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金波滟滟
没多久,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因为她已经听到弓弦发出的铮铮声和箭只破空所发出的啸声,阿鲁那正在这里练箭。
枇杷走到他的身边,拉开角弓向着阿鲁那摆在前方闪着光亮的香射过去,三箭过后,三只香灭掉了。
“枇杷!你来了!”阿鲁那惊叫。
“嘘,小点声。”枇杷说着重新拿出三只箭,嗖嗖嗖地射了出去,没多久,阿鲁那摆成一排的香火都没了,她长叹一声道:“心里真是舒畅极了!”
“可是,明天杨夫人一定会说你的手又弄粗了。”阿鲁那担心起来,据杨夫人说,女孩子的手就是第二张脸,甚至有的时候比真正的脸还要重要,在京城一双粗糙的手被人发现,大家立即会瞧不起你的。
想到这里,阿鲁那特别后悔没有上点劝住枇杷练箭,他可不想枇杷被人瞧不起,“枇杷,还是别射了,你毕竟是官家的小姐……”
“不!”枇杷已经将箭壶内的箭都射空了,她拿起阿鲁那放在一旁的箭,向先前插着香烛的一段横木射去,她天生目力惊人,借着云中撒下来的月光,将一支支箭整齐地射在横木上,排成一条直线。
阿鲁那跑过去收箭才看清楚,诚心叹道:“枇杷,你的箭术已经和玉将军差不多了吧。”
“还差得远呢。”枇杷摇头笑笑,如果父亲来,恐怕会将横木从中射裂,她欠缺的东西还很多,比如力量和经验。
“但是比我要好得多了。”阿鲁那带了些沮丧,在营州也好,出门后也好,他从没间断练箭,但是总也达不到枇杷的程度。
“势如追风,目如流电。弓如满月,三箭连发。”枇杷说:“还有射箭时你要什么也不想。”
“我好像就差在这里。”阿鲁那叹道。
“我爹常说每个人习武的天赋都不同,你更适合练好刀和枪。”枇杷说着又忍不住道:“阿鲁那,你把刀借我用一下。”阿鲁那解下腰间的横刀递了过去,枇杷用手掂了掂,比自己的有些沉,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啊。
她抽出横刀,一转身向阿鲁那砍去,“接招!”
大家在一起习武时间长了,自有默契,阿鲁那侧身闪过,从一旁拿过一只长枪,一抖枪尖迎了上去,两人在月色下刀来枪往,厮杀起来。
直到实在太累了,枇杷才跳了出来,放下手中的横刀,然后就像在营州城外的草原一般随便坐到了地上,又马上不自在地挪了挪,向也在一旁坐下的阿鲁那说:“这地坐起来真不舒服呢。”
“可不是,这里比草原的地面硬多了。”
“阿鲁那,”枇杷说:“我想好了,以后我还是要继续练箭练刀法枪法,每天晚上我来找你一起。”
“行,明天我还是在驿馆的马场等你。”
第二天一早,枇杷便向母亲说:“娘,我什么都能听你的,只是练武我不想放下。”
杨夫人拉起了枇杷的手看了一下,马上知道她昨晚一定又动了刀箭,却没有生气,只是轻叹一声,“随你吧。”
枇杷本是拼着要被骂一回,甚至她已经打算好了不行就要撒泼打赖的,甚至哭闹一场,反正父亲最看不得她掉泪,一定就会帮忙,而三哥其实也会被自己的哭声打动,最终三对一,母亲也就只能同意了。
结果没费什么力气就过了关,让枇杷怔了又怔,然后心虚地扑到杨夫人身上,“娘,我以后只在夜间练武,白天一定做你说的淑女,再热的天也不把车帘子全卷上去,一直穿着裙子,还有注意举止,走路说话都要放慢几分……”
“行啦,别在我身上赖着了,怪热的。”杨夫人笑了笑,“过几天我们就到范阳了,范阳节度的贴子昨晚就到了,邀我们一家去节度使府上坐客呢,这两天我给你做了几件新衣服,你穿上试试。”
因着母亲的宽容,枇杷格外乖巧,马上特别配合的换上新衣。
雪白的冰丝短襦,红色的绸布长裙上绣着几十朵翩翩飞舞的蝴蝶,外面再罩上粉红色罗纱半臂,将白色的短襦与红色的长裙色彩完全调合起来,又使人显得更加飘逸,正有些像上次乐安公主穿的样子,自己回家后曾给母亲讲过的。
“娘,这衣服太好看了,比乐安公主那件还漂亮!”
