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胡炭打定主意换个地方,哪知他刚旋动脚跟,却忽然听见一阵模糊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严厉的说话,是个女子。
白娴!胡炭几乎马上就做出了判断,他与白娴虽然今日第一次见面,然而少年只凭着这一次照面对话和眼下微弱的声息便能猜出是对方。
声音是左侧那间房里传来的。胡炭抬起一半的腿又放下了,他支起耳朵细听,可是只听见一阵喁喁细语,隔着十好几丈距离和一堵厚墙,他耳力再好也听不出什么内容。正当他凝聚精神想要听得更细时,房间里却猛然爆起一阵激烈争吵。
曲妙兰和白娴吵架!
胡炭心中大奇。这曲妙兰是什么来历?拥有那么可怖的功力,是胡炭在以往与玉女峰对阵中从未遇见过的。她在人前对白娴一副恭敬听命的模样,可是背地里却敢与掌门争吵,当真是了不起的胆色。白娴在玉女峰一向说一不二,这下可有反抗的人了。
好奇心一起,少年更是迈不动步了。听着争吵声响起一瞬便沉寂下去,也不知是两人有所顾忌还是旁有原因,他便悄悄的打量四周,见再没有旁人,倏的矮身下来,轻轻落脚,借着花木石头掩藏形迹,悄悄摸到墙根底下。
房间里有人重重的喘息。胡炭伸指沾了口水,轻轻的捺在窗纸上,悄没声息的挖开了一个小洞。
“你如果再这样胡闹,我就只能把你收回去了。”胡炭听见白娴冷冷的说,他迫不及待的把眼睛凑上小孔,看清了室内状况。
白娴正站在离窗七尺处,侧对着胡炭,两只眼睛平视着对面白墙上的一轴图画,当然,玉女峰掌门心不在此,胡炭看见她急速起伏的胸脯,一支细腻的手掌,正捏得紧紧的自然垂在腰侧,玉片般的指甲闪着润泽的微光。玉女峰掌门正陷在激动之中,并没有发觉近在咫尺的偷窥。
曲妙兰离得更远,她坐在房间里进,背对着白娴。
从这个角度,胡炭无从观察曲妙兰的神色。但从她僵硬的肩背和昂然挺高的头颅约略可以猜想,这个法力高强的古怪女子此时也正在气愤当中。
“狗咬狗,精彩大戏!”胡炭肚中暗喜,“两位继续啊,可别停下……”
白娴不负观众所望,接下来果然便说:“这半年多来,你就不怎么听我命令,想来你已经忘了当初所发的誓言,二十年内……”这一句还没说完,胡炭忽然看见僵硬着的曲妙兰猛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锐利如刀,向自己这个方向投射过来。
“被发现了!糟糕!”心思极快的偷窥者没工夫去想为什么会被人发现形迹,一感不妙之后,下意识的便往右侧倒去。
“嗤!嗤!”两声微响。窗纸上和石墙上,同时出现了两个指头大的破洞。如果胡炭反应稍迟些,此时头颅和肚腹上已经多了两个血洞。
“好狠辣的婆娘!”胡炭吓出一身毛汗,心头大寒。借着双掌撑地的一推之力向后直翻丈余,先远离那个危险之地。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无以复加,若让外院群豪看见,少不得又惹一阵喝彩。哪知胡炭才抬起头,一眼便看见站在三尺外的曲妙兰。他的脊背顿时如被一桶冰水泼下,“见鬼了!这么快!”意外的小贼亡魂大冒,此时门窗皆闭,曲妙兰是怎么出来的?
“呀!”便在这时,白娴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是谁?!”
