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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府天
“印象如何,未必要说话。”
尽管被天子突然出场一搅和,但顾淑妃此时的心情却颇为不错,笑语了一句,拉着两人又是东拉西扯问了她们到京城后的情况。眼看快到午饭时分,外头却通报进来,道是淄王陈榕和赵王世子陈善昭一块来了。闻听此言,顾淑妃顿时微微一愣。
“今天不是在文华殿听杨先生讲书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先生身上突然有些不好,所以我就派人去向礼部说了一声,又去向父皇请示过,请杨先生先回去了。”
随着这话,淄王陈榕就进了屋子来,后头则是陈善昭。叔侄二人一模一样的石青色袍子,只有鞋子有些区别,陈榕是青缎朝靴,而陈善昭则是黑色千层底的布鞋。两人一进屋子瞧见章晗和张琪起身行礼,因才在外头听说过她们来了,陈榕笑吟吟地摆手吩咐免礼。和陈善昭一块对顾淑妃行过礼,紧跟着,陈善昭向二女微微颔首,这就算是见过礼了。
“善昭正好找我借两本书,我记得此前搁在母妃这儿了,他从前也是常来的,所以我就把他领了过来,一时忘了母妃这儿还有客人。”
“你还说呢。我难得见一见娘家人。她们一来惠妃和敬妃就来了,紧跟着便是皇上,然后你也带着善昭这孩子来搅局。”嘴里虽嗔着,但顾淑妃转瞬又笑道,“才让小厨房多做了几个菜,你们两个也就不用回去吃那儿的大锅饭了。正好在我这儿用了再回去。”
淄王陈榕自然连连道好,而陈善昭也大大方方地说道:“多谢淑妃娘娘,文华殿那边的膳食都是光禄寺送进来的。好端端的食材却做不出滋味来,实在是暴殄天物。之前十七叔说带我到长宁宫来找书,我就寻思着。是不是能在您这儿蹭一顿饭。”
顾淑妃一时哑然失笑,陈榕也忍不住笑道:“能把蹭饭这理由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也就是你了!”
骤然有这么两个天潢贵胄的加入,张琪自然更加不安,而随着到外头明间摆饭的时候。章晗见陈榕一手搀扶着顾淑妃,而顾淑妃另一只手却拉着张琪,一时只觉得异常难解。而这时候,她突然察觉到一旁投来了一道视线,侧头一看,就只见陈善昭正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可再看时,刚刚那表情便仿佛是转瞬即逝似的,再也不见半点端倪。
这一顿饭,吃得兴高采烈的,大约只有赵王世子陈善昭,淄王陈榕顾淑妃也好,章晗和张琪也罢,见那么一位人前温文尔雅的赵王世子用绝佳的仪态添了两碗饭,将一个个盘子全都扫了个底朝天,全都是瞠目结舌。直到陈善昭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道了声吃饱了,陈榕才难解地问道:“光禄寺不温不火的饮食确实难吃,可你家里的厨子难道也那么不中用?”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母亲从小就在我耳边念叨的,再加上我饭量大,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习惯。”陈善昭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欠了欠身,“让淑妃娘娘见笑了。”
“见什么笑,都知道你母亲俭省,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教你!”
被陈善昭这么一搅和,气氛方才稍稍活跃了一些。漱过口用了茶之后,顾淑妃吩咐夏雨带着陈善昭去找书,让章晗和张琪扶着自己到外头长宁宫院子里散步,而淄王陈榕又向张琪问起了太夫人的情形。尽管看似寻常一家子散步闲话家常,可章晗却总觉得心里极其不踏实。
好一会儿,陈善昭方才从里头抱着一堆连人都几乎看不见的书喜滋滋地出来,哪里像他之前所说只是借“两本书”?顾淑妃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叫了陈善昭随行的太监进来,等那一堆书都换了手,她才开口说道:“爱书如痴是好事,可你也别老是秉烛看书到深夜,没来由伤了身体。”
见陈善昭那一脸爱书成痴的样子,想到此前他从福生金银铺旁边那家书斋出来的懒散模样,还有后来两家全都被查抄,一个右都御史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全数倒台,这其中只怕多数都是他的算计,再想到他居然信口开河叫她表妹,章晗忍不住就挑了挑眉。
这个人,太会装了!
她正这样想着,带着那抱满了书的小太监往外走了没几步的陈善昭突然转过头来,径直看着她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淑妃娘娘和十七叔,父王已经定下了正月二十六动身,三弟四弟随军。听说这时节辽东还是天寒地冻,着实辛苦他们了……”
陈榕忍不住打趣道:“你要真心疼你那三弟四弟,你就少看些书多多练武,也跟着三哥赵王上阵不就得了?”
