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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不可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福禄丸子
秦江月翻过一页书,抬眸从镜片上方看他一眼:“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是我儿子,还是青年专家教授?”
“妈……”
“我的病人,我不需要有印象,所有东西都在我的笔记本里记着!”她搁下手里的书,随手拿过床头柜最上面的笔记本给他,“你自己看。”
程东是知道她的习惯的,大大小小的特殊病例她都记录在笔记本里。行医至今三十年,厚厚的硬壳笔记本写满了十几本,上班的时候就堆在办公桌上,后来退休了就拿回来放在家里,时时翻看,翻烂了的本子就用挂历纸重新包好。她的很多研究课题都从这些笔记里来,有的具有遗传因素的疾病,她看到病患本人甚至能联想到对方的母亲也是她的病人,一翻笔记果然印证猜测。
她成为名声斐然的专家并不是偶然的。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向来也是这么教育程东,所以他也有自己的笔记。他从事医生这个行业的许多本领和好习惯,都是受她和钟稼禾的积极影响。
他手里的这本笔记,在相应的页码已经做过标记,记录的正是五年前这个患有类癌的患者,切除宫颈后恢复良好,不予切除子宫和卵巢是因为当时并没有手术指征。
“病人当时还很年轻,切除子宫对她来说不容易接受。况且当时的病理学实验也只能看出宫颈部分的病变,已经很难再取到更上面的组织做病检了,如果直接切除子宫和卵巢,只怕这场纠纷当时就会发生。”
程东沉默地翻看着笔记,问道:“当时考虑过手术过程中取材送检?”
“这是大家讨论出来的折中方案,手术切除宫颈后就有足够的组织细胞送检,看子宫有没有病变。但这个方案最后被我否决了,原因是什么还需要我来给你解释吗?”
“因为她的心脏问题?”
秦江月嗯了一声:“你是胸心外科的医生,应该很清楚她这种情况应付任何一场手术都很凶险,她根本没办法在手术台上支撑那么长时间。”
所以她作为主刀医生,没法用子宫病变的那点可能性去搏病人的一条命,孰轻孰重是显而易见的。
程东长出一口气:“当时的病历完整吗?麻醉科的医生怎么说?”
“当然是同意我的看法。这个案例在当时也是反复讨论过的,你以为是我一意孤行?”
他从没这么想过,他相信母亲在事业和治学方面的严谨态度。
“我相信你。”程东道,“但病人要追究到底,你有什么打算?”
“要有什么打算?他们最好是追究到底,把事情弄明白、说清楚了,让我好好过退休的安稳日子!”
她脾气里的执拗劲儿上来了,当然不可能在原则问题上让步。
程东无奈道:“妈,有些事不是单纯讲道理能讲得通,尤其现在这样的舆论环境,您也知道……”
说起这些年来的医患矛盾,他一个年轻医生有时都觉得心寒。
“还是避避锋芒,这段时间您别到医院去,别让病人和家属找到你,行吗?”
他话里话外都是关切,秦江月知道儿子是关心她,语气也软下来:“你放心,我已经听老钟的话,停掉了所有门诊,医院的例会也请假不去了,最近暂时不会到医院去的。”
程东松了口气:“那就好,等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结论下来,您要不到北京去玩几天?雯雯可能要回去一段时间,您可以跟她一起回去,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接您回来。”
秦江月冷笑:“我为什么要走?就算鉴定结论下来我也承担得起,要真是我错了我负责,要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他们无理取闹!”
她身体不好,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这才是程东真正担心的。但她不肯到别处去,他硬要勉强反而要起反效果,索性不再坚持了,只安抚她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临走前,秦江月叫住他说:“程东,你把雯雯给我找回来就是为了跟那个莫澜到上海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其实他真没想过会得到她的谅解和同意,但很多话原本在心里已经酝酿好了的,现在却没法说出来。他只停住脚步朝她笑了笑,算是另一种安慰,沉声说:“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您这件事解决之前,我不会走的。”





医不可攀 第67章 笑对繁华尘世间〔3〕
程东离开的时候,林初蕊追上他,道:“顺风车带我一段吧,我今天下班打车过来的。”
程东示意她上车。
林初蕊摆弄着他车上的挂件,戏谑道:“这谁给你挂上去的,是莫澜吧?一看就是她的风格。”
他不答反问:“我妈这回这个病例你听说了?你有什么看法?”
