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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当时就听‘啪’‘啪’的响声,马绩辽护在外面的四层冰壁全部破碎,冰片飞出很远,可见那道电光的冲击力极大。我和何顾其手心都捏了一把汗,盼望最后的两层护甲能够防住,可是,电光太过厉害了,只在一眨眼的工夫,马绩辽手上的水盾又被冲得水花四开……”
“眼看着马绩辽被撞得倒飞到空中,我们觉得再也不能旁视不管,何顾其跳起来叫喊:‘住手!手下留情!’就跑过去。那孩子看来也不想伤害马绩辽的性命,把手抬高,那道青光在马绩辽身上绕了几个圈子,就贴着身子飞到天上去了,马绩辽身上的冰屑甲这时候也已经全部破散。”
“看来,这孩子是个炼器师……却不知他怎么炼出这样厉害的法器。”丁退三人心中骇然,互相交换一了下眼神,都从另外两人眼里看出了震惊。
“那孩子从地上拿了东西,看都不没看我们一眼就跳进江里走了,我们去扶起马绩辽,他伤得很重,身上被扎漏了许多口子。我们想给他上药,他却不让,惨笑说:‘到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三十多年来,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妄想里面,什么扬名天下,什么武林称雄……可笑啊可笑,井底之蛙,坐井不知外面天地,竟还敢妄自尊大……”
“我和何顾其心里头震惊还没有消除,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他。马绩辽哭笑了一会,说:‘我连十岁的孩子都打不赢,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还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辈子生成一个天才出来,再说什么抱负吧。’他显然是死心了,我们怎么劝解都不听,后来趁我们不备,竟然自己一掌拍到天灵盖上,就这样死了。”
堂中众人都沉默了,贺老爷子面上的得意笑容早就散去。大家既为马绩辽绝望自杀感到惊佩,又在思索,那个神秘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十岁年纪就能够把法器练出形影……这样的急进实非常理所能忖度。
两百多年前,蜀山门下也曾有过一位不世出的炼器师江寒,真正的天纵奇才,兼又刻苦用功,在当时‘器圣’的倾囊教授下十三岁便已学艺大成,名震天下,靠着一柄‘九牛踔雪’折扇打遍南北,只可惜,天妒英才,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到如今也不知道下落。
回到眼前,这个孩子的确很让人震惊。才十岁年纪便掌握了炼器的精妙奥义,虽然还只能炼出光带,还没有化成形状,比起当年的江寒显然颇有距离。但就这样的程度已经很可怖了,举目天下,又有几个同龄人可堪匹敌?别人怎么样还不好说,反正,贺家庄里的三个弟子是给人家提鞋都不够的。贺老爷子面色灰败,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几岁,自夸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的得意徒弟跟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哪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名扬天下的呓语。
“我觉得……”丁退皱着眉说道,“这里面定有古怪。我不相信那孩子只有十岁。”
“会不会是什么什么江湖人物用的诡计,用易形术来假扮?”陶确也说。
“易形术?天下间能学会易形术的有多少人?要是连易形术这样高深的功法都学会了,要杀马绩辽还不容易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我是怀疑……他会不会有什么图谋,不肯用真面目示人……”陶确辩道,可是想想,也觉得自己这怀疑不大可能。学会易形术的高人,不是名震天下的侠客,就是归隐已久的宿老,纵然有图谋,也不会用易形这样容易被人追查的法术来害人。
四人低头沉思,都在猜想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贺老哥,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打击你,只是希望你能摆正心态,能有个清醒认识。敬义,飞衡和璇儿都是好娃娃,若能去除浮躁心态好好用功,将来必然有出人头地之日,倒是老哥,若然一味想要徒弟扬名天下,只怕会在督促上操之过急,而这样反而会害了他们。”
贺老爷子叹口气,点点头表示知道。
“看来,庄主这个位置,我一时半会是不能下来了……”贺老爷子闭上眼睛说道,话里有说不出的疲倦。再睁开眼来,里面已经没了先前的神采。
“好了老贺,别这么灰心丧气,大至一邦一国,小至一门一派,从来都不是单靠一两个人就可以繁荣昌盛。你贺家庄多年来没有绝顶高手,但是你看看,不是仍然很兴旺么?”
“是啊贺大哥,我听说,你的外堂都开到罗门教的眼皮底下去了?这是不是真的?”
