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陈母李氏也往楼梯口走去,说道:“丑儿,陆使君于你有恩,现在陆氏小娘子路过咱们这里,一定要好生款待人家,你搀为娘一把,娘要亲迎陆氏小娘子上楼。”
陈操之道:“娘,嫂子很快就会将陆氏女郎接上来的,娘下到一楼辛苦,而且陆氏女郎不耐底层嘈杂,立即就要上楼的,娘又要跟着上楼,这要是累坏了身体怎么办?而且你老人家是长辈,亲自去迎,倒让人家陆家小娘子不安。”便搀着母亲上三楼。
丁幼微来到楼下,陆府的三辆牛车已经驶进坞堡大门,第二辆牛车边上跟着两个健壮仆妇和一个小婢,车子停下后,先下来一个侍婢,随后下来一位灵蛇分髫髻、花罗裳、碧萝裙的年轻女郎,眉毛细密,剪水双瞳,琼鼻樱唇,极其清秀,初次立足陈家坞的土地,望着这巨大的环形楼堡,很有些羞涩、惶然。
丁幼微迎上去,含笑万福:“葳蕤小娘子安好。”
陆葳蕤赶紧还礼,黑白莹澈的眼眸凝视眼前这个清雅丽人,问:“是丁氏嫂嫂吗?丁氏嫂嫂安好。”
丁幼微第一眼看到陆葳蕤就对这个清纯如水的女郎极有好感,这的确是小郎的佳偶啊,也只有这样清秀纯美的女子才堪与小郎般配,江左卫玠、陆氏花痴,是天生一对啊。
丁幼微象是以前见过陆葳蕤一般,上前拉起陆葳蕤的手说道:“葳蕤小娘子,好久不见,这次是来游明圣湖吗?”
陆葳蕤是极聪明的女子,知道丁氏嫂嫂在帮她掩饰,便道:“是,顺便来看望丁氏嫂嫂和陈伯母。”
其他陈氏族人见西楼这边又来一大群客人,便过来问讯,得知这是丁幼微的客人、吴郡太守陆纳之女,都是赞叹不已,这三吴门阀的女郎果真是美丽优雅啊。
丁幼微便请陆葳蕤上楼饮茶,短锄、簪花跟着上去,其余陆府执事、仆役、仆妇留在底楼厅中,曾玉环与媳赵氏端来茶水和瓜果,热情款待。
陈母李氏在三楼倚栏看着那个清秀如莲的陆氏小娘子,见幼微陪着她上楼来了,便站在楼梯口等候——
丁春秋正在陈操之书房里看陈操之写的《一卷冰雪文》,听到楼下喧闹声,便走了出来,正看到三姐丁幼微陪着陆葳蕤上楼来,顿时目瞪口呆,丁春秋在吴郡见过陆葳蕤两次,陆葳蕤都是来找陈操之谈花论画的,没想到陈操之回钱唐,这陆氏女郎竟也到了钱唐!
陆葳蕤没想到在这里除了陈操之,还会遇到认识她的人,微觉赧然,见一个慈祥的老妇人立在楼廊上,含笑看着她,陈操之就在这老妇人身边,心知这就是陈母李氏,便万福道:“陆葳蕤拜见陈伯母,陈伯母安好。”
陈母李氏欢喜道:“陆家小娘子好,请到小厅饮茶。”亲自领着陆葳蕤往小厅走去。
丁春秋还立在那发愣,丁幼微道:“七弟,陆氏小娘子与我在海虞县相识,这次她来游明圣湖,得知我在这里,便过来一访。”
丁春秋道:“原来如此。”看着三姐丁幼微朝那边走去,心道:“休要瞒我,陆葳蕤就是来找陈操之的,这么说,子重是想娶这陆氏女郎了?”
丁春秋的确有些妒嫉,不过现今不比以前,现在他与陈操之已经颇有交情,虽然因为士族的颜面心里不大舒服,但尚不至于嫉恨,只是在心里道:“子重啊子重,汝兄与我三姐的婚姻是前车之鉴,你想娶陆氏女郎,只怕你要身败名裂!”
