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
作者:瓜子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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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001
001
日色已过午牌,天晴无云,大太阳晒得地面白花花的。树叶子都在逼人的暑气中耷拉下来,偶尔随风无精打采响几声,复又归于寂静。
京城的盛夏,一如既往的叫人燥热难当。
赵瑀的闺房里没有摆冰盆,只开了半扇窗,没有一丝风,十分的闷热。
她额头泌出细细的汗,水绿纱衣也黏在身上,可她好像感受不到丁点的炎热,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窗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高大的梧桐树照进来,在她清雅的脸上洒下钻石般的细碎光芒。
好似一幅画。
乍看之下,她并不十分惊艳,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个美人,柔和优美的长相,透着十足亲和的味道。
她的眼睛温柔而灵动,仿佛春日下的碧波,充满令人心动的活力。
几眼看过去后,就让人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但这双美丽的眼睛正逐渐失去光彩,泛起淡淡的担忧。
赵瑀垂下眼眸,想着家里会如何“处置”自己。
昨日晋王府赏荷宴,祖母好容易给她求来请帖,本打算让她在勋贵圈里好好露个脸,可她竟从假山上失足摔下来。
假山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掉下去的那一刹那,脑子是空白的。
身子一轻一重,不受控制地坠落。
会死的吧……她想着,但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硬实的胸膛。
他紧紧抱着她,死死护着她。
周遭的一切都旋转起来,赵瑀埋在他怀里,风声呼呼刮过,乱草树枝噼里啪啦地响,掺杂着他几声闷哼。
还有他身上似有似无龙涎香的味道,那是一种带着琥珀甜香、芳润木香,还混合着土壤清香的气味,十分特别。
彼时那般的危急,她竟然对他身上的味道记得如此清楚。
赵瑀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但随即大觉不该,急急默念几遍清心咒,把这种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从高处急坠而下,她毫发无伤。当时一片混乱,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恩人的脸,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他一瘸一拐独自离去的背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难不死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自家的规矩……
赵瑀苦笑,自家是诗书传家,最以为傲的却是宗祠门口那七座贞节牌坊。
自从得了第一座牌坊,赵氏族人就自诩品性高洁,纵观全族,无再婚之妇,无退亲之女。即便成亲前男方死了,也要守望门寡。
久而久之,赵家对女子要求越发苛刻,哪怕走大街上无意间撞到垂髫男童,回家也要挨罚。
自打晋王府回来,祖母的脸色就十分难看,吩咐自己闭门思过,其它什么也没有说。
赵瑀暗叹道,这次结结实实和外男滚在一起,虽说事出有因,只怕自己也难逃责罚。轻则禁足,重则家庙关上几年……也不知祖母会不会看在她亲事将近的份儿上,多少留点情面。
深深的,又是一声叹息,她觉得自己都快把墙叹倒了。
可是自己是怎么跌倒的?明明很小心地下石阶,当时身后站的是谁,旁边又是谁?
赵瑀仔细回想当初的情形,却理不出个头绪。
寂静的午后,熏风穿楼而过,檐铃轻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风飘进来的,还有廊下两个丫鬟的私语。
“大小姐也真够倒霉的,救她的偏偏是个外院伺候的小厮,当众抱成一团,这下名声全毁了。”
赵瑀诧异:那人竟是小厮?又听另一个丫鬟说:“谁说不是?温家的亲事才说成,眼看就要下定——可惜,我还想跟着去相府开开眼界呢!”
她们竟说可惜!赵瑀两手紧握着椅把手,一阵紧张和不安蓦地掠过心境。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丫鬟榴花的怒喝:“都给我让开!”
“砰”一声,榴花冲进来,见到赵瑀,立即满脸的惊慌失措,哭喊道:“小姐不好啦,老太太要和温家退亲!”
“什么?”赵瑀霍然起身,但觉头“嗡”地一响,耳鸣了好一阵,榴花后面说什么已听不到了,脑海中只一句话——老太太要和温家退亲!