“不成不成,人各有天赋,不能强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幸好我留在京城,否则行军之中哪有时间看书?”
笑语了一句之后,陈善昭方才长揖告辞。看着他步伐轻快离开的背影,章晗不禁心中一动。二十六动身,那她近日之间,却是得去和父兄道别了……他这话,怎好似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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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第六十七章 婚事
宁安阁正房东次间,随着午饭时辰渐渐过去了许久,太夫人面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安。这时候,她突然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转瞬间,就看见顾钰亲自端了一个黄杨木条盘过来,后头则是王夫人。
“老祖宗,听说您说胃口不好不想吃午饭?我亲自做了一道翡翠豆腐羹,您尝一尝?”
尽管没什么胃口,但顾钰做好了这样一道汤羹亲自送来,太夫人也不能不给一点面子,见孙女亲自在炕桌上摆好了,她便随便用小勺舀了几勺用了,随即便放下了勺子。见此情景,顾钰免不了瞅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这才在炕上对面坐下了。
“娘仿佛有些心神不定?”
“瑜儿和晗儿入宫那么久,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心里实在是安定不下来。”太夫人叹了一口气,随即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家是勋戚,往日钰儿也好,大丫头二丫头也好,都是常常进宫的,午饭前必会出来,如今耽搁了这么久,必然遇到了什么事。眼下虽说诸事渐定,但有些事情也难保,更何况淑妃好些日子没从宫中捎信,怎么突然只召见她们两个?”
“是啊,我也很想念淑妃娘娘呢!”
顾钰轻轻皱了皱鼻子嗔道,然而,还不等她说下一句话,就看到母亲投来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她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然而,等出了正房,她就有些气恼地揉着衣角,心里更不痛快了。
自从张瑜和章晗姊妹来了之后,老祖宗就对她大不如从前,就连母亲也常常教训她!可张瑜有什么好的。性子古怪沉默寡言,章晗再好也是外人。用得着为了她们这么牵肠挂肚!
顾钰既然离去。屋子里的赖妈妈和丫头们也自然而然都退开了,这时候,太夫人踌躇片刻,便看着王夫人道:“淑妃和惠妃敬妃在除夕那一天领命给皇子皇孙选妃。这是烫手的山芋,现如今突然把她们姊妹宣召入宫。谁都会往这个方面去想,我怎能不担心?而且……有消息说,秦王妃有意为洛川郡王求娶晗儿。”
这事情王夫人也知道。更能猜得到那位秦王妃的恶意。可秦王的生母早逝,秦王妃就是再大的本事也难能在宫中翻出什么风浪来。再加上她对太夫人此前提的那一桩婚事并不太情愿,此时忍不住开口说道:“此事不说能否过得了礼部那一关,更何况宫中还有淑妃娘娘和惠妃敬妃,这事情不过传传而已。就算是秦王妃,亦是不可能左右这样的大事。”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太夫人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把话说明白。东宫储君虽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服气都看好的。而就算服气看好,封藩在北边的那些塞王,因为都是在对抗蒙古鞑子的第一线,所以争斗之外,也有同气连枝的。章晗的父兄在赵王麾下,如今皇帝分明是有意为即将婚龄封藩的皇子择选身家清白的寻常人家女儿,那么此前性情已经为天子和不少人所知,为人聪慧刚烈的章晗自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能让皇帝放心,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赖妈妈的话:“太夫人,表小姐和晗姑娘回来了!”
太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方才感觉到有些肚子饿了。炕桌上的翡翠豆腐羹还没撤下去,她便索性又用了几口,倒是王夫人生怕汤羹凉了伤肠胃,忙站起身劝阻道:“都快凉了,还是让钰儿到厨房再给您现做一碗。”
“不用,温热着正好,先前太烫也难以下口。”
一口气用了大半碗,太夫人方才用帕子擦了擦嘴,等碗筷收拾下去,张琪和章晗也就一前一后进了门来。她笑着阻止姊妹俩行礼,拉着两人在身边坐了,这才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一趟入宫这许久才回来,是不是饿坏了?”
