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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又是十三
怀着一腔愤恨,把手扣在了胸前玉牌上,只待飞到近处,便打开刑兵铁令,能吓跑几个算几个,实在吓不走的,父子俩和秦姑娘就只能把性命捐在这里了。
哪知此念未灭,形势却突然急转直下!十余具僵尸眼见着众军勇钻出苇丛,跑过来意欲对范同酉不利,竟然同时舍过老酒鬼疾冲上前,十余条土线并列齐驱,只不过片刻就鼓到了军士们的脚下。刹那间,泥涛翻卷,几十条手臂从土中探将出来,尸鸣声,拔刀声,呵斥声,唱咒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残肢鲜血四处乱飞。
军士们哪里想到厄运来的如此突然,被尸群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站在前头的几个倒霉兵丁还没看清敌人长什么模样,就被抓得四分五裂。余人惊慌四散,有学会法术的,便匆忙喝咒给自己和同伴加上防护。
“这是什么东西?!”
“死尸!这是死尸!”有人看到了从土里钻出来的可怖的头颅和手足,发出惊恐的叫喊。被这未明的恐惧感染,群情开始涣散了,有人奔逃,有人呼痛哀鸣。“啊!会咬人的!救我!快救我!”
“大家跑!快躲开!”
看到这一幕,不惟是胡不为秦苏大出意料之外,连范同酉都吃惊不小。他瞪着跟士兵们纠缠成一团的尸群,心中荒谬之感顿生。卑鄙无耻的施足孝竟然帮他抵御敌人,这可是万万料想不到的。江湖败类行事出人意表,实在难以用常理来忖度。只怕这人跟死尸呆的时间久了,脑筋出了问题也未可知。
田中乱成一团。兵士中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正大声叱喝着调整队伍,稳定手下的情绪。在他的指挥之下,军士们慢慢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了,余人不再逃散,几十人聚在一起,开始列阵。那首领颇有军才,几个口令喊得清晰而威严,十余名提着长枪的士兵涌到前头,边低档边有序后退,渐渐列成一线,然后半跪在地上,将长枪后端插在地面阻拒攻击,压住了阵脚,另一拨枪兵跟在他们身后,不住地虚刺攒击。后面学会法术的便给众人加持玄龟咒和大力咒。十余名提着朴刀的士兵显然学过武艺,趁得先前空隙,用过加力加捷的符咒后,分散守在枪兵的侧边掠击,不让僵尸从两翼绕过去。四名法师被众人护着,远远站在阵后,施展火术攻击。这样的安排避虚就实藏弱示强,相当高明。
此时群尸也全都从土里钻出来了,手劈足踢,来去如风,行动远比活人敏捷。这些死尸悍不畏死,全不理会劈刺到身上的兵器,着实难以应付。若非兵士们仗着人数众多,又有长兵之利,只怕早就抵御不住了。
不过,便是士兵们有长枪顶拒并指挥得宜,也仍旧落于下风,在这些力大无穷的僵尸面前,人力全然不足以抗。胡不为看得清楚,有几个刀兵挥刀砍入尸躯,稍稍起晚了一些,便让僵尸砸得兵器脱手,百炼钢锻成的朴刀被砸得弯曲一团,可见僵尸力量之大。尸群中还有一具身长白毛的僵尸,尤其凶恶,他的皮肤与其余僵尸颇有不同,油黑锃亮,有若铁甲,上面覆满钢针一般粗硬的白毛,加持过大力咒的士兵抡刀砍在他身上,竟然没有丝毫伤损。他顶在尸群最前头,硬抗着三名兵士们的刀枪不断挥击手臂,每一轮捶落,刀飞枪折,拳下总有人惨叫受伤。
秦苏没心思去看这一场活人与死人的战斗,震惊过后,心中记挂着小胡炭,便又继续前跑。见两方人马斗得不可开交,便想绕着圈跑过去,要救下范同酉和小胡炭。未料想,刚奔近战圈,猛然间听见一声尖锐清鸣,怀中骤然大热,青布包裹剧烈震荡,接着,一条青色长龙飞卷直出,瞬间一射一收,击破了离她最近的一具僵尸的脑袋!