好半天她才艰难问:“消息可准?”
榴花忙不迭地点头,“准的,奴婢亲耳听姨妈讲的,老太太说……说您丢了赵家的脸面,嫁过去也是让人笑话,还不如主动一点儿,省得两家都难堪。”
她姨妈是祖母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做事做老的人,没有根据的事不会乱讲。
赵瑀两腿一软倒在座上,“难道说祖母要维护赵家的家风家规,决心放弃我?”
在赵家,退亲的女子有两条路:要么去家庙伴着孤灯寂寥一生,要么自尽以维护家族的名声。
哪条路她都不想要,她才十五,灿烂明媚的时光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么?
榴花比她还急,摇着她的胳膊说:“小姐,赶紧想想办法,温家的亲事不能退啊!”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问道:“太太在上院吗?”
“在的!”榴花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奴婢伺候您梳洗,太太最疼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委屈。”
赵瑀飞快换了身衣服,可临出门被那两个丫鬟拦下来。
她们说:“老太太吩咐过,不准小姐出屋子。”
不待主子吩咐,榴花“啪啪”两巴掌扇过去,倒吊柳叶眉,高声喝道:“作死的小蹄子,敢拦大小姐的路?小姐好性儿,我却不是好惹的,一个两个都给你们撵出去!”
榴花牙尖嘴利,平日泼辣霸道惯了。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而且赵瑀屋里的事几乎都交与她,是以这些丫头们怕她更甚于怕赵瑀。
见她们畏畏缩缩不敢多言,榴花满意地哼了一声,昂头扶着赵瑀赶往上院。
“小姐,这次您一定要听奴婢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受些皮肉苦也行,千万千万把温家的亲事保住了!温公子那般品貌人才,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无论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不能放手。”
她絮絮叨叨说着,赵瑀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救我的那个晋王府小厮,家里可有答谢?”
榴花一愣,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惦记这事!”
继而又说:“答谢?小姐您真是糊涂,他一个外院伺候的人怎么会跑到内院?恰恰好就经过假山?奴婢猜……定是有人故意害您,存心搅黄您的亲事!——对,一会儿您就这么说,把老太太的注意引到这方面去。”
赵瑀心觉不妥,嘴上却没说话。
前面远远过来两个人,是一母同胞的小妹赵玫和二房的堂妹赵瑾。
赵瑾比她小两个月,打小就被赵瑀压一头,早对她心怀怨怼,此时当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你还有脸出来?和一个下贱的奴仆搂搂抱抱,真是将赵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若是你,早一头碰死了。”
本是为人所救,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好像赵瑀和奴仆偷情似的。
赵瑀本就一肚子委屈,闻言更是气恼,然而她不惯与人争吵,仍是斯斯文文地说:“二妹妹莫要胡言乱语,如果教养嬷嬷知道,少不得要罚你手板。”
赵瑾一撇嘴不屑道:“少给我摆长姐的架子,我又没胡说,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大姐姐,你有空和二姐姐耍威风,不如赶紧向祖母认错。”赵玫望过来,眼神里都是埋怨和嫌弃,“因你之过,母亲落了不是,连我和大哥也脸上无光。”
赵瑀没想到小妹对她这么大的怨气,一时有些怔楞。
此处喧哗吸引了过路仆妇的目光,赵玫脸色微变,低声说了句:“你还是好好琢磨下如何挽救赵家的名声,你的错你自己承担,少连累别人。”说罢,飞也似地走掉,倒显得赵瑀好似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瑀瞬时涨红了脸,满腔都是悲酸——名声,又是名声!她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怎么就毁了赵家的名声?