“老祖宗,今天淑妃娘娘留了饭。”张琪主动解释了一句,见太夫人和王夫人尽皆愕然,她便看了一眼章晗,见其鼓励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她就定了定神说道,“今天我们才刚到长宁宫见到淑妃娘娘,不一会儿,惠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就来了,说话间皇上又来了。后来皇上走时,说让咱们用了午饭再回来,所以惠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告辞之后,淑妃娘娘就留了咱们用午饭,没想到淄王和赵王世子也来了。”
这一连串没个重点的话听得太夫人直皱眉头,而王夫人也是没品出任何滋味来。好在太夫人知道有个章晗,待会再问也无妨,便笑着说道:“宫中留饭,历来都是只能用个半饱,这样,让小厨房去给你们做些点心。”
“真的不用!”张琪连忙站起身劝阻道,“老祖宗,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今天饭桌上赵王世子狼吞虎咽,看着他那样吃,大家不知不觉都开了胃口,所以这会儿我们真是饱的。”
王夫人见太夫人丢来了一个眼色,想了想就起身笑道:“话虽如此,老祖宗今天中午为了你们没回来,一直颇为操心,却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吩咐一声,拣清淡的做一两样来。”
见王夫人一走,不等太夫人发问,章晗便言简意赅地将今天那些事情说了出来,就连惠妃吐露的秦王妃算计也不例外。毕竟,顾淑妃是太夫人嫡亲女儿,她隐瞒是隐瞒不住的。太夫人听到皇帝突然驾临,敬妃居然毫不避讳指斥秦王妃,紧跟着皇帝让淑妃留她们用饭,不多时淄王陈榕和赵王世子陈善昭联袂回来,一大拨人一块用的午饭,又听到陈善昭言说赵王启程之期,她忍不住左思右想,到最后便觉得今日之事恰恰印证了自己之前那番顾虑。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说道:“晗儿,你父兄此次调入赵王中护卫,随赵王远征辽东苦寒之地,毕竟又要和你好些时候不得见面。这样吧。请他们过府,让我和你二舅母也见一见。我也得好好谢谢他们教导出了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儿。解了顾家此番危难。”
章晗被太夫人说得吃了一惊。连忙屈膝跪了下来:“太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若不是干娘,怕我至今不过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而若不是太夫人派人相接,我和父兄此次怕也难能相见。我之前不过斗胆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又违了您的吩咐,怎敢让您说一个谢字?况且。他们是外男,只怕多有不便。”
“好孩子,到现在你还这么谦逊。你帮了顾家这么大忙。我当然得好好谢谢他们。而且。我毕竟是痴长些岁数,见一见你父兄也是应该的。”太夫人笑着把章晗扶了起来,随即又看着张琪说,“再说了,你这姐姐也从来没见过你父兄,怕是也好奇得很。既然正月二十六动身。择日不如撞日,倘若他们有空。就是明日正月二十一请他们来吧!”
倘若没有今天在宫中听到的风声,章晗原想着母亲和弟弟既然已经由赵破军顺利从京城接了出来,不如就让父兄求赵王一个恩典,将家小移到赵王封地上,她也可以跟着一道过去团圆。然而,今天既然知道了秦王妃的这些算计,她便不能把赌注全都放在赵王这一头。毕竟,即便敬妃在皇帝面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可如果赵王府用着她父兄,又希望在秦王府内多她这么个内应呢?
思来想去,她便轻轻点头道:“既如此,我听太夫人的,下午我便送信给父亲和大哥。”
太夫人这才露出了笑容,旋即却轻轻摩挲着章晗温润的头发道:“我从前就说过,我一直拿你当成咱们顾家的人,你却一直见外,日后跟着瑜儿叫我一声老祖宗便成了,成日里太夫人太夫人短的,恭敬却少了亲近。”
“这……”见太夫人一脸的坚持,章晗不得不轻声开口,叫了一声老祖宗。可是,当太夫人如同揽着张琪那样把自己也揽在了怀中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是她感觉错了,还是太夫人这话中确实有些别的意味?
行程将近,赵王府中上上下下亦是在整理行装。赵王要带着庶三子东安郡王陈善嘉和嫡四子宛平郡王陈善睿前往辽东,而赵王妃则是带着庶次子怀柔郡王陈善恩回保定府,而世子陈善昭则是一如既往留在京城。此时此刻,赵王妃亲自给赵王打点好了盔甲内的军袍和软甲之后,外头就报说世子回来了。
不一会儿,陈善昭便进了屋子。尽管母子一两年才能团聚这么一次,可进京这些天,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事情层出不穷,能说话的机会却少得可怜。如今就要走了,赵王妃示意陈善昭上了前来,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紧紧握住了长子的手。
“母亲……”
“昭儿,你在京城这么久,可有什么看中的姑娘?”