这下变生不意,在场的众人又都惊呆了。军士们心胆俱裂,看见那条青龙飞动如影,杀敌只在瞬息。在空中绕圈子时,连形状都没太看清,何敢说与之相斗?“这下糟糕了,被人伏击合围了。”人人心中都想,惊惧之下,原本开始稳固起来的防线又渐有崩溃之兆。
他们只道胡不为三人定是与他们为难的,放出这青龙就为对付他们。一群僵尸本已难缠之极,再加上这条神出鬼没的青龙,焉能不死?人人心中都生了转身后逃的念头,可是惊慌了不过一会,他们便又开始察觉到不对。这条青龙……似乎竟在帮他们解围,每一次攻击,都只向僵尸们袭去,却对军士们无害,这又是什么道理?
一时人人迷惑,呆看着青龙上下舞动,穿刺环绕,一只一只的将离得近的僵尸头颅击破。
秦苏看到这番情形,当真后悔莫及。两拨坏蛋反目相戕,正是大快人心之事,她何苦过来干扰他们?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岂不甚好?!
然而青龙一出,便不再理会主人的心情了,这条镇邪灵物得了秦苏的法力牵引,身躯要比胡不为持有时巨大得多,在烈日照耀之下,荧荧然竟亮如明灯,将四周映得碧绿,冲折转绕,快如闪电,转瞬间又有四头僵尸倒在它的穿刺之下。
“秦姑娘!你快跑!离他们远些!”胡不为醒悟过来,赶紧大喊。灵龙镇煞钉感应妖物的杀机而物化,只要钉子离得远些,青龙便该消失了。秦苏听说,忙不迭的提气向远处跑去。
灵龙镇煞钉何等威猛之物,专为辟邪守祟而造,正是死尸们的克星,而僵尸们与兵勇全力对敌,更无暇防备。便在胡不为与秦苏的对答之时,青龙飞快地曲折来去,只穿首脑,又将六具僵尸打得再无行动之能。这下兵士们的压力豁然顿减,待得秦苏跑远,青龙虚化隐没,便齐发呼喊,将剩下的几头僵尸围在正中,刀枪齐上,登时砍得粉碎。那具长白毛的古怪僵尸侥幸逃过劫难,见势不利,直接遁入土中,跑远去了。
这下场中便只剩下了三十多名兵士和胡不为三人。
一群兵士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那首领的也是一脸迷惑和为难,刚才一番搏斗和被救,搅乱了他的脑筋,实在搞不清与秦苏三人的敌友关系,此时也不知是该上前跟秦苏道谢,还是继续执行上意,下令将逃犯擒拿。
两拨人就这么各有所疑,僵在原地。有好一晌工夫,谁都没有动弹。直过了半盏热茶以后,听得后面草丛追来脚步声,而前方田野上,同时又出现了一大拨蒙着面的江湖人物,胡不为的心里才又再次变得紧张。
他把玉牌摘在手中,决意等危机到来时便打开,全力相拼,拖到什么时候便算什么时候,若是胡家父子命不该绝,竟然挺到救兵到来,那是大造化,若不然,玉石俱焚而已。心中既存了死志,便不再有惧怕和顾忌,拍动翅膀,慢慢飞到范同酉身边,将儿子抱了过来,揩去他的泪水,柔声说:“炭儿乖,别哭,等会儿爹爹带你去找娘。”
朴愈领着三十多名捕快钻出草荡,一眼就看见与兵丁们隔田相峙的胡不为几人,大喜过望,当即唿哨一声,众捕快如狼似虎围将上去,蓄劲待发,就等长官令下合力将三人擒拿。
哪知就在这节骨眼上,听得破空声急,六七枚土粒带着尖利的风响急射过来,隐隐然竟有风雷之声,声势骇人。众捕快尽感震惊,不得不腾挪避让开。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穿上衣衫是官,脱下衣衫就是匪。欺压良善,无法无天,你们这些狗腿子真算是无耻之尤了。老夫生平最恨的,就是这样倚仗人势的狗东西,助纣为虐,比大奸大恶为害更甚,老天瞎了眼睛,容得你们存活,老夫可不容!”
