泽,古时青色往往与黑色混淆,青丝即指黑发,而这混血的鲜卑公主的一头青丝,却是真正的隐现青碧色,当然,这要映着日光才能察觉,正如她的浅碧双眸,要凝视她才更觉迷人。
陈操之移开目光,说道:“多谢殿下,殿下也不必太多心,太傅与太后应是私下商谈要事,我不慎闯入,担心遭忌,所以请殿下帮忙——我们把这事都忘了吧。”
慕容钦忱默不作声,低眉垂睫,楚楚可怜。
这时,突然听到一声促狭的笑声,象苑中禽鸟乍然而鸣,陈操之与清河公主慕容钦忱都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却是凤凰儿慕容冲。
慕容冲笑容可掬地走过来,看看陈操之,又看看姐姐慕容钦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揶揄的笑意,说道:“我道姐姐走到哪里去了,却原来是陪陈洗马游苑哪,甚好,甚好!这叫尽东道主之谊对吧?”
慕容钦忱羞恼道:“凤凰,叫你领着陈洗马去看天女木兰的,你却自己跑了,害得——”
慕容钦忱住口不说了,看了陈操之一眼,又吩咐慕容冲道:“凤凰,你现在领陈洗马去看天女木兰,然后好生送陈洗马出苑,听到没有?”
慕容冲笑嘻嘻答应着,看着姐姐清河公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陈操之一眼,似乎依依不舍的样子,慕容冲瞧得大乐,八岁的孩童不解风情,但对男女之事颇为好奇,很愿意看到姐姐清河公主与陈操之私会暧昧,他瞧着兴味盎然。
清河公主俏丽的身影隐没不见,慕容冲这才仰头望着陈操之,问:“陈洗马对我姐姐说了什么,姐姐好象哭了,是喜极而泣吗?”
陈操之道:“等下问你姐姐去,现在,请中山王殿下领我去赏天女木兰。”
铜雀苑北的这三株天女木兰大约近三丈高,绿吐呈椭圆形,晶莹肥厚,几片绿叶之间便能看到细长花梗高高支出一朵木兰花,九瓣、三叠,花瓣如美玉,圣洁高贵,芬芳袭人。
陈操之摘下一枚半熟的花果,说要带回江东培种,慕容冲摇头道:“天女木兰只有我燕国才有,从龙城移栽到邺城十六株才活了三株,哪里能栽到江东去!”又瞅着陈操之道:“陈洗马你回不去了,你得留在我大燕,你可以娶我姐姐。”
陈操之不愿与这孩童多说,袖了天女木兰果出铜雀苑回寓所,这邺都再留不得了,应尽快南归,但慕容恪总不肯见他,他也只得等待慕容恪向他摊牌的那一刻。
陈操之连夜画了一幅邺宫草图,标明东南西北方向,比例大小肯定不怎么精准,因为这些都是靠他目测。
十八日上午,龙岗寺长老竺法雅派寺中执事来请陈操之去谈经说法,这是前日便约好的,依然由慕容令陪同前往,陈操之仁爱,问起老僧竺法和(即藉罴)的病情,又亲往探望,悄悄将邺宫草图留在了老僧藉罴处,然后去佛堂与长老竺法雅论大乘佛法,竺法雅大为惊叹,连称江东佛法精深玄妙,为北地所不及——
傍晚归城时,那幅邺宫草堂又回到陈操之手中,老僧藉罴已经在图上作了标识,那位置正是陈操之那日在金凤台上看到那座古旧宫殿,便是以前的宣光殿。
……
桓温派来向燕国交涉的使者是西府参军袁宏袁彦伯,顾恺之原想领命前来营救陈操之,但桓温不允,认为顾恺之少不更事,不能胜任,而袁宏年过四十,阅历颇丰,应能不辱使命。
袁宏带了两名随从,轻骑北上,于七月十九日到达燕都邺城,便去拜会燕太宰慕容恪,呈上桓温书信,请求放还陈操之,不料慕容恪却取出早已草就的燕大司马文书,便是那以许昌城换陈操之一族的协议,要留陈操之在燕国为官——
袁宏目瞪口呆,前代无此典章故事,袁宏不知如何应对,只是问:“陈洗马愿意留在贵国?”
