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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花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金波滟滟
现在杨夫人明白节度使府上一定会以为枇杷的军功是玉家虚报的,倒也没有不高兴。当时向朝廷送捷报时,她正在营州解围儿女立功的极度喜悦之下,没来得及想太多,在说营州人都知道的事,阻拦也没有必要,但是谁能想到玉家这么快就会离开营州呢?
说起来也不怪刘夫人她们不肯信,若不是枇杷是自己的女儿,每天看着她带领一群野小子野丫头们习武打猎,守城时又亲见她每天带刀挽弓上城墙,她也不会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有如此军功。
但是杨夫人并不想解释,甚至她还宁愿刘夫人不信,深通贵女们间相互倾轧的她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也并不想女儿成为众矢之的,便笑着说:“枇杷不过是随着她的父兄学了点箭术,当不得真的。”
“谁不知道玉将军勇武过人,玉小姐只消学得一星半点的就足够了。”刘夫人说笑着请大家入座。
两位夫人坐在上位,下面左右各设一席,一侧为刘家的少夫人们,另一侧是未出嫁的女孩。
枇杷自然与女孩们坐在一起,从刘九娘到刘十七娘共十来个女孩,都与她年纪相仿,大家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最大的刘九娘便道:“久闻玉小姐武艺出众,我也从小习得些剑术,不如我们在一起为大家演习一回,方是武将家的风采。”
刘九娘比枇杷要大上几岁,是刘家女孩中长得最高的,与枇杷不相上下,相貌却只是平常,但是她别出心裁地穿着类似前朝鲜卑人的短袄窄裙,鹅黄的袄葱绿的裙简捷利落,在一群穿着襦裙半臂的女孩子中很惹人注意。
从刚刚的谈话中,枇杷就得知她从小跟着生母练剑,寒暑不缀,现在这样急着与自己比武,想来武艺了得。
想到从营州出来,母亲就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舞刀弄箭的,枇杷犹豫了一下,看向杨夫人。
两位夫人正在说着什么,听到刘九娘的话便都笑着转过来,刘夫人先笑道:“九娘怎么这样心急?玉家夫人和小姐刚赶了许多天的路,总要歇一歇。”
刘九娘不好意思地一笑,“女儿还不是因为玉家小家能够射杀左贤王,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才急着请玉小姐请教。”
杨夫人却笑道:“女孩子们在一起玩闹,就由着她们吧。”
枇杷便站了起来向刘九娘笑道:“请九姐姐指教。”
“那好,”刘九娘便问:“玉小姐用什么兵器?我让准备出来。”
枇杷便如实说:“我习惯用横刀。”
刘九娘便吩咐下人,“拿一把横刀,再将我的剑取来。”
须臾,刀剑已经送到,枇杷没想到刘九娘的竟然就要在此地演习,她看了看大厅之内,虽然地方足够大,但是在这样装饰华美的地方演武,总觉得很不谐调,万一不小心碰坏什么东西怎么办?
而且看刘九娘的意思,似乎也没有打算换下身上的衣服,虽然她穿着窄袖的小袄,但是裙子应该也很碍事,而自己则是一身飘逸的罗裙,更是不方便。
“枇杷。”杨夫人将女儿叫了过去,从刘家下人手中接过两根红色缎带,帮她将袖子捆起来。其实本朝妇人做事时为了方便一般都要将袖子捆起来,杨夫人与刘嬷嬷在家中时常如此,但是枇杷多是穿男装,所以很少捆过袖子。
白罗纱的袖子被大红的缎带在上面系了几道,又在肘部打了个漂亮的花结,枇杷觉得自己实在不像是要与人比武的样子,跳舞还差不多。
感觉到母亲在自己的后背轻轻拍了一拍,枇杷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前拿了横刀,心里就更加了然了。
刘家拿上来的这把横刀,表面上看与军中所用的横刀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因为是极好的铁锻造的,寒光闪闪,轻轻一弹就发出龙吟之声,刀柄上又镶了几块宝石,下面还系着一条大红络子,比枇杷自己的那把刀好看多了。
但其实也就是好看多了,真要用的话,在上过战场上杀过敌的枇杷看来根本算不上一把刀,一则是因为没有开刃,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把刀的重量太轻。
这样薄薄的刀就是开刃了在战场上也不实用,在双方交兵时力量不够,很容易被对方的兵器震飞或者震断,而且镶了宝石的手柄握起来总是不够舒服,下面的络子更是画蛇添足,难道敌人能因为如此漂亮的络子而手下留情?反倒是碍手碍脚地容易误事。