陆葳蕤跟着陈母李氏进入小厅,陈母李氏先坐下,陆葳蕤恭恭敬敬向陈母李氏行“手拜”礼,双手到地,额头触手,这是女子拜见长辈的大礼,媳妇见翁姑就是行这个礼,这一刻,陆葳蕤是把自己当作陈门媳妇了。
陈母李氏有点手足无措,道:“这如何使得,陆家小娘子是尊贵客人,如何能对老妇行这大礼——幼微,快扶起她。”
丁幼微从容起身去相扶时,陆葳蕤已经行罢“手拜”礼,双手交叠于胸前,挺腰跪坐,说道:“陈伯母就是葳蕤的长辈,葳蕤自幼丧母,今见到陈伯母和蔼慈祥,感到非常亲切。”
陈母李氏很是高兴,连说:“好孩子,好孩子——”
一边的丁幼微抿唇微笑,阿姑喜欢一个人时就爱称呼其“好孩子。”
陈母李氏道:“操之在吴郡多蒙令尊关照,老妇甚是感激,无从相谢,今日看到陆小娘子,老妇真是快慰,陆小娘子是来游明圣湖的吧,那就让操之陪——”
一语至此,陈母李氏忽有所悟,侧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子肃然端坐,神情淡然,再看陆家小娘子,那粉嫩的小脸慢慢的红了,垂眉低睫,宛若玉人。
上品寒士 二十三、简单爱憎
二十三、简单爱憎
宗之和润儿在书房习字,陈操之要求这小兄妹二人要专心致志临摹完规定的书贴才可以休息或者游玩,不能临了几个字就东张西望、到处乱逛,所以小兄妹二人虽然听到楼下喧闹声、知道有新客人到来,却没有丢下笔跑到楼廊上观望,又听到客人上到了三楼,心里非常想看看来客是谁?但还是坚持了小半刻钟,把规定的书贴临摹完了,才搁下笔,让小婵姐姐、青枝姐姐帮他二人写净了手,这才走进隔壁小厅。
陈母李氏道:“宗之,润儿,来见过陆氏小娘子。”
陆葳蕤面对陈母李氏和丁幼微的目光,正感羞涩,见到两个发黑如漆、粉雕玉琢的孩子走了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左边那个青花襦裙、明眸皓齿的小女孩更是惹人喜爱,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问:“你就是陆花痴吗?”
陆葳蕤一愕,随即想到这定是陈操之平日在润儿面前提起过她,这样一想,脸又红了。
丁幼微忙道:“润儿,快向陆氏娘子见礼。”
宗之学着他丑叔平时那样深深一揖,说道:“钱唐陈宗之,拜见陆氏娘子。”
润儿也万福道:“陈润儿见过陆氏小娘子。”
陆葳蕤还礼道:“宗之、润儿安好。”
宗之和润儿便到母亲丁幼微身边坐下,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打量这个陆氏小娘子,润儿心道:“哇,这个花痴陆葳蕤真的好美哦,吴郡第一名媛名不虚传啊,我以后能有她这么美丽吗?”
陆葳蕤对陈母李氏道:“葳蕤在吴郡,曾得陈郎君指点画技和花艺,陈郎君就象是我的老师一般,这次听闻陈伯母身体欠安,我就想着来探望——顺便游明圣湖,且喜陈伯母身体康健,葳蕤甚是欢喜。”
陈母李氏算是明白了,这陆家小娘子是特意从吴郡远道来看探望她的呀,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好孩子,好孩子——老妇无甚大病,昨日杨太医为老妇诊治过了,就是年纪大了,身体虚弱而已,多谢陆小娘子挂念。”
又闲话了几句,来圭妻子赵氏来报,午餐已准备好,是否开筵?
