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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偏圣人以仁孝治国,性情也谦和,不好拿这些人怎么样,每每苦笑无言,于是民间竟也渐渐传开,把这些成了极为刻薄尖锐的侮辱人的话语。且就连圣人也不曾如何恼火报复,因此被骂的人往往也无可奈何。
就见牧清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撇开长腿往那边跨了两步,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对方。
他身材欣长结实,远比一般同龄人要来到高大,对上几个师兄竟也丝毫不落下风。又因常年习武,气势逼人,石仲澜等人本能地退了几步,回过神来之后脸涨的通红!
牧清寒却嗤笑一声,眼神转向轻蔑,扭身就走,好似与他们对峙便是浪费时间。
石仲澜这些人平时也都是被人捧大的,如何受得了这个?也都恼了,便都涨红着脸,在他后面踮着脚,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斥骂起来。
牧清寒为人何等肆意潇洒,最见不得这种打嘴仗的,这会儿活像连背影中都透着一股蔑视,对身后诸事并不理睬。
那几个师兄越发丢脸,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始作俑者石仲澜更是被气得头脑发昏,须知他这种不将人放在眼中的态度最可恶!
因着杜文和牧清寒来之前,学堂内就属他年纪最小,且也颇为机敏,很得老师看重,说最多三两载便可下场一试,于是几年下来更加洋洋自得,十分骄傲。
哪知一朝来了两个小师弟,竟比自己更小些,且一个底子就很好,又素来傲慢,不大搭理人;另一个底子虽差,可进步神速,着实叫人胆战心惊,就连先生也屡屡不掩饰对他的赞赏。
这可叫顺风顺水的石仲澜如何受得了?
况且这几日冷眼瞧着,先生又叫大家学那些个武夫做派,岂不是正遂了姓牧那小子的意?今日对方见了自己也照旧一副死人脸……
是以石仲澜头脑一热,竟俯身抓起地上的石子,朝牧清寒后脑勺砸去。
杜文却是边走边回头,见状大惊失色,大喊当心。
牧清寒不慌不忙,只把头微微一偏,那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子就擦着过去了,又飞出去不过三两步远便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站定,转身抱手冷笑出声:“手无缚鸡之力,还想偷袭?”
这话确实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就连最近几日刚开始锻炼的杜文也有些赧然。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几个师兄除了比较稳重的洪清两人之外,那五个都嗷嗷叫着扑了上来,乱作一团。
牧清寒只把杜文往旁边一推,叫他不要添乱,便抬手撩起袍角掖在腰间,舒展胳膊,弓身迎了上去。
但见眨眼工夫,场中便拳脚乱飞惨叫连连,唯三没动手的洪清、霍箫与杜文都目瞪口呆,着急的不得了。
只是他们也实在插不上什么手,杜文年岁也小,上去之后怕真的只能裹乱,三个人只得扎着手在旁边拉架,又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牧清寒自打来到陈安县城,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又担心兄长安危,又恨自己无用,十分苦闷,索性今日一并发泄出来。
不过眨眼功夫,那五位师兄就都叫他打翻在地,衣服皱了,发髻散了,有几个人脸上也青紫交加,活似打翻了酱缸。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听到声响的肖秀才自前院匆匆赶来,刚一进门儿就被惊得瞠目结舌:但见几个得意门生在地上成了一堆的滚地葫芦,站着的三个这几个也是惊慌失措,与平日文质彬彬的情形简直……
他的书院里何曾这般过!
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如何好,可也不算太差,三丫此人还算厚道,并不曾对二房有什么不满。杜瑕想到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竟在她挽留的视线中鬼使神差停下,抱着水罐坐在她身边,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三丫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又开始发愣,突然却道:“五丫,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四丫,叫她别去给人家当丫头?”
这两天周氏一直病着,杜江也忙着分家的事情,光一个杜宝都顾不过来,又哪里会管这两个女儿?况且杜江似乎也因为四丫的出格举动上了肝火,尚且余怒未消,更加不爱搭理。
三丫劝了好几次,可四丫就像是中了蛊,死活要去赵家干活,三丫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反过来骂三丫,又说她活该一辈子受穷,没出息……
三丫十分委屈,却因为口才不佳无法辩驳,每每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暗暗流泪。
虽然那日人牙子没把四丫带走,可两个人也在墙角嘀咕了好一会儿,显然是暗中约定了什么,三丫不由得着急。
李家姐姐的事她也听说过,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饭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白白给了你?人家明白说了是买了去当丫头伺候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叫你穿金戴银?