而对面刘九娘的剑也相差不多,不,是比这把刀更加华丽,枇杷不由得猜测刘九娘生母传授的剑术是什么样的。





枇杷花开 第45章 美食如斯
枇杷正在疑惑之间,只见刘九娘轻轻挽了个剑花,长长的五彩剑穗飘起,向自己优雅的一礼,让枇杷一时间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刀。
枇杷自然也曾学过刀法枪法,就是剑术也曾涉猎,但是她还真不会在比武前如此漂亮地向对方行礼致意。在营州她与小伙伴们练武甚至就是直接招呼的,就是特殊的情况下也不过简单地抱抱拳而已。
就在枇杷有些恍惚之际,刘九娘的剑已经到了,轻灵的剑在飘舞的剑穗掩映下,划着优美的弧线向枇杷的胸前袭来,枇杷下意识地举刀相拒,刀剑相撞,发出极为悦耳的叮当一声,那剑被隔了开去。刘九娘借势轻盈地转了个身,再次挥剑上前,剑光大盛,一剑接一剑有如海浪般地涌了上来。
只过了第一招,枇杷就已经大致摸清了刘九娘的武功水平,剑招确实漂亮,令人眼花缭乱,但其实速度还是不够快,自己完全可以躲开,更关键的是只要枇杷挥刀用力一格,刘九娘的剑就会飞出去。
总之,刘九娘的剑术根本没经过实战,略有些像陈博在守城之初时的剑招,但是比起陈博的还要好看得多,但是她的力量又比陈博还差很多。
当年陈博经过守城的考验后尚不是枇杷的对手,眼下枇杷只要想,随时可以让刘九娘输掉。但她当然不会那样做。
刚刚母亲在自己后背上拍了一下,就是让自己不要像上次与陈博比武时不懂事,当场大败刘九娘。又不是与突厥人相争,胜负有什么意义,还是成全别人的面子为好,尤其现在玉家是在范阳节度使府上做客。把节度使府的小姐打败了,只能让大家都难堪。
而且这也算不上真正的比武,大家都穿着漂亮的衣裙,所用的招式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幅度,于是枇杷小心地在刘九娘的剑中游走,顺便借此机会记下她的剑法套路,只在必要时挡住刺到眼前的剑。一时间,剑光完全盖住了刀光,厅内的人一片赞声。
杨夫人并不懂武功,但见到堂内剑光大盛却没有担心,毕竟枇杷能与男孩们一般地狩猎守城,丈夫和守义也常说她的功夫早已经颇为不弱了,一定会比内宅长大的女孩们强。
于是她便也跟着赞不绝口,“当年杜子美有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九娘之剑术,也不亚于公孙氏了。”
刘夫人本就有一番心思,见杨夫人称赞九娘,便笑道:“她生母就是临颍李十二娘的弟子。”
临颍李十二娘,正是公孙大娘的弟子,而杨夫人所诵杜子美之诗也正是当年杜子美观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回想走曾见公孙氏舞剑器浑脱之浏漓顿挫,方才作的《剑器行》。
得知此一节,杨夫人凝神观向堂中,听说昔年书圣张旭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名闻天下。可是她用心观之,却只见刘九娘的剑术华丽曼妙,却不会令人豪情激荡,便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天宝之乱后,很多技艺都已经失传,或者失去最精华之处了,真是令人感叹不已!
约过了一柱香,刘九娘已将自己会的几套剑法全部施展完毕,从最初她打算挑开玉小姐袖子上的缎带降到随意碰到她的一个衣角,却都没有成功,玉小姐看起来刀法并不出众,但是总能在关键时护住自己,而且她的力气很大,自己并不敢硬碰硬。
刘九娘心里转了几回,便一个收式将那把长长的剑转回肘后,英姿飒爽地向枇杷笑道:“玉小姐的刀法果真高明,我怎么也破不了。”
枇杷亦收刀笑道:“我也破不了你的剑法。”
“如此就算你们平局吧,”刘夫人笑道,在她看来,刚刚的一场比武,剑光笼罩了整个厅堂,九娘占据着上风,而玉家小姐一直只是在自保,当然是九娘胜了,只不过九娘为了客人的面子才先收了剑,“你们都赶紧歇一会儿吧,吃点果子。”
枇杷到杨夫人面前让她帮自己解了袖子上的缎带,见她向自己满意地笑着,再看刘夫人、刘九娘及刘家姐妹都笑语宴宴地与自己招呼着,并夸赞自己刀法了得,便懂得自己刚刚做对了。若是一刀将刘九娘的剑磕飞再将她打翻在地,哪里会有如此合谐的气氛,且打败刘九娘于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九娘心里倒有些疑惑,但是她自是不肯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便笑着招呼枇杷坐下,又似随意地问:“不知玉小姐所用的刀法叫什么名?共有多少式?”