三个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开导老爷子,想让他开心起来。
便在这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沓沓沓’几响连作一响,从走廊南边一路走过来,然后,到门口停住了。
安静了片刻。‘嘭嘭嘭’那人用力拍门。
“谁呀?!今日不见客!”贺老爷子皱着眉不耐烦的说道。他早就吩咐下去了,晚上只与老友叙阔,外人一概不见,为了防止下人打扰,他把这门都闩上了。
“嘭嘭嘭!”
没有回答,那人只执拗的拍着门。
贺老爷子怒火上蹿,站起身来大喝:“是谁这么不懂规矩?!没听见我说话么?江洲!你给我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肥!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贺江洲应了,跑过去拉开门闩。
“秦姑娘?!”他惊叫起来,“你……怎么……怎么……”
门外站着秦苏,面色苍白,满眼泪水,一只手把胡不为的手绕过后颈来拿着,用肩膀掮着他,另一只手,环住胡不为的腰。小胡炭拉着她的衣角跟在旁边。秦苏眼睛快速的在屋里扫过一遍,没有发现师傅,便一步踏进房间里,‘扑通’跪倒,悲声哭求:“哪一位是范老前辈?求求你救救胡大哥!胡大哥声名不好,可他是被人冤枉的……他是好人……”说完,泣不成声。
贺老爷子哪料到是她,忙不迭跑过来搀扶:“秦姑娘你先起来,起来,不要哭。”
秦苏不肯起来,仍旧跪着,伏地磕头。旁边的小胡炭看见了,已有所感,不用秦苏吩咐,自己竟然也跪倒下来,跟着说:“救救我爹爹。求求你,救救我爹爹。”脑袋一下一下的磕着地面。
眼见着小小孩儿眼睛中满含着早熟的忧郁,为了爹爹折下稚嫩的膝盖,贺老爷子心都要碎了,多懂事的好娃娃啊!他一叠声的叫道:“孩子!起来!起来!秦姑娘你也起来,范同酉还没来呢……他来了我一定让他帮胡先生治病。”
“你放心,他要是敢不治,我跟他绝交。”仿佛为了给秦苏信心,他握了一下拳头说道。
“孩子,来。”贺老爷子满怀怜爱的看着胡炭,搀起秦苏后,伸臂把他抱了起来,替他擦去额上的灰土。小胡炭这次没有拒绝他。“炭儿,想爹爹了?”老爷子柔声问他。
“嗯!”胡炭用力的点点头。想,他当然想。爹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他说话了。小娃娃把十个手指绞在一起,回过脑袋去看他爹爹。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正传 第十八章 波涛怒(下)
胡不为面无表情,正斜靠在秦苏身上,两个眼睛空空的直瞪前方。贺江洲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座上。
等到贺江洲给大家引见完毕,问秦苏:“你们怎么来了?”
秦苏低下头,道:“我见你好久都没来叫我,还以为……以为……”
原来,秦苏他们一直躲在地牢里,看外面天色渐暗,来道贺的客人渐渐都走光了,可贺江洲却始终没有到来。秦苏满心焦灼,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她在心里想了无数可能性,只以为有人拦住了范同酉,不让他给胡不为塑魂。
这般心惊胆战的,等到外面敲起三声梆响以后,她再也捺不住心中害怕,决意带上胡不为,亲自到范同酉面前辩解求情。
在她设想里,定是师傅知道了自己的计划,特意赶到这里来作梗,在范老前辈面前说胡不为的种种不是,好让范老前辈打消帮胡不为塑魂的念头。所以,从推闸出来以后,她便怀着一腔悲愤的心情,来到了门前拍门,也不说话。只待进去后,与师傅来个面对面的质问辩答。
只是房间里的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师傅竟然没在房中,只有三个陌生的老人坐着。这时她又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性,范老前辈一定听信了江湖上的传言,认定胡不为是个坏蛋。因此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当下听完秦苏的叙述,房中几个老人都大笑起来。