签个活契倒也罢了,大不了受了委屈就回来,跟去外面给人当短工是一样的;可四丫竟被人灌了迷魂汤,要签死契!
死契,死契,唯有到死才是个头儿!
眼下听说赵财主家的丫头到了年岁有被放出来的,可不是也有没放出来的么?若是到时候人家竟不放人,又当如何?又或是遇到主子脾气不好,有那一纸卖、身契在,人家就是打杀了你,也不过陪几个银钱就完了,你能奈他何?
三丫也实在是没人可求,走投无路了,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叫杜瑕跟自己一起想想法子。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杜瑕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觉得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尽职尽责,只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四丫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狠狠吃点亏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不过是个外人,又如何劝得动?
她苦笑一声,道:“三姐说笑了,且不说我是妹妹她是姐姐,断然没有姐姐听妹妹话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一向不睦,没事儿尚且乌眼儿鸡似的,眼下她又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去赵家是唯一出路,我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若贸然劝说,在她看来岂不是仇人!自然更听不进去。”
听到这里,三丫的脸色已经是黯淡了许多,显然她也知道不大合适。
杜瑕又说:“何况她又有父母兄弟,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更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本就隔了一层,真要叫我去说,没准儿原本能成的事儿,她却会因为赌气而不答应呢。”
三丫听后,半晌不言语,杜瑕起身要走,却见她吧嗒吧嗒掉下来一连串的泪珠儿。
“这可如何是好!”三丫捂着脸,瞬间泣不成声,“娘病了,妹妹又要上赶着给人家当奴才……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呜呜呜!”
杜瑕的一番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碎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叫这个小姑娘不得不承认,眼下大房实在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而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妹妹成了人家的奴才,生死有命。
这几天杜家众人闹得凶,饭也不大在一处吃,都是各自端回房里。
晚间二房一家四口围着炕桌团团坐,杜瑕说起这事儿还十分感慨,倒是杜文急忙抢道:“妹妹可别乱发善心,四丫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不出声倒罢了,一旦说点什么,少不得要被记恨上。”
王氏也十分担忧,说:“你哥哥说得对,她已是十头牛也不能拉回来的,没得再搭上你,如今要分家了,可别闹出些什么来。”
说的杜瑕都笑了,忙点头答应,又说:“你们放心,我不多管闲事,今儿三姐一说,我就立即推了的。平时她看我就跟插刀子似的,无事尚且搅三分呢,我哪里敢再往上凑?”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给她夹菜。
杜河也笑道:“你们就是瞎操心,瑕儿聪慧伶俐,很有主意,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几个人就都笑,王氏却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且不要整日逗孩子做耍,我且问你,房子的事有谱没有?没得过几日一家人拖家带口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
杜河啧一声,竟有几分委屈:“你莫小瞧我,方才隔壁杜大哥帮我带回消息来,已是有眉目了,有几处很是妥当,明日我先进城去瞧瞧,赶紧定下来收拾着,待家当分割妥当,咱们就走。”
杜瑕跟杜文对视一眼,不禁齐齐欢呼出声。杜瑕又打趣杜文,“给你打的葫芦总算能大大方方的戴了。”
杜文也跟着笑,又因为确实要走了,才敢抱怨几句:“先生的年纪着实大了,教书就很有些敷衍,平时我与几位同窗问问题,他也时不时的糊弄,碰见会的就胡乱说几句,实在不会的就打叉混过去,日后再不会提及。有时上课前还去吃酒,醉醺醺歪斜斜的进来,也不讲书,只一味坐在那里酣睡,叫都叫不醒,到了晚间就自动家去……”
他平时从不说一星半点的不好,如今突然说了这些话,杜瑕三人都十分吃惊,又很是心疼。
王氏搂着他摩挲个不住,杜河也狠狠点头,只道果然早该叫他换个学堂,往年竟都平白耽搁了。
次日杜河赶紧回城里相看收拾房子,王氏则去跟平时交好的邻居打招呼,待到了牛嫂子家,分外不舍。
牛嫂子听后反倒笑了,只道:“你竟也糊涂了,我不过每隔三五日便要进城,待到夏季炎热,生肉不耐存放,更是三两日便得往返一次。如今你去了城里,自己当家做主,你我见面岂不是更自在,你若不嫌烦,我怕隔三差五就要去叨扰呢。”
王氏一听也笑了,竟把这事儿忘了,又一个劲儿的约她,说好了订了日子就请大家过去吃酒,叫牛嫂子与当家的一定去。
牛嫂子素来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咱们可说好了,即便你到了那日反悔,我也必是要去的!”