“那也要我的女儿长得美才穿着好看呢。”杨夫人笑着让枇杷转了个身,确定长短大小都很合
适,又让她坐在身前,“娘给你重新梳头。”
枇杷的头发又黑又密,还带了些卷曲,梳起来并不容易,但是杨夫人手巧,又梳习惯了,很快就帮她挽了两个垂练髻,并用准备好的粉色绢帛系好,又上在面装饰了几朵珠花。
然后又拿出胭脂让枇杷抿在唇上,再端详一下道:“脸上不用再打腮红了,粉也不必擦,免得出汗不舒服。”
枇杷在刘嬷嬷举着的镜子里看到美得不像自己的那个影像道:“娘,不是说过两天才到范阳吗,现在打扮这么好做什么?”
“虽然过两天才能到范阳,可是刘夫人应该会派身边的嬷嬷们来问好,有可能今天就能接到我们了。”杨夫人看着女儿又道:“这些礼节我也曾对你讲过,你总是不留心。”
枇杷想了想,母亲是给自己讲过,只是过去根本用不上的知识早被她扔到了脑后。她又一次确定了自己已经离开了粗放豪爽的营州,进入了礼仪周全的繁琐华之地,“噢,从今天起,我会都想着的。”
杨夫人免不了又要把见到刘家人要注意的事项又向女儿灌输了一遍,正在絮絮间,玉进忠回了屋子,“车马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转眼见小女儿穿着美丽的衣裙向自己笑着,也张开大嘴笑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小美女呀!”
枇杷拉着裙子在父亲面前轻盈转了个圈,自己不忘了低头去看红裙上的蝴蝶,果然就像真的飞起来一般,翅膀上的金线还闪闪地发着光呢,笑着叫道:“我是玉家的小美女,玉枇杷!”
玉将军笑着搓了搓手,没有再像以往一般把女儿抱起来轮着她转上一圈,女儿真的大了呀!
杨夫人笑着劝道:“小心别转晕了摔上一跤,把牙栽掉!”
“才不会!”枇杷说着继续转着,让裙子完全张开,上面的蝴蝶飞舞着,然后她又顺着旋转的力道哼着歌从屋子里跳出去了,看到院子里的三哥,又在他身边跳了两圈才停下了脚步道:“三哥,你也换新衣服了。”
玉守义换了一件浅玉色圆领袍,里面露出雪白的中衣领子,衬着他一张沉静的脸显出不同平日的英俊,他也向枇杷笑着,“今天在车上好好睡一觉!”
看来是知道自己昨晚出去练武的事了,枇杷向他吐了吐舌头,“娘已经答应我以后继续练武了!”说着跑向自己的马车。
枇杷并不是急着上马车,她是来看自己的大红马的。虽然不能骑马了,但是她的大红马却一直拴在她的马车后面,跟着她在一起走。每天早晚以及休息的时候,她总能看到她心爱的马儿。
大红马看到主人也是开心的,向她打了个响鼻又“咴咴”地叫了两声,马头就蹭了过来,枇杷张开手,露出了一早就拿好的几块饴糖,让大红马舔食着,又拿另一只手拍拍她的额头道:“我每天都给你送糖,你可要听话啊!”
仔细查看大红马一遍,浑身上下涮得干干净净,“阿鲁那养马还真细心,看来你被照顾得不错啊!”又拉住它的尾巴,“别乱甩,弄脏我的新衣服我就会生气了,这些绸布罗纱都很贵的,而且还是我娘路上赶着给我做的呢。”
阿鲁那早就在一旁,便也说道:“马不能总不跑,时间久了该跑不动了,枇杷,有空时我替你骑着大红跑一程吧。”
“好,”枇杷答应了,但又说:“有机会我也要出去骑大红马跑一跑。”
与大红厮磨了一会儿,大家就要出发了,枇杷坐上了车子,就听阿鲁那在车外突然说:“枇杷,你这么漂亮,就是手粗一点也不要紧的,京城里的贵女们一定会喜欢你!”