慕容恪服五石散后,也爱宽袍大袖,很有江左名士的风范,说道:“本王为陈洗马考虑得如此周全,他自当心甘情愿留下。”
此事重大,袁宏无权代晋朝廷处置此事,说道:“在下想见陈操之一面,请太宰准许。”
慕容恪点头道:“明日安排袁参军与陈洗马相见。”
上品寒士 四十九、摊牌
四十九、摊牌
西府参军袁宏出身寒微,少年时家贫,曾经为人作佣工在淮河上输运租粮,谢安的从兄谢尚当时任镇西将军、屯兵寿阳,一夜乘船于淮上行,闻江畔客船有吟诗声,甚有情致,所诵的五言诗都是谢尚未曾读过的,谢尚大为赞叹,便停舟问讯,访得袁宏,得知袁宏方才吟诵的都是其自作的《咏史》诗,谢尚雅重袁宏之才,不以袁宏出身寒微、操业鄙贱为嫌,征袁宏为将军府记室,谢尚去世后,袁宏被桓温辟为西府参军,是西府中文才第一流的人物——
如此看来,陈郡谢氏有深情雅致之家风,谢道韫为一寒门少年六百里闻笛不正是其从伯祖谢尚的流风遗韵吗?
袁宏虽在桓温军府任职,但感当年谢尚知遇之感,与陈郡谢氏关系依然密切,此次受命北来之先,入建康领诏命时特意去乌衣巷拜见了谢安、谢万兄弟,谢安重托袁宏一定要设法让陈操之平安南归,袁宏表示竭尽全力,但一到邺城,没想到燕太宰慕容恪竟要以许昌城来交换陈氏一族,如此看来,鲜卑人是决心要留下陈操之了,袁宏不知陈操之是怎么想的,按常理说陈操之是绝不愿意留在这他乡异国的,但既然慕容恪提出以许昌城来换取陈操之族人,那么陈操之后顾之忧已除,同意留下也殊未可知!
黄昏时分,袁宏与两名随行军士在太原王府属吏的陪同下去鸿胪邸馆驿歇息,路上皱眉苦思,将至鸿胪邸馆驿时,忽听路边有人惊喜地唤道:“袁参军,小人有礼。”
袁宏抬眼看时,见一个东晋军士装束的汉子立在路边,满脸是笑,上前一步道:“袁参军,小人是陈洗马手下军士,奉命在此等候江东来使,没想到是袁参军不辞辛苦远来。”
袁宏问:“陈洗马现在何处?”
那军士道:“暂居冰井台。”
袁宏便道:“领我前去看他。”
太原王府的属吏阻拦道:“太宰有令,袁参军不得私下会客。”
袁宏知道违抗不得,便道:“贵国太宰已答应明日让我与陈洗马相见,共议以许昌城交换钱唐陈氏一族之大事,汝为何阻我?”
那王府属吏道:“太宰既说是明日,那就请袁参军等到明日再见陈洗马吧。”
袁宏无奈道:“罢了罢了,那就明日相见吧。”目视那军士,说道:“回去报知陈洗马,就说西府袁彦伯到邺城了。”
那军士躬身领命,急急赶回冰井台,向陈操之禀报见到袁宏之事,如实将袁宏所言一一复述,冉盛、沈赤黔、苏骐闻言大惊,慕容恪要以许昌城换钱唐陈氏一族,看来是非把陈操之留下不可了,这样一来,陈操之想回江东就困难百倍!
小厅灯火昏黄,气氛凝重,冉盛、沈赤黔、苏骐都不说话,一齐看着陈操之,江东还能不能回去这就得全靠陈操之的能力了。
陈操之挺腰端坐,垂目下视,一手轻轻抚摩手里的折扇扇骨,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慕容恪比王猛还狠毒啊,不枉我费心给他五石散。”
沈赤黔不明白陈操之所言何意,小心翼翼道:“陈师,如今该如何应对?慕容恪肯定是要袁参军带着这个条件回去复命了,我们暂时是回不去了。”
冉盛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逃回去,只要过了黄河,就不惧了。”话是这么说,但想要从燕都邺城奔回江东,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陈操之起身在莞席上来回踱步,思索了一会,即命随从备车,他要去拜访上庸王慕容评——
苏骐提醒道:“陈使君,燕国主事的乃是慕容恪,只有说服慕容恪才是关键。”
陈操之微笑道:“我知道,先见慕容评,再见慕容恪。”
陈操之带着冉盛来到上庸王府拜见慕容评,却见燕国皇太后的弟弟、尚书仆射可足浑翼也在这里,慕容评笑道:“陈洗马来得正好,本王与豫章公正欲找你有事相商——”
宾主坐定,侍女奉上大棘酒,鲜卑人尚不习惯饮茶。
慕容评问:“陈洗马来访,不知有何事?”