林初蕊想了想:“其实我觉得医生的处理没什么问题。说实在的,病人心脏那时都没做过修复,那种情况下上手术都够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舅妈给她做的手术挺成功,预后也挺好,现在来说当时怎么没把子宫一道切了那不是马后炮吗?”
程东睨她一眼道:“你平时跟病人说话也这么糙吗?”
“哎呀,我跟病人当然不是这么说啦,跟你不一样嘛!再说话糙理不糙,你想听麻醉医生的意见,这就是了。我可不是信口雌黄的,我也认真看过病程记录,跟我们主任讨论过的,不然我怎么敢在你妈面前随便开口。”
“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林初蕊撇了撇嘴,轻轻拍了他一下,“喂,怎么觉得你最近跟我反而生分了?不是大表哥吗,应该更亲近才对啊!”
程东没心思跟她开玩笑,扭转方向盘道:“你是回家还是去哪儿,前面要不要左转?”
“行了行了,就把我放在路口。我约了人,别让人家看见你,醋劲儿可大着呢!”
“你谈恋爱了?”
“不行吗,你给我发好人卡的时候不是说我配得上更好的?正好我最后走桃花运呢,遇到了我的真命天子,果然方方面面都比大表哥强多了。”
“你再提大表哥这词儿试试。”
“你看,连玩笑都开不起,一点都不因吹斯听。”林初蕊开他玩笑开够了才说,“不管你是不是我亲表哥,我都当你是一家人,你要去上海去北京我都支持你,只不过你心里有人了,我不能守着你过一辈子嘛!我男朋友人真的不错,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请你吃饭。”
程东心里感动,揉了揉她的脑袋:“能让你这铁公鸡开口请我吃饭,我已经相信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下次吧,等我带上莫澜,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嗯,行啊!那就这么说,我先走了啊!”
她开门下车,扶了扶脚上的高跟鞋。她个性里有跟莫澜相似的地方,但终究还是不同,平时穿惯了平底鞋的人,难得约会穿个高跟鞋和长裙都歪歪扭扭的,不像莫澜那样自如。
闹市区繁华热闹,大大小小的车辆川流不息,路面状况多少有些拥堵。程东把林初蕊放下之后,慢慢挪动车辆汇入旁边的车流,忽然看到前方人群里有熟悉的身影。
是莫澜,穿一身白色蕾丝连衣裙,露出漂亮的锁骨,大概还嫌热,她束起了长发,斜斜从一侧肩膀垂下来,有点像他们上回在未名湖畔的模样。只是身体的负担一天重过一天,她却仍然步伐轻盈,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怀了宝宝的准妈妈。
程东唇边不自觉地扬起笑,正考虑要不要开车过去顺便接上她,却看到她脚步一转,进了旁边一栋灰扑扑的旧楼。
他这才看清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跟着孟西城。
虽然知道不该多心,但这位孟检看她的眼神和护卫她的姿态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里,这绝不仅仅是他的假想敌。
他回到家里,躲进书房查资料和文献。莫澜很晚才回来,照样是把鞋子一蹬就光着脚跑进来:“我带了甜品回来,快来吃宵夜!”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程东倚在门边看她,蓦然发现她身上穿的不是刚才在闹市街区见到她时穿的那套裙子。他皱了皱眉头,她浑然不觉,把甜品一一摆好,打开盖子,咬着唇朝他笑:“还不快来,你不吃我全吃光了啊!”
怀孕的人嘴馋,她想吃甜品,又不知挑哪一个好,干脆想吃的都点了一份,反正分量都不大,她过过嘴瘾就好,吃不完还有程东帮她兜底。
她捧着一份芝麻糊小圆子坐下,唏哩呼噜,转眼就吃掉半碗,程东这才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面前那碗杨枝甘露,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晚,去哪儿了?”