到第三日,杜河已定下房子,请了人打扫,又把格局说给妻儿听。
“不大的一套扁平院落,小小巧巧的,却是适合眼下咱们一家子住。”他笑道,说得十分起劲,“北面一溜儿正房,咱们一家四口都住得,我与你娘一间,你们兄妹二人也一人一间,不偏不倚,互不妨碍,也宽敞。”
“院中没有花草树木,日后到可以慢慢添置,只喜得院中那口水井十分便利,省了外出取水的麻烦。如今只有一间东厢,隔开两半做厨房与归置杂物的,余者却有些不大够使,我已请人在西面搭起畜棚,那都容易得很,过几日也就得了。”
若不是杜河太过挑剔,只怕当日就能定下来。
原有另一处房子,比这个更加敞亮,也带家具,房租也便宜。只是正房少,少不得要有一个孩子去侧面住厢房,周遭也喧闹,不够安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河不愿只为省钱就轻慢了哪个孩子,若日后生出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将房子看遍之后,杜河当即决定一月多花半贯钱租这一处。
正房多就罢了,且难得位置极佳!若不是赶巧了,怕是他还拿不来这样的好地段。
陈安县城不似碧潭村一般傍水而生,最是正南正北。又因国都在陈安北方,为示尊崇,县内府衙等机构都集中在此,连同官宅一气往东蔓延,与学堂、书斋等聚居地所在的东城区连成一片,中间虽隔着一条大道,但多年下来已是难舍难分。
是以陈安县城以北以东的地段最佳,多有官吏、文人居住,治安良好,环境清雅,房价也最高。
下剩的西南两面广泛分布着各类商铺、摊贩,又连接西来胡商和南货,最是繁华,生活也便利,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就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杜河定下来的这处宅子之所以难得,就因为它处在东南交汇处,且偏向东多些!
他深知儿子日后也是要读书的,便不敢在乌七八糟的地方落脚,极力想沾染书香气,可东城区的房价实在不是眼下他能够支付得起的,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已经十分难得,自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且这宅子靠的南市也近,生活又便利,便是略小一些,价格贵一些,也都能抵消了……
前儿杜江率先喊破了分家,杜海也紧随其后,谁知真分起来却又反悔,嫌自己拿到手的太少,又说不分了。
杜江干脆给他气笑了:“你倒爽快,说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合着好坏全在你,一家人倒要围着你打转!我就只告诉你,到了这个地步,想分得分,不想分也由不得你!再者分家长子分得七成乃是律法所定,若是我高兴多给你些也就罢了,若是不高兴,你也得老实受着!”
兄弟两人便又连着吵了好几天,最后红了眼,竟还动了手,惊动四邻。
杜平和于氏很是为难,一边是长子嫡孙,一边是最疼爱的老来子,可叫他们怎么处!
杜瑕不依,连忙拦下她,又叫掌柜的拿杜若色、橘皮色、淡葱等颜色的来瞧,说要扯几尺。
王氏见状忙道不必,说自己还有衣裳穿,又向掌柜的赔笑,只说是孩子闹着玩,不必当真。
王氏的辛苦杜瑕一清二楚,当然不乐意,又仗着自己是小孩儿模样,索性开始撅嘴使性子,大声嚷道:“娘不做衣裳,我也不穿,况且我有钱,我买给你。”
王氏听得十分感慨,眼眶酸涩,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哪里要你的钱?你且留着自己攒私房吧!”