陈操之道:“还是先听大王的吩咐。”
慕容评笑道:“陈洗马是贵客,请先道明来意吧。”
陈操之道:“在下闻得江东使者已至邺都,但却不得相见,不免心中忐忑,不能能否归国,故来向太傅请教。”
慕容评淡淡道:“陈洗马不去问太宰,何以来此?”
陈操之道:“太宰威而肃,在下敬而远之,太傅威而仁,对在下一介外官,却能垂听建议,这等雅量,实邦国之基也,故在下愿先向太傅请教。”
慕容评脸现笑意,与可足浑翼对视一眼,说道:“江东使者既已至邺都,那么有些事就不妨对陈洗马明言,太宰决意要留下陈洗马,欲以许昌城换取陈氏一族,陈洗马留在邺都,将得太宰重用,高官厚禄,岂不美哉!”
陈操之惊诧莫名,摇头道:“这如何使得,我陈氏在钱唐已历四代,田园丰饶,安居乐业,这要是北迁,好比百年大树连根拔起,不死也伤!”
慕容评不待陈操之缓过神来,又道:“还有一件美事,只要陈洗马答应留下,太后陛下愿把爱女清河公主许配给陈洗马为妻,且不说清河公主身份高贵,单就其非凡的美貌,也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得妻如何,夫复何求,陈洗马以为然否?”
陈操之再次惊愕,良久道:“太后陛下厚爱,欲尚以公主,操之何敢承受,操之虽然尚未婚娶,但在江东有心爱之人,何敢高攀公主!”又摇头叹息道:“在下是心乱如麻了,待在下回去好好想想,抱歉抱歉。”
陈操之走后,可足浑翼对慕容评:“我闻陈操之曾言非三吴门阀陆氏女不娶,清河公主下嫁之事他不见得肯答应啊。”
慕容评笑道:“这等情热时说的誓言都是作不得数的,陈操之回不了江东,难道就终生不娶,古来谁见过这等情圣!钦钦美貌,他是见过的,不信不动心,只要他回不了江东,就绝不会拒绝这等美事。”
可足浑翼道:“若太傅反对公主下嫁陈操之,又当如何?”
慕容评嘴角勾起讥嘲之意,说道:“太后嫁女,慕容恪以何理由反对?而且陈操之又是他要重用之人,我料他会欣然促成,以示对陈操之的恩意。”
可足浑翼道:“既如此,又如何能让陈操之为太傅所用?公主尚年幼,并不知朝中这些明争暗斗,她是影响不了陈操之的。”
慕容评讳莫如深道:“这个我自有计较,到时定会让陈操之与太宰反目。”
……
七月二十日临近午时,太原王慕容恪请陈操之赴宴,江东使者袁宏却并不在座,陈操之道:“在下听闻西府参军袁彦伯已至邺都,请大王让在下一见袁参军。”
慕容恪服散十余日,气色甚佳,难言之隐亦解除,心怀颇畅,温言道:“陈洗马莫心急,在见袁参军之前,本王要先与陈洗马说一件大事——”
陈操之躬身道:“在下洗耳恭听。”
慕容恪说道:“本王听说太后意欲把清河公主许配给陈洗马为妻,这可是大喜事啊。”
陈操之点头道:“太傅与豫章公是曾对在下提及此事,但在下归心似箭,并没有在燕国定居之意,只有辜负太后的厚爱了。”
慕容恪一笑,未再就清河公主下嫁之事多费口舌,却道:“我燕国对陈洗马可谓礼遇有加,将委以显赫官职,更欲尚公主,陈使臣不愿留在我大燕,不知是何缘故?”