“噢,去见一个客户。聊得投机,就一起吃了饭才回来。”
“是吗?什么客户,最近又有新案子?”
“是啊,集体诉讼。反正是个挺重要的客户,能不能把他搞定,关系到将来一段时间业务能不能发展得好。”
她这不算撒谎,今天跟孟西城去看了几处商务楼,作为律所选址的参考,虽然很累,但也算有些心得。虽然还没给孟西城确定的答复,但她知道自己也总有出来单打独斗的一天,跟他的律所如果真能顺利建立起来,其实是很不错的选择,毕竟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值得信赖的合伙人了,她跟程东也就不用离开南城,不必逼着他非要在她和家人之间做选择。
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反而更容易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程东盯着她的衣服,半晌才问:“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不是这套衣服。”
“嗯?噢……中午为了见客户,所以换了衬衫嘛!”
其实是他们下午去看的那楼太旧太破,里面还有单位在装修,把她白色的裙子全蹭脏了,她不得已现买了一套新的衣服换上,那条裙子已经丢在楼下干洗店了。
程东没说什么,莫澜看他面前的甜品完全没动,疑惑道:“你不吃吗?你不是最喜欢杨枝甘露?”
她特意绕到杨枝甘露做得最出名那家店去买的。
他摇摇头,站起身道:“我还有点资料要看,你自己吃。”
“啊,那我就不客气喽,统统是我的!”
她把他面前的碗抱到跟前来,也不管之前的芝麻糊还没吃完,又开始吃他的。
程东心里别扭着,却还是忍不住交代她:“现在时间不早了,吃太多东西会加重胃肠负担的,腹泻对孕妇很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吃完这一点就去睡,好不好?”剩下的放进冰箱,明天再吃。
他嗯了一声,转身又回了书房。
莫澜吃好喝好,又洗得香喷喷才摸进书房里去,往他椅子边上一坐,拦腰抱住他:“怎么了啊,心事重重的,要不要讲给我听听?”
程东仍低着头翻看手里的期刊,没有回答。
他这样子往往说明他在生气,莫澜有点奇怪地抬起头瞄他——生什么气呢,他们这两天都没吵过架啊?难道他也欲求不满?
看吧,还是不能憋着,会憋坏的。
她坏心地探手往他身下摸,很慢很温柔,诱哄似的说:“弟弟是不是想姐姐了……姐姐来陪你玩?”
程东不动,柳下惠般坐怀不乱,也不理会她,任由她的手乱来。
莫澜撩了一阵,觉得不太对劲,用了点力掐他:“怎么都不理人啊,弟弟一点都不乖!”
程东这才伸手拨开她:“别闹,你先去睡。”
不用他说,她其实已经很困了,正经业务要处理,下午又跟孟西城城南城北地跑了一大圈,瞌睡虫早就来了一波又一波了。就是知道自己嗜睡,她连车都没开,打车来回。
接连碰了几回软钉子,她的耐心已经被磨完了,心头火蹭的一下就蹿老高,站起来说:“我又哪里惹的你不痛快了?我知道你妈妈最近出了点事情,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就好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非要我去猜。我猜不透你就生气,这是什么道理?”
程东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这个事儿,是吧?钟老师来找我咨询法律意见,亲自说给我听的。连他都比你信任我,程东……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到伤心处,哽住声音没法继续说下去,也学他一样转身就走。
她转得太急,不知哪根筋扯住了,疼得她脚步一顿。
程东连忙上前扶住她,紧张地问:“你没事吧?哪里疼?”
她甩开他手:“不要你管!”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管不顾将她圈抱住:“我怎么能不管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宝宝。我做错的地方你要气要骂都冲我来,别折腾自己和宝宝。”
他的手交叠捂在她小腹上,莫澜头一偏,把眼泪忍回去:“你就只关心宝宝……”
他抱她抱得更紧了,叹了口气说:“你还说我对你不信任,那你呢?我关心你就是关心你本人,不是因为孩子或发生过别的什么事,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们还说好的,今后彼此都要坦诚,那你为什么还对我撒谎?”
