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府天
芳草只听到是公主,哪里知道是什么公主,愣了一愣赶紧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候,宋妈妈挑了帘子进来,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错,正是大少爷尚的十二公主。公主平日和大少爷另府居住,论理就是生子,也该大伙儿到公主府去探视,可公主平时就常常来府中给太夫人和二夫人问安,如今坐蓐才刚完就又抱了孩子来,这孝道却是其他公主难比。”
她一面说,一面盯着章晗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公主这一胎来得艰难,虽是平平安安产下儿子,可伤了元气,接下来再要有孩子却是难了。可大少爷毕竟是侯爷的嫡长子,开枝散叶来得要紧,之前公主有妊,大少爷一直没有收过通房,据说公主很是过意不去,如今正想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给大少爷。”
一听这话,张琪顿时遽然色变,章晗见她似要开口,突然将之前拿在手中的剪刀重重撂在了桌子上。那沉闷的声音吓得张琪打了个寒颤,而宋妈妈也被章晗那眼神中的冰寒吓退了一步。见此情景,章晗方才再次拿起了剪刀来在那青缎上比划,似笑非笑地说道:“宋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不论你是打探来的这消息,还是谁告诉的你这消息,这两家侯府真正做主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太夫人!姐姐一个没了娘的孤女投奔到这儿,统共身边就那么几个人,倘若还要被人惦记上了,你以为太夫人会容得下这般算计?”
两句话将宋妈妈噎得哑口无言,章晗便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对张琪说:“姐姐,来看看太夫人刚赏的这匹莲青茧绸,我看给太夫人裁一件褙子倒是最合适的。”
张琪虽有些发愣,可她早习惯了什么都听章晗的,也就强迫自己不去看宋妈妈发青的脸色,在章晗身边坐了下来,却是心不在焉地说:“用来做褙子,这颜色是不是太鲜艳了些?”
宋妈妈见姊妹两个都不理自己,一时气得牙痒痒的,当即冷笑道:“太夫人就算心疼外孙女,可也从来都把公主这孙媳妇当自己眼珠子似的!公主若真的开口要人,别说你,就是再金贵的人,太夫人也会允下!别以为你进过一次宫,就真当自己娇贵起来了!”
听到宋妈妈冷哼一声,知道人多半是走了,章晗过了片刻方才扭头去看芳草,见其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她就淡淡地说道:“看什么看,宋妈妈眼里没人的脾气难道你是才知道?还不到外头去守着?”
等芳草出去了,她不等张琪说话,就按着那双如今才长出些肉的手低声说道:“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这样,明日十二公主来的时候,你看我的眼色,咱们这般对太夫人说……”
尽管顾家一门两侯,宫里尚有一位摄六宫事的淑妃,可公主登门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尽管嘉兴公主早就吩咐不用开中门,一大早,西角门进来的青石甬道仍是被洒扫得干干净净,从外院到内院的下人们都换上了新衣裳,整整齐齐地肃立在了甬道两边。就连太夫人也在王夫人的搀扶下站在了二门口迎候,东府的顾抒顾拂姊妹也一块来了,却不见顾振。
嘉兴公主昨日就吩咐了人来,道是今日叙家礼,太夫人索性把张琪和章晗都叫了来。此时见她们左右站着,虽是孝期,一个通身荼白,一个则是霜色,可戴着那一对顾淑妃赏赐的金项圈,又多了几样配饰,看着虽不如众姊妹出挑,可也不落侯府面子,她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放开了王夫人,一只手将张琪牵了过来。
“不用怕,你们大嫂子是最和气的。”
“太夫人,夫人,诸位小姐,嘉兴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
随着这一声禀报,众人站直了身子翘首以望。不多时,外头就有两位妈妈带着几个丫头疾步过来,见二门口站满了人,两人连忙带头上前屈膝行过礼后,左边的那个便说道:“公主才说,太夫人必定是又兴师动众在二门迎接,务必省了这套,还请到正房去,公主一会儿就带了珍哥给您和夫人行礼,诸位小姐也不用在这儿候着。”
太夫人拗不过两位妈妈这话,最后不得不在众人的簇拥下回房。因为这小插曲,顾钰和顾抒自是凑趣地变着法子称颂嘉兴公主孝顺,喜得太夫人满面笑容,就连王夫人亦是笑吟吟的。一行人在太夫人房中坐了不多久,外间就传来了到了到了的嚷嚷声,不等太夫人吩咐,顾抒姊妹三个就迎出了房去。太夫人见张琪看着章晗,因笑道:“你们也去吧,见见大嫂,顺便瞧瞧你们的小外甥。”
章晗拉着张琪大大方方地向太夫人屈了屈膝,旋即就一块出了门去。才打起门帘出来,她就看到一个年轻少妇在众人簇拥下从穿堂出来。只见她上头穿一件杏红色绉纱滚杏花纹样襕边的右衽斜襟衫子,下头是银红色的八幅湘裙,脸上肌肤颇丰,白里透红,显见是一个月坐蓐下来调养得极好。上得前来被顾家三姊妹围着见礼说了一阵子的话,她就瞧见了隔着几步远的章晗和张琪,眼睛不禁一亮。
“这两位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是姑妈家的瑜妹妹和晗妹妹?”