旁边掌柜的却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只道女儿心疼娘,不由的笑着道:“果然是孝顺,嫂子有福气了。只是嫂子,我家是二十多年的老店了,卖价十分实在,素来薄利多销。况且你拿的多,我便再饶你几文钱,你一并拿了,一家人一起穿新衣,岂不自在?我观你身材甚为瘦削,这种毛棉布细腻又耐穿,颜色也好,统共也不过多花个几十文罢了。”
王氏拗不过,又不好驳了女儿的面子,况且她的衣服,果然十分旧了,竟也狠心买了几尺。当下精打细算,连那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堪堪够做一身衣裳。
说来王氏是今年也才二十七岁,放到现代社会,正是热情洋溢的好年华,可在这里却已经算是中年。
原本杜瑕的意思是叫她挑鲜亮颜色,好歹也有朝气些,人也瞧着年轻好气色,只是王氏竟觉得自己已经年老,并不肯,最后也只是扯了一块茄子紫色碎花的棉布。
她如今脸色黄黄,没什么光彩,配上这块暗色系的深紫碎花……效果实在一言难尽,就是掌柜的也看不下去,力劝她换另一块浅葱色,一样的价格,还显白。
只是王氏却认准了,又道浅色不耐脏,终究拿着茄子紫结了账。
如此最后算下来,这几个人的衣料就花了两百多文,王氏算帐的时候不由得十分心疼,出了门也反复嘀咕买多了,又说自己还有的穿,其实不必买,若不是已经裁开的布料不退,恐怕她就要回去退货了。
娘俩这才挎着一包袱东西往杜河所在的酒楼去。
眼下的酒楼酒店跟后世的经营模式并不相同,所谓的东家往往只是房东,酒店内部非但不禁止携带外菜,且长期有小贩往来买卖推销茶汤果菜,有的开放些的还时常有妓/女出入,陪酒讨赏。
不过因为酒楼东家大多自己贩些酒水来卖,又收取部分商贩的摊位费用并抽成等,也甚是杂乱,又有住店的,光是账簿就有独立好几本,账房先生也较一般铺面更为忙碌。
因为杜河上月月底就没回家,自己就估摸着天气渐暖,娘子也要进城买卖,恐怕最近几日会来给自己送替换衣裳,便提前跟师父打了招呼。这会儿见她果然来了,很是高兴,又意外看到女儿,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一口。





杜氏有巧女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尉?!
圣旨传出来之后, 包括杜瑕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难以置信。
二十来岁的三衙太尉?!
圣人别是……糊涂了吧?而满朝文武, 竟然真能答应?
摇身一变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从二品诰命的杜瑕抱着懵懵懂懂的毛毛发了会儿呆,忽然跑题,想起来曾经看过的《水浒传》中部分情节, 譬如说……太尉之子往往被称为衙内。
杜瑕忍不住笑起来, 抱着儿子抖了抖,笑道:“毛衙内?”
正在低头专心啃柿饼的“毛衙内”闻声抬头, 砸吧下嘴巴, 抬手将占了些许口水的柿饼塞到她嘴边, 笑嘻嘻道:“娘吃。”
杜瑕噗嗤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乖,毛毛自己吃吧。”
毛毛哦了声, 复又埋头吃起来,惹得两腮之上都沾了粉白糖霜。吃了两口, 他又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努力睁着一双因为带了水汽而格外清澈的大眼睛问道:“娘,爹怎么还不回来?”
此刻三更已过, 屋内又烧的暖烘烘香喷喷的,任凭十一月的夜风在外呼呼作响, 叫人格外昏昏欲睡,莫说才两岁的毛毛, 就是杜瑕都有些困了。
刚才阿唐赶回来传了个话, 说宴会才至高/潮, 丝毫没有散的意思,又因他家老爷乃是新贵,少不得人来敬酒,恐怕暂时回不来。
杜瑕自己也打了两个哈欠,想了想,索性道:“罢了,咱们先睡吧。”
一家人的感情深厚也不再等的着一时半刻的,再说了,睡着了等也是等不是?