“一只不安分的小臭虫!”曲妙兰没回头,只冷冷的说,她盯着胡炭,“你藏得很好啊,我差点都发现不了你,你听到了些什么?”说话间轻轻抬起右掌,空气里有嗤嗤的轻微声响,不用说,那只雪腻的手掌此时应当又变成了铁灰之色,胡炭看见了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机,突然间便感觉到了近在眼前的死亡。
“哈哈,白掌门,你好啊!”胡炭没有回答曲妙兰,脸上挂起笑容,向白娴打招呼。他漫不在乎的拍打着身上的雪粒,故意不看身边冷丽的杀手。“刚才看见你受伤了,我跟凌飞道长他们说,过来给你送张符。”
果然,曲妙兰慑人的气势弱了一些。胡炭看见她蹙起蛾眉,两只好看的眼睛向着群豪居住的小楼张望过去,鲜红的嘴唇也微微抿起。
“知道有这么多人看我过来,你也不敢轻易下手吧。”胡炭心里想,暗发一身冷汗,刚才生死就在刹那,实在太危险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定神符,笑着托在掌上。却没敢向前移动脚步,因为曲妙兰的杀机还一直锁在他身上。
“既然你发了誓,这八年里面不许伤害我和姑姑……”胡炭说道,偷偷瞥一下曲妙兰,“那我们暂时就不算敌人,定神符治伤还有点用处……”
“不用了。”白娴冷冷的说道。胡炭嗅到空气里清冽的药气,那是玉犀散的味道,显然玉女峰掌门真的没有服用定神符。“多谢你的好心了。”
“白掌门,你受伤不轻,若不能及早恢复,只怕会有碍行动。”胡炭劝道,“定神符是我亲手所画,治伤还是很不错的。”
“我已经服过药了。”白娴淡淡的说。
胡炭无奈的撇开手掌,假意叹息一声:“凌飞道长跟我说,白掌门肯定不愿收下我的符,我还不大相信……唉,果然是老姜更辣,看事情比我远,算了,既然白掌门不能暂忘仇怨,仍然对我心存敌意,我也不能自讨没趣。”
“曲姑娘,”他正面转向曲妙兰,对曲妙兰那若被精钢铸成的手爪视若无睹,从容说话,“还有句话要带给你。”
“说!”
“宋必图知道我过来,特意托我向你传话,他想找个时间再领教曲姑娘的高招。”
曲妙兰身上气息骤然一盛,她冷冷说道:“他要是不怕死,就尽管来。”
“就这样吧,话我已经带到,这就告辞了。”胡炭笑道,转身便走。他感觉曲妙兰的气息被引散了许多,显然刚才那个捏造的谎言成功分开了她的心。
“两位好好休息吧,将身子养好些,我们八年后再作对手。你们可别被宋必图先干掉了。”
曲妙兰的杀机仍如毒蛇之吻,紧紧贴在他身后,但比起先前密同实质,将要刺破肌肤的感觉,却是轻了很多。胡炭强忍住想要快速逃离的冲动,把心一横,只当自己已是死人,尽量自然的迈步。话已说尽,若是两人真的不在乎誓言,不怕被众人指责,那自己做什么也白搭,在这种情况下,他可没把握能逃开曲妙兰的杀招。
还好,他走出了一十七步,曲妙兰仍然含劲未发,白娴也没有说话。胡炭知道自己把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稳稳的迈步跨过雪丘,拐步转到竹丛后面了,这时才感觉不到曲妙兰那如同芒锥抵背的锁定,胡炭的一身冷汗顿时‘刷’的淌了下来,手足也变得有些绵软。
天王问心咒引动了雪地水气,聚肾宫,散入股足,胡炭迈开大步飞奔,只想离那小楼越远越好。曲妙兰刚才那如同鬼魅般的行动真的吓坏了他,他可没有第二次勇气去面对那般随时都会落下的死亡。
小楼前的白娴看着一溜雪尘向着院门处急速滚去,这时她才恍然惊悟胡炭话中的破绽。这小鬼从凌飞那里来,怎么路上一个陪同的人都没有?这里是赵家庄,凌飞便再粗略大意,对这样和事调解的场合,也断不会不派一个弟子随同而来的。而帮宋必图带话,更是一个可笑的谎言,宋必图何等身份,怎会委托这么一个猥琐小贼来传达意见。
“掌门……”曲妙兰也反应过来了,两人刚才骤知被人偷听,陷入慌乱震惊中,所以才被胡炭所趁,此时冷静下来,胡炭的破绽登时昭若雪地黑泥。白娴寒着脸,抬手阻住了她的问话。
“狡猾的小贼,且容你和秦苏再多活几天。玉女峰的弟子是不能对你们主动出手,可是……玉女峰只有弟子么?”白娴的唇边挂起了一丝冷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第五十三章:众望(四)
胡炭终于找到了水碧箐的住处。和刚才白娴住所的冷寂不同,这座小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许多婢女如蚁群般往来穿梭。
庄主唯一的外孙女,这是何等娇贵的人物,她受了伤,一众下人都急得脚不沾地,匆忙的煎药送水。反心咒是集药毒与咒毒于一体的害人符法,发作有缓有急,当时胡炭急于自保,下的手可着实不轻,毒药也不是凡物。没有他亲手解救,便以赵家庄的财势和藏药之丰,也一样无法可想的。
