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是。”黑狗颔首道,“当时孙先生养的鸽子出了些问题,心急火燎,我帮忙治好了,顺便配了批种,孙先生很是开心。”
余乐再翻,照片中皆是些教科书上会提到的人物,他们身边也都伴着这位小白脸,无论中间年代跨度有多远,这位小白脸都是这幅年轻的面庞。
余乐合上册子,转而望向吕万年的躯体:“那怎么就这样了?”
“被人害了,一言难尽,我得隐姓埋名,不敢去闹市走动,但又不能与世隔绝,那样便丧了人气,因此才成立了相声社,一面低调品玩不引人怀疑,一面说相声聚拢人气,将听客限制在周围街坊的范围内,苟延残喘。”黑狗叹道,“今儿也算巧了,吕万年的身子活到头儿了,我该攒的也攒够了,二黑又正好过来,缺一样,我就真死了。”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吧。”余乐指着尸体道,“当人,没病没灾是能活百余岁上下。”
随后,他又指向黑狗:“可狗,撑死了20年的命。”
“所以啊。”黑狗爬了过来,坚定地望着余乐,“靠你了,乖徒儿。”
“我?”余乐不寒而栗,“原来的二黑呢?被你弄死了?”
余乐说的自然是黑狗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魂儿。
“没,睡呢,偶尔会出来。”黑狗说着,掀起后腿挠了挠耳根,真有一副狗相,“你放心,二黑毕竟是狗,灵智不全我能占了他的善男子,可夺人的舍基本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当下好好保存吕万年的身体,百日之期一过,你便帮我重塑吕万年的身子,直至回到照片中的状态,届时为师便可回魂,无拘无束。只要死过一次,那咒就不在了,我也便是几百年前的那个吕万年了。”
“这……邪门啊……”余乐挠着头,冲击太大,难以理解。
“徒儿,我自然也不会亏你。”黑狗诚然道,“你跟了我一十六年,任我老得不成样子,照顾起来有多恼人,你也无一句怨言,我吕万年记你的恩,打今儿起,你便是我这一脉的单传,我在,你在。”
“别介,二黑已经七八岁了,没几年蹦头了,你不在我也得在。”余乐缓和过来后,很快又恢复了相声演员的臭贫本色。
“所以你要帮我让吕万年妙手回春啊!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志气?”
余乐转头犹豫道:“明儿鸟爷就该找人来办丧事了,把吕万年烧成灰了你也能妙水回春?”
“废话,当然不能!”黑狗紧张地说道,“别让他办,自己葬了,埋后院儿,将那些我积攒的玉石附在棺材里,能保十年不腐!”
余乐惊道:“敢情您收那么多玉,是为了这个?”
“玉通人气、天气、地气,在宝贝中属‘全活’,是咱这行道最方便的玩意儿。”黑狗解释道,“正因为这个,凡人也能感受玉的好处,养颜益寿,平气静心,因此玉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为了今天,我一辈子的财富都砸在这上面了。”
“原来如此。”余乐点了点头,盯着狗脖子上的玉璜道,“这块最好?”
“不错,这块是春秋玉璜,常年埋于地下,吸沃土精华,被浸成黄褐色,出土后又不断有人把玩,沾了人气与天气,属三灵皆备,千年过后,反倒越来越亮,这样的器皿乃是……”
听过黑狗的长篇大论后,余乐将就信了,转而问道:“师父你说了半天门道门道,为什么生前不教我,现在才说?”
“当时不能说,你年轻气盛,怕你张扬坏事。”
“那现在呢?我不年轻了?”
“经我多年**,徒儿你品性……”
“屁!你是着急从这狗身子里出来吧!!”