见章晗和张琪双双上前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嫂子,嘉兴公主顿时抿嘴一笑,嘴角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就在这时候,襁褓中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顿时手忙脚乱哄个不停,随即就看着屈膝未起章晗和张琪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我这也腾不出手来搀你们两个,这小子闹腾得很,大约是想要问你们要见面礼呢!”
章晗和张琪都是第一次见嘉兴公主,乍一见面,两人都觉得这位金枝玉叶平易近人,而且还有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娇憨,竟是格外让人想亲近。章晗见这位公主抱着孩子不肯放,却又怎么哄都不得法,乳母要来接手,她又不肯给,不由扑哧一笑。
“大嫂别慌,这时候越慌孩子越哭得厉害。倘若不是饿了,或是尿布湿了,多半就是到这陌生的环境看着人多有些怕生,咱们退开一些,您抱着他笑哄一会儿,他也许就好了。”
嘉兴公主被章晗说得一愣,见其拉着张琪退后,她连忙抱着孩子离顾氏三姊妹远了几步,旋即笑吟吟地冲着襁褓里的孩子直瞅,又抱着他颠了几下,好一阵子之后,见自家大胖小子果然是渐渐消停了下来,她不禁抬起头来眉开眼笑地看着章晗。
“我平日里一抱他,他就常常哭,今天好容易才安静了,没想到刚刚又闹了起来。晗妹妹你真是厉害,竟知道他是怕生!”
“我家小弟小时候常常是我带,他也是如此,人前怕生常常哭,所以我才胡乱猜猜。”想起远在归德府的章昶,章晗的脸色倏忽间黯淡了下来,旋即便强颜欢笑道,“太夫人和夫人都在里头等着呢,大嫂快进去吧!”
外头的动静自有人报给里头,王夫人就看着太夫人笑道:“看来晗儿和公主还真是投缘,这才第一天见呢,就越过了她们姊妹三个。”
“那孩子是灵巧懂事。”
太夫人想起章晗前时在顾淑妃那儿的应对,跟着赞了一句之后,她的面色就越发柔和了下来。等到众人簇拥着嘉兴公主进来,她连忙扶着王夫人站起身上前几步,见嘉兴公主兴冲冲地抱着孩子上前,竟是屈膝要拜,她连忙双手将其托住了,又嗔怪道:“才让我不要出去接你,你自己倒是多礼了起来。”
“我是晚辈,老祖宗您是长辈,我给老祖宗行礼是应当的。”
虽这么说,在众人阻拦下,嘉兴公主终究没有跪成,最后就和太夫人同坐在了那湘妃竹榻上。见太夫人小心翼翼接过了襁褓,又是喜欢又是稀罕地看着自己那小小的儿子,她一时满是骄傲地说道:“生出来的时候虽然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可这一个月一直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长得快极了。宫里的两个妈妈,还有太医院的张院判都说,这样的孩子少见。”
“好,好,不愧是咱们顾家的长孙!”太夫人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等王夫人接过去看了孩子,她便执着嘉兴公主的手忘情地说道,“十二娘,你这回受苦了。”
“老祖宗快别这么说,只要把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什么苦我都不怕。您看,这孩子眼睛滴溜溜直转,像不像他爹……”嘉兴公主对于十二娘这称呼显见是更加高兴,这会儿将孩子抱到太夫人跟前让她抱了一回,又送到王夫人眼前给她瞧,等王夫人抱过之后,她就立时把孩子接了回来,还瞪了一旁伸过手来的乳母一眼,有些孩子气地说道,“平时你抱得还不够,今天也给我多抱一会儿。去外头歇你的去,他饿了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众人都被嘉兴公主逗得哈哈大笑,就连存着心事的章晗和张琪也是不禁莞尔。等乳母出去,嘉兴公主襁褓中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见嘉兴公主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旁的王夫人当即笑着说道:“刚刚在外头还是晗儿指点了你几招,眼下现成的救星在,还不去让她试一试?”