丁退笑道:“你把姓范的想得太复杂了。这老家伙才不会被别人的看法左右行动呢。他毫无立场,毫无原则,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贺老爷子和陶确听他这么说,也笑起来,连栾峻方面上也罕见的露出笑容。
“老范的那点嗜好,这几年来只怕更变本加厉了,一个人躲得那么远,也没人管他,尽由他性子来。”
“前些年,我听说他把自己的院子弄成了酒坊,雇了十几个工匠天天给他酿酒,门里门外全堆满了酒瓮。”
贺老爷子呵呵笑,道:“我跟他说,等他来了,我就把我爹留下的一百六十年汾酒送他一坛……你猜老家伙怎么回的话?他托下人跟我哀求,让我送他两坛吧,他情愿到我庄里当个打扫的仆役,刷锅碗也成,要生要死,由我处置……”
“噗—”陶确含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完了!老范酒虫钻进膏肓,这下没得救了……”四个人一起叹息,想起酒鬼老友的过往种种,尽忍不住莞尔。
“你跟他定的是什么日子?”丁退问贺老爷子。
“没说确切日期,老醉虫说最晚一个月到,算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看来他已经在道上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到江宁府外面了,秦姑娘你耐心等吧,不会太久的。老醉虫渴酒渴得厉害,听说有好酒喝,还不拼了命的跑来。”四个人又大笑。
他们没有说错,范同酉的确已经来到江宁府外了。而且还是酒瘾上脑,正在拼命的跑。
拼命的逃跑。
夜间山风很大,跑在密林里头,根本看不清脚下道路,亏得他负有一身本事,刷刷急行,也没有撞到树上或者跌落山坑。他心里很着急,抬头看看头顶,浓密的树叶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从些微的漏隙里,他仍然把月亮的轮廓完整的分辨出来了。
一轮玉盆清亮的高悬天上,伴星寥寥。今天是十五,满月。月华大盛之际,天中阴气最烈之时。更糟糕的是,现在还是子夜。天阴地煞,阳气尽消。
“胡—胡—呜”身后十余丈处,传来此起彼落的鸣叫,那些死尸追得更近了。范同酉叹了口气,轻身行路不是他的长项,虽然已经给自己加上了豹魂,但这仍然比不上被施了急行术的僵尸。
脑后风声峻急,范同酉赶紧低头一让。一段长物盘旋着从顶上飞过去了,还带着呼啸风声。那是一段完整的手臂,上臂下臂连在一起,弯折着,象个流星锤一般,‘啪!’的撞到树干上,碎肉四飞。这些破烂僵尸毫不吝惜自己的身体,眼球牙齿,都抠出来当暗器,现在连手臂都用上了。
“哈哈哈!范师父,又找到你了,这次还想跑么?”遥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嘲弄的叫道。
“你老老实实的把口诀传给我,我帮你把法术发扬光大,这不是很好么?为什么非要让我动手抢呢?这多伤咱们师徒间的和气。”
范同酉咬咬牙,没有说话,翻开手掌,月影下看的明白,他的五只利爪中间,有一只翠绿的肥胖知了。
最后一只了,范同酉叹口气,伸手到腰间,‘啪!’的捏破一个瓶子。一团淡淡的金光,在他掌心中间闪动起来,象一个金球一般,从四面将知了包裹住了。
瞬间,那知了突然膨化,在范同酉的掌间一尺一尺的扩大身躯,它甲状的皮肤噌噌开裂,显出苍黑色的硬皮。透明的薄翼被突拱的脊梁顶分到两边去了,头上垂下蒲扇般的耳朵,两只复眼中间,一条曲折的长物飞蹿出来,象条长蛇一般摆动。
融了野象之魄的知了,体形之巨,堪与真正的大象比拟。才一息之间,知了融身完毕,被范同酉一脚踢到后面,“罕—罕—”咆哮着,滚入尸群之中,左冲右踩,乱成一团。
两个追赶之人厉声怒骂,范同酉再不理睬,只鼓了劲急奔。
又过了半刻钟,僵尸的低鸣再次充斥耳畔。
范同酉不胜其烦,而喉咙间一阵刀割似的干渴更难忍受,心跳加快了,肉尖儿上,有个柔软的地方仿佛千百只虫儿蠕动,痒极难搔,范同酉知道,该死的酒瘾又上来了。可他身上除了腰间缠着的一百零八个封魂瓶,再没有其他东西了。他用了几十年的酒葫芦,在寿州时已经被僵尸打碎。
“噗——”身后又是一阵急响。僵尸又迫近过来攻击。
