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杜瑕看着她瞬间失落的脸不由暗笑,跟小心谨慎的王氏比,你到底还嫩些!
昨晚二房一家人吃肉喝酒,又动了不少肥嫩的包子点心,今早杜瑕还与兄长一同分吃一盏芝麻糊,早就闹得满室甜香。王氏做着早饭的当儿就拿了几截木炭进来拢个小火盆,既暖和又吸味儿,眼下空气中只剩下淡淡木炭燃烧的熏呛,又如何还会有旁的?
就是剩下的吃食,也被王氏藏得藏,埋得埋,分散开来遮掩的十分严实,即便专业做贼的来了,想找出也得花上好大力气,更何况四丫!
四丫到底不甘心,又甩了鞋爬上炕,只往杜瑕眼前的针线笸箩看去,又伸手去翻。
杜瑕不再忍耐,端起笸箩避到一旁,正色道:“这是我娘要打络子卖钱的,摸坏了就不能用了。”
四丫面上一变,立刻咬牙切齿起来,盯着那里面五颜六色的彩绳很是贪婪的道:“不过几根绳子罢了,二叔在城里做活什么没有?你且拿几根与我玩,我教你打络子、做头花。”
杜瑕嗤笑出声,两只因为消瘦越发显得大了的眼珠骨碌一转,斜眼瞧着她,似笑非笑道:“十个大钱才一扎,算来一文钱一根呢,你我年纪尚小,也打不出好络子,哪里用得来这样好货?弄坏了算谁的?”
四丫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只气的牙根发痒,又觉得五丫似乎不如以前好欺负了,最后只得黑着脸走了,险些将门板摔破。
等她走了,杜瑕才重新忙活起来。
有了昨天的开头,今天再做就熟悉起来,就见她一双小短手十指翻飞,速度飞快,中间虽停停歇歇,可不过三两刻钟就得了一只葫芦。
杜瑕揉揉眼睛,举着葫芦打量一番,满意的撂下。
一根丝绳长度有限,编出来的葫芦不过她的手指长短,约莫四五公分,灵巧归灵巧,可爱也可爱,到底不够大方,恐怕只能拿给小孩子玩耍,挂在成年男人身上就不大像样,真想卖钱的话,总要大些才好。
杜河一直到了晌午才回来,进屋之后照例往炕底热了手脸才将怀里的宝贝拿出来向女儿献宝。
杜瑕一看,不由得十分喜悦:是一块一尺见方的薄石板!
这石板不算精细,也无任何花纹,可边角都处理的很是圆滑;又薄又轻巧,就是杜瑕自己也能举起来。
见她露出笑容,杜河也喜滋滋的,搓着手说:“昨夜我听你娘说你已经跟着文哥读书识字,这是好事。等会儿我去削些碳条包好,眼下你先将就一番,下月我带些纸笔与你练手。”
杜瑕断没想到他出去忙活一上午竟是为了这事,一时没忍住就哭起来,搂着杜河的脖子不撒手。
她再不敢想能遇到这样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杜河最见不得她落泪,当即手足无措,想给她擦泪又怕自己粗手粗脚刮疼女儿稚嫩肌肤,一个大男人僵在那里十分滑稽。
好容易等杜瑕自己止住哭声,杜河又想拿昨天带回的糖果哄她,哪知王氏藏得超乎想象的严实,之前他也没留神,翻了半天竟没找到!
杜瑕不由得喷笑出声,又想起前不久四丫才来翻了自家屋子,这回亲爹又闹这处,两人动机虽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又越发敬佩王氏的周密……
待到中午吃饭,杜宝杜文只在学堂吃饭,并不回来。四丫气不过,在饭桌上告状,说杜瑕不敬姐姐,也小气得很,连一根彩绳也舍不得拿出来,还说弄坏了叫自己赔云云。
王氏还没怎么着,杜河的脸已经黑了,双目视线锋利的像刀子,刺得四丫面如土色,本能的往后缩。
自己还在家呢,这起子人就敢如此满嘴喷粪搬弄是非,可想而知自己平时不在时,又是何种情景了!
杜瑕也不恼,不过是小孩儿的惯用把戏,怕什么?