一席话,听得众捕快又惊又怒,胡不为三人心生狂喜。
救兵终于来了!胡不为激动得都要淌下眼泪了,扭头看去,见近百个蒙面人物拥着两个老头杀气腾腾正向这边赶来,知道正是云木两个长老和外舵的贺家庄弟子。只恨不得飞扑过去,抱着两个老头儿的双腿亲吻,然后舌灿莲花,大赞大颂他十天半月。
朴愈听见来人出言不善,心中极感愤怒。只是现在目的未达,实在不愿在这当口另外树敌,当时忍了怒气,向走在前头的两个老人拱手道:“奇案司捕快奉朝廷之命捉拿钦犯,老先生,请你们回避!我不知众位英雄对官府有什么成见,但请暂时放过如何?我们所办之案案情重大,这几个恶贼滥杀无辜,已惊动朝廷,奉皇上口谕,我们要将三名恶贼押解回京。诸位当知此事的要紧,可不要自寻祸端!”
跑在右边的,穿一身灰布衫的老头说道:“哦!原来是奉有皇帝的命令,难怪这么气焰嚣张。不过你却错啦,拿窃国贼来压我,我会怕么?姓赵的两个乱臣欺主上年幼,巧取豪夺而得权称王,又是什么好东西了?!朝廷?皇上?!哼!哼!我‘复周会’的弟兄可不认这个皇上!”
“原来是一群反贼!”朴愈心想,面色变得难看之极。大宋立国,距今不过三十年,天下间有的是专跟朝廷唱反调的前朝遗民。太祖皇帝发动陈桥兵变,抢幼主之权而得天下,向是遗民们作讨逆檄文的第一条重罪。此人这么说,显然已自爆出来历了,帮派自名“复周会”显然便是要反对宋政,复辟前周之治,这些人是决不会与自己和平共处的,这一仗避无可避。
“贼子众多,硬抗不是办法,” 朴愈心想,“却该想个计策拖住他们,等张大人赶过来才好应付。”当下便道:“听老先生所言,想也是前朝忠义之士。两位老先生忠于恭帝,我辈忠于当今陛下,虽然所尊不同,然这‘忠心’二字,却不相异。”
“谁与你不相异?”那灰衫老者笑道,脚步不见加速,然而片刻之间已经跨过数十丈距离,刹那就要迎上众捕快了。朴愈道:“为人臣子,便当尽忠,自古皆然,只是晚辈众人出生得晚了,没机会给恭帝当差。我们生来便是大宋子民,自当要为大宋尽忠,老先生岂不正也如此么?”
“啧啧!果然好口才。让你当狗腿子再合适也没有了。”那老者说道,“不过气味有些不对,与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谈忠心,岂不是比对牛弹琴还可笑?”说话间,一拳遥递,一点声息也未闻,然而当在他面前的四个捕快却突然一声不吭萎顿在地。
朴愈哪想到这人竟然不吃软招,说动手就动手,又惊又怒,赶紧喝令捕快们散开。那老者笑嘻嘻的,还在说话:“几个小狗腿子做我老人家的孙子都还嫌小,还想跟我谈什么道理。嘿嘿!可笑!简直是异想天开!”