见陈善昭闻言大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赵王妃不禁缓缓松开了手,旋即苦笑道:“你当年十二岁便不得不离开父母孤身到京城,这许多年非但不怨不悔,而且还帮你父王做了许多事情。可如今你的婚姻大事却握在别人手里,我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不好受。你若是有什么看中的姑娘就对我说,哪怕是再伤脑筋,我也会和你父王设法,竭尽全力为你促成了。”
“母亲不要这么说。”陈善昭缓缓跪了下来,却是闲适自如地说道,“为人子女,为父母分忧,原本就是应当的。至于婚姻大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皇爷爷此前那样发话,母亲不若上表,在五品以下的人家给我挑个世子妃,如此对父王也好,对我也好。”
他在京城这么久,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世家千金趁着他微服之际,有意在他面前卖弄美貌乃至于才学的。可那些女人多半都是家族的附庸,那些所谓大见识,也不过从父兄长辈那里现学现卖的拿来。再说他孤身一人在京,与其妻族姻亲盘根错节麻烦之极,还不如简简单单挑一个的好。当然,最好能别给他拖后腿!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听到儿子年纪轻轻竟是这样豁达,素来坚韧的赵王妃只觉得心头如刀割一般,良久,她才突然伸手过去,一把将儿子揽入了怀中,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身在皇家,这便是命!




富贵荣华 第六十八章 议亲
对于顾家,章锋和章晟的感情有些复杂。
倘若不是顾夫人,尽管他们从军,可章晗仍然可以和母亲弟弟一块在归德府过着虽不富裕,但至少和和美美的日子;可倘若不是顾夫人,他们父兄那时候为了那些同乡袍泽,坚持不肯调入中军帐中为亲兵,单单违抗军令四个字,武宁侯顾长风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至少也会把他们放在最前头当做炮灰。所以,哪怕被顾长风压着好些功劳,可他们终究保住了性命,如今又是升迁,又是调入赵王中护卫,而且还是在东安郡王陈善嘉那样一个虽年少莽撞,但却很有些真性情的天潢贵胄麾下。
所以,此时此刻路过威武街东边的那座木质牌坊,章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才轻轻哼了一声。见老爹不悦地看着他,他便勒马说道:“爹,你信不信,总有一天,咱们家也能有顾家这样的声势?”
“你这小子,敢情之前你在你妹妹面前说的不是单纯的豪言壮语!”章锋斜睨了长子一眼,这才沉声说道,“嘴上说没意思,真要做到,那就得靠自己的真本事!走吧,别让顾家太夫人等急了,咱们是晗儿的父兄,总不能给她丢了脸!”
顾家西角门,顾泉领了太夫人之命,亲自等候在了那里。当看见两骑人远远过来时,曾经跟着顾长风南征北战,也曾经见过章氏父子的他立时把人认了出来。待到他上前厮见的时候,年轻的章晟忍不住愣了一愣,倒是章锋含笑拱了拱手。
“泉爷这两年都留在京师照管武宁侯府,好久不见了。听说小女之前蒙泉爷照应,不胜感激。”
“章爷太客气了,照拂晗姑娘是我分内之事,怎敢当一个谢字?这泉爷二字也只是下头人随口乱叫,我万万当不起。倒是章爷和章公子战功卓著为赵王殿下赏识,真是可喜可贺。”
“要是你肯,你那些战功早就不止一个千户了。”章晟忍不住撇了撇嘴。见父亲投来了警告的一睹,他这才轻声嘟囔道。“本来就是,军中谁不知道侯爷身边最厉害的一只猛虎就是这家伙?要是真想要军功,他早就飞黄腾达了!”