她满面天真,不紧不慢道:“四姐说的这话我竟听不懂了,奶奶您给评评理,我与四姐年岁还小,针线活也做得不好,哪里敢用一文钱一根的上等彩绳?她还要自己做头绳、头花玩耍,没得糟践了……”
大房虽受宠,四丫长得也好些,可到底是个孙女,于氏又如何会将她放在心上?况且杜瑕说的在情在理,于氏一听一根就要一文钱就已经肉疼,又听四丫小小年纪就唆使着妹妹浪,故而大怒道:“你这眼皮子浅的败家玩意儿,银钱都给你霍霍了,可不是欠打了!”
话音未落,四丫就已经又羞又气又怕的哭出声,就连周氏和老大杜江也白了脸,有些下不来台。
周氏身体本就不好,见此情景想解释又无从下手,急的咳嗽起来。
于氏越发不喜,想起来她这些年耗费的药钱无数,越发疼的心肝乱颤,便又口水四溅的骂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挺尸,药都喝到狗肚子里,活也做不得,起的竟比我还晚,怎么当得媳妇?净生赔钱货!我可真是做了八辈子的孽!”
一番话说的周氏低头垂泪,饭也不敢吃了。
杜江听不下去,拧着眉头,瓮声瓮气的喊了声娘,又胡乱辩解几句。
于氏好歹停了,只不断小声嘟囔“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双眼珠子终究难平,时不时朝周氏和四丫身上剜去,连带着一旁木头人似的三丫也被迁怒。
二房三人也不劝解,只闷葫芦似的埋头吃饭,杜河趁着大家不注意狠命给妻女夹菜,又着意挑那些油水大的。
三房多年来与大房针锋相对,又恨他们占了大头,自然乐得见吃刮落。
杜海也就罢了,只以眼神取笑,刘氏便已经按耐不住,在一旁煽风点火,阴阳怪气的说道:“说来我也是生了三个孩子的,两个还在吃奶呢,我也抽空做活。眼见着进了四月就是公公的生辰,不知大嫂准备些什么,也好教教我。”
现下距离杜平的生日还有将近一个半月,普通百姓家也不会送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做些个简单的一整套内外衣裳针线,熬上半个月也就得了。可刘氏现在就说起来,无疑是在自夸,说她一直将公公放在心上,这才提前这么久就开始准备。
周氏平时想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都时常力不从心,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做那个?脸上便带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不仅于氏越发怒火上涌,就连杜平本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因为大部分人都在忙着吵嘴打架,不得专心吃饭,又有杜河这个豁得出去的狠命夹,竟让二房占了大便宜,王氏也久违的吃了个饱胀。待众人回过神来,又纷纷气个倒仰,暗骂二房一家子果然都是奸猾的。
大房吃了排头,后面果然安分不少,杜瑕乐得耳根清净。
杜河回来也没闲着,借着王氏在厨房做活的工夫过去花大力气劈柴,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不多半天竟劈了满满一面墙的柴火,足够接下来一个月烧的还有余。
杜瑕继续在屋里研究结子。
她仔细想了想,眼下的彩绳自然不比她用惯的毛线,十分沉重且没有一点弹性,加上她编的东西都是立体的,如果真的一味求大,想要打出一个适合成年男子佩戴大小的葫芦来,估计先就要把腰带坠垮了。
她就翻了些王氏用剩下又舍不得丢的碎布头儿出来,只用丝绳打外面两层框架,内里用布团填充,也就得了。
如此一来,一个将近两倍大的葫芦因为成了空心,却只需要原先一倍半的丝绳,又轻巧绵软,成本一下子就下来了。
杜瑕拎着打量几眼,心道却是跟外面卖的荷包有些类似,不过到底是手编的,又逼真,胜在新奇,应该也卖得出去。
她又缠磨着王氏讨了些鸦青、鹅黄等颜色的丝线来,整整齐齐扎成一股股的,扎紧了做成穗子挂在葫芦下面,葫芦柄儿上留空穿线悬挂……
如此整治一番,不仅方便佩戴,且更加好看,也更上档次,实在很像一回事。
王氏原本见她把那些好好地丝线铰了还心疼得很,可现在见她并没胡闹,拾掇的葫芦坠子越发好看,也就欢喜起来,不觉得心疼了。
杜瑕很感激兄长对自己的关爱,就特地用金色的丝绳给他编了一对儿小巧玲珑的葫芦挂在腰间,下面串了圆滚的黑色石头珠儿,坠了烟灰的穗子,非常雅致。
杜文爱不释手,捧着看了大半宿,次日上学前却又依依不舍的摘下来。
杜瑕一愣,问道:“哥哥不喜欢?我再给你打别的。”
杜文忙道:“当然喜欢,妹妹别急,只是,”他挠挠头,往外面看了眼,小声道,“我日日与堂哥一处,自然瞒不过他去,少不得爷爷奶奶也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倘若问起是哪里来的,那可怎么处?说是外头买的,必然要怪我们乱花钱;可若是照实说,他们必然叫你教授大家,竭力压榨,你与娘就不能攒私房了。”
自打穿来,杜瑕一直都知道这个哥哥聪明伶俐,只是大约有些寡言,可也是有主意的,但他到底也才八岁呀!谁承想今天一张嘴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方方面面竟是都考虑到了!