陈操之便退出三楼,让母亲和嫂子陪陆葳蕤用餐,他去陪丁春秋一道进餐,陆府执事、仆役等人自有来福会款待。
丁春秋现在颇有城府了,并不提陆葳蕤之事,说道:“子重,三姐此次能来陈家坞,是我向家父求情、并且三姐答应了今日要赶回去,所以家父才允许的,那么等下就要动身离开了。”
陈操之微笑道:“这红日高悬,如何赶路?未、申之时、酷热消退再动身不迟,还有陆氏小娘子也一并要回去。”
丁春秋看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神色如常,便点头道:“也好,这个时节戌时初刻天还是亮的,子重等下不用陪我,我自带着仆人去明圣湖畔游览。”
那边陈母李氏与丁幼微陪着陆葳蕤用餐,陈母李氏看着陆葳蕤,越看越欢喜,就好比十一年前丁幼微娶过门一般。
宗之和润儿用罢午餐,走到这边来,润儿问道:“陆家娘子,想不想看我丑叔作的画?”
陈母李氏和丁幼微虽然非常亲切,但陆葳蕤还是颇感羞怯和拘束,闻言甚喜,眼望陈母李氏——
陈母李氏正想与丁幼微单独说说话,便笑道:“润儿、宗之,好生代祖母相陪陆小娘子,不许顽皮。”
陈母李氏看着陆葳蕤带着二婢跟随宗之、润儿出了小厅,便示意阿秀、雨婵暂时退出,然后问丁幼微:“幼微,你看这陆小娘子这么远特意来探望我,这是何意啊?”
丁幼微抿唇微笑,说道:“阿姑还瞧不出来吗?”
陈母李氏便笑道:“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敢往深里想啊。”
丁幼微问:“难道阿姑以为小郎配不上陆家小娘子?”
陈母李氏腰板一挺,很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家六丑放在哪里都不会比别人差——”随即又有些气馁道:“只是这门第实在太悬殊了!”想到当初娶丁幼微的艰难,而陆葳蕤更是出身江东第一等豪门,顾、陆、朱、张啊,想想都觉得高不可攀。
丁幼微轻言细语道:“阿姑,小郎才华横溢,而且稳重内敛,是有福之人,小郎未满十六岁就已是寒门最高品的六品官人,很多名士显贵都赏识他,可谓前程远大,幼微以为小郎定能与陆小娘子结成佳偶——阿姑不也很喜欢这个陆路小娘子吗?”
陈母李氏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啊,容貌极美,性情看来也是极温柔的,看到这陆小娘子老妇就想起当初的幼微啊,让老妇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可是这门第偏见严重,老妇担心六丑无福消受啊。”
丁幼微道:“阿姑,这陆氏女郎酷暑天的赶六、七百里路来探望你老人家,这是何等的孝心啊,陆小娘子与阿姑素未谋面,为什么会有这份孝心?这是因为陆小娘子把阿姑当作亲人,她先前向阿姑行手拜礼,这可是新媳见翁姑的大礼,所以说这陆小娘子用情很深,她是一意要嫁给小郎的——”
陈母李氏一边感叹一边点头,忽然问:“对了幼微,你好象对六丑与陆小娘子的事知根知底,六丑却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丁幼微笑道:“阿姑,小郎这次从吴郡回来在丁氏别墅歇夜,是与我说些了陆小娘子的事,他二人因花结缘、以画相知,已经是情根深种,小郎也是因为门第悬殊怕事不谐,所以不敢告诉你老人家,怕阿姑责备他不知天高地厚——可是阿姑,你现在看看陆小娘子的品貌和她对小郎的情意,阿姑还忍心责备小郎吗?”