声音古怪,范同酉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形状的武器,声音从大面积范围传来,似乎此物很大,但从轻微的声息来看,却又仿佛很小很轻。来不及多想,他捏破了腰间布带里,最下层一行第九个小瓶子,同时默念秘咒。
毛鳞介羽虫。最下一行正是虫囊。
只顷刻之间,他的背后迅速隆起,从颈项根处一直到臀部,两长瓣饱满的半月形之物撑破表层衣衫,鼓突出来,暗淡的微光之中,可以辨出两片圆物乌黑深沉的质地。
蜣螂之魄。
生出的是两片极厚的甲虫壳翅。象两片合拢的盾牌,护住他的背部肌肤。
他没有抵御敌人武器的东西了,只能把蜣螂之魄融入体内。亏得以前没有看轻这些滚粪球的小脏昆虫,现在还要依靠生出他们的翅膀来保全性命。
“嗤!嗤!嗤!”如急雨洒落一般,袭来之物纷纷洒洒的落到背壳和身周的草叶之中,发出细密的声响。随着一股熏人欲呕的强烈臭气钻入鼻中,范同酉也感觉到了背壳上火辣辣的疼痛。而身边的草叶,更象被严霜打过一样,迅速枯萎。
“是尸水!”范同酉又惊又怒,暗骂自己大意。这些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只用不了一会,就会溶穿身上的翅壳,进入他的肌体,最后把他整个人溶烂。“下三滥的东西!”他咬牙切齿的骂,一步大跨,足胫用力,登时象头大鸟般腾飞而起,冲破了树叶叠成了重重屏障,跃到了树颠之上。
月光柔和,洒落在虫鸣唧唧的大片土地上。范同酉没有心情欣赏月色,极目远眺,分辨着方向。他终于看见了,远处的江宁府城,不夜的灯火把天边一块映成了淡红之色。
“喝!”他喊了一声,调整身子,一脚蹬在前面的树冠之上,阻住了下坠之势,同时借力又跃起了三尺。晚风拂面而来,他唇边的白须象流水一般向面颊两侧顺去。
两片甲壳以他背后肩胛骨为支点,向两边缓缓分开,一层透明的薄翼显了出来,在月光照射下,星星点点散耀着彩虹的七色光华。他象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蜣螂,振动着飞翅掠空而行。
只是,他毕竟是个人,不是昆虫。巨大的重量是薄薄的膜翅所承受不了的,他飞得很慢,还要时不时的蹬踏就近枝条,借力弹起。
身下的树林,‘胡——胡’的鸣叫一直没有停息,从声音散布的范围来看,数十只僵尸已经在自己身子下方合成了一个圆形包围圈。只要自己不慎落下去,就会瞬间陷入困境。
脊椎的左侧,一股火烧般的灼热之感让他心神不宁。他知道,没有完全闭拢的背壳没能把所有尸水都挡住,到底有一滴从间隙里渗进来了。
这是经过尸门强化过的尸水,比镪水的腐蚀之力何遑多让?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滴毒汁怎样慢慢把他的皮肤烫红,烫黑,然后烧穿糜烂,烧成一个流出脓水的深坑。他必须找个僻静的地方清除一下,若不然,腐烂的皮肉会生成更多的毒水,那时再要救治就晚了。
“师傅,你还要飞么?赶紧下来吧,我是诚心仰慕你的法术,想继承你的衣钵。”那沙哑的声音跟在后方,不急不徐说道。
“我带艺投师还不成么?有我这样的人作你徒弟,将来流芳百世,你何乐而不为?”
“住口!施足孝!”范同酉终于忍受不住那人的聒噪,叫骂起来:“漫说我生平不收弟子,就算我真的要收,又怎会收你这个老不死?放着这许多年轻机灵的孩子不挑,却挑一个欺师灭祖,年纪快和我一样的糟老头儿作徒弟,好让天下人笑话我么?”
“那都是无知之人的浅陋识见!”施足孝在下面说道,“年轻人有什么好,懒惰,毛躁,怎能专心学师傅你的法术?我的领悟力,经验和求艺决心,他们万万赶不上的。再说了,老夫我纵横江湖数十载,朋友满天下,一旦知道你成为我的师傅,岂不互相转告,传成美谈?”
“呸!呸!放屁!臭不可闻!比你那些见鬼的死尸还臭一百倍!一千倍!”
“唉,师傅,你明知跑不出去的,何必这样呢?反正你愿教也得教,不愿教也得教,怎么就想不通这个道理,让我一天好茶好饭的伺候着不好么?非要选择皮鞭刀子才甘心。”
范同酉背上疼痛越来越剧,他每一个动作,都引得胁下肌肤锥心的疼痛。这让他心头怒火愈甚。“连尸门这样的邪魔妖道都不愿收你,把你踢出门来,施足孝,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拜师,嘿!天下第一不要脸的名号,还有比你老人家更胜任?”