“噢,对了,我穿新裙子确实很漂亮吧!”枇杷遗憾地说:“刚刚忘记了转一下让你看看了,上面的蝴蝶就像要飞起来一样,翅膀上还闪着金光呢。”
枇杷花开 第43章 无边富贵
杨夫人所料一点也不错,还没到中午刘节度使夫人所派遣的嬷嬷果然迎到了玉家的车队前来拜见玉家女眷。
玉将军见状就势停下车队,提前让大家休息。
于是枇杷就坐在了一株大树下新搭的帐篷里,与杨夫人一起接见了刘家的四位嬷嬷。听着杨夫人与嬷嬷们笑着问好,又说了些闲话,枇杷一直如自己所答应母亲的一般,文静地坐在一旁,面露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非常符合母亲对她的要求,贞静幽雅的淑女。果然刘家的几位嬷嬷也被她装出来的表像蒙蔽了,笑着问:“听说玉家小姐乃是女中豪杰,亲手射杀了左贤王的,正是这位小姐吗?”
“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倒也习了些箭术,守城的时候确也曾上过城墙,帮助她三哥射中过左贤王,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凑巧罢了。”杨夫人笑道:“到底年纪还小,总是淘气了些。”
“武将家的女儿会些箭术自然是好的,我们范阳与营州相距最近,女儿家也有善骑射的,”嬷嬷们陪笑道:“哪里像京城呢,就是太后都不敢多提一句朝政上的事。”
这句话是说本朝的郭太后,她历经七朝,先后有一个亲儿子,三个亲孙子当皇帝,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孙子年幼朝臣请她临朝称制时,竟然发怒说:“你们要我仿效武则天吗?我何必参预外廷事务呢!”结果几年后她的亲孙子被当权的宦官所杀害。
这一段故事母亲也对枇杷讲过,当时是为了让她明白京城中女子如今不同于先前之时,但是此时刘家的嬷嬷用如此轻忽的态度议论起先前的太后,还是让枇杷心里吃了一惊,赶紧偷偷去看母亲。
杨夫人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只笑着说:“我们家的这个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玩闹而已。”
那嬷嬷便也将话题转到了枇杷身上,笑着夸道:“夫人不必过谦,小姐一看就是极稳重懂事的性子,长得又如此美丽,我们夫人见了不知会怎么喜欢呢。”又说:“我们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因没有亲闺女,最喜欢的就是女儿。”
又笑着向枇杷问道“多大了?读过什么书吗?喜欢吃什么?”
枇杷按照先前母亲教的笑着答道:“今年十二了,只跟着母亲认几个字,背过《女诫》,并没有认真读过什么书。至于吃的,倒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我们节度使与你父亲是极好的交情,所以我们夫人与你母亲自然也是极好的,到了我们府里,小姐一点也不必客气,喜欢什么也只管说,只要是天上地上有,就没有我们府里弄不到的。”
枇杷听着这些嬷嬷极大的口气,心里不觉得有些不以为然,营州节度使府自己也不是没去过,乐安公主的的行驿自己也来往过十几天,难道刘家的人以为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吗?
但是她见母亲却始终神色不改,一直温婉柔和,言语和平,便压住自己想说两句刻薄话的心思,只点头微笑,随偶尔也会答应几句,但总以微笑不语为主。据母亲说这才是以不变应万变之术。
当天晚上,母亲在飧食后很严肃地对家里的几个人说:“我原本以为刘节度使不过是见你父亲到京城做官才特别做出很亲密的样子,如今看来不全是,这期间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
“爹,你先前为公主送嫁,曾在范阳走过一次来回,那时刘节度使可有如今的热情?”玉守义也问道。
“并没有,你们还记得前年朝廷拨给营州的武器和钱粮曾被刘宏印劫了一半过去的事吗?”玉进忠道:“正是因为那件事,我上次从范阳经过时也只是投了个名刺,并没有去拜见他,至于护送公主和亲时,虽然刘府也曾宴请过公主,但是也不过与刘节度使泛泛地见了几回面,并夫深交。”
“可是今天的嬷嬷说你们交情极深厚的!”枇杷赶紧说道:“我看那几个嬷嬷,个个能说会道,想来是在说谎话呢。”
“其实那不过是套交情随便说的,不要紧,”杨夫人却说:“我是觉得她们话中很不把皇家当成一回事,颇值得深究。”
枇杷也想到了那时自己的惊诧,不过又问:“是不是刘节度使夫人派来的嬷嬷不懂事呢?”
“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杨夫人说:“刘节度使夫人是荥阳郑氏之女,她岂能随意派出不懂事的老嬷嬷出来。”
枇杷听了又将那嬷嬷提到郭后时话语一一重复下来,她记性极好,说的也惟妙惟肖,不过这一次玉进忠父子谁也没像平时一样笑了。
“郭后可不同于别的太后,她的祖父是郭子仪,母亲是升平公主,又是宪宗的嫡妻,穆宗的生母,敬宗、文宗、武宗的亲祖母,神位附祭于太庙。”三哥皱着眉头说:“刘家对经历七朝的太后尚且不放在眼里,果然如传闻般不服朝廷管制了?”