富贵荣华 第二十一章 笑话
除了年轻姑娘家,家里带过孩子的妈妈且不说,就是太夫人和王夫人,哪个不是生育多回的,因而,不知道的只以为王夫人这是打趣,而那些心思细腻的人,却免不了心中思量。
章晗见嘉兴公主果然笑吟吟地将孩子抱到了跟前,她仿佛根本不知道别人那些小心思似的,坦然伸手接了过来。发现襁褓中的孩子越哭越伤心,她熟练地抱着走了几步,嘴里便哼起了家乡的童谣来。她今天不施粉黛,早起要了一杯热羊乳,小心翼翼地洒了几滴在前襟的内衬上。果然,小家伙起初还哭得响亮,渐渐声音就轻了下来,到最后终于止了哭声,眼睛却还水盈盈地看着她。这时候,屋子里顿时传来了各种笑声。
“晗妹妹这本事真是难得,要是我,只怕抱着孩子先就慌了!”
“大姐你说笑了吧,那么沉甸甸的大胖小子,你真能担保你抱得动?”
“别说咱们,只怕就是刚刚那乳娘,也未必能有晗妹妹强!”
顾家姊妹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夸了上来,章晗却没理会,见孩子不哭了,她便笑着将孩子抱到了嘉兴公主跟前。嘉兴公主高兴得什么似的,低头在孩子面颊上亲了一口就眉开眼笑地看着章晗说道:“好妹妹,就是我亲妹妹也不及你,你真是我的救星!”
章晗谦逊了两句,等太夫人又从嘉兴公主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一口一个珍哥喜爱得什么似的,她便悄悄退到旁边。这时候,王夫人旁边的赵妈妈凑趣地站到太夫人身边,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夫人,这珍哥真是个有福的孩子,他是咱们顾家的长孙,又才生下来没几日便由皇上亲自赐名。这个珍字实在是好,如珍似宝,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带来多少弟弟妹妹。”
太夫人听着心中感慨,见嘉兴公主过来接了孩子,她便满脸亲切地说:“是顾家的福气,但更是公主的心感动了老天爷。公主如今虽说精神渐好,可也该记得太医的嘱咐,万万不可因为年轻就掉以轻心,这身体还得好好调养。否则你母妃日后必然要怪咱们家没把你照顾好,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
“老祖宗!”嘉兴公主面带娇嗔地叫了一声,正要再说话,一旁一直寸步不离的一位妈妈便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公主之前不是还说,有件事求老祖宗?”
嘉兴公主闻言一愣,见太夫人诧异地看着她,她犹犹豫豫好一阵子,这才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老祖宗,您也知道,珍哥来得艰难……”
她说了半截就有些卡了壳,竟仿佛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她这么一停顿,顿时有人笑了一声:“可是大嫂想从老祖宗身边讨几个稳妥的人去服侍大哥?”
见屋子里人都看着自己,顾拂便得意地笑道:“大哥性子温润,大嫂您又是最和气的,若是要了那些寻常丫头,没来由辱没了公主府。要我说,珍哥既是和晗妹妹投缘,不若就要了她吧!你刚刚不是还说亲妹妹也不及她么?若是要了她过去,那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顾拂说得又像戏谑,又像当真,屋子里一时一片寂静。这时候,章晗便冲着张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上前两步,仿佛没听见顾拂那些话似的,当着太夫人的面跪了下去:“老祖宗,我也有一件事求您。我昨夜梦到了娘,娘责怪我到了侯府就忘了她,今早我就和晗妹妹说起此事。妹妹说,娘的七七就快到了,咱们既是在侯府,不如到京城的寺庙或道观给她做一场法事,也算是尽了孝心,请老祖宗恩准。”
太夫人闻言遽然色变。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顾拂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旋即就伸出双手去把张琪扶了起来,旋即又看着章晗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多亏你们一直记得日子。这事情我当然答应,明日我就让吩咐去和隆福寺主持定好,做一场七日的法事。”
说到这里,太夫人便扫了一眼身前从媳妇到孙女孙媳,还有一应仆妇在内的所有人,沉声说道:“我统共就瑜儿这么一个嫡亲外孙女,如今养在身前,便和嫡亲的孙女一样的。至于晗儿,我也只当是外孙女一样看待,就算是客人,也不容有人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此话一出,顾拂固然是花容失色,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就连其他人也都只有齐声应是的份。只有嘉兴公主在发了好一阵子愣之后,突然一跺脚说道:“二妹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老太太的身边人来伺候驸马了!我是对身边人提过我想向老太太讨人,可我是想向老太太讨几个擅长照拂孩子的妈妈!当年母妃给我的那几个妈妈一个病故,一个身上不好,还有一个只知道倚老卖老,我统共就只剩刘妈妈一个了!母妃给我伺候月子的两位妈妈一回去,我身边就没了人!”