这可真是为难枇杷了,她的刀法学自父兄,又在与小伙伴们的练习中改进过,若说名字肯定是没有的,至于有多少式,其实也不清楚。因为大家从不按套路演习刀法,但是若这样说出去似乎并不合适。
于是枇杷笑道:“这就是玉家刀法,共有十六式。”军中新招募兵士后便教他们十六式刀法,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劈砍刺挑,到了战场上自然要随机应变。玉家的刀法应该就是从这简单的十六式中不断演化发展起来的,爹和哥哥们教她时重点在于如何应变,但现在称十六式也差不多了。
经过交手后刘九娘的感觉却并不是这样,玉小姐的刀法千变万化,鬼神莫测,不管自己的剑法如何变化,她都能及时地挡住刺向她的剑,哪里只有简单的十六式呢?大约是她不肯说吧。
刘九娘虽然可以肯定玉小姐一定不会逊于自己,但也对自己的剑术非常有信心,认定玉小姐也不可能奈自己如何,便也不再追问,殷勤地将一碟瓜送过来。“这是西域那边来的胡瓜,特别甜,玉小姐尝尝。”
枇杷听刘九娘说话中带了些喘息,知她刚刚收剑时已经力竭,只做没有察觉笑着接了,见碟中切成小块的橙色瓜肉甚为诱人,又见碟旁放着一支小银叉,便拿起来叉一块放到口中,果然异常甘甜。
其实也不只这碟胡瓜枇杷没吃过,刘家案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瓜果中有好几样枇杷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味道又都极好,在演过武后逐一品尝还真不错。
但好在枇杷如今赴宴的经验多了起来,每样水果点心都只是浅尝辄已,因为一会儿还会有晚宴,只看刘家这般富贵,一定会有数不清的美味。
果然她的推断是正确的,当宴席摆上后枇杷大开眼界,山珍海味,四时之馔,犹如流水般地送到席上,最令她惊奇的是一道鱼汤。
这道鱼汤从做法上就很特别,在开宴之初时,厅内正中便置了一只大鼎,鼎下的木炭燃着幽蓝的火光,鼎上炖着汤汁,还未进食就觉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宴至半酣,便有人打开鼎上的盖子,香气马上弥散到厅堂内每一处角落,就在这样的香气中,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厨师当场拿起一条鲜鱼,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快刀将鱼肉片成薄薄小片,鱼肉直接飞进鼎内,又有人马上将鱼肉捞出送至案上,配以胡椒粉、姜、醋汁等食用。
枇杷看得兴致勃勃,她觉得片鱼肉的厨师如果能与自己比一比刀法,肯定要比刘家娘子更值得当自己的对手,他拿的虽然不过是一把厨刀,但刀法之迅捷还真颇值得借鉴。
而当那白生生的鱼肉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夹在筷子上还颤颤的,枇杷带了敬意地吃到口中,果真爽滑细嫩、鲜美无比。吃过鱼肉,那厨师又将玉兰、蘑菇、菜蔬等等依次切成薄片投入鼎中,烹
煮好后陆续送上,于是各种味道,各种口感异彩纷呈,枇杷大快朵颐。
最后厨师将鼎中之汤分入碗中,包含了各种食物精华的汤水,白如乳酪,在唇舌流动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更妙的是,现在本是盛夏,原本不适合吃热乎乎的汤菜,但是在到处摆了冰山而凉意森森的刘家厅堂内,一切却都完全颠覆了,而这种与季节背道而驰的饮食,又给人更特别的感受。
这时枇杷终于理解了前来迎接玉家人的那几位嬷嬷的口气为何如此之大,刘家果然不凡,就是一顿饭都吃出这么多的花样,真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
堂上刘夫人正笑着给大家讲,“当年,韦巨源极讲究饮食,他家的厨子在京城首屈一指,时人都以能到韦家品尝菜肴为荣。他官拜尚书令左仆射后,曾向中宗皇帝进献烧尾宴,其中这道‘乳酿鱼’最为出色,中宗皇帝亦赞不绝口。”
“只这新宰杀的黄河鲤鱼就极难得了,更兼这乳汤熬得又好,鱼肉鲜嫩,汤浓味醇,这乳酿鱼也是我吃过最美味的。”杨夫人笑着应和道:“这道汤还有下气温补的功效,正适合在暑热的天气进食。”
“杨夫人果然高见,这道菜之长处正是如此。”刘夫人见菜肴得到客人如此高的评价自是高兴,但她也不免想到早听过的传闻,据说玉将军的夫人是弘农杨氏之后,看来并不是冒认的,如果不是出身世家大族,有过见识和经历,根本不可能知道乳酿鱼这道菜,就是偶尔听到也不会清楚这道菜最重要的关键之处。便又笑问道:“夫人祖籍可是弘农?”