“上次刘节度使抢了朝廷给营州的东西,后来朝廷不是说那些东西里确实应该分给范阳一份,重新下令将那些东西拨给他们了?”枇杷对那件事也印象颇深,因为当时很多营州人亦非常气愤,甚至要打到范阳去找刘宏印要回来,最后才在御史大人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后来朝廷给营州人的解释就是这样的。
“这里面的事谁又说得清呢?”杨夫人道:“我是说我们都要小心一点,到了刘府千万别随口接这样的话,而且也尽量不要在范阳多停留,早日到京城任职才是当前要务。”
“枇杷,到时候你和娘要进内宅,最好一直跟娘在一起,另外少说多听,可记得了?”三哥叮嘱到,“明天我们就能到范阳了。”
“你们放心吧,枇杷今天表现就不错。”杨夫人难得地表扬了一次女儿。
枇杷便扬起眉向三哥轻哼了一声,见没什么事了,便赶紧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了。”
“等等,”杨夫人叫住她,“想练武去吧,先把这个戴在手上。”
枇杷接了,只见是仿着冬天保暖用的手套做的一对与自己双手一样大小的细布手套,五指都一一分开了,便明白母亲是想让自己在习武的同时尽量保护好手,非常叹服,“娘,你真有办法!”
“以后你练箭就戴上这个,睡前再抹些香膏就好了。”
枇杷此后习武果然不忘戴上手套,就是再热也不摘下来,只是薄薄的手套很容易坏,不过母亲因此找到易破之处,新做的手套就在那里加上一层皮子,用起来更方便了。
且不说枇杷此后又欢天喜地练武了,只讲第二天他们在傍晚时分就到了范阳城。虽然车帘子是放
下的,但是枇杷还是在蒲草车帘的缝隙中看到街景,其实范阳看起来并不比营州大许多,街面上也不比营州繁华许多。
本朝先前营州与范阳原是一个州,也由一个节度使所节制,天宝之乱后,营州与范阳便完全拆成两处,也分别归两个节度使管理,但这两州位置比邻,也算得上是唇齿相依。如果营州不能挡住突厥人,那么接下来要承受突厥人冲击的就是范阳。
是以,先前营州与范阳关系一直非常和睦,但是自营州范阳两处都在十几年前换了节度使,倒不似过去般同心同德了,只是这些与玉进忠这个一般将领关系不大,而玉进忠升到了副节度使后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参与整个营州之事,具体的情况也并不了解。
枇杷一面从车帘中向外看着,一面不由得在心中笑刘府的几位嬷嬷当时的口气,她们一定没去过营州,就范阳这般的样子,难道还会比营州富贵多少?就算范阳这些年都没有受到突厥人的大规模进犯,士民略富庶些,也有营州的功劳,哪里值得到自家面前夸耀。
但是随着马车进到了节度使府中,枇杷慢慢将刚刚的不屑之心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营州节度使府在枇杷看起来就非常大了,陈婉一个人的院子就比整个玉家还大,再加上花园、演武厅什么的,应该有几十个或者上百个玉家那么大,又因为去的次数不多,总不能认得所有的路,每次去时都很小心不要走错。
但是现在她乘着马车直接进了范阳节度使府,马车又向前走了半晌才停下来,就在她以为到了的时候,其实只是才到了内宅的门前。她下了马车,又换上了刘家专门在内宅使用的小马车。只从进了节度使府后走的路程看,范阳节度使府要比营州节度使府大得多了!
拉车的是一种非常矮小的马,看样子性情也异常温顺,赶车的也都是些嬷嬷,而车子的装饰,更是豪华。车壁里外用的全是上好的锦缎,而座位处则放了一张精美的象牙席。
枇杷刚一坐下,就觉得车厢异常凉爽,原来就在座位一旁,放着一个银盆,里面摆着一座冰山,随着冰山上面雕的花纹在她眼前一点点变得模糊,冰山所散出淡淡的凉气弥漫了整个车厢,让她不由自主地轻吁了一声,夏日里能坐上这么舒服的车,还真是想都想不到啊!