榴花见她脸色不对,忙安慰说:“小姐别理她们,二小姐一准儿是眼馋您的亲事,巴不得您倒霉,好替嫁到温家去!三小姐也真是的,竟帮外人不帮自己的亲姐姐……”
“慎言!”赵瑀轻喝一声,转而无力地叹道,“怨不得小妹,她还小不省事。”
还小呢,十三了,都是议亲的年纪,说不定也在算计温公子……榴花敢想不敢言,暗自寻思找个机会再提醒下自家小姐,死也要把亲事攥住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已来到上院。
院门虚掩着,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偶尔一声尖锐的蝉鸣,刺得赵瑀心底发紧。
推门而入之时,廊下守着的丫鬟已看到她们,也不行礼问安,反而扭头跑进正房。
阵阵熏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赵瑀却出了身冷汗,手指冰凉。
她一只脚刚踏进房门,迎面便飞来一只茶盏,伴着祖母的怒喝声,在她脚下砸得粉粉碎。
“我赵家没有此等不知廉耻之女,让她滚,小心脏了我的地!”
痞子相公 002
002
祖母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重重撞击在赵瑀的心上,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毫不留情地灭掉。
“瑀儿!”侧立一旁的王氏见女儿呆立原地,忙拉她跪在赵老太太面前,求情道,“母亲,不能全怪瑀儿啊,当时那情况她又能怎么办?一旦和温家退亲,瑀儿这辈子可就全毁了,还望母亲开恩呐。”
主人的家事,下人们自然不能看热闹,一个个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原本不大的房间立时显得空旷起来,赵瑀跪在那里,陡然一阵发冷。
老太太面沉如水,“此事无须再谈,已派人去取她的庚帖。——瑀儿,你如今不堪为他人妇,回去等着,过后自有人安排你的去处。”
王氏大惊,泣声哀求道:“母亲,再给瑀儿一个机会吧,那温家公子对瑀儿几多情意,必不会同意退亲,为咱们赵家前途着想也……”
“住口!”老太太厉声打断,“越说越不像话,未婚男女私生情意,你是在嘲讽我赵家的规矩形同虚设?你这样也配做赵家的媳妇?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王氏早被老太太拿捏得死死的,往常让她往东绝不敢往西,这次是涉及到女儿的终身才强撑着分辩。
老太太一发怒,她便擎不住了,身子一软歪向旁边。
赵瑀忙扶住母亲,情急之下,声音不由升高几分,“祖母您这是往绝路上逼我!”
赵老太太瞪大双目,讶然又愤怒地盯着孙女,“逼你?是你在逼赵家!天下谁不知道赵氏女最是忠贞节烈,赵氏女就是女德的典范!走出去谁人不夸?谁人不慕?可你看看你,竟和一个下贱的小厮滚作一团,赵家百年的声誉因你毁于一旦啊!”。
刀子一般话狠狠扎进心窝,赵瑀捂住心口,疼得喘不过气,“我才是受害的人,为什么定要说是我的过错?说的那么不堪……我是被人救了,又没做什么丑事。”
“这便是最大的丑事!你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无论什么原因和外男搂搂抱抱,就是失了名节!”大概是痛骂过后消了火,老太太的口气缓了下来,“瑀儿,你身为赵家嫡长女,理应为妹妹们做个表率。——之后该怎么做,不用祖母多说了吧?”
名节有失的赵氏女无颜立足于世,祖母之意不言而喻。
轰一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冲击得脑子也有些眩晕,赵瑀四肢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凭什么?她并没有错,为什么要她去死?凭什么!赵瑀出离愤怒了,嘴唇咬得发白,面孔绷得紧紧的。
显而易见,这个面相温婉的女子,有着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王氏怎能看女儿去死,闻言已是泣不成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瑀儿素来孝顺,求您留她一命……不然送她去家庙,此后再不见人也就是了。”
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半晌才叹息一声,“瑀儿是我亲孙女,我能不心疼?若是在别处还好,可那是在晋王府,她是在整个勋贵圈子丢了脸,不严加处置,赵家七座贞节牌坊就成了京城的笑话,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和别家走动?”