“正是,”杨夫人轻声叹了一声,“只是我却未在弘农住过,先是江南,后是京城,十几岁时又流落到营州。”
“我倒是在从小在荥阳老宅里长大,但也一样嫁到范阳了。”刘夫人亦叹道,当年刘宏印向郑家求亲,身为名门世家的郑家自然看不上刘宏印的出身门第,但是最后迫于刘宏印手中的兵权,还是将自己嫁给了刘宏印。
然后自己便委委屈屈地与这个粗人过了半辈子。
在刘夫人看来杨夫人与自己一样,迫于命运的安排而不得不下嫁,而且她还不如自己呢,因为不论从官位还是富贵,玉将军比起刘节度使毕竟还差得远呢。
“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刘夫人举起杯中酒向杨夫人示意,然后饮了一口放下后轻声向杨夫人道:“我的一个堂兄娶的就是弘农杨家的女儿,不如我们也结成儿女亲家吧。”




枇杷花开 第46章 叛贼出身
杨夫人听到刘夫人要结亲的话,知道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先抬头向枇杷看去,只见她正与刘家的几个小姑娘正说着,“刘家的厨师刀功果真了得,鱼片薄厚完全一致,烹煮的时间又恰到好处,我从未尝过如此好吃的鱼。”
从刘节度使府上向玉家表现出超出正常的友好起,杨夫人就在心里想刘家的目的,想来想去,自家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最后觉得刘节度使府上恐怕是想求娶自己的女儿。
先前范阳和营州同属一个节度使统领,后来虽然分开了,但是依旧唇齿相依,本朝期间突厥冲破营州防卫袭击范阳的事情并不少见,因此营州的戍边其实对范阳的影响非常之大。玉将军升任副节度使后,在地位上也与刘家更接近,有了结亲的想法应该很顺理成章。
更何况自家的女儿又美丽又能干,正是武将家最喜欢的儿媳典范,杨夫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后,便开始打听刘节度使府上的情况。
结果她原本还有一两分先看看刘家男儿的心思,但听说刘宏印姬妾无数,庶子庶女众多,且只生有一个嫡子,而这个嫡子已经娶了刘夫人娘家的侄女,便马上就完全将刘家排除了。
且不说庶子与嫡子间差距甚大,很多人家根本不将庶子记入家谱,只是半主半仆地养大而已,只刘家的家风杨夫人就看不上。
对于姬妾,出身大家的杨夫人能够理解,但凡事有度,男人有三五个姬妾服侍无所谓,但姬妾成群却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嫡系如此单薄,更说明正室夫人的日子不好过。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刘家的孩子也会有样学样,将来内宅一定混乱不堪。这们的人家,杨夫人怎么舍得让枇杷嫁呢。
所以杨夫人便婉转地说:“我们家的孩子太小了,玉将军一直与我商量要多留她在家几年,晚些再议亲呢。”
没想到刘夫人却笑着说:“游击将军已经十八岁了吧,现在议亲也不算早了。”
杨夫人才知道自己猜错了,原来刘夫人提出结亲的人选是守义。
自从守义残了后,杨夫人心头的伤口始终在滴血,她尽自己所能地为守义延医买药,又体贴地照
顾他的生活,但是却没想到过要为儿子娶亲。
当年周家姑娘与儿子那样情投意和,自己与周夫人早有默契,如果没有变故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可是周家说要离开营州时,自己整整几夜没睡,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
就是后来,也曾有人劝自己在怀远军兵士家中找一个老实听话的女孩给儿子娶进门,杨夫人也没有答应。儿子已经这样了,娶亲只能是耽误人家的女孩,玉家人怎么也做不出这样欺负手下的事。
所以杨夫人幽幽地说:“我现在最想的是将守义的伤治好了。”
“其实治伤与成亲并无冲突,若是小将军有了妻室,倒更方便照顾他的起居和用药呢。我们家的
女孩都贞静贤淑,如果成了亲,定然会细心照料游击将军。”
不得不说,刘夫人的建议很有诱惑性,杨夫人不由得心动了。玉家军户出身,原来家里并无下人,但因为守义的伤特别给他找了两个小厮。不过这些半大小子哪里会服侍人,就是自己处处操心,也难免有疏漏之处。若是守义有妻室,朝夕相处,贴身照顾,肯定就不一样了。
刘夫人看出杨夫人的心动,微微一笑,对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又增添了不少的信心。先前节度使要与玉家结亲,但却是想将玉家的小姐娶进门,自己当然不可能眼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力劝刘节度使改变了主意。