“殊途同归。”
“哎……总是一套一套的,我也不跟你争了。”余乐摇了摇头,知师父未死,心情已是好了大半,只纯然笑道,“我跟喜鹊的命都是师父你给的,你让我作甚我做就是了,就算你要我的命,也尽可拿去,不必兜弯子。”
余乐料定吕万年铁定有些邪门的造化,死者复生这种事不会自然发生,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得被祭进去。
黑狗望着余乐,半天没再说话。
余乐揉着狗头调笑道:“说好了,拿我的命行,别拿喜鹊的。”
喜鹊与余乐皆是吕万年收养的孩子,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极好,十岁那年,吕万年收余乐为徒,自此余乐改口叫起了师父,喜鹊琢磨着,若再叫吕万年爷爷,不免吃亏,便改称叫了爹。
听闻此言,只见那狗眼之中,竟然闪出泪光。
“好徒儿啊……好徒儿……比我心术正……你这是修大造化的底子。”
黑狗突然一个纵身,爪子按在了颈前的扇形的玉璜上:“徒儿你以命相托,为师也不隐瞒了,现在这玉是我活着的唯一容器。将来若有一日,你觉得为师要害你,只需抢过此玉砸碎便可,届时为师灰飞烟灭。”
“哦?”余乐眼神一闪,一个俯身按住玉璜,“嘿嘿……”
“你别闹!”黑狗整个狗身子哆嗦起来。
余乐一捏住玉璜,遂觉异样,一股舒爽的气息顺着自己手上的经脉流淌而来,过了五脏六腑,却不停息,在胸前越积越多,转而变得暴躁憋闷。
“快松手!你想要为师的命么?”吕万年的声音直入脑核,终让余乐惊醒过来。他连忙放手避开,瞪着眼睛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有趣的气息,随后“噗”地一声,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黄烟。
“糟蹋啊!糟蹋!!!”只见那黑狗又虚又气地在地上打起了滚,“为师几十年的造化就被你一个嗝放出去了!!”
余乐却只低头呆呆望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也怪了。”黑狗骂过之后,转而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蹲在地上,“你从未修行过,凭甚就能夺我的灵气。”
只见余乐一转头,坏笑盯着黑狗:“舒服,我能再来一次么!”
“别唬!”黑狗警惕地蹿开,正色道,“我们这行当,以玩养身,以玩成势,你可知道,刚刚你那一嗝为师要玩多久才能玩出来?我告诉你,你现在打架,就算是那寸头虎子也干不过你。”
“赶明儿试试。”余乐握紧拳头,确实也有些跃跃欲试,此时他精力太旺,只求来个莽汉练手。
一番往来过后,黑狗显得有些体力不支,蹲在原地喘着粗气:“罢了,那灵气就算你不吸为师也是要传你的,借着现在的气力,你赶紧跪下个头,算是入门,为师传你法门。”
“不是磕过了么?”余乐点了点吕万年的尸体。
“那是相声拜师,现在是玩门拜师。”
余乐警惕四望,确定周围没人后,这才俯身拜下。
倒不是说磕不起头,吕万年是再生父母,年龄长了自己几百岁,磕个头不吃亏,关键不能让人看见自己给狗磕头!
大玩家 003 玩家门道
大礼过后,吕万年才放下心,狗爪伏在余乐头上:“相声讲究说学逗唱,玩门讲究观驯炼养。观,即察颜观色,仅靠双眼辨识常人难辨之隐;驯,即将宝贝,动物驯服,为己所用;炼,即将小玩意儿炼成大器,救己赠人;养,即种植、繁殖玩物,小到蛐虫黄雀,大到山水狮蟒。根据玩家的灵气、境界可粗分为入门、窥气、着魔等九重。若是凡人,玩上一生最多入门而已,如今有为师相助,你可直接入窥气境界。今后务必戒骄戒躁,低调谨言,以玩为乐,为乐而玩,切忌功利入俗,亦不可孤傲出世,心境为上,玩物为下,结缘为宜,强求自毙。”
余乐这次始终认真在听,他只觉一股轻柔的气息由头盖涌入,如果说刚刚那次是暴躁狂流的话,这次则是涓涓细流,这股气息小部分汇入脑中,大多则裹向双瞳。
约莫半分钟过后,黑狗这才松爪下来,长叹一声匐于堂内。
“三日之内,我传你的功不会散,你靠双目即可辨识宝贝的灵气,算是暂用了为师的眼里,余下的,明儿再教你。”
“嗯。”余乐郑重点头,情知师父累得不浅,但有几件事还是要现在问清楚,“师父,这些日子相声社?”
“暂且停业,待百日之期过后重开,此地我早已设下阵势,聚拢人气不宜外泄。”
“是。”余乐恭敬点头,“那明儿我辞了鸟爷的美意,不然你该被烧了。”
“鸟爷好玩,心术却正,其实早已过了入门境界,只是无高人指点,止步于此。”黑狗蹒跚着步子挺到冲吕万年身前,冲这尸体的手心处探了探鼻子,“这核桃你取了赠与他吧,我一时半伙用不上了,他拿着舒活经脉,兴许能多活两年。我吕万年说话算话,我死了,这核桃就是他的了。”
“是。”余乐俯身取出核桃,此时再看这狮子头,有股淡淡的红光若隐若现,“师父,能有这么神?盘个核桃能多活两年?”