鼻子一阵发涩,赵瑀强忍着没哭,“我早该明白的,赵家的脸面全靠女子的贞节牌坊撑着。”
老太太登时大怒,恨不得立时叫人绑了赵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愿手上染血,更不愿背上逼死孙女的恶名。
“瑀儿,家风家规如此,祖母也是迫于无奈啊。”老太太神色黯然,双目一闭,两行浊泪顺腮而下,“饶你容易,可往后再有人犯错,罚是不罚?你父亲是赵氏族长,因疼爱女儿徇私舞弊,又怎能服众?今后如何管教族人?脊梁骨都要让人戳烂。”
“你母亲说送你去家庙,唉……你大约还不知道,你父亲的任命下来了,升调国子监司业,掌儒学训导,最是注重名声容不得半点瑕疵。京城的人爱嚼舌头,只要你还在,总免不了风言风语,久而久之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到时候你父亲的仕途可就全毁了!”
赵瑀起先脸上还带着冷笑,渐渐的,笑容凝固了,消失了。
“看看你的母亲,你只顾自己活命却不管她的处境,女儿名声不好,她能在族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做人不要太自私,父母含辛茹苦生养你,不求你回报,可你也不能生生拖死他们。”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几眼,缓缓说:“瑀儿,为着你最后的体面,为着你父母的名誉,自尽吧。”
她话音虽然温和,但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王氏呆住了,她用迟钝的目光看着女儿,徒劳地抓着女儿的手,如梦呓般喃喃自语:“不、不,肯定还有办法,我的瑀儿不能死……”
赵瑀也愣住了,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半点血色全无。
老太太凄容惨淡,哀声道,“瑀儿啊,你从假山上跌下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已然注定了。”
必死的命运?
巨大的悲哀如潮水一般袭过来,涌进了赵瑀的嘴巴、鼻子、耳朵,无法呼吸,胸口炸裂般的疼,疼得最后已不知疼痛为何物。
悲伤过后,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眼中现出与年纪不符的畸零苍凉,认命般地说:“孙女知道了。”
王氏哭得声嘶气噎,只是拼命摇头。
老太太抹去眼角的泪花,“好孩子,你终究没枉费赵家对你的教导,终究没辜负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
“孙女还有个要求,”赵瑀打断祖母的哀叹,异常平静地说,“我不想欠着人情债去死,救我的那个小厮,我要答谢他。”
老太太没想到赵瑀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撇着嘴猜测她有什么打算,好半晌才沉吟道:“晋王府的奴仆,谢是肯定要谢的,不然显得咱家失了礼数——派个管事的去就行,你去见面算什么,没的丢人。”
“我总不能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不然……您就强行送我上路吧。”
老太太嘴角抽搐两下,忽一笑说道:“外头的事我老婆子也不懂,能见不能见的,叫你大哥出面料理。”
赵瑀沉默着,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门嘎吱嘎吱开了,满庭的阳光瞬间倾泻进来,给她的身影镶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带着最后的骄傲,迈过高高的门槛,缓慢又毫不犹豫地走进这绚烂的光芒当中。
赵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
然而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这点疑虑——一个名声有损的嫡长女,无论多么出色,对赵家都没用了。
一天的喧嚣过去,这个夜晚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没有风,连虫鸣也听不到一声,死一般的沉寂。
伺候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赵瑀的院子里不见灯火,不见人影,到处黑黢黢的暗影重重。
她坐在角落,将自己藏在黑暗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脚步声传来,门外亮起一团昏黄的灯光,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妹妹,你歇息了吗?”赵圭低沉的声音惊醒了赵瑀。
她忙点亮蜡烛,开门请大哥进来。
赵圭不到二十,长相很是俊朗,因总拧着眉头,眉心间有道深深的竖纹,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不少。
他打量了下妹妹,目光含着些许痛惜,顿了顿才说:“祖母已经和我说了。”
赵瑀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人叫李诫,伺候晋王爷笔墨的,在王府众多奴仆里也算是号人物。”赵奎撇撇嘴,此时他的神情与老太太像极了,“外院小厮竟出现在内宅,看来王府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咱们赵家的下人懂规矩!”