被几个婢女拥着走进二楼内室,胡炭听见了小女孩儿抽噎的哭声,他的心里涌起内疚。当时为势所迫,他不得不对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下手,其实已大违他的本心,更何况后来碧箐还和善相向,对他抱以同情,少年愈觉自己过之巨大。他疾步向里走去,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床边如火烧屁股般绕来绕去的水鉴。
“好哇!小贼,你还敢来!”水鉴一看见他,眼睛登时红了,四五丈距离一掠而至,两只手揪着他前胸衣服提了起来。
“我来救她。”胡炭平静的说,清澈湖居庄主一愣,手松了些。胡炭把眼睛往帐里投去,见水碧箐正趴伏在一重鲜红的绒毯上大哭,她的衣衫被掀起来了,纤细的后背裸着,胡炭在上面看见了自己施下辣手的后果,十数道碧绿的细线在小姑娘雪白的肌肤上纠结缠绕,横一道竖一道,森然可怖,这些绿线深烙在皮层之下,又如活虫一般四处游走,头首每一相触,便会突然迸散放出绿色的光芒,这时碧箐便会猛然弓起背,同时痛苦的哭叫起来。
反心咒虫可不仅仅是形状可怕的,它给受术者带来的痛苦同样无以伦比。咒与毒同时发作,伤害的是神智与肉体。胡炭看见水碧箐娇小的脸庞染满泪水,可以想知她被这毒招折磨得何等难过。
“放我下来,她很难受,早一刻化解就让她早一刻解除痛苦。”胡炭低声说,他这时被歉疚填满了内心,水鉴若在这时揍他,他也决不闪避。可是水鉴心忧女儿,哪敢再用强,手掌松劲让开了路,胡炭径直走到床前,伸右手食指点在碧箐的背上。
突来的冰冷让小女孩儿再次哆嗦起来,她低低的抽噎。胡炭不再迟疑,口中喃喃念咒,手指开始在碧箐后背画圈。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层层缩进。在咒语的帮助下,胡炭的手指如同牧羊的皮鞭,将那些倨傲不驯的绿线尽数驱到圈里,很快,所有的咒虫便缠成了一团,融在一起,被压制在一个小小的圈里动弹不得。
“斯地戒恶,疾去!”胡炭手指一抬,那团绿光便倏的破圆而出,被手指引到了空中。胡炭手掌未停,在空中画个花符,再次落在碧箐背后,一气呵成写下辟恶咒,又从怀里抽出符纸,当空激燃,连火带纸按上刚才画的那个无形圈。
火苗由红变绿,又由绿变红,这期间碧箐居然毫无所感,被火烧灼的地方也未见伤损。
“好了,再休息两个时辰,她就能恢复回来。”胡炭一脸汗水说,刚才的驱咒,确实费了他不少心力。
“碧箐,”水鉴柔声呼唤,“你还疼么?”
小女孩儿没有回答,肩膀不住耸动,她还在哭,而且有越哭越厉害的迹象。水鉴只道女儿还在痛苦当中,他恶狠狠的瞪着胡炭,要听他解释。
胡炭微一迟疑,便低声道:“水伯伯,刚才冒犯你们了,我一点也不想伤害碧箐姑娘……你若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受点。”
“爹爹,我不疼了。”正在埋头抽泣的碧箐却忽然开口说话道。
水鉴心里一宽。
“我快好了。”她带着哭音说。
“胡炭,”碧箐仍旧没有抬起头来,胡炭听见她是在咬着嘴唇说话,心里一黯,“我没有对你不好,可你……你……”她突然顿住话头,肩头再次剧烈耸动,但是小姑娘显然正在压抑着情感,没有让哭声爆发。胡炭听出了她话中的责怪之意,心里一阵难过。
过了良久,碧箐才抽噎着,逐渐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姑姑……是么?”她的声音是颤抖的,似乎带着希冀。胡炭低声说,“是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怪你。”碧箐飞快的说。胡炭惊讶的看她,全没料到这个玉叶金枝般的小女孩儿会是这样懂事和宽容。他对同情者还以毒手,让她受了那么多苦,水碧箐若要骂他,甚至打他,他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小女孩儿的宽恕却让他措手不及。
“你不是故意害我,我不怪你。”碧箐终于抬脸来,她的刘海被泪水染湿了,结成一绺一绺的,可是乌发下雪白的小脸,仍是一片贵气。胡炭默默点头,与她对视,见碧箐两只眼睛里又渐渐涌上委屈,“啪嗒!”一大滴泪水又滚落到绒被上。
半刻钟后,胡炭从碧箐处回来,心里仍被自责充斥满了。水鉴并没有再动手打他,碧箐也没有再怪责,但小女孩儿到底心感委屈,当他面大哭了一场,让胡炭再也坐不下去,慌张找了个借口赶紧逃回来了。
“他要是肯揍我一顿就好了。”胡炭心里想着,满不是滋味。对少年而言,身体上的疼痛要比起内心的歉疚好受得多。“算了,不想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想也于事无补。我出来这么久,姑姑该担心了。”胡炭一推门走进房,入眼却看见铁塔似的一个光头壮汉背门而坐,正与秦苏说话。
“小胡兄弟回来了。”雷闳一见胡炭进门,忙站起来说道。