“我撒谎……撒什么谎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抱她坐在腿上,轻声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你了,你跟孟西城在一起,穿那套白色的连衣裙,进了一栋旧商务楼。”




医不可攀 第68章 轻叹柳老不吹绵〔1〕
莫澜一怔:“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骗我说去见了客户,而不告诉我是跟他在一起?”
她总算明白他今晚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吃醋。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却有点小小的高兴:“就因为这样,你就认为我背着你劈腿?”
程东有些无奈:“我不是等着你给我解释吗?可你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让我怎么想?”
莫澜气得用两只手揪他耳朵:“程东,你是不是傻?我要劈腿孟西城还用等到现在吗?我都怀着你的孩子了,还能跟他做点什么,啊?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他扒拉下她的手,咬牙道:“我跟你在一起之后,犯的傻还少吗?你也说有事不要放在心里让人去猜,那你和他是怎么回事,也别让我猜,我很容易猜歪。”
他说得严肃,莫澜却莫名感到好笑,软下身段,摆弄着他衬衫领口的纽扣,小声嘟囔道:“噢,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他深深叹口气:“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其实孟西城也让我跟你商量来着,只是我自己也没拿定主意,怕跟你说了反而更加摇摆不定,所以想等事情有点进展,有了明确的想法再跟你商量的。”
他应该了解她,大多数时候,她找人商量什么事,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选择,只是需要他人来肯定她的想法罢了,人生大事也不例外。
她的人生早已习惯自己拿主意,走自己的路。
她把孟西城辞职并邀请她入伙开所的打算跟程东说了,他轻轻蹙起眉头:“这么说,你打算放弃去上海的机会,跟他合伙开律所?”
莫澜眼中有丝茫然:“我也还没决定。本来我是可以没什么顾忌的,上海有什么不好啊,大都市,桥头堡,机会多多,又有好吃好玩的,我去了说不定是如鱼得水,比现在过得还开心。可我现在肚子里有这个小不点,我不能不为她考虑,更熟悉更安稳的环境对她有好处不是吗?还有啊……”
她睨他一眼:“你爸妈,钟老师,你妹妹,这一大家子,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们到了上海重新开始也许不难,那以后呢?你家里人有事,你真能不理吗?”
说到他家里的事,他才问她:“你说钟老师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莫澜觉得两个人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把最近身边发生的这些事都好好理一理,也许一个人想不通的地方两个人就想明白了。
可她在外奔波一天又闹了一通别扭,现在已经很困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从何说起。
程东打横抱她:“先去睡觉,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你不生气了?”
“都说了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生孟西城的气了?”
“……”
“那我要是真跟他合伙开所,你是不是不赞成啊?”
他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顺势往她身边一躺,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她的呼吸里仿佛隐约还有甜品的香气。
“不能换一家别的律所吗?”说实在的,他是不希望她跟孟西城朝夕相处的,哪怕只是工作的名义都不行。
“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啊!”现在自己开所哪有那么容易,入伙都要交纳一定比例的股份,这也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如果对律所本身不够了解,说不定就跳槽跳坑里去了。孟西城至少是她信得过的人。
程东暗自叹口气,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道:“先睡觉,睡醒了再说。”
她拧不过他,想睡,又像想起什么,拉住他道:“你妈妈的事情,别太担心了。就算对方真要告,我也能应付。这次我站你这边。”
他看着她,终于笑了笑,调暗了灯光道:“睡吧!”
其实,她又有哪一次是不站在他这边的呢?
