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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算什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如果这是仙器,修士能用来装东西已是勉强,障眼法都加不上去。
南鸿子不禁心生同情:鱼也不好养啊!
“每次吃得不少吧。”南鸿看着还在挣动的葫芦。
杨心岳不以为然:“不用吃东西,给它睡觉就行了。”
“……”
世道艰难,做一条鱼也不容易。
南鸿子把立场换到了那条鱼身上,又冒出了新的感慨。
约莫是他的眼神含义太明显,杨心岳不得不轻咳一下:“它爱吃的食物,已经随着古荒破碎而灭绝了,没处寻。连它的血脉眷属,都只剩下一支,还是古荒没有后来变异出的妖兽吞云鲸,吞云鲸只吃虾米。”
这是全都饿死了!
只有放下尊严连小虾都吞咽的那些家伙还生存着。
南鸿子咂咂嘴,对这世间循环肃然起敬。
杨心岳摁着葫芦,漫不经心的说:“你不用介意,小吞它闹腾一路了,并不是闻见你的羊肉汤。”
南鸿子低头看只剩下汤水的瓦罐,用筷子将羊腿骨捞出来。
“这可是洛阳羊肉汤,贫道曾经在洛阳一家羊肉铺子里学过多年。自从做了修士后,已不在意饮食,这道地的味道,在别的地方也没尝过,没想到——”
一朝身死尸解,做回凡人曲鸿时,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记忆最深处的洛阳羊肉汤,滋味更美的事了。
杨心岳随便看南鸿子几眼,就发现了端倪:“你是夺舍?”
南鸿子直言不讳:“本该寻一刚出生,或未出生就失了魂的夭折婴童,结果被耽搁了时间。发现这孩子时,他迷了路冻饿而死,我缺了先天之气,想飞升难矣。”
“是吗?”
杨心岳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察觉到南鸿子就是说说而已,他根本不为这种事操心,立刻转口道:“你是洛阳人?”
作为八千年前的南合宗宗主,洛阳襄阳对他都没区别。
但他神魂转生到此世,恰好是洛阳人。
只是离开家乡年岁还太小,洛阳有什么吃食,早已淡忘了,只记得罗家是花农,每年卖出去的牡丹足够一家十来口嚼用,只是好景不长,父亲迷上了骰子,欠了太多债,最后把几个孩子都卖了。
东海修士多半都是梁燕阁从各地找来,卖到东海南海去的。
杨心岳神魂转世的这人也不例外。
几百年过去,什么也找不到了,倒是免除了俗世牵扯。
“贫道正是出身洛阳,做修士前…咳,少时就是羊肉汤铺子里跑堂的。”南鸿子这话连释沣都没告诉。
世人只知晓南鸿子自行悟道的事迹,只知道他是前朝的将军。
但谁都不是生来就做将军的,释家在关中一代姓氏显赫,那是后来的事,早年他们在关东洛阳。再大的家族,也有十几门的穷亲戚。吃不上饭的那些,可不就得拉下面子出去找活计,总不能靠女眷做针线活养。
到了兵荒马乱的时候,朝廷征兵,挨家挨户的查户籍,扯了人就走。
随后在边疆打生打死多少年,戍边的将领死得比朝廷派得还快,有身份有家世的勋贵子弟都不敢往这走了,慢慢才熬出那么一个常胜将军的名头。
“是吗?你身上有杀伐之气,瞒不过我的眼睛。”杨心岳锐利的戳穿南鸿子的未尽之言,“据我所知,修真界数百年来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杨宗主此言差矣,三百年前有改朝换代之祸,近日修真界乱局又起,眼见着便是一次席卷神州的灾劫,岂能说无事。”
杨心岳冷冷地说:“你杀过的人,成千上万…不,你见过数十万人的生死,这种杀伐之气,已经深入你的神魂。古荒破碎多年,如今修真界哪有这么多的修士?”
南鸿子一顿:“如此说来,宗主亦是?”