杜瑕听得目瞪口呆!
却听杜文又道,“好妹妹,你且替我好生保管,就是不能戴,我瞧着也欢喜,日后少不得你有更精巧的送我,我也未必没有戴的时候。”
杜瑕噗嗤笑出声,又佯怒道:“就你会划算,日后还不定如何呢!且看我心情吧。”
兄妹两个玩笑一番,就该上学的上学,该干活的干活。
等杜文走后,杜瑕盯着那对金色葫芦看了半晌,重重叹气,这日子过的,真是!
什么时候才能分家啊。
又过了一个来月,已是四月半,处处春暖花开,绿草如茵,杜瑕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也敢开窗吹风了。
她深谙生命在于运动的真理,并不整天闷在屋里,每日日头最好的时候就借着帮忙做活去院子里转转,或帮忙喂鸡喂鸭,或帮忙分捡柴火,跑前跑后,必要折腾出微微一身薄汗才罢。久而久之,身体果然好了不少。
杜瑕这么做固然惹得王氏越发心疼,可却误打误撞合了于氏的心意。原先她在屋里躺着养病的时候,于氏就隔三差五说些“哪儿有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日日挺尸不做活的”之类的话,如今她自己忙活起来,虽人小力单,好歹堵了于氏的嘴,叫她耳根清净。
因为天气好转,王氏干活更加轻松,每天更能挤出时间做针线。
娘儿俩一起忙活,到此刻已经攒了不少葫芦、络子和鞋面等物,还有前几天杜瑕刚琢磨出来的,同样寓意福寿的蝙蝠,统共满满包了一个大包袱,王氏琢磨着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捂不住,万一不小心露了就要坏事,便打算进城卖了换钱。
杜氏有巧女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北方战斗已然结束, 南方虽然还乱着, 可因为援军到了,当地百姓也奋起反抗, 大禄虽然同样损失惨重,可终究大局已定。
既然外地基本剿灭,唐芽也懒得再继续做好人, 他已打算逐渐肃清朝廷。
唐芽不是那等为了一己贪念就排除异己、残害忠良的,可若有人偏偏要同他过不去, 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那就怪不得他辣手无情……
临走时, 牧清寒还替卢昭问了卢雍卢老将军的情况, 不过因为南方依旧不太平,唐芽派出去的人中间只断断续续传了两次消息回来,最近一次还是上月初, 虽然当时说是老将军性命无碍, 可如今……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大军凯旋之后,只得了赏赐和升职的卢昭直接就同庞秀玉回北山大营去了,倒是朱元朱老将军被赐了一座国公府,约莫下月跟牧清寒先后脚搬家。
日此一早,天还没亮, 牧清寒就带着家眷、下人和一些最近用得着的家当回大营了。
军中关卡处负责把守的士兵见是他来了, 都喜出望外, 纷纷问道:“将军, 啊, 如今该叫太尉了,您怎的过来了?”
“不必拘礼,叫我将军也可,大人也罢,莫说什么见外的话。”
都是一块出生入死的同袍,哪怕牧清寒不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姓,至少也觉得面熟,大约记得是第几军、第几营,再见了也格外亲切。
虽然升了官儿,可牧清寒一点儿也不摆架子,照旧取了文书验证,又问了他们的近况。
一个士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大人您过来还要甚么文书!”
“话不能这么说,”牧清寒正色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是熟人就掉以轻心,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敌人可乘之机,如今虽回来了,也当继续警惕才是。”
众人面有赧色,纷纷点头称是。
正说话呢,杜瑕也从车里下来,身后随从手里还提着三个大篮子。她对这些看上去也就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们道:“大冷天的,辛苦了,来时家里做的馅饼,等会儿换班时分给兄弟们吃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一点心意罢了。”
篮子也都是用厚厚的棉套包着的,饶是这么着,刚一拿出来大家也闻到一股混杂着肉香油香的浓浓香气,正巧这会儿都还没吃早饭,便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都是年轻人,正饭量大的时候,偏偏俸禄不高,军营里大锅饭也不过填饱肚皮而已,哪里能顿顿有肉呢?这会儿上官夫人带的这些,可不就把他们的馋虫勾上来了?