陈母李氏摇着头道:“都是好孩子啊,可是钱唐陈氏想与吴郡陆氏联姻,想想都不可能啊,这可不是陆小娘子一个人情愿就行的。”
丁幼微道:“阿姑,这世间姻缘是最奇妙的事,当初谁又知道我会嫁给庆之,娶陆小娘子虽然很难,但以小郎的才识和机智,还有陆小娘子的痴情,也还是很有希望的,阿姑莫要担忧,小郎的沉稳阿姑是知道的,他有分寸的。”
陈母李氏笑道:“难怪六丑婉拒冯县相之女,原来他是有心上人了,六丑早就说过要娶一个象嫂子这般娴淑美丽的士族女郎——”
丁幼微面色微红,就听陈母李氏又叹息道:“唉,就看六丑有没有这福分了,老妇是不忍心责备他,就让他闯去,但愿三官大帝、诸佛菩萨保佑我儿与陆小娘子成就好姻缘。”
……
宗之、润儿领着陆葳蕤主婢三人来到陈操之的书房,小婵、青枝跟来侍候,取出陈操之平时画的一叠画稿让陆葳蕤看,陆葳蕤一张张看过去,熟悉的笔触和技法,大多未完稿,画的是九曜山、陈家坞堡、远处的明圣湖,还有萱草、美人蕉、玛瑙石榴、羽衣茑萝……
陆葳蕤看画时,润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葳蕤看,心想:“陆花痴真美啊,笑起来更美,她是看丑叔的画才笑的,她是不是喜欢丑叔?”
陈操之进来了,陆葳蕤道:“陈郎君的画又长进了,这张美人蕉画得真好,兼具卫、张二家之长。”
陈操之过去看时,陆葳蕤已经换了一幅,画上半边云鬓、斜插一支金步摇,别的什么都没有。
陆葳蕤白皙的脸颊浮现玫瑰色,她认得这金步摇式样,就是她现在髻上插着的这支,二月末的那一天,在真庆道院后山看山茶“瑞雪”,她的这支金的落在地,是陈操之拾起来给她插上的,那种浸入骨髓的甜蜜至今难忘——
陆葳蕤手指轻点画上云髻,轻声问:“陈郎君,为什么不画了呢?”
陈操之道:“怕画不好,不敢动笔,还得多练习再画这幅。”
润儿小脑袋探过来一看,不动声色,心道:“原来丑叔画的是陆小娘子啊,怪不得上次我说丑叔的意中人是吴郡第一名媛花痴陆葳蕤时,丑叔赶紧岔开话,原来丑叔的意中人真是陆花痴啊!”
润儿心里感到很兴奋,这就是丑叔母了,真是一点都不丑。
陆葳蕤对陈操之道:“陈郎君,我等下就要离开这里的,我想现在登九曜山,看看明圣湖。”
润儿喜道:“陆小娘子,润儿带你去好不好?”
陆葳蕤虽然很想和陈操之单独说一会话,但小美人润儿实在太惹人爱了,以前她听陈操之说起这一对侄儿侄女时,就想着来看望这对可爱小兄妹呢,微笑道:“好,润儿带我去,宗之也一起去。”
丁幼微过来了,说道:“润儿,让你丑叔陪陆娘子登九曜,你们两个不要去。”
润儿噘起小嘴,楚楚可怜地望着陆葳蕤,陆葳蕤上前拉起她的小手,对丁幼微道:“丁氏嫂嫂,让润儿和宗之随我去,我喜欢润儿,还有宗之。”
润儿顿时心花怒放,先前她对陆葳蕤还有一些嫉妒,觉得丑叔喜欢了这个陆小娘子,就等于是被陆小娘子抢走了,但现在,听了陆葳蕤这句话,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丑叔母。
孩子的爱憎就是这么简单。
上品寒士 二十四、好似相濡以沫
二十四、好似相濡以沫
盛夏的午后,蝉鸣如沸,静穆深沉的九曜山在烈日下愈显青翠,被日光烤炙出的山岚水气恍惚缥缈,仿佛那日为谢道韫送行道路上的氤氲迷离的鲛绡轻纱。
与陈操之、陆葳蕤一起登山的除了宗之和润儿外,丁幼微也来了,与陈操之能静亦能动不同,陈庆之只爱静,丁幼微在陈家坞六年只登过两次九曜山,这次陈操之便邀嫂子一起登山,说一路树荫匝地,不用担心暑气逼人,丁幼微便跟着来了,也是遮陆府那些仆役的眼,顺便照顾宗之和润儿,免得两个小家伙缠着陈操之和陆葳蕤。
陆葳蕤命她的那些随从不必跟着,她随丁氏嫂子嫂上山游玩一番就下来,然后启程回吴郡,这大热天的那些随从巴不得多歇会,只有短锄、簪花二婢是寸步不离的。
午后阳光虽然炽烈,但一入山,立感清凉,窄窄山道两边树木交叉遮映,浓荫遍地,阳光不是无遮无拦地铺下来,而是斑斑点点洒落,因树影摇曳而闪闪烁烁。
润儿忽然说道:“丑叔,那次祝郎君来登山,雾好大,站在山顶都看不清咱们坞堡,明圣湖更是看不见,这回陆娘子来,定能望得很远。”
陆葳蕤与陈操之并肩登山,侧头问:“陈郎君,润儿说的是哪个祝郎君?”