顾泉对章家父子的性情也有些了解,此时只当没听到章晟这话。恭敬地将两人引了进去。此番进京,父子俩见过东安郡王陈善嘉,见过赵王世子陈善昭,此前还随陈善嘉去谒见过赵王,一辈子见过的贵人还没有这一两个月多。因而来到这重楼叠院的侯府。两人并没有多少畏怯,即便一路上不少人悄悄往他们身上张望,父子俩也都是脊背挺得笔直。
两人毕竟是外人,太夫人又因章晗之故,有意给他们体面。便将今日见客的地方定在了武宁侯府鲜少迎客的正堂。武宁侯府和威宁侯府一样,都是三路四进的格局,正堂荣华堂七间九架。这名字不但俗。而且是武宁侯顾长风亲自写上去的三个字,那字和他打仗的硬朗风格极其相似,一笔一划力透纸背,谁也不敢说不好。可真要说好,却也说不上来。
此前父子俩见赵王也好。见赵王世子东安郡王这样的贵胄也好,全都是在便堂或是书房之中,此时踏进这正堂,放眼看去尽是紫檀大案,铜鼎字画,青字对联这样庄重的东西,不由自主有些紧张,尤其是当看到正中那位装扮端华庄重的老妇,以及侍立在她旁边的章晗,还有另一对贵妇千金时,纵使此前信心满满的章晟,亦是提起了精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随着父亲上了前去。
“卑职见过太夫人。”
尽管章家父子都已经升了官,然而在太夫人面前亦是相差太远,因而章锋到了近前便率先跪了下去。然而,不等其行礼,太夫人就立时吩咐道:“晗儿,快搀扶了你爹起来,还有你大哥。都不是外人,这般多礼干什么!”
章晗也不想看着父兄为了自己而向别人屈膝,此刻听见太夫人发话,她立时上前扶住了父亲的胳膊,感觉到父亲借着起身的时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只觉得心头一暖,随即又去扶起了大哥章晟。相比章锋,章晟就大胆多了,冲她挤了挤眼睛不算,甚至还压低了嗓音说:“妹妹,爹和大哥是来接你回去的……哎哟!”
话没说完,他就只觉得手上一痛,知道章晗是故意的,他只能龇牙咧嘴满脸委屈地垂下了脑袋。这些小动作全都看在太夫人和王夫人张琪眼中,张琪却是羡慕章晗有这样的大哥,王夫人则微微皱了皱眉,而太夫人却仿佛丝毫没察觉似的,依旧是满脸的慈祥笑容。
“早就想见你们二位,只是此前一直没机缘,这次终于赶在你们启程之前,终于见了一面。”太夫人含笑端详着章锋和章晟,随即抬头看了一眼章晗,又笑道,“晗儿进京虽才几个月,但我瞧着简直不是我的干外孙女,而是嫡亲的孙女。无论待人接物,性情品格,别说她干姐姐,就是我顾家的那些孙女们,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这样的盛赞章晟听得很想皱眉头打断,可来之前父亲吩咐过他不许乱开口,他只能索性没趣地垂下了眼睑。而章锋则是立时欠了欠身道:“她不过是一个姑娘家,太夫人太夸奖她了。就是好,那也是她多年跟在顾夫人身边,耳濡目染方才有今天。”
“哪里是夸奖,我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太夫人说着便冲张琪颔首微笑道,“瑜儿,这便是你干妹妹的父兄,你去见一见吧。”
“是,老祖宗。”张琪连忙站起身来,走到章锋和章晟父子面前,深深屈膝裣衽行礼,随即便抬头说道,“章爷,章公子,这些年多亏一直有晗妹妹伴着我,虽说这情分不是一个谢字就能道清的,但我还是想多谢二位!”
见张琪真的上了前来屈膝行礼,章锋连忙拽着章晟站起身来,可要伸手去扶,他却不得不顾忌男女有别,只能侧身不敢受礼。这时候,章晗也连忙上去扶起了张琪,这才看着父兄说道:“爹,大哥,姐姐没有兄弟,这么多年一直便把我当成亲妹妹似的。”
章晟见张琪生得弱不胜风,可和章晗彼此相携站在一起,确实是看上去感情很好,更何况此前章晗也一直口口声声把这个干姐姐挂在嘴边,他便忍不住说道:“这还真是缘分。你从前就老说只有兄弟没有姐妹,如今总算是得偿心愿了。”
“咳!”
章锋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把章晟的话头打断了,又等到章晗扶着张琪回座,他看了一眼王夫人,这才欠了欠身说道:“今次来,我也有一件事情要禀告太夫人。既是转隶赵王中护卫,我和晟哥求了赵王恩典,打算把家眷接到保定府去,此前已经去归德府接了晗儿的母亲和弟弟,正月初才到。”
他很谨慎地略过了此前除夕团圆的事,见太夫人和王夫人果然都是一愕,他这才又继续说道:“赵王中护卫的家眷多半都在保定府,殿下和王妃已经都恩准了。所以,我想把晗儿也一并接到保定府,也好让他们娘三个团圆,彼此有个照应。”
这件事情着实是出乎太夫人的意料,因而她踌躇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晗儿,你大哥难得过来,你和琪儿带着他去见见你们四表哥,我和你二舅母还有件事情要和你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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