馋归馋,众人却不好意思伸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劲儿的傻笑。
不等牧清寒开口,杜瑕自己先就乐了,就近塞到其中一个士兵手中,这才吐了口气,道:“同我生分什么?我虚长你们几岁,便是嫂子了,做嫂子的给自家兄弟做点吃食,值什么!若是你们不要,才叫我伤心呢。”
被迫接了满满一手的小士兵脸都红了,他哪里见过诰命夫人这般和气温柔的?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夫人给的,拿着吧!”一个略年长些的士兵道,又对杜瑕抱拳,“倒叫夫人破费,是兄弟们有口福了。”
瞧这满满当当三大篮子——说是篮子,单看个头都算得上小筐了!那小子拿着都颇吃力,说不得一个就能有二十斤上下,便是将今日当值的士兵都集合起来,估摸着每人也都能分得一二。
杜瑕笑着摆摆手,道:“不过点吃的罢了,休要再提!天这样冷,弟兄们不吃些硬货如何扛得住?不怕说句你们恼的话,我们好歹比你们宽松些,三回几回的,也不值什么。”
却不知她这番话反而越发叫人敬佩了。
民间有云:穷当兵的,说的就是当兵之苦,既有性命之忧,又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总叫人憋屈。与这些底层士兵相比,手头宽泛的人不知凡几,可莫说当真自掏腰包犒劳大家,便是好话都不一定有人肯说呢!
说话间,就见车帘忽然动了动,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带着白狐狸皮棉帽子的娃娃,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露出来的粉嫩小脸儿同牧清寒果然有七/八分相似。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鼓蓬蓬的灰色轻袄,上头绣着雪花纹样,带着一副同样花纹材质的手套,整个人活似雪球一般。
正在说话的众将士一看就笑了,“呦,这是小公子吧?长得可真好!”
又有人说同牧清寒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牧清寒越发欢喜无限。
虽然是头一回来北山大营,可毛毛却不怕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往四周瞅了几眼,然后伸出一截短胳膊,兴冲冲的指着前方连绵起伏的雪白山脉道:“山!”
众人哄笑出声,又一本正经的夸他有见识。
杜瑕也撑不住笑了。
因孩子太小,他们两家又在风口浪尖上,过去两年中她甚少带着毛毛出门,饶是偶尔出去活动,也不过在城内罢了,何曾见过这般壮阔场景?难怪他这样欣喜了。
“来,叫叔叔、伯伯。”
毛毛站在车内,勉强抱着两条短胳膊,似模似样的对众人行礼,又软软糯糯的称呼叔伯。
军营中七成以上都是光棍儿,便是偶尔有几个孩童也大多粗粗拉拉,胡乱放养,哪里有过这样精致可爱又乖巧伶俐的娃娃?因此将众人欢喜的坏了。
因怕影响他们当值,牧清寒和杜瑕又飞快的说了两句就上车了,临走前,牧清寒还对大家道:“我已订了牛羊,最晚后日就有人送上山来,到时候咱们全军上下轮番欢庆!”