“你该看见了。”黑狗闭目传声,“这血狮子里面透出的是人气中的血灵,我虽没刻意炼过,但时日久了总有些灵气,外加在我之前也有人把玩,算是个古董玩意儿。这血灵聚集了百年来几代人的精力与精华,别的不说,活血舒脉是必定少不了的,鸟爷肯定不明白里面的造化,但他浸淫玩物多年,有种天然的眼光,倒也没看错。”
“那我先收好。”余乐取了核桃小心地放入褂子的兜里,从前他只觉得这对核桃好看,哪里晓得还有这么多门道?
“呵呵,眼红么?”黑狗见余乐的样子,缓缓说道,“为师藏品还多,大多数压根儿不敢让外人见到,这核桃属于最一般的了,我敢拿着给人看,徒儿你放心,将来有你的好处,你炼了夜明珠,保你视黑夜为白昼;你炼驱邪牌,保你戾气不侵;你炼了龙头鼎,保你房事生龙活虎,搞得俏丫头……”
“你炼过?”
“嘿嘿。”黑狗神秘地摇了摇头,只恨自己不能抿嘴品味,“那都是往事了,你还小,不急。”
“扯吧,你真那么厉害能没子嗣?”余乐随口回了一句,遂觉不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然而吕万年却并未有什么生气或者遗憾:“这些事往后再谈,今日暂且休息去呗。”
“好,那我收拾收拾,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叙。”余乐想着吕万年所说的那些造化,半信半疑,他这人有个好处,能拿的拿,能争的争,从来不会急功近利,强扭甜瓜。
黑狗趴在地上,渐渐闭上眼睛:“明早让喜鹊备只活鸡,给我补补。”
“生吃?”
“我是狗。”
“好吧……”余乐说着摇了摇头,便要离去。
正此时,后面传来了砸门的声音,一口粗狂的嗓门随即而至。
“乐儿?乐儿在么??”
黑狗听见这声音,一个机灵挺直身子,望向后门方向,一齿獠牙绷了起来:“孽徒,等我死等很久了吧。”
余乐也是微微皱眉。
吕万年这辈子收的徒弟,可不只自己。有一对钱家兄弟二十年前便拜入吕门之下学相声,七八年前,笑坤社生意还不似现在这般惨淡,兄弟二人觉得老吕工资发少了,便合计着自立门户,走的时候不仅拉走了一批常客,还盗了老吕七八个宝贝。欺师灭祖,这在行内可是大忌,但这哥俩儿还不止于此,出去之后不吝言辞诋毁吕门,以此为噱头宣传自己,表示他们兄弟是受不了老吕的欺压才不得不出走的。
这二人终究学艺不精,离了笑坤社,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很快便没了营生,仅靠贩卖老吕的宝贝发了些小财。事败之后,他们又重回笑坤社,跪在堂内求师父收留,老吕当场把他们踢了出去。这还没完,哥俩知道这辈子说相声没戏了,便惦记起老吕的宝贝和笑坤社的地产,甚至唆使他人前来拜师,拜师是假,窃宝为真。也正是因为这样,老吕自余乐过后没再收过徒弟。倒不是分不出人品忠奸诈,只是累了,懒得辨了。
如今,终于到了这对兄弟日思夜想的一天,吕万年不会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黑狗沉了口气,挺直身子,低吟道:“乐儿,拿家伙,打。”
余乐思索片刻,答道:“还是叫虎哥来吧,我打不过他们。”
“你打的过。”黑狗咬紧牙关,身子有些发颤,显是体力跟不上了,却还硬着嘴道,“你打不过,为师帮你,拼了狗命也咬残这对畜生。”
余乐不忍地望向黑狗,吕万年虽说得轻松,然而这些年来,每次这对兄弟上门,挥着拐杖轰出去却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如今在狗身子里,更加虚弱,钱家兄弟跟狗打,指定不会顾虑狗的生死,自己受伤是小,万一二黑有个闪失,可就无法救回了。
“师父,这样。”余乐沉了口气,现在他不得不扛起大梁,站在师门,站在笑坤社的角度思考,“这对畜生,这么多年你也没轰走他们,咱们一老一小,单靠打是不行的。今儿我探探他们虚实,耗些时日,待我本事大些,一鼓作气,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黑狗颇为惊讶地望着余乐,一股子怨气渐渐散去,变为慈祥与欣赏,“乐儿,为师没看错你,看来你不止有小聪明。”
“废话,我这是为自己考虑。”
“为师就是尚存懦仁,没在死前料理好这对畜生。”黑狗重又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你做主呗,休莫让他们踏进一步,待我们师徒修生养息后再做打算。”
“好,师父你好好休息。”
门外,叫喊声依然没有停息。
“乐儿!乐儿你肯定在,快开门!我们哥俩给老爷子奔丧来啦!”