说完这话,她仿佛没看见屋子里某些人的难看脸色,径直把孩子塞给身旁的刘妈妈,随即就走到章晗身前,突然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左看右看,然后才把人拉到了太夫人身边:“也不知道二妹是哪里听来的混账话,我怀胎十月,驸马碰都没碰家里那些丫头,难不成我现在都生了珍哥,他反倒生出了二心?像晗妹妹这样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的,就是许了我那些皇兄皇弟都绰绰有余,二妹倒是想得出来让她给人做小,换成你给人做小试试?”
太夫人从前进宫极多,在顾淑妃宫中常常遇见来此闲坐的惠妃。因是同姓,惠妃又性子谦和,膝下儿女又多,那时候说笑之时也提起过儿女婚事,所以最后顾镇娶了性子活泼又极孝顺的嘉兴公主,她自然满意十分。刚刚恼过之后,听嘉兴公主突然这么说,她一愣之下便愈发恼怒,盯着顾拂的目光几乎是如同刀子一般。
居然把手伸到公主身边去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章晗起头和张琪商量好了这一招,便是为了勾起太夫人思女之情。然而,这一茬算成功了,让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嘉兴公主竟然丝毫没有这意思,反而是别人打错了算盘。见一直侍立在张琪那张椅子后头的宋妈妈面色极其不自然,王夫人倒是丝毫没有半分勉强的笑着,顾钰满脸错愕,顾抒正在嗤笑,至于那刚刚出尽洋相的顾拂,则是狼狈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见嘉兴公主看了过来,她就抿嘴笑了笑。
“二姐姐不过一时戏言,公主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家中父母兄弟俱全,总没有因为别人一句戏言,就轻易定下给了谁的道理!”
“哦,晗妹妹你家人口倒是不少啊!”嘉兴公主眼睛一亮,随即便笑吟吟地说道,“我也是呢,我除了父皇母妃,一母同胞的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过要算上其他母妃和兄弟姐妹来,那就一时半会数都数不完了。”
“说起来,妹妹的一双兄弟,我都从来还没见过。”张琪想到章晗被嫡母留在身边不得和亲人团聚,便顺着嘉兴公主的口气说道,“听说妹妹的父兄都在二舅舅军中,母亲则是在家里带着弟弟。也不知道这一次倘若二舅舅得胜回朝,她能不能见上父兄一面。”
闻听此言,嘉兴公主立时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求求老祖宗不就完了?”她说完就去拉太夫人的手,满脸娇憨地说道,“老祖宗,您最是菩萨心肠了,成全成全晗妹妹这一片思亲之心可好?”
太夫人见张琪说得坦然,嘉兴公主附和得自然,想起从前顾夫人信上流露出的那些盘算,她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暗道女儿事事只想着挟制于人,实在是落了下乘。
“老二才打了个胜仗,说是就快得胜回朝了。也不知道晗儿父兄是何军职,若能跟着一道还朝,那自然是一定能见的。若是这次不能,我和老二去说,让他想想法子。”
这是章晗上京以来最惊喜的一瞬间。尽管尚不能确定太夫人这承诺将来是否能履行,可此时此刻,她仍是真心实意地屈膝行下礼去:“多谢太夫人成全!”