之前有庆功宴不假,可只针对军官,似这等底层士兵,能沾边儿的也只有接下来的额外赏钱,届时牧清寒和朱元这两个最体恤人的上官走了,还指不定能不能全额到手呢。
众人不禁喜上眉梢,又纷纷道谢。
这院子杜瑕他们差不多两年没回来了,可一直都有人看着,被褥都是挑日头好的天儿晒过又日日取出来烘烤的,炕头也烧的热烘烘的,颇有人气。
杜瑕指挥一众下人拾掇,牧清寒来不及过多感慨,抱着儿子,径直带礼物拜访四邻。
朱元夫妻二人也正在家中闲坐,见他们爷俩来了俱都欢喜不已,也是头一遭见毛毛的朱元更亲自抱了一回,又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颗用红绳穿着的狼牙,亲自挂在他颈间。
这本是他许多年前头一回上战场时亲手杀的第一匹狼的狼牙,原本打算传给儿孙,哪知命中福薄,如今正好给毛毛。
牧清寒也不推辞,只叫毛毛好生带着。
毛毛很是乖巧的道了谢,又摸着狼牙稀罕不已,问明白是牙齿之后小脸儿上露出几分惊骇,又张大了嘴巴去摸自己的牙齿,似乎是想瞧瞧两者究竟有何不同,将在场诸人都笑倒了。
朱元此番也数次受伤,元气大损,近来都不大出门,只在屋里同老妻闲话,偶尔帮忙劈些柴火什么的。
妻子抱着毛毛去火炉边烤红薯,朱元在一旁剥花生,中间也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慈爱。
他一辈子无儿无女,若是有后,生个孙儿差不多也该这般大了。
朱元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儿牧清寒来了,他却主动开口道:“我揣着一桩心事,除你之外,再无人可托。”
“将军但讲无妨。”牧清寒抱拳道。
朱元一笑,跃动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沧桑落寞,“什么将军,如今我也不是将军了,不过一个无用的糟老头儿罢了。”
这次归来,他虽成了万众瞩目的国公爷,瞧着是风光无限,万事不愁了,可实际上已然被高高架起,手中一点儿实权也无,什么事做都不得。
倒不是他贪恋权势,可如今这个样子,却教他想替死去的兄弟们做点什么都不能够。
朱元剥花生的动作明显放缓了,盯着牧清寒道:“旁的不求,希望你能叫那些伤亡将士的抚恤金,都一个子儿不少的发到他们家眷手里。”
牧清寒点头,道:“自然,若连这点事都做不来,我这个太尉,也不必上任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牧清寒又带着毛毛去了卢昭家里。
刚一进门便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将他这个在军营里呆惯了的汉子都不禁拧起眉头,更不要说毛毛,小东西早已死死掩住口鼻,苦着脸嚷道:“爹,臭!”
“哎呀兄弟,你怎的过来了?还带着毛毛!”听见动静的庞秀玉出来一看,见是他们,不禁喜出望外道。
毛毛也是认识庞秀玉的,可这会儿却将一张小脸儿扭成苦瓜,只模模糊糊的喊了声伯母。
牧清寒也同她见了礼,往里屋方向瞅了眼,问道:“怎的大哥这早晚就喝上了?”
庞秀玉叹了口气,道:“哪里是才?你也不是不知道,因我公公和爹爹他们在南边,忠烈一早就想去瞧瞧,好歹是死是活有个准信儿不是?不曾想太子不许,圣人不见,他日夜烦闷,昨儿又出去了一整日,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难得竟没冻死在路上,回来后又笑又闹,还吐了一地,才刚安稳睡下。”
“出去?”牧清寒到底是去里屋瞅了一眼,确认卢昭的确只是酒醉后才放心出来,听到此处却突然起了疑心,问道:“去了哪里?”
照卢昭的性子,便是心中烦闷,也绝不可能专门跑到城中借酒消愁。而若是想找人说话排解,一整天下来,又醉成这般模样,自己不可能一点儿信儿都没得。
庞秀玉不疑有他,只是摇头道:“他郁郁寡欢,我见他无碍,就没问。”
牧清寒沉默片刻,又问昨儿卢昭出去可有人随行服侍,得知没有。
这就更奇怪了。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凝重,叫素来心大的庞秀玉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牧清寒只说自己想起来另一件事,又胡乱说了几句话才将此事糊弄过去,然后放了礼物就走了。
庞秀玉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难得过来,自家男人却醉的死人一般,又说等回头卢昭醒了,必然一同登门赔罪。
牧清寒父子回去的时候,杜瑕还奇怪来着:“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大哥他们不在家?”
牧清寒摇摇头,说了卢昭酒醉未醒的事,又叫杜瑕好一番唏嘘。
把儿子放下之后,牧清寒叫了张京过来,低声吩咐道:“你速带两个人去城里暗中查访一番,看卢将军昨儿去了哪儿吃酒,同谁一处吃酒,小心些行事,别叫人看出什么来。”
张京抱拳领命,郑重道:“小人明白,若有人问起,小的就说是卢将军家里的,昨儿吃醉了,今儿早起发现掉了个要紧的挂件,特地回来找的。”
牧清寒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去吧。”
这小子师从张铎,功夫过硬不说,难得人也机灵,又多了几分张铎没有的果决敏锐,这回也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身上多了个六品的职务,平日里却还是跟着牧清寒当差。
张京走后,杜瑕才从门外进来,颇为担心的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牧清寒揽着她的腰往回走,摇头道:“许是我多心了,总怕大哥铤而走险。”
若是卢昭偷偷遣人去南边打探也就罢了,怕就怕被逼急了的他卷入什么风波之中,那就麻烦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