朴愈怒道:“你……”哪知喉头刚吐出一个字,远远见那老儿轻描淡写向他照面一拳,胸口登时如受巨物压迫,呼吸不畅,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这人好深的功力!”朴愈大惊,十余丈外出手,劲力却瞬息传到,这功夫何等了得!恐怕张大人来了也不是对手。
“我们撤!”见形势不利,他当机立断向捕快们喊道。遇着这样强硬的对手,今日抢回刑兵铁令已不可能了,只能先求自保,以后再徐图计划。
众捕快们也见形势不对,更不犹豫,纷纷抽身跳跃,哪知当空响起一声霹雳般的震喝,那先前只说过一次话的青衣老者喝道:“想跑?跑哪里去?!”
“喀隆!”一声,大地震动,麦田似乎被一只巨拳当空砸中一般,快速龟裂开,裂口处泥水激溅,如同火山喷发时岩浆沸腾一般,未已,凭空便突然翻起数重土浪,前后堆叠,向着众捕快们汹涌滚去。
高手用起五行土术,岂是胡不为这样半桶水所能比的?胡不为既惊且羡,只听耳中隆隆不息,而大地的震抖更不少停,让人立足不稳。几重土墙带着麦茬草根,瞬间推移过十余丈距离,所经之处,旧土全被新泥覆盖。
那捕快朴愈大惊失色,眼见攻击瞬息就倒眼前,高高卷起的浪涛挟万钧之力从上空压落,直如千尺巨厦倾倒,遮得阳光都看不见了,心中哪还敢生起半点抵抗之念,足下白光一炽,飞身便向远处纵去。
“砰!”遥遥的一拳,正中背心,朴愈依稀听到了自己脊柱断裂的声响,五脏六腑几被震碎。喉头一甜,一口血直喷了出来。就在神智将要熄灭的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给我杀!一个都别放过。”
(未完待续。)





乱世铜炉 第三十四章:故生忧,故生怖(下)
光州城里的居民,还不知道郊外正有一场屠杀正在进行,货市仍如往常,买卖之声隔街相闻。
离城南渡口半里,一间茶馆里,白娴正坐在二楼包厢茶桌旁,神色焦急,不住地向窗外眺望。此时天快近晚,距派人出去已经过去四个多时辰了,江龙帮的人却还没有回来报告,也不知事情办得怎样。
左等右等,终究不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白娴终于不耐,振了振衣裳,决意冒险到渡口去打听一下,看秦苏三人究竟下落如何。付过茶钱,急冲冲奔出门去,哪知刚拐过两条巷道,迎面却见同门师妹蓝彩英东张西望的,正向这里疾步跑来。
“师姊!师姊!原来你在这!”蓝彩英一见她便惊喜地大喊,“我和孔师姊找你半天了!”突然间看见白娴穿着一身男装,面上不由得浮起疑惑:“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里敌人众多,我在乔装打听消息。”白娴轻描淡写的说,问她:“找我干什么?我让你们去查找师傅的下落,然后回客栈等我,你怎么不听命令跑出来了?”
蓝彩英道:“我们查到师傅的消息了……师姊!师傅不见了!她把掌门戒指和护身符都留下来……还有两本书和一封信……在孔师姊手里拿着呢!”
“啊!什么?!”白娴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了?让师傅把从来都不离身的掌门戒指和护身符都留下来?!她抓住师妹的双手,急问:“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
蓝彩英道:“我和孔师姊按你的吩咐,挨家拜会江湖同道,结果在来到双林派的时候,掌门陆师叔就把一个包裹交给我们了,说是师傅六天前留下的,让他们转交。孔师姊问他师傅可交待过什么话,陆师叔说,师傅走得很匆忙,没留什么话,只说去打探敌人消息。”
师傅把掌门戒指留下来,显然已有交接之意。
白娴心里默默的想,看来师傅追查的敌人危险之极,她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蓝彩英拉着她的手,道:“师姊!咱们快回客栈吧,看看师傅信里怎么说。这件事情十万火急,咱们得赶紧回山报告给师伯!”
一句话提醒了白娴,她截然说道:“不行!现在还不行!你先回去,和孔师姊守在客栈里等我回来!我正在查一个贼子的踪迹呢,可别让他逃了,说不定他正和师傅的行踪有关连。”蓝彩英听说,当即把手放了,问:“查到了?!在哪呢?”四顾张望。
白娴道:“在前面跑了!我不多说了,你快回去!”