说是奔丧,这声音中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余乐简单理了理褂子,快步走到后门,开门相见。
大玩家 004 贬人捧己
钱家兄弟二人,四十上下,老大名为钱达,国字黑脸,五大三粗;老二钱益,瓜子白脸,病病殃殃,这对天生唱反调的兄弟,在吕万年的教训下本该在相声界有些造化,然而却走了歪路。
“乐儿,你可算开门了。”钱达瞪着眼睛瞄向房内,只恨不得能透视,“老爷子……他?”
“身体不适,睡了。”余乐答道。
“睡了?”钱益眉毛一挑,“不对吧,往日我们来,无论几点,老爷子准挥着拐打出来,今儿怎么这么老实?”
“今儿睡得死。”余乐抬头问道,“两位,让师父静静吧,有事咱们明儿再说。”
“呵呵,还是乐儿懂事。”钱达揉着手,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看来吕万年是真的死了,“既然老爷子睡了,那走着,今儿哥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太晚,明日再说吧。”余乐推辞道。
“诶……乐儿,跟你明说吧。”钱益咧嘴笑道,“我估计,老爷子这一觉是醒不了了,我们哥俩在太爷生前没机会尽孝,后面的丧事,乐儿你就交给我们吧。”
“二位,老爷子说得清楚,你们跟师门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余乐摇头道,“我不敢违背师训。”
“你这孩子!!”钱达当即脸一板,唱起黑脸,“死都死了,还聊这作甚?吕万年那页已经翻篇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不是?”
“你生什么气。”旁边的钱益自然唱起白脸,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玩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乐儿啊,就吃顿饭,咱们哥们儿聚聚,这么一个相声社要撑起来可不容易,哥哥们帮你出出主意,纯粹是报太爷的恩德,绝无非分之想。”
余乐正琢磨着如何拒绝,喜鹊刚好红着眼睛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包纸钱一类的白事儿物品。
钱达一看这个,更是确定吕万年已死,嘴角一扬,这便要硬闯,心中狂笑不已。
吕万年你死都死了,还想让一个屁孩子治我们?
然而钱益却一把拦住他老哥,只冲喜鹊道:“喜鹊,买东西钱够不够,哥哥们帮你?”
只见小姑娘眉头一紧,露出怒色,娃娃脸都气鼓了,绕过钱家兄弟,一瘸一拐地跑到余乐身后,冲兄弟二人怒目而视。
“这俩孩子!”钱达有些恼怒,冲兄弟嚷道,“你别拦我。”
相声门道,本就传统,师父打徒弟,师兄打师弟什么的司空见惯,钱家兄弟虽被逐出师门,却依然自觉高人一等,当然在力量和年龄上他们确实高人一等。
钱益见拦不住,慌忙劝道:“你就别闹了,一会儿吵到虎子他们。”
钱达一听这个,登时僵住了手。
吕万年虽死了,但听客们还没死。鸟爷的名声,虎子的蛮力,若是招呼过来,他还是有些吃不住的,南桥一共就这么大,熟人都是街坊,这边一吵,那边立刻就能到。
至于余乐,他也怕真打起来,如若堂中的黑狗冲动而至,伤了死了那可就不好说了,更何况喜鹊搞不好也会跟着遭殃。从前有吕万年撑着,这对兄弟不敢造次,现在两个孩子坐镇笑坤社,可就难保了。
为今必须要拖上一拖,自己假意示好探明便是,等个几日自己搞明白门道,跟鸟爷虎哥商量好再做打算不迟。
“我明白了,走吧。”余乐回身道,“喜鹊,你回去早些睡了,我去去就回。”
“哥……”喜鹊刚刚止住的眼泪转眼间又要渗出,“爹刚走……你就……”
“你信哥不?”余乐坚定地问道。
“信。”喜鹊使劲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别扰师父。”
喜鹊一咬牙,只得应了,恨恨瞪了眼钱家兄弟,这才不甘回堂。
钱益见余乐松口,当即搂过余乐笑道:“我就说弟弟你还记得当年的交情。”
余乐立刻摆出了舞台上的场面像:“走吧,哪吃,你俩有事说清楚便可,无须兜圈。”