陈操之道:“就是在吴郡同学的那个祝郎君,是上虞人,上次我回钱唐就一路同行到这里,也上了九曜山。”
陆葳蕤“哦”了一声,便没再问,仿佛阳光下掠过的飞鸟,地面上小小的阴影迅速消失,但心里还在想着这点小小的阴影,陆葳蕤对那个有些无礼的祝郎君比较反感。
丁幼微走得慢,宗之、润儿,还有阿秀、雨燕就都落在后头,冉盛和来德两个已经大步走得没影了,短锄和簪花二婢对望一眼,也放慢脚步,离陈操之和陆葳蕤远一些,看得到就行,方便小娘子与陈郎君说话。
陈操之看着身边这娇美的女郎,肤色白里透红,秀气的眉毛微微挑着,象是惊奇的样子,长长的细密的睫毛不时忽闪一下,象黑蝶振翅,眸光如水,横过来,樱唇微动,说道:“看着路啊,莫绊到石头。”
陈操之道:“不会,这条山路我走了几百遍了,嗯,葳蕤——”
陆葳蕤芳心一颤,问:“什么?”
陈操之道:“陆使君不是不肯你游山玩水了吗,你怎么能来这里?”
陆葳蕤道:“爹爹在郡里,我在华亭,就擅自来了,所以要急急赶回去,拼着受罚吧,你放心,我爹爹不会真的罚我的,不过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爹爹定会吩咐墅舍管事不让我外出——以后只有你来看我了。”
陈操之道:“我记得的,八月初八,我母亲现在身体还好,到时我会来为你祝寿的。”
陆葳蕤“格”的一笑,说道:“八月时很多名贵菊花就开花了,山茶花也开了,到时我们画菊花。”
陈操之道:“有这么悠闲吗,也许我只能吹支曲子给你听,然后就走。”
陆葳蕤沉默了一会,展颜笑道:“不要紧,我会等着陈郎君。”
这纯美女郎并不问陈操之什么,她只是倾心相信陈操之一定能娶她。
陈操之轻轻拉了一下陆葳蕤的手,然后放开,说道:“到山顶,我吹一支曲子给你听,这支曲子专门为你而编的。”
陆葳蕤欢喜道:“好,我很喜欢看陈郎君吹竖笛的样子,有时都听不到笛声,眼里只有你的身影。”
登上九曜山顶,阳光斜照,远处的明圣湖泛着粼粼金波,水气与云气吞吐,湖岸青山连绵起伏,潮湿的风吹过来,凉爽宜人。
陆葳蕤非常高兴,对陈操之道:“以后我也要每天登这山——”
陈操之微笑着望着陆葳蕤,这仙子般的女郎此时鼻翼两侧浸出细密的汗珠,双颊嫣红,樱唇颤动,娇美不可方物。
来德、冉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短锄和簪花还没上来,这九曜山顶只有他和陆葳蕤两个人,陈操之望着近在咫尺的心爱女郎,心跳加剧,很想吻她一下,却又怕惊着她,便如上次在华亭平湖小舟上那样,拉着陆葳蕤的手背吻了一下。
陆葳蕤满面通红,紧紧拉着陈操之的手,两个人的掌心濡湿着,陆葳蕤心想:“这就是相濡以沫吗?”