蓝彩英无奈,只得说:“那……我先回去了,师姊你要当心。”
白娴挥挥手,头也不回,便向渡口急奔。十万火急之事……不错!现在正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师傅把掌门戒指留下来,便是决定让师伯新选出掌门人了,山上的诸位师妹的德才不足,皆无可虑之处,唯一能够与她争夺这个位置的,便只有秦苏。此时真正十万火急的事情,便是尽快把秦苏弄死,彻底绝掉后患!
从草荡中出来,胡不为三人都累得精疲力竭,几番生死交替,悲喜侵袭,实在耗人心力。眼见着云木两个长老大开杀戒,将一干黑衣捕快尽数杀灭,三人便不再停留原处了。范同酉听过云长老自称“复周会”,又见众弟子蒙面,知道他们想隐藏来历,不欲牵连贺家庄,便不去上前相认。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三人稍事休整过后,便向着南方直行。老酒鬼心想,敌人势力庞大,既已知道他们的行踪,定然会在前路作下布置,若是三人还按正常路线北上,只怕要中他们的圈套,惟有反其意而行之,南下鄂州,再取道向西,方可逃出生天。其实现在还有一个隐忧,便是跟踪在暗处的施足孝,此人死缠烂打又卑鄙无耻,实在难防,只是范同酉见识过胡不为的青龙,大感惊喜,有这条纯阳青龙护驾,那些破烂死尸的威胁便也减弱了许多。两害相权,取其轻者,施足孝相对于那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物和官府,无疑更好对付一些。
一番奔波,天很快就晚了,月亮上中天。光州南郊十余里便有绵延的山林,三个人跑到山前,毫不迟疑便一头扎进去,只往树密之处穿行。料想再跑过半夜,追踪的人便该难以跟上。
树林中杂木藤萝极多,枯腐的树叶厚厚堆积,极难行走。三个人心有所忌,都默不作声屏着呼吸行路。胡不为浅一脚深一脚的跑着,见左近杉树和樟树森列成墙,阔叶植物随处可见,一时恍生昨日之感。
前年,也是在光州,也是在夜间,也是被捕快追杀,也是慌不择路逃入山林……今日局面,与曾经之事何其相似,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玩笑,让他隔过两年之后重新跑回到原点上。
前年遁入山林,避开人间,父子俩因此得已存安。今日呢?再次逃离那个纷纷扰扰的红尘乱世,会不会仍如前时,跟厄运抢得一丝喘息之机?胡不为不知道,现在前路茫茫,让他根本看不清方向。只是随着路行渐远,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愈来愈坚定了。
“熙州不去也罢,现在天下处处混乱,倒不如在这山林里活得自在。”胡不为想。
几年来的经历已经告诉他,有人的地方,就有不足,就有心机,风险随时而生。他无从预测哪一张脸孔下面会潜藏着对自己不利的念头。他想要活命下去,惟有这样不通外界的荒山野林,不与外人接触。
再回思起前年感慨,更是印证了这个想法。当时在山崖下,胡不为心中就有疑问,为何天下万物,总活得不如意。那头带着幼子被自己击杀的母熊,带着眷恋死去。妖怪妹子单嫣,身负重伤,情柔可可,在十五元宵与他挥泪作别,至今不知消息。而苦榕老前辈,因为孙女柔儿之伤,英雄垂泪,何等凄惨。甚至于从西京带出来的猴子都脱离不开人世的苦难……他们缘何而遇上困苦磨难?就是因为遇上了人,若是他们从不跟人打交道,一生也不会遇上那么多挫折和颠簸。
舛难正在人,悲伤也在人。
难道这正是天下万物尽受煎熬之苦的根源?
单嫣读颂之词,言犹在耳: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天地本有,阴阳自生,万物受尽磨难,那造化何来?天下芸芸众生的命运从何而来?