“雷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通知你们,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谁要对我不利?”胡炭问道,一边把门关上了。这个结果早在他的预料当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雷闳将隔壁房里一众掌门的商议内容告知了他,“你还是快想个法子吧,最好是远远离开这里。我瞧他们都失去镇静了,那么多人同意要把你囚禁起来。”
“想法子?”胡炭在心里苦笑,那么多人对自己心怀不满,有什么妙法能够让众人一改成见呢?若不能消除他们的愤懑,那什么法子都只能治标。他微微沉吟着,暗中却打量雷闳,和他之前观察的结果一样,雷闳并不是个心怀城府的人,看来他赶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真是出于一片热诚。少年没想到,在赵家庄一场风波,他会获得这个壮汉的友谊。
至于离开赵家庄,这本来就是小贼心中的打算。不过听见雷闳这么一说后,他反而有了些顾虑。
“现在出去?我担心时机不大对,这么多人都想着要对付我,我们贸然出去的话,只怕要糟糕。”
雷闳一怔,醒悟过来:“也是呢!现在住在庄里,有凌飞师叔他们盯着,他们还不敢用强,等你出去,他们可就无所顾忌了。”
胡炭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姑姑,见秦苏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显然心中没有主意。他咬着嘴唇,慢慢陷入沉思中。片刻后,他的眉头突然拧了起来。
“不对,还是要走!”胡炭说。
雷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忽然又想要走。
小童低头沉思,半晌没有说话。片刻,他忽然转脸问雷大胆:“雷叔叔,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办么?”
雷闳道:“我?我没什么事了。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蜀山派的燃灯典礼,现在也看完了,这两天也要动身回去。”
“嗯,”胡炭点点头,“既然雷叔叔没事,你跟我们一起走如何?”
雷大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爽快的说道:“嗐!早走晚走不都一样!那就这样,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胡炭咧嘴一喜:“那就太好了!有你这个好汉同行,就不怕有小人罗唣了。”
因为胡炭忽然想到,现在赵家庄里有许多人对自己心怀不满,这已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了。眼下有凌飞镇着,他和姑姑当然没什么事。但是凌飞不可能在赵家庄里住上一年半载,到时候却该怎么办?他还能觍颜赖在赵家庄里躲着么?
从刚才端进参茸汤那仆役脸上的异色便可想象出来了,现在赵家庄上下对自己是怎样的看法。
既然非走不可,那就晚走不如早走!与其到时被人白眼扔到街上,再被愤怒的人群围追堵截,还不若现在就走,趁着众人心有牵挂无暇分身时逃出去,找麻烦的人应该会少一些。
再拉上一个热心的雷大胆护驾,两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隆德府。
隔壁房里,一众掌门吵得正欢。
现在房里有三十多人了,二十几个帮派的首领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凌飞、宏愿、章节等老成持重的掌门,另一派却是以蒋超为首的坚持要用计诱出胡不为的帮派首领。中原大侠没有出头,他只是隐晦的表示,自己认为引出胡不为的想法是正确的,算是蒋超一派的人物。
凌飞等人的处境很不妙。随着外面蛊毒受害者的叫嚷声越来越惨烈,赵家庄弟子将群豪病情继续恶化的讯息不间断报来,让不少原本拿不定主意的掌门加入了蒋超的阵营。后回的十一个首领更是有九人加入蒋超一派,他们在外亲眼见识到豪蛊毒发作后的惨状,无不对之戒惧极深。
此时蒋超正意气风发的说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也没有了!咱们是对君子施以君子礼,对小人用小人计!”
凌飞阴着脸没有说话。
一个心焦弟子之痛的掌门大声道:“大家快作决定吧!都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一个结论么?照我说蒋掌门的提议真的不错,天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对奸邪之徒,我们又想让他痛快干活,一面又自困于侠义名声,哪有那么容易!”