“古荒妖兽为患,生之不尽,灭之不绝,吾辈修士,岂有不杀戮加身的?”杨心岳确实因为南鸿子看起来,与古荒修士有些共同之处,这才愿意停下脚步,多说这些话。
“除了妖兽,还有神仙。”
南鸿子一语,令杨心岳骤然变色:“你——”
“古荒可不是妖兽撕碎的。”
南鸿子悠哉悠哉的将瓦罐捧起来,旁若无人的开始喝羊肉汤。
汤鲜味美,半晌他才满足的叹了口气:“瞧贫道都忘了,宗主在世的时候,古荒还没事呢!”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南鸿子这么给杨心岳难堪,后者面色铁青,却很沉得住气,既没有斥责,也没有辩驳。这让试图打探一位南合宗宗主为什么会沦落至此的某道士有些失望。
“我似乎记得如今世道的说法,道士是出家之人,不食荤腥?”杨心岳阴沉沉地说。
“哦!”
南鸿子用一种气活死人的语调,随意一挥手:“这道士我是随便做做的,没有证明出家人身份的东西,杨宗主大概不知道,这人间啊,和尚道士要度牒,才算真和尚真道士,其他都是假的,是骗钱的。”
“……”
南鸿子将瓦罐筷子一收,双手做枕靠在脑后,就这么就着墙根靠躺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贫道就不打搅宗主的要事了,风沙不改,羊肉没有,后会有期了。”
南海距离关外这么远,杨心岳一路而来,显然是有事。
不管什么事,南鸿子都不感兴趣。
——这位南合宗曾经的宗主,象征了天大的麻烦。
生前的,死后的,一堆又一堆。
结果杨心岳偏偏不走,端坐不动:“此地便是我要来的地方?”
南鸿子诧异的睁开眼,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这里?”
关外荒凉的一处废城,有什么能吸引杨心岳?还能有宝藏不成?
直到夕阳落下,废墟陷入一片漆黑时,杨心岳才慢吞吞的说:“八千年前,这里就是南合宗的驻地。”
“……”
南鸿子直觉对方在说假话,随即他想到了一件事,难道——
“这座城池,以及数十里外的荒原下方,有错综复杂的暗道,十分久远,不知何人所造,坚固异常,这就是南合宗遗留下来的?”
杨心岳眉头一皱:“如此说来,你也不是路过这里?”
数千年前的残迹已经沉入地底,这里一片荒芜,寻常人又怎会发现。
南鸿子尴尬的笑了两声,唯恐杨心岳说这里有宝藏,一个北玄密宝,折腾得他夺舍重来,飞升不成,再来一个,就真的要命了。
还好杨心岳只是看着熄灭的火堆出神,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名为南合宗,怕是在南边,这里是北——”南鸿子隐下话没细说,古荒破碎,留存的只不过是当年陆地的很小一部分,塞外苦寒之地,下面埋着的破败石道,竟然是上古修真大宗的遗址,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南合宗输了,门派废墟,一丁点东西都没有留存下来。
只剩下石道…
“至少还在,北玄派若有先辈出现,连故地都找不着!”南鸿子不以为然的说。
三千年前被破坏殆尽,某些人恨不得挖地三尺的找宝藏,山都能铲得平。
“哼。”这事杨心岳显然也听说了,对于老对头的下场,他只是冷冷一哼,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
夕阳落下,黑夜里荒原尽头传来了马蹄声与人声。
一支过路的商队,正向着能遮蔽风沙的废墟从来,它曾经是一座高大的城池,至今残留的城墙仍是很多人会选择的歇息地。
“宗主请便,贫道还有钱,能过活,用不着与人打照面。”
南鸿子长声笑道,转眼就走得没影。
杨心岳不言不语,随意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寻了高处孤坐。
这时,他看见牵着马匹鱼贯进城的商队,举着的火把照亮了城墙残存的门洞上方,斑驳模糊的三个字:榆陵关。
****
河洛派。
烟雾消失殆尽,昏昏欲睡的道士们又一轮骤然惊醒。
“掌门,可有所获?”
“天机怎么说?”他们急切的凑到供桌前,对那位其名不扬的大乘修士十分好奇。
赤玄真人眼神发直,唬得几位长老以为他出了事,差点作法给掌门召回元神。
“看是看见了,但是这天机费解啊。”赤玄真人一脸纠结。
众道士齐声问:“怎么说?”