是人么?人之善恶,难道便是催生出这命运造化的来由?
月光淡淡洒落,穿透树隙零星的落在空地上。胡不为看见了前方一块奇特的岩石,三块巨石相堆,突角前探,象一只久经年月的老龟,默默仰望苍天。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范同酉和秦苏讶然望向他。
“两年前,我在这里过夜……”胡不为指着那块岩石说,脑中景物飞换,前年雨夜的情景又一次进入脑海。“那时我受了伤,被官差追赶……跑到这里就下雨了,我又冷又饿,就躲到里面去休息……”胡不为如着梦魇,低着声讲述。他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抚摸岩石。石上覆满了青苔,结如铜钱,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而成,苔藓不知人事,荣了枯,枯了复荣,年年如是。眼前人在这两年间经历了无数悲欢和动荡,这块石头却丝毫未有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它离开了人,独自空居,方得安然保全的吧。
“这里倒是个休息的所在。咱们跑很久了,就在这里休息吧。”范同酉见胡不为情状特异,担心有变,当下便道。三人席地坐下来,听树林风涛峻急,野兽呼啸,却幸没听到其他异响。
秦苏出去捕猎,不多时逮了一只黄羊过来。没水刷洗,只得将就把皮剥了,斩两条后腿烧烤。胡不为沉在往事中,想起自己连年遭遇不幸,人世再无立锥之地,又再追至爱妻仍在之日,恩爱无间,与今日境遇实在不可相比,心中悲恸,一直便没再说话。直过了好久,秦苏把羊腿烤好了,递到他手中,方略略分了心神。
“胡兄弟,两年前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范同酉打量了一下四周,眼见左近树木排成铜墙铁壁,地上枯枝腐草极厚,显是不通人迹的,怎么也想不通胡不为竟然会两次进入此地。“如此巧合,当真是千中无一了。”范同酉想。
胡不为源源本本,把自己当年如何在苏府作客得神医之名,之后因蜈蚣内丹被陷害入狱,得到刑兵铁令又让官府追杀,光州一轮生死,青龙士搭手相救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尤其不解那些江湖豪客为何对他反目以仇,“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阳城几十条人命,到处追我。我好心好意给他们画符治伤,怎么又会伤害他们?而且我的本事如何,范老哥你也知道,几十条人命……我这辈子杀鸡也没杀过这么多。”
范同酉道:“你定是惹到什么人了,所以被人栽赃。说不定你无意之中,触到了什么人的利益,让他非杀你不可。”
“我没惹到什么人呀?”胡不为说。
“那可说不定,人心隔肚皮,你怎能从表面看得出来?你细细把当时经过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捋一下。”
胡不为便又把自己怎样在梧桐村取得灵龙镇煞钉,而后回到家中,如何在除夕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往事又说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哽咽垂泪。
秦苏头一次从胡不为口中得知他的身世。她一直只知道胡不为遭遇坎坷,却未料想,他的命运竟然是如此的一波三折,厄运重重。为其所感,忍不住也清泪下滑,悲悯顿生。
范同酉闻得如此人间不平,哪里还记得帮胡不为分析敌人,愤怒已极,捏紧了拳头只大骂:“一群王八蛋!这个罗门狗教无耻到了极点!******王八蛋!还有那烈阳狗道士,一个老杂毛一个老秃驴,欺压善良,当真该拿去千刀万剐!”
站起来,转了一圈坐下,仍旧愤怒难平,又站起来转了一圈。“罗门狗教贪图宝物就不用说了!我最恨的是这些披着人皮的恶贼,枉他们自命侠义正道,心中不存天理正义,以剿除妖孽之名,行苟且豪夺之实,这样的败类,多一个,天下就多一分祸害!”
“我在想,”胡不为苦涩的说,“若是我当初没拿到灵龙镇煞钉,就不会惹上罗门教,也不会碰上流云道长,再惹来那么多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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