短锄和簪花两个小婢刚从山岩边一探头,见陈郎君和小娘子手拉着手,赶紧缩回去,相互吐舌头、做鬼脸。
陈操之放开陆葳蕤的手,叫道:“小盛——”
冉盛和来德象山贼一般突然就冒出来了,冉盛将手里的长木盒递上,说道:“小郎君,柯亭笛。”
丁幼微带着两个孩儿上来了,微微喘气,笑道:“连润儿都比我矫健,好惭愧哦。”
阿秀道:“娘子在那边整日呆在小院里,哪有这样快活的时光。”
丁幼微看着陈操之手里的柯亭笛,说道:“小郎要吹曲了吗,太好了,我是第二回听你吹竖笛。”
冉盛将两只折叠式小胡凳打开请丁幼微坐,丁幼微虽然有些脚软,但觉得这样坐着不雅,便让两个孩儿坐。
陈操之执箫在手,看了陆葳蕤一眼,便开始吹奏起来,这首曲子是陈操之根据后世那首著名的《致爱丽丝》的钢琴曲改编的,将洞箫无法表现的高低音处理掉,曲调悠缓缠绵,回环往复,一往情深——
丁幼微和陆葳蕤都是听得痴痴如醉,爱恋的人不一样,真情却是如一。
流云飘逝,日光西斜,大约是申时二刻,小婢短锄提醒道:“小娘子,日头偏西了,我们要回去了。”
丁幼微便道:“葳蕤娘子,你随我一道离开,今夜就在我丁氏别墅歇夜,可好?”
陆葳蕤道:“很好,多谢丁家嫂嫂。”
一行人下山回到坞堡,丁春秋早早就从明圣湖回来,等得急了。
丁幼微和陆葳蕤一起去向陈母李氏辞行,陈母李氏看着这一对如花似玉的好孩子就要离去,心里万分不舍,老年人怕离别,很是伤感。
丁幼微安慰道:“阿姑,我现在不是能回来看望你老人家了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我还会回来的,阿姑要多保重身体,还要看着小郎结婚生子呢。”
陈母李氏高兴了,拉着陆葳蕤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陆葳蕤很是羞涩,低声道:“陈伯母多保重,葳蕤以后还会来看望你老人家的。”
丁幼微与陆葳蕤一起向陈母李氏行“手拜”礼,请陈母李氏莫要相送,陈母李氏不依,定要送出坞堡大门。
此时斜阳犹烈,陈母李氏不敢强撑再送,便在大门外与丁幼微、陆葳蕤含泪道别,命陈操之代她多送一程,宗之、润儿就不要远送了,怕中暑。
宗之和润儿挥动着小手和娘亲道别,说九月间就能再见到娘亲了。
陆葳蕤邀邀丁幼微与她共乘一车,陈操之走在牛车右侧的阴影里,车里车外一时都不说话。
来到那边松林边,陆葳蕤道:“陈郎君,你回吧。”
陈操之道:“送到枫林渡口吧。”
丁幼微吃了一惊,说道:“这里到枫林渡口有近二十里呢。”
陈操之道:“无妨,左右无事,就多送嫂子一程。”
丁幼微便微笑着安坐,斜睨陆葳蕤,陆葳蕤脸儿红红的,又不好再开口不要陈操之送,人家那是送嫂子呢。
牛车辘辘,屐声踏踏,又行出三、四里,陆葳蕤有点不安,轻声对丁幼微道:“丁氏嫂嫂——”
丁幼微含笑低声道:“现在没有外人,你和操之一样叫我嫂子吧。”
陆葳蕤连脖颈都红了,嗫嚅再三,叫了一声:“嫂子——”
丁幼微笑问:“葳蕤是不是怜惜操之步行辛苦?”
丁氏嫂嫂会看透人心哦,陆葳蕤含羞点头。
丁幼微嫣然一笑,对窗外的陈操之道:“小郎,坐到来德的牛车上去,莫要累着。”
陈操之道:“嫂子,我惯走长路的,去年我去宝石山初阳台道院向葛师借书抄录,来回就是四十多里,从来都是步行。”
丁幼微便对陆葳蕤道:“小郎不听我的,葳蕤你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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