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金波滟滟
“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已经明白了,只是你一直没有细想,却还懵懂着。你知道吗?听到你将史三娘抓起来,我非常高兴!因为你这么反证明你对我也是极喜欢的,才会有妒意,你对别人定不会这样,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过去的我果真糊涂,”枇杷默然了半刻,终于心满意足地道:“现在明白并不晚,古人说朝闻道夕死足矣。想我这一生虽然不长,可是还真很完美,父母兄长从小最疼我,稍大些便有一群生死与共的朋友,到了成亲的年龄就嫁到了才貌闻名天下的你,且你又这样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还生下了儿子,该有的都有了,连一丝丝的遗憾都没有。”
听枇杷出此不祥之言,王淳心中的恐慌更胜,他低头去看枇杷,见她的神情竟然不再像刚进帐时那样痛苦,反而已经平静下来,身子软软地靠着自己,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知道不好,王淳便觉堕入了冰窟,身子颤抖着,手哆嗦着去拍枇杷的脸,颤声急道:“枇杷,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你还要打起精神啊!”
枇杷闭目低声道:“我平生第一次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能是真不行了。以后你替我孝敬父母,照顾光儿吧。”
王淳哪里肯答应,“你在胡说什么,这些事都要我们一起去做!”又拼命摇晃着她道:“不许睡,枇杷,不许睡,你要赶紧用力,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要执手一生的!”
见枇杷的头已经垂了下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地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一定会将你交待的事做好,所以才扔下我要走。是的,岳父岳母,光儿,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们。”
“可是你怎么忘记了,还有我呢?你把我交给谁了?如果你离开了,就没有人照顾我了!”
“你知道吗?你带兵出征的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忧心,真是在一点点地捱日子。”
“如果你真离开了,我身负家国重任,不可能立即随你而去。但我是绝不会娶继夫人的,只有一个人一辈子孤孤单单地活着,等到光儿大了再去追你。这么多漫长的岁月,我可要怎么熬!你想想,你能忍心吗?”
“你能忍心吗?枇杷!”
可是,怎么呼喊,枇杷也不再