“…看见一锅热腾腾羊肉汤。”





重生算什么 第245章 暗示
秋叶已从枝头落尽,屋檐瓦片上结着一层白霜,廊下的铜壶滴漏发出单调的声音。
花叶枯萎,残荷不见,寂寥冷清。
陈禾靠在窗前无声的看了一阵,才冷淡的问:“什么事?”
几道人影出现在院中,动作之间很是小心翼翼,魔修都是会看脸色的,陈禾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了,就跟这暮秋的天气似的。
释沣不露面,豫州魔道上自然是陈禾说了算。
有阴尸宗的李鲧之死,原本心里有想法的魔修也一下老实了。
时正乱局,修真界风声鹤唳,战祸牵连到的门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修士背弃宗派逃离,希望能捡回一条命。
在这段时间各方势力都收拢了不少来投靠的修士。
相对应的,一些小门派的宝贝、秘笈,不是被对头掳走,就是献给了能庇护自己的势力。有些眼皮子浅的家伙,还真为了这点东西,搅合进与自己无关的械斗里,战祸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广。
豫州魔道看似太平,众人却不敢放松警惕。
数天前,还闹了一桩西域奇药神华散的事出来,更令他们心里忐忑——敌暗我明,形势一月几变,修真界这次乱势,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
“陈公子,前日外院有几个家伙,接了夙兴门的重礼,寻了个借口悄悄跑去相助了。”
“夙兴门?”
陈禾在蜃珠里找了找,想起来那是一个小得可怜的魔道势力。
四十年前根本没影的门派,竟然也能拿出几样让魔修动心相助的东西,看来也是会藏,经历鬼冥尊者与释沣两次控制豫州,都将东西捂得密不透风,现在门派面临困境,生死存亡,终于舍得拿出来救命。
陈禾还不至于看上那点东西,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违背我不得参与混战的命令,擅自前去的是什么人?”
“公子无需动怒,只是几个散修出身的金丹修士罢了,平日里见他们还算有点用,才指派到外院听令,没想到——”
陈禾打断他的话:“不必再提,违背我命令的人,也不用在豫州留着了,连同夙兴门一起赶走,天下之大,让他们另寻容得下他们自作主张的地方。”
这处置看似苛刻,却并不残酷。
——至少没有人死。
至于小门派的存亡与否,谁又会放在心上。
提到夙兴门只不过是个引子,魔修们暗暗对视了一阵,终于有人硬着头皮说:“而今世道混乱,不知尊者是何主意?”
他们想见释沣也见不着,困坐一隅,实在让人感到不安。
“我的主意,就是师兄的主意。”陈禾瞥众魔修,没有情绪的说,“你们想的无非就算趁乱扩张势力,贸然对其他魔尊动手,岂是明智之举?”
“可这人不食虎,虎要吃人…”
有魔修迫不及待的说:“战祸延绵到崂山,吞月尊者自顾不暇,冀州向尊者麾下,未必都是信服他的人。与这几位魔尊的盟约,一时有效,未必一世无忧啊!”
陈禾转过头盯着他:“你的目光,为什么不放到南边,聚合派那里?”
“呃,这个!”
魔修顿时哑然。
这还用说吗?聚合派是正道大宗,贸然开战,就真的要挑起修真界正魔两道大战的由头了。
“东南西北,再往西面,也算得上是裂天尊者的地盘,你为什么不提议那边?”陈禾继续问。
“……”
邢裂天是魔道第一尊者,侵犯他的势力范围,这不是要挑起魔道新一轮争夺魔道魁首的战火嘛,比找聚合派麻烦还糟糕吧!
有魔修露出不甘心的神色,正要说什么,陈禾已经冷笑一声:
“柿子挑软的捡,你们倒是聪明。
他站起来,忽然顿了一下。
这点停滞,极快的过去了,旁人都没注意。
陈禾压下那股不适劲,释沣不在眼前,他很快就平复了情绪,暗暗运起真元,舒缓僵硬酸痛的腰腿。
——能把他折腾成这样,陈禾觉得自己果然不需要为师兄忧虑太多。释沣的心境好得很,天道想为难就为难呗,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缓了一阵,陈禾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
“你们自诩聪明,却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别人眼里的软柿子。”
“公子这话——”
众魔修神情不忿,显然不以为然,只是碍于陈禾素来的威势,不敢说破。
有魔修揣测着陈禾的想法,试探着问:“公子是想积蓄实力,等待下一波暗藏的杀机?难道赵微阳还能勾结其他魔尊?”