她的理由就是,自家儿子与玉小姐结亲再好也总不若把女儿许给玉家儿子,毕竟玉家小姐不愁嫁,年纪还小的她总要过几年才能进门,而时局变化不定,短期间很难取得效果。而把女儿嫁给玉家的儿子则不然,眼下就能成亲,玉家又会感激涕零,下面的事情也就都好办了。
刘节度使虽然内宠颇多,但对夫人的话还能听得进,想一想就决定挑一个女儿许给玉家儿子。至于女儿的终身幸福,根本不在他顾及的范围内。
刘夫人当然也不会在意庶女将来的命运,她唯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儿子。正因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娶亲,所以她才要阻止玉家小姐嫁入刘府,因为不管哪一个庶子娶了玉家小姐,对儿子将来接管家业都是极大威胁。
刘夫人又笑着向她指了指席间的几个女孩,“这几个孩子都是我亲手养大,都很懂事,”她又特别点了点九娘道:“看起来与玉家小姐很说得来呀。”
因为提起了亲事,两位夫人不由自主都放低了声音,小姑娘们根本没有发现,还在一起笑着说话,刘九娘听着枇杷讲起营州的女子也可以骑马出城,一脸地艳羡,“我也会骑马,但只在府里的跑马场骑过,要是我能到营州该有多好啊!”
杨夫人重新打量刘九娘,虽然相貌普通了些,但也够得上清秀,因为练剑的原因身体看上去很健康,性子也温和内敛,倒不似枇杷那样跳脱,比起其他几个娇弱的姑娘,还真很合自己的心意。
虽然是节度使府上的庶女,但嫁给已经伤残了的儿子,还真是自家高攀了呢。以守义的情况,将来真要说亲,基本只能在普通良民家中找了,又要许女家大笔的金钱才能成。
但是,杨夫人就是再动心,也没有完全被眼前的好处哄得失去了理智,刘节度使府为什么要与自家结亲,而且还宁愿牺牲一个女儿讨好玉家?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她想不出。于是便笑着说:“我瞧着还好,只是这样的大事总不能我一个妇道人家决定,总要与将军商量才好。”
没想到杨夫人到这个时候还能把持得住,刘夫人多少有些诧异,但让玉家人回去商议一下倒更好,能像自家这样舍得把女儿嫁给玉家儿子的,玉家人再也找不出这么高的门第了。于是刘夫人便也淡然地地笑了笑,与杨夫人说起了轻松的话题。
枇杷与母亲回到了刘家为他们专门安排的院子又过了很久,父亲和三哥才回来,而且只闻着呛人的酒味,就知道父亲一定没少喝。她便赶紧与娘上前扶了爹送他进里间床上,又抱怨道:“爹,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三哥随后跟了进来,低声说:“你还抱怨爹呢,我们这还是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
“怎么了?”杨夫人和枇杷一起问道。
玉进忠见已经没有了别人,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真没看出刘节度使还有这样的野心,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他还想把我留在范阳,与他一起壮大军队,以挨天下有变。然后又说要与我们结成亲家,将来共享富贵,我差一点吓傻了,后来守义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我才想起来装喝醉了回来。”
“啊!”杨夫人发出了一声短促地惊呼,忙问:“你不会是喝多了听错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父亲怎么会听错了?再说当时我也在一旁,”玉守义说:“娘,你别忘记刘家本是叛贼出身。”
杨夫人并不真是不相信丈夫,而是她实在被刘节度使大胆的提议惊呆了。谋反可是诛杀满门的大罪啊,刘宏印竟然敢公然这样说出来。现在听儿子提过去的事,她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当初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十几年前那场逆贼造反守土不力才被判流放的。
可是枇杷却一头雾水,“什么叛贼?”
“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逆贼造反,习卷了范阳、德州、青州等十几个州郡,当时刘宏印还只是范阳下面一个折冲府的校尉,见围剿不利就投向逆贼,并带兵将范阳攻下,亲手杀了节度使。”玉守义三言两语地将往事叙述了一番,“后来朝廷平叛时,他又审时度势投诚,被封为范阳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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