富贵荣华 第二十二章 野望
一条威武街上两家侯府并立,东边的威宁侯府由于当年顾长兴封爵在前,因而自是最先营造府邸,占去了威武街上一多半的地盘。顾长兴生性豪气,用兵直来直去,营造府邸自然也是如此。那些江南最常用的重楼叠院亭台楼阁全数不用,整整齐齐三路四进格局。
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门楼上是当今皇帝的御笔,威宁侯府四个字虽说不得是头一等书法,可胜在龙飞凤舞煞是气势,再加上那一方皇帝御宝,自然非同小可。从正门进去,七间七架的前厅金戈堂乃是寻常会客的地方,因来往的都是些武将,这名字自然对那些人脾胃。中堂名曰孝亲堂,一样是皇帝亲笔所提,两边的楹联字迹却是簇新的。
那楹联原本是写着“武陵世泽,文献家声”,但因是韩国公所题,如今韩国公身死族灭,顾家自然索性把楹联撤了下来。如今朝中多事,请人来写固然容易,但太夫人生怕那下笔的人又卷入什么事端,索性因着孝亲堂三个字,自己亲自想了一副对联挂上,却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谨让”。这儒家的信条挂在武将的家里看似别扭,却藏着她一片慈心。
然而,如今这威宁侯府老侯爷顾长兴去世,追封陕国公,谥号宣武,换了年轻的顾振当家,却把这些信条丢在了脑后。若胡夫人身体康健也就罢了,偏偏这位正房夫人的身体自从顾长兴去世后就每况愈下,下人们都私底下议论,道是不过拖时间罢了。既然如此,太夫人动怒下令管束顾振也罢,胡夫人发话也罢,大小姐顾抒发脾气也罢,下头大多都是阳奉阴违,往李姨娘和顾振顾拂兄妹面前奉承的反而无数。
这朝廷的封赠素来有规矩。嫡母在不封生母,生母未封不封其妻,照胡夫人这状况,李姨娘不出数年便会封夫人,而顾抒即便得太夫人宠爱,也是要出嫁的,到了那时候,这威宁侯府会是谁的天下?于是,别说顾振只是好色如命,纵使再有其他的缺点,别人也都不计较了。现如今顾振出了孝期,索性把几个丫头正式开脸纳在房里,四个人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院子里时常闹得不可开交,他也只看热闹从不去管。
然而这天,他从武宁侯府回来,一到自己位于西路的会芳阁里,一个颇得宠爱的通房大丫头哭哭啼啼跑上来央他做主,他却恼火地把人踢了一跟头,随即厉声喝道:“滚,以后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就把你撵出去!”
顾振这一发火,那几个原待也要上来献殷勤的通房顿时噤若寒蝉。而他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突然拔腿就往后头生母那儿去了。一见缀锦斋正房,他就听到一阵嘤嘤哭声,立时气恼地径直闯进了东次间,见顾拂趴在李姨娘身上只是哭,他当即呵斥道:“哭,你就知道哭!在公主面前居然敢胡说八道,活该挨这么一顿训斥!”
“娘,你听听,你听听!”顾拂原本就是急躁性子,一听到这话立时越发泣不成声,抬头看着李姨娘就嚷嚷道,“大嫂当众给我这么下不来台,哥哥还不帮我!”
“三郎,你妹妹都委屈成这样子了,你少说两句!”
李姨娘小门小户,可跟着顾长兴年数最长,又因为胡夫人先后有了长子长女顾不得她,所以儿子女儿都是在她身前长大的,故而两人在人后都不以姨娘相称。此时此刻,她嗔怒地瞪了顾振一眼,这才轻轻拍着顾拂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两句排揎么!公主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过后就忘了,赶明儿做几件事讨她欢心也就行了。至于那两个丫头,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哪里比得上你是威宁侯的嫡亲妹子?这消息既然错了,娘回头一定狠狠责罚那几个没用的家伙,给你好好出一口气!”
顾振听着听着立时变了脸色:“好啊,我想她怎么会胡说八道,敢情是娘你给她打听的消息!你们两个指望着当王妃,想其他法子我不管,可盯着那两姊妹算怎么回事?就算老祖宗有那意思,咱们这里还有个大姐,那边府里还有个三妹,这两个大敌你们倒放着不理会!”
“哪里不理会,大丫头还比淄王大一岁,这朝廷给诸王选妃,从前就没有女比男大的道理,从这个来说,她就不如你妹妹!”如今是人后,李姨娘对顾抒没有半点客气,随即又冷笑道,“至于三丫头,就因为她大哥是驸马,这王妃反而不能全都落在她身上。否则同是顾家,好事全都让武宁侯府占了,说出去就连她母亲的贤惠都成了假的!”
“这不就成了,瑜妹妹那娇弱身子,就是嫁过去也不能给淄王开枝散叶,谁会给皇子亲王选这么个王妃!”
“谁说不能,我从那个宋妈妈口里打听到,听说那章晗便是小姑姑选给张瑜陪媵的!”顾拂一下子直起了腰,声色俱厉地说,“老祖宗念着小姑姑,难保就犯了什么失心疯,所以不趁此机会折了她一条臂膀,难道还让她们楚楚可怜地讨老祖宗欢心?”
“陪媵?陪媵……”
顾振眉头一皱,念叨了几句,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李姨娘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莫非你有什么主意?”
顾振就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竟是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只要娶了那个病丫头,便能买一赠一,附带那么一个绝色?怪不得……怪不得小姑姑有这等把握……”
向来瞧不起哥哥不干正事,顾拂此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大怒,坐直了身子后就使劲踢了他一脚,这才冲着李姨娘道:“娘,你看看他,肯定是被那个章晗迷得昏了头!前次她和张瑜一块进宫,也不知道花言巧语对娘娘说了什么,竟是得了那样的赏赐回来,还让老祖宗赞不绝口,现如今大哥又这个样子,我看她就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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