“阿弥陀佛。”宏愿默默摇头。
“这已经不单单是名声的问题,”章节说,“座中众位皆是位高望重的高人,一言一行,无不系目万众,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日后必成风气,人人都放宽尺度,为大善之名便可不惮小恶,众位可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么?今日为大善便可施小恶,来日便可施中恶,再来日呢?何况善恶之大小,于我于人所见又各不相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前人之言值得警醒啊。”
“道长这是多虑了,哪有那么可怕。”一个后来的掌门嗓门比鲁送拳还要巨大,两句话说来,满室嗡嗡震鸣,“我们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对别人自然不会这样。圣手小青龙劣迹斑斑,大伙儿要是知道我们为民除害,不知道有多解气呢。上个月末,这个恶贼在应天府林河镇还劫了一伙客商,杀掉十几人后跑掉了。我们这么以礼义待他,人家可丝毫都不领情,照样四处作恶,逍遥得很!”
“啊?你这消息从哪来的?到底是真是假?”
“真!怎么不真!他只道自己乔装打扮改了形貌,谁都不识得,刚不巧,当时护送客商的有凤鸣山一名弟子,七年前见过他一次,暗地里却把他认出来了……”
正议论之际,众人听见外面步响,又有人进来了。
“哎呀,大家都在这里啊,真热闹。”胡炭一进门就笑嘻嘻的说,紧接着秦苏、雷闳也掀帘走进来。疯禅师的高徒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饶有兴趣的在胡炭脸上打转,而秦苏则是另一副古怪的神色,俏丽的脸在灯下看来有些发白。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大伙儿在商量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一众掌门或偏目,或低头,都不去看小贼。大家正在商量对付他的爹爹,这小鬼头却在这当口出现在这里,让众人颇觉不自在。
“哦!又是我不自量力了,这么多头面人物,商议的当然是了不起的大事,我当然没资格来听。”胡炭笑眯眯的,浑然不以为意。“凌飞道长,众位叔伯前辈,我是来跟大家辞行的,现在饭也吃过了,定神符也给你们了,我和姑姑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所以我们要走了。”
“啊?要走了?”众人都愕然相顾。有明白过来的都狠狠瞪向雷大胆,知道是这个胖汉把讯息传给小贼。可是雷大胆此时面皮竟又变得极厚,对十数双刀剜般的眼神如若未觉。
“你还不能走!”一个掌门着急之下,脱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走?”胡炭惊讶问道,“这位前辈还有事?”
那人哪能直承其事,哑了片刻,到底找到个理由:“事倒没有,不过你的伤势还没有复原呢,怎么也得在庄上休养几天啊,走得这么匆忙,让外人知道,可要怪责赵家庄待客不周了。”
胡炭笑道:“哎呀,这还劳你挂心了,多谢多谢,不过我没什么事了。走上百八十里路还不妨碍。”
“夜都这么深了,天还下着雪,哪有这时候再动身的道理?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明天天明吧?”又一个掌门阻拦道。
胡炭道:“江湖人以四海为家,随住随行,哪有那么多好挑拣的,赶上了只好认命,唉,天生劳碌啊,没有法子。”
蒋超阴着脸,不住的打量胡炭。这小鬼满肚子废话,跟这些掌门打哈哈时举重若轻的,这一屋众人,加起来只怕都不是他对手,说不得,只好挑明强拦了。
“你不能走。”蒋超冷冷的说。“你交的定神符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闹成这样,你想一走了之么?”
众人见蒋超将话挑明了,几个还准备编瞎话阻挡胡炭的首领顿时住了口。
“哦,那这位掌门是想兴师问罪了么。”胡炭见蒋超认真,也敛起笑容严肃的说话。“定神符有没有效果,那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出了问题,你要把罪过都归到我头上来了?”
蒋超道:“凡事有始有终,你既然承揽了这事,当然要把事情跟到底。这样半途逃走,算是怎么回事。”
胡炭哈哈一笑,道:“有始有终?哪倒稀奇了。我记得当初你们求我的,可不是要我替你们治病,只是要我交符咒,定神符有没有效果,我事先可一点都不知道。”
蒋超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恼怒的盯着胡炭。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飞轻轻叹了口气,对胡炭道:“小胡兄弟,既然你坚持要走,那就走吧。蜀山派和赵家庄今日所遇之事太多,没能好好招待宾客,只能请你海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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