陈操之道:“正如太傅所知,在下宗族尽在江东,如何能去父母之邦,而在贵国为官!清河公主固然高贵美丽,但在下自有心爱之人,不敢高攀。”
慕容恪道:“陈洗马大才,但屈于门第不显,在江东总是难以得志,当年王猛不肯随桓温东归就是为此,王猛在秦国的地位是他在江东无论如何也谋不到的,陈洗马若肯留在我燕国,我燕国必以王猛待汝。”说着,目光炯炯注视着陈操之,意甚殷切。
陈操之摇头道:“在下并无王景略的才干,也无其远志,只想在江东谋一郡县长吏,让宗族逐渐昌盛而已,太宰赏识,愧无以报。”
慕容恪笑道:“陈洗马莫要诓我,陈洗马大才,其志岂在区区五品长吏乎?哈哈,实言相告,本王昨日与袁参军就已说过,要以许昌在换取陈洗马族人来邺都,诏旨以下,如此,陈洗马就可安心为我大燕效力——”
陈操之大惊,挺身瞠目道:“此举万万不可,不然将致我族人于危境,太宰善心亦成恶行!”
慕容恪神色一凛,徐徐问:“陈洗马何出此言?”
上品寒士 五十、力挽狂澜
五十、力挽狂澜
《战国策》里的纵横之士往往凭一己之辩而力挽狂澜,今日陈操之拜会慕容恪,也正是要以自己的舌辩来突破自身的困境,这一场辩论极其关键,当然,陈操之此前已有很好的布局——
陈操之深吸了一口气,徐徐道:“太宰求贤若渴,不以在下鄙陋,拟以许昌城来换我钱唐陈氏一族,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太宰未考虑到晋朝廷对此事的反应,晋朝廷虽僻居江左,但延续了南渡前的正朔,乃是王朝正统,在下只是区区一介次等士族子弟、官位卑微,太宰郑重其事以城换我族人,这在晋朝廷看来是对其羞辱,因为许昌城本就是年初贵国大将慕容尘侵略我大晋得来的,所以,一旦太宰传书至建康,那绝非我陈氏一族之福。”
慕容恪试探道:“本王实慕陈洗马之才,决意要留陈洗马,既然许昌不妥,那就以鲁阳如何?”
陈操之微笑道:“在晋室看来,中原之地皆是大晋故土,许昌、鲁阳都是一般。”
慕容恪不悦道:“那以陈洗马之见,本王当如何留你?莫要提归国,这个不予考虑,其他的都可商议。”
很好,图穷匕首现了!
陈操之问:“太宰定要留操之在燕,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恪朗声大笑,说道:“本王不惜以中原腹地的大城来换陈氏一族,是何居心?是以国士待汝,希望陈洗马为我大燕效力,建丰功伟业。”
陈操之道:“生逢乱世,能托身寄命者,唯宗族也,钱唐陈氏举族北迁是绝无可能的事,晋朝廷决不会开此先例,如此,太宰只能把操之强留在燕国,操之远离宗族,飘若浮萍,或将忧愤而死,又如何能为贵国效力、能为太宰效力?”
慕容恪听陈操之说得决绝,他自不会就此让步,淡淡道:“我大燕必将席卷天下,到那时,陈洗马以我大燕高官下江东、拜宗族,岂不是衣锦还乡。”
陈操之沉默了一会,语气舒缓,但吐字有力,说道:“太宰要强留在下,操之岂能无怨,对太宰未必有利。”
慕容恪眉锋一耸,眼现厉色,森然道:“你将以驸马的身份与本王作对?嘿嘿,只怕不够资格。”
陈操之神色不动,依旧温雅从容,说道:“太宰位高权重,操之若想与太宰为敌,实乃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即便是清河公主是否下嫁,也在太宰一念之间,操之实无能为也,既然如此,岂不是与太宰惜才留人之初衷相违,太宰何苦作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慕容恪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不语,陈操之虽然自称是蚍蜉撼大树无能为的,但若投向太傅一党,以陈操之往日和今日展现的谋略和胆气,实在不容小视,陈操之来邺都短短半月就博得清河公主的垂青,昨夜又去上庸王府拜访,这一切都是为今日造势,此人心机实在是可惊可怖!
慕容恪眯目沉思,忽然一笑,说道:“陈洗马之才不下于王景略,所以即便你不能为本王所用,也不能让你回江东与我大燕为敌。”
慕容恪这样说已经是相当恶劣了,陈操之并不动气,说道:“太宰方才说在下屈于门第不显,在江东总是难以得志,并说王猛若回江东也决无今日在秦国的地位,所以说太宰就是让操之归国又有何妨,江东有多少才智之士因门第而屈居下潦,岂操之一人!操之不过一清谈玄辩之士,文不能执政,武不能掌兵,又如何能与大燕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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