“胡说!”施足孝怒道,“谁说尸门不要我?是我自愿跑出来的,我跟常敢当那老儿不对头,他当了掌门,我自然不肯在他手下听使唤。”
眼见着树林越来越密,拦路的藤葛灌木众多,僵尸们行动很不方便了,施足孝终于把耐心用完。
“尧清,别让这老头儿再飞了,叫醒白尸,把他打下来。”
“是,师傅。”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
落足之处没有任何活物。范同酉焦急的向四周快速查看,心中暗暗祷告,哪怕是有只蚱蜢也成啊。
脚下的树林闪过一阵短暂的光芒。淡青色的,才一亮起就又灭了。范同酉听见一个非人的咆哮响了起来,似乎一个人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抵御不住而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喊。
那年轻人在低声念咒,语调短促凄厉,如怨如詈。
“轰!”的一声震响,一团庞大的红色光焰从底下飞蹿出来,从范同酉的身前擦过,拖着长长的焰尾射上天去,象一个灿烂耀眼的烟花。
“糟糕!他们唤醒会法术的死尸了。”范同酉心中暗惊,不敢再作直行了,调整身姿,左一下右一下的折行。跳飞了一会,那僵尸竟又判断出了他运动的轨迹来。便在他脚步踏离树冠的同时,‘轰!’的一下,枝叶纷飞,又一个火球呼啸着从脚下扑来。
这下来不及躲闪了!范同酉大骇之下身子前倾,同时两臂竖起来伸向天空,尽量减少被袭面积。背部一阵撕裂般的巨痛,一整片甲翅被齐根打断了。火球划过身侧,带出的呼啸的尖声把他的耳朵震得嗡嗡轰鸣,一时听不见别的声音。剧痛过后,他才感觉到了肌肤上强烈的烧灼之感。左边一侧,膜翅已被熔穿,皮肤上也烧起无数了燎泡。
“真该死!”范同酉再也止不住身体的下落之势,眼见着下面草叶刷刷急响,僵尸行动的轨迹形成数十条直线,齐向他落脚之处聚拢过来,他想:“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此时,在范同酉正前方五里,一间简陋的草屋之内,另一个人也在这么问话。
“蒋堂主,桑堂主,莫堂主,连同他们所带的部属已经全部遇难。外十八堂现在只剩下十五个堂主了,康香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请你示下。”
九个人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只敢用眼睛的余光投向坐在凳子上的一个黑袍老人。
那老人纹丝不动,身子微微前倾,仿佛在陷在沉思中。金线勾绘的繁复花纹,象两条张牙舞爪的龙一般绣在他两边袍袖之上。这说明了他的身份。下遮的斗笠盖住了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垂落在胸襟前平静的灰白胡子来看,他或许并没有被这个消息震动。
良久。
八个堂主一个坛主就这么安静的等候着,不敢再发出丝毫声息。房间里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十个人仿佛化成了十尊木雕。
烛花‘剥’的炸了一下,房间里微微闪亮。康坛主象是突然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轻轻呼了口气。深沉的暗影之下,渐渐显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的声音象是叹息,柔和又充满慈爱:“他们怎么死的?”
没有人回答。九个人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收敛自己的呼吸,惟恐身上一丝颤动会让自己显得比别人醒目。
“林坛主……”老人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定格在他正面的一个黑袍汉子身上。那汉子袖边只纹着三道曲折的银线,职司比另外八名纹金线的堂主要低。
林坛主身子震了一下。“属下……正在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夏宴堂,夏宴堂,嘿!你们这通联传讯的任务作得很好啊。”
林坛主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们死了多久?”
“三……三天……”
“三天。”老人缓缓吐息,声音听起来,象一个慈祥的老者正在责备心爱的孙儿:“你作为通联前五组的负责人,这么晚才跟我报告,很好。”
林坛主声音抖了起来,牙间格格作响:“属下这两天……正在作清剿外围的任务,但碰上几队扎手的人物,耽误了一些时间,没来得及跟先遣队伍联络……”
“嘘—”康香主竖起食指,放到嘴边,阻止住了林坛主的辩解。“你应该知道,这些都不是理由。”
“绞杀外围是你的任务,通联前五组也是你的任务。”
“属下知错了!求香主开恩!”林堂主哪里还能镇定得住,跪倒下来,整个人抖成了筛糠。“念在属下多年来忠心耿耿,为教主尽心尽责办事……求香主网开一面!不要把我送进进虫洞里面受罚!”
康香主笑了,灰蒙蒙的眼睛里面似乎闪过一丝亮色。他柔声说:“罚不罚你,不在我。我只管督促上报之责,具体怎么定你的罪,是虫鸣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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