“哼!”陈禾皱眉。
这话说得——就差没指着陈禾提出,这是为了私下的恩怨,为了传闻里在赵微阳手里的北玄密宝,视大势于不顾,本末倒置。
“赵微阳不会搅进这场乱子里,他是聪明人。”陈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
在豫州城井水里投下西域奇药神华散,虽然算得上一招奇袭,但只要记得上世发生的大事,便不会将这点疏忽过去。
赵微阳冒险来了这么一手,不是找死,更不是做无用功。
——他只是想确定,“离焰尊者”是否真的有天道回溯前的记忆,又记得多少。
验证了这件事,赵微阳才能斟酌后面的所有计划。
陈禾知道赵微阳这个目的,但他却没法残酷得让豫州魔修们全都遭殃,用此来误导赵微阳。
一则赵微阳多疑,不付出惨痛的代价,赵微阳不会轻易相信,神华散过后,他肯定还有第二招第三招,全部都将是前世出现过的事,陈禾要是想陪他玩下去,简直是自损实力。
二来,陈禾不屑用前世知晓的记忆,暗算赵微阳。
天道给陈禾找来的这群仇人,几乎全被都栽在这上面:他们自以为熟知世事发展,个个胸有成竹,结果全部被他们前世记忆耍了一回。
——即使知晓一件事的存在,你也未必明白全部真相。
于是陈黍满腹怨恨的死了,他只知道云州陈家将毁于一旦,所有人都被烧死,就在陈禾如同恶鬼一般满身火焰从池塘里走出之后,他却不清楚当年的一块石子,曾经被人做过什么,更不知道世间还有修士这么回事。
陈禾曾经在云州见过的姚公子,释沣事后再寻,却不知踪迹了,生死不明,只从姚公子口口声声称陈禾在陈家长大,就足以说明他的问题。
太相信记忆里发生的一切,一旦改变,他们就不知所措。
如果陈禾知道姚公子前世也是修士,还是个小派的外门管事,这次满怀希望想打石中火的主意,被毒蝎婆婆掳走后又打起上古魔宗传承的主意,只怕要当成乐子笑上好几天。
——听了传闻就信心十足的去抢机缘,没打听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传承,甚至没有一点修真界常识,不知道传承也是挑人的,这得多蠢。
这一比较,季弘就高明多了。
可惜也太相信他所了解的先机,深谋远虑,布出好大一盘棋,却为了还没影的敌人与对手,太过急切的暴露了自己。
否则季弘不吭声的在浣剑尊者手下做一个魔修,就算达不到詹元秋的地位,没准能在乱局里趁势而起,分一杯羹,再退一万步,至少性命无忧。
就算是最豁达的天衍真人,最初不也是一口一个魔头的称呼陈禾。
这些人都太相信前世发生的事情一定会按照所想的发展。
钟湖死一回,就发现事情面目全非,压根就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只不过后悔迟了,也没有第三次机会。
前世没有出现的杨心岳,前次没有现身的空中火……
这一切足够警告陈禾了: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并不代表不存在,只不过他们上次缺了个机会。活在世间,没有人能对世事了如指掌。
别说死过一回重来了。
哪怕死过八回,都未必能将自己这一辈子的事全都搞明白。
陈禾眼睛微弯,暗藏杀意,面上不由地带出一抹让人捉摸不定的笑:“赵微阳其人,不需你们费心,你们闲得发慌,想找点事折腾,也不用等太久。”
“公子这话的意思是?”
魔修们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把他们明嘲暗讽了一顿,现在又转了口气?
自始至终,陈禾都站在屋内,限于阵法,他们瞧不见陈禾的神情,也看不到房内的任何景象。
陈禾现在也不会顶着一副“你们都知道我刚才做过什么”的模样轻易见人了。
“最迟后年,天下乱局将会停息一段时间,而修真界所有人的眼睛,都会望向这里。”陈禾放缓语调,声音里充斥了一种奇异的欣喜,还有傲然。
众魔修面面相觑。
当然,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他们的魔尊快飞升了。




重生算什么 第246章 别意长
在一间旁人无法踏入的屋子里,能做多少事呢?