“不,等爹!”没成想毛毛反而不乐意了,憋着嘴巴不走。
杜瑕乐了,一本正经的问道:“毛毛不困?”
此时小家伙已然困得不行了,柿饼早就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快要睁不开。可听了这话,他还是猛地抬起头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大声道:“不困!”
话音刚落,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了。
杜瑕是绝对的亲妈,见状先一把将他抄在怀里,然后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的幸灾乐祸。
外间守着的小雀和奶妈都闻声进来查看,见状也笑了。
“夫人也真是,小少爷多招人疼呢,偏您还笑话他。”小雀又过来拨了一回火,问道:“夫人和少爷要不先去歇息?估摸着老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另一个丫头就笑,言语间带着那么些明显的欢喜道:“老爷如今简在帝心,又成了太尉,没准儿圣人体恤,能留宿宫中呢!”
说的众人都欢喜起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便是盼着主子的官儿越当越大,如此大家的日子就都好过了,出去也能挺直腰杆抬起头。
杜瑕却笑着摇摇头,一边轻轻拍打着已经睡过去的毛毛,一边低声道:“莫要胡说,哪里能这般容易?罢了,天也晚了,去将床铺收拾下,我这便同毛毛先睡下。”
因牧清寒不在,杜瑕越发怜惜儿子,又怕因奶娘之顾薄了母子情分,毛毛周岁之后,她就亲自带着儿子睡。
大约是前几日等的心焦,杜瑕母子就没睡好,今儿又熬了这么晚,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天明。
然后等天亮睁眼,杜瑕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床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挤了?
因才刚醒来,人还有些迷糊,杜瑕躺在原地愣了会儿,突然听到头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低沉轻笑,一抬头,就看见了过去两年多里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就见牧清寒正斜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两人四肢交缠,中间还夹着一个儿子,那小子仍在呼呼大睡,面上红扑扑粉嘟嘟的,如同小猪仔一般。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情绪翻滚,似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到了这会儿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夫妻二人就这么对视良久,忽感到中间的小猪仔,动了一动,两人齐齐低头看去,就见毛毛翻了个身,咋吧咋吧嘴儿,竟又睡了过去。
杜瑕本能的抬眼朝牧清寒看去,却见他也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不禁笑了,又什去手去摸他黑瘦的脸,感慨万千的道:“黑啦,瘦啦!也更好看了。”
顿了下,又道:“总算家来了。”
牧清寒也觉得心神激荡,不禁伸出手臂,将她小心的搂在怀中,也跟着叹了一句:“家来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了一种踏踏实实的回家的感觉。
也许是近乡情怯,早在大军回来的路上,越靠近开封离家越近,可牧清寒这心里就越没底,越七上八下起来。
离开这么久,孩子都好大了吧?也不知妻子如何?岳父岳母兄嫂,侄儿如何?师公师伯先生三思旷之等人如何……
他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饶是勉强入睡,也会频频从梦中惊醒。有时他会梦到自己正在合家团圆之际,敌军突然破门而入;又或者是他在看到妻子的前一刻,却又突然被告知,这是假的,他们不曾回家……
昨夜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今早的四更天,牧清寒躺下之后直接就不敢睡,只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在妻儿身上,贪婪又专注的看了几个时辰,直到此刻自己的一颗心重新放回肚中,这才真正有了回家的安心感。
虽然中间还夹着一个小东西,可比起过去两年多的分隔两地,这样简单的肢体相触就已经叫他们无比满足。
回家了,这次是真的回家了,而不是曾经远在塞外,无数次午夜梦回后发现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两人抱了一会儿,杜瑕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动静?你也不叫我,大早上的,却把我唬了一跳。”
说到最后,已经是有些娇嗔了。
时隔两年,终于再次见到了魂牵梦萦的妻子的面容,听着她的娇声软语,牧清寒哪里能不激动呢?又是过了两年和尚般的日子,这会儿不觉心神激荡,热血沸腾,身体某处就有些不大受控制。
老夫老妻了,谁不知道谁呢,杜瑕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猜出六七分,不禁面上绯红,迁迁往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冲仍旧睡着的毛毛努努嘴,意思是别混闹,孩子还在呢。
牧清寒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勉强抑制住体内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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