……
三尖瓣膜狭窄的蔡姓病患闹着要出院,手术也不做了,理由竟然是他们信不过程东做主治医生。
“庸医的儿子也是庸医,能治得好什么病?我们不住了,再住下去我老婆肯定会死在这医院里面!”病人的丈夫陈大实的言辞越来越激烈,院方已经派人跟他解释,五年前妇科手术已经由专业的技术鉴定委员会认定不是医疗事故,而程东的医德和技术也都有保障,他们要还是不肯信,可以为他们更换主治医生。
然而顽石不肯点头,院方说的话他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
林主任觉得对程东很抱歉,临要离职了还给他摊上这么一位刺头。程东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说:“让我跟病人谈谈。”
他趁患者家属不在的时候单独跟蔡正娟谈,话说得很简洁,逻辑也很清晰,不做手术的后果全都明明白白说给她听,最后问她:“你想活吗?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做完手术好好休养,其他那些争气斗狠的事,有活命重要吗?”
对方就只是哭,来来回回重复的就是家里困难,没钱继续治病了,丈夫是家里的主心骨,什么都听他的吧!
除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程东已经没法再做什么。
陈大实大概是听说程东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跟妻子说了些什么,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冲进医生办公室叫嚣着要找他算账,仿佛拳头随时都要落在他身上。
打架程东不怕,但他穿着白大褂,意义就不一样了。
好在有其他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格开了陈大实,才没有发展成大冲突。院方在给这对夫妇签了若干同意书表示是他们自己拒绝手术治疗并且充分了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之后才给他们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然而出院后不久,蔡正娟就死了,陈大实把她的遗体摆到医院门口,打出白底黑字的横幅,控诉医院草菅人命。
林主任苦笑:“我们这是摊上真正的医闹了呢!”
程东冷笑:“这年头吃人血馒头的人还少吗?没想到几十年夫妻,到头来尸骨未寒就被人这样利用,就为一笔钱吗?”
而且还是她自己放弃了治病求生的机会,可悲可叹。
事情一闹开,电视台、新媒体全都来了,第一天各路人马就把医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莫澜闻讯赶到程东科室,问他道:“怎么回事啊,事情怎么闹成这样了?你没什么事吧?”
程东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到处乱哄哄的,小心不要撞到。”
莫澜显怀早,三个多月小腹已经看得出微微的弧度。她平时风风火火惯了,程东总是担心她会磕了碰了。
她当然是担心他才跑来看情况,死者家属因为对五年前的手术不满已经提起了诉讼,本来以为也就这么闹腾一下算了,没想到演变成这样。
同样担忧的还有钟稼禾,他把程东和莫澜叫到家里去,仍旧是满桌好饭好菜,都是他们爱吃的,招呼他们道:“今天没有别人,就我们三个,一起好好吃顿饭,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呢!”
莫澜跟程东对视一眼,莫澜道:“您要真当我是自己人,就别这么客气,否则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上次见面我也跟您说过,不管是你的事儿还是程东妈妈的事儿,需要我的地方,我不会不理的。”
程东问了一句:“我妈呢?”
“我还是让她跟雯雯一起到北京去住两天,她们母女好久没见了,她也舍不得小嘉那孩子,去那边住几天散散心有什么不好呢?现在医院的事情闹成这样,她那个急脾气说不定还火上浇油,给自己惹麻烦。”
程东苦笑:“也只有您说的话,她才听得进去。”
钟稼禾今天是准备了酒的,但其实他们都没什么喝酒的心情,他也就抿了两口就放下杯子,笑道:“我跟你妈妈认识的时间比你的年龄还大了,走过那么特殊的年代,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日子,其实都很珍惜的。”
莫澜跟程东都停下筷子,她的手在桌下默默拉住他的,感觉到他手心里沁出薄薄的汗水。
他们的直觉果然是一样的,上一辈人一直遮掩不说的那个秘密此刻要被摆到明面上来了。
钟稼禾来回看两张年轻的面孔,说:“其实阿东你的个性真的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你跟小莫不管不顾非要在一起的那股劲儿也很像我跟你妈妈当年的情形。只是我们那个年代又跟你们现在不一样,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有些路走着走着就背离了原本要走的方向,想扭回来几乎不可能。人的个体都太渺小了,不管是在大自然面前还是身处一个大时代中,你们以后也许会感触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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