赵瑀只是沉默。
没有得到附和,赵奎便觉无趣,转念想到妹妹的处境,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默然片刻,闷声说:“那人什么脾性咱们并不知晓,若是个爱四处炫耀的人,你贸然与他相见便极为不妥。大哥的意思,你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咱家自会另派人去酬谢他。”
赵瑀点点头。
妹妹如此乖顺,赵奎突然有些难过,“我打听好了,明日他出府办事,咱们在王府后面的巷子等着……你今晚收拾一下,见了他,大哥……送你去家庙。”
最后一句话,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来。
赵瑀猛然抬头,满脸的惊骇,只是盯着大哥不做声。
赵奎不由移开了视线。
“竟这么快,”赵瑀颤声说,“我又企盼什么呢,早晚的事罢了。只是母亲那里,哥哥你要多留心,我担心她一时受不了……”
想哭,却哭不出来,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有团棉花堵着,生疼生疼的。
她转过身去,“夜深了,大哥请回。”
身后一声叹息,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渐远,周遭复又一片宁静。
噼啪噼啪,黑暗中,烛花爆了又爆。
烛花爆,喜事到,也许她的死对赵家而言,的确是件喜事吧。
赵瑀轻轻吹灭了蜡烛,陷入无边的黑暗。
翌日傍晚,赵瑀拎了个小包袱,静静站在垂花门等着大哥来接她。
这是她在赵家最后的时光,没人来送她。
赵圭走来,看见妹妹的穿戴,微微皱了下眉头。
赵瑀穿了淡蓝白莲纹印花交领长衫,白底绣兰草马面裙,头上只簪着一根白玉珠簪,和一朵小小的粉色绒花。
并不华丽的服饰,却衬得她格外清丽温婉。
赵家节烈的女子须一身素衣才对,但赵圭想了想没有说话,叹道:“马车在外面,走吧。”
赵圭专捡着僻静的道路走,一路上赵瑀只听到车轮单调的转动声。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车外传来嘈杂声。
赵瑀偷偷掀开车帘。
这是一条不宽的巷子,拐角处有四五个总角孩童在蹴鞠,呼啦啦跑来跑去;四五个妇人围坐在一起,一边择菜一边说笑;还有小贩们挑着热气腾腾的担子,尖着嗓子高声叫卖。
真热闹,真好!
日头渐已西斜,殷红的光给天空染上温暖的绯色,五彩缤纷的晚霞从西向东延伸开来,将这片屋舍树木都笼罩在无与伦比瑰丽的华盖中。
漫天霞光下,巷子尽头走来一个男人。
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晃晃荡荡,吊儿郎当,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一个人,可他的腰杆是直的。
明明是小厮的短打衣着,却丝毫不见谦卑怯懦。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偏头望了过来。
痞子相公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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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赵瑀就觉得这人和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嘴角向上微微翘着,不笑时也带着几分笑意,神情懒散,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那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和他俊美的容貌却出奇的契合,说不出的叫人喜欢。
怔楞之下赵瑀忘了,这样盯着人看是非常失礼的举动。
但他并没有生气,目光从赵瑀的脸上一扫而过,脚步没停,从马车前径直走过。
赵奎低声呵斥妹妹:“放下车帘!”
赵瑀收回手,深蓝色的帘子落下,再次将她隔绝在小小的车厢内。
“是他吧。”
“是……可你怎么知道?”
隔着车壁都能感到大哥的惊疑,赵瑀没有答话,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对救命恩人本能的直觉。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赵瑀知道,这是真的最后了,她看到手边的小包袱——这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
她知道,一旦她死了,曾经写过的字、画过的画儿,甚至衣裳旧物,都会被家里烧得干干净净,彻底抹去她生活过的痕迹。
只有这些黄白之物能留下。与其留给他们,不如留给自己的恩人!
赵瑀拿起小包袱,做出了十五年来她最为大胆的决定——“停车!”她高声叫着,不等马车停稳就直接从车上蹦下来。
不顾身后大哥的呼喊,她抱着小包袱向李诫跑去。
“李公子。”她轻轻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