丈许长的卷轴悬空而挂,陈禾执笔在色泽莹润,仿若上等丝绸的纸上疾笔而书,笔势流畅圆润,灵光徊转将字句连成一气,威势自生。
哪怕近前半步,都能感到如山岳般浑然天成的压力。
“砉然长啸,天风澒洞,云涛无际…”
释沣随着笔势望去,在气势最浓的一处不禁念出声。
陈禾微微侧首,手中之笔也随之一顿。
一只手从后方轻轻握住陈禾的右手,随即沿着方才那股笔力走势,将这首词的下半阙天衣无缝的继写了下去。
“…银钩铁画,龙怒凤翥,留人间世。”
陈禾感到整个脊背都陷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廊外大雪纷飞,红梅绽放,暗香微传,清冷的气息一路沁进屋内,陈禾出神的盯着释沣的手。
修长,有力,又说不出的好看。
很久以前,当陈禾还抓不稳一支笔的时候,这只手也这样裹住他的拳头,挪到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
以至于到了今天,两人的字迹虽有细微差异,但彼此融洽,若不注意,便会以为这副卷轴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落笔。
陈禾本来挑的不是这阙词,可也不知怎么的,就写出这么一段来,胸中郁气似乎也跟着笔势一起抛洒而出。
更在释沣写到“银钩铁画,留人间世”时,盯着这副卷轴的眼神都不一般了。
他就像找到一个新乐子的少年,立刻决定要将它挂在墙上,日夜都瞧着。
“师兄……”
陈禾低声唤了一句后,又沉默了。
他想问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释沣还能在这世间陪他多久,又怕说出后,坏了释沣难得的兴致——这副字还未书完呢。
释沣果然只是应了一声,心神尚在笔端。
他抬笔重新蘸匀了墨,直接在字旁边的大片留白处勾勒起山水画卷。
陈禾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握在笔上,以这个亲近的姿势,整个人也不像被圈在释沣怀里,就这样一笔一画,或浅或浓,绘出野渡江畔的一叶扁舟。
柳岸迷离,扁舟远去,渡口人影独立。
陈禾踟蹰半晌,终于忍不住说:“师兄,这…这跟词意不符!”
历来题词配画,先书后画本来就少,差得远的话,便显得奇怪了。
现在这挂卷轴,就有这么一股不伦不类的味道在里面,字是好字,画是好画,奈何不搭。
“谁说不符?”
释沣顿了顿,顺势抬笔,用其中一端轻轻戳了下陈禾脑门。
“这怎么能…”陈禾后半句话蓦地卡在喉咙里,眼睛有些发亮,“师兄知道我原来想写什么。”
“请君看取东流水,方识人间别意长——”
释沣将一点墨迹抹在陈禾鼻尖,哂然:“你全挂在脸上了。”
陈禾面上有些发热,忍不住咕哝:“上次师兄还教我,谁也不能从脸上看出字来,猜中就猜中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于是他颊边又多了一道墨渍。
陈禾老老实实站着,随便释沣抹,心里却悄悄翻个白眼:自从遇到曲鸿之后,他就发现了师兄隐藏得很深的另一面。
以前陈禾很奇怪,释沣这样的性子,怎会与长眉老道交情颇深,难道就因为在黑渊谷时他们住得比较近么?
现在陈禾就明白了。
释沣的冷淡,是经历了诸多不遂后出现的,他原先——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后来,也只是在愿意信任的人面前,甚至是最亲近的人身边,露出些许端倪。这样的人,大概只有陈禾跟南鸿子。
画毕,释沣随意一挥,卷轴就飘到了陈禾原本看好的那面墙上。
陈禾将笔掷在砚台边,滚了一圈,墨渍滴落到桌面上,却再也没有人关心它是否放好。
窗外寒冬大雪,屋内春意融融。
隔着阵法,无人能窥见里面的景象,只有隐约细微的声音传出。
“不要那么急。”
释沣声音微哑,像在安抚,又似忍耐。
许久后,陈禾才闷闷的说:“师兄,天道若是再回溯一次时间,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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