“走,去我家!我媳妇做好一桌子菜了。”钱达也笑盈盈地搂住余乐,“知道你性子,咱们坐下好好聊。”
余乐自外面谨慎地将门锁好后,便随着钱家兄弟朝南走去,只过了两条街便到了他家所处的楼房,老钱家本来有个院子,后来拆迁给折了楼房,分了两户,兄弟二人一人占一户,至于他们父母,据说是在他们背离师门后被活活气死了。
进了钱达家,果然一桌子酒菜已经腾腾待食,余乐跟钱达媳妇打了个招呼,便被兄弟二人驾到桌前,斟上满满一杯二窝头。
“来来,好久不见,哥哥先干了。”钱达是个酒鬼,见了酒也不管别的,自己一仰头吞了一杯。
余乐平日偶尔陪师父喝两口,知自己没什么酒量,便客气轻抿一口。
“这哪像话!多喝点!”钱达重又拿起杯子塞到余乐手里。
余乐算是明白了,到了这儿,根本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
“你得了!先吃!”钱益再次唱了白脸,给余乐夹了一筷子醋溜鱼片,“嫂子手艺不错,你尝尝。”
余下十几分钟,余乐便在钱家兄弟生拉硬扯下吃吃喝喝,随意对付。
喝了几口过后,钱达美了,掏出一对小核桃,揉了起来。
“乐儿,你看这核桃漂亮吧?”钱达笑呵呵地向余乐展示其自己的核桃,“比老爷子手里那对你看如何?”
余乐随意瞥了一眼,这核桃颜色枯黄,纹理浅杂,并非什么好货,颜色倒是有些发亮,估计是钱达捏得久了,生生将手里的油气揉了进去。即便不借用现在的眼力,余乐也知道这破核桃跟师父手里那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看不懂,差不多吧。”余乐随口应付。
“嘿嘿!比那对可好多了!你听我讲啊!”钱达神气地说道,“我这可是‘公子帽’!你看,像不像是古代公子顶着的帽子!这肩漂亮,棱也清晰,外加哥哥揉了这么些年,已经熟透了,上次有人开价两千,我都没舍得出手。”
“那可真是好东西。”余乐心中暗笑,虽然自己懂得不多,但基础好坏还是能分辨的,这家伙竟然号称手里玩了两天的破核桃比师父的狮子头要好,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更何况若是真宝贝,自己仅凭双眼便可探出灵气。
钱达却说高兴了,自顾自没完没了:“呵呵,你看着老爷子一屋子玩意儿,好像挺厉害,其实都不怎么样,老眼昏花的,尽收吃亏的东西,他还不让人说,都当宝贝了,瞎玩!”
余乐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发堵,你吹两句牛逼我不理你便是了,还非要踩到师父头上?他自打记事儿起便在笑坤社长大,性子里世俗气息不浓,说了那么多年相声,倒是随了吕万年的性子——嘴上不饶人。
“达子啊,我觉得是这样。”余乐也不叫哥哥或者师兄,直接喊了小名,“玩东西,不在乎好坏,在乎这个过程,这个趣味,关键要沉浸其中,自得其乐。多少年后,能把玩意儿拿出来,自己看着开心,勾起往事,跟人聊起来,也有个乐儿便是好的。师父倒腾了一辈子玩意儿,你见过他拿哪个卖钱了么?这就是他老人家高明的地方,所以他老人家能过百岁,可你这心态就差意思了。要是显摆东西值钱,那还不如拿存折给我看呢不是?”
余乐啃着鸡骨头,一席数落的话飘然而至,说得云淡风轻一副大爷教训小鬼的样子,着实惹得钱达气恼。可钱达却也挑不出余乐说的不是,他这话直接从境界上把自己给压死了。
钱益见状忙打圆场道:“乐儿是厉害,跟老爷子久了,说话都有股子仙气儿。”
他说着,忙冲老兄使眼色,眼下的事还要求着余乐,不能翻脸。
钱达喘着粗气等着余乐,心里不服,厉声呵道:“我几时拿价格论玩意儿了?但都是玩家,总得有个评判标尺不是?值不值钱就是死规矩,这还有错?”
余乐反笑道:“错是没错,但玩家是玩家,商家是商家,师父是玩家,你别拿商家的眼光挤压他,师父爱玩便玩,高兴便好,没有吃亏一说。”
钱达攥着磕头,死盯着余乐,心中愤愤,自己一个快四十的老爷们儿竟然被这臭小子说教了,若不是现在老子求着你,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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