枇杷花开 第44章 比试武艺
车上的一座小小的冰山,已经显示了刘家的富贵非比寻常了。
毕竟在这个时节还能有冰用,还是枇杷第一次见到。在营州,就是节度使府上也没有冰窖的。她
只是听母亲曾说过,皇家还有一些特别富贵的人家有冰窖,冬天将冰储存进去,到了炎炎夏日拿出来用,不过建冰窖是很难很难的事,而且花费还非常大。
枇杷虽然猜不出面前这座冰山要花费多少金钱人力,但她也明了能在客人一进门时就于车中摆好冰山降温,而且那冰山上还刻着诩诩如山的景物,这绝对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不过车中的枇杷却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她微微笑着,端正地跪坐在席子正中,保持着母亲曾经教过她的优雅姿态,因为她早发现进节度使府的嬷嬷们一直在看着自己。
枇杷可不想在刘家丢人!
车子又行了一刻钟左右,才在一处大院落前停下,原来这才到了内宅的主院,下了车,枇杷跟在母亲身后被刘节度使的夫人带着一群人接进了正堂。
从下车后,满眼的富贵还是让枇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紫檀屏风上的泥金画儿,案几上的金银器,就是铺在地面上的石头,每一块上面都刻着一朵金花。除了金银,再就是各种闪着光的宝石物件,比如放在大门左右一对儿的珊瑚树,就是用宝石做出的花朵。
这些特别难得的宝石,在营州的官员之家只有一块就已经很珍贵了,打了首饰插在女人的鬓发边或者镶在男人的帽子上,可是刘家竟然随随便便地摆得到处都是,玉枇杷一眼看到一位侍女手中拿的拂尘上也坠着一颗极大极亮的宝石。
而刘家夫人和众多来接她们的女眷们每个人身上的装饰就更另人叹为观止,每一件衣裙都那样的漂亮,漂亮到枇杷从来不可能想像得到,至于她们的饰物更令人眼花缭乱,比起她们,枇杷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身上引以为傲的美丽衣饰不算什么。
在一霎间的失神后,她马上适应了眼前的富贵场景,虽然也是喜欢那些精美至极的东西,却不至于艳羡和自卑,枇杷自如地随着母亲行礼问好。
“这就是玉家的小姐吧,”刘夫人引着大家进了厅堂,还不待坐定便先拉住枇杷的手笑着说:“能射杀左贤王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漂亮!”
刘夫人十分赞扬的神态令枇杷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射杀左贤王的功劳其实是我三哥的,我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
“即使只是帮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更何况还是玉小姐亲手射中的呢。”刘夫人依旧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地想,玉家的儿子们都不行了,所以就把战功记在女儿身上,也算是一步好棋,起码女儿若能因此攀上了一门好亲就值得。
但感到了玉家小姐手上的薄茧,她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玉家小姐应该是会些真功夫,至少是会射箭的,便又笑道:“我们家的女孩多,九娘从小就跟着她生练剑,闲来你们姐妹可以在一起多聊聊,毕竟是出身武将之家,会些武艺也不失本色。”
枇杷只觉得刘夫人热心又对自己特别亲切,不由得点头应是。
杨夫人亦离开如此般的富贵生活很久了,奢华的装饰引起她的无限感慨,而同时这种环境下的思维和习惯却立即复苏了,她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刘节度使家的人是不会相信枇杷射杀了左贤王的,特别是刘夫人话中的语气更让她确定。
从小时起,杨夫人见过太多太多父母为子女设计的各种桥段,人造出各种小神童、小淑女。男孩们还好些,毕竟他们要走出家门,太过做假容易被拆穿。但是女孩们就不一样了,她们藏在内宅中不轻易见人,很多事难免是扑朔迷离的。
特别是孝顺、懂事、温和等等优点,根本没有考核的标准,她曾听过有的人家,以为娶回一个有才学又温顺懂礼的大家闺秀,但其实不过是一个脾气暴躁、只识几个字的傻丫头。而两家结亲后,又哪里会轻易和离呢?
当然这些事例比起钩弋夫人的故事又差得多了,当年汉武帝巡狩,路过河间时,侍从观天象对武帝说此地有奇女,结果就找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据说此女天生双手握成拳状,已经十多年了,但依然不能伸开。
武帝唤此女过来,见其双手果真是紧握拳状,武帝伸出双手将这女子手轻轻一掰,少女的手便被分开,在手掌心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只小玉钩。随后,就是钩弋夫人受宠生下后来的汉昭帝,又在武帝临终前被命自尽。
若不是钩弋夫人的下场极为糟糕,不只她自己在儿子登上大宝前被迫自尽,就连她的父亲也在此前被皇帝杀掉,才令后世之人没有太多敢于再制造如此异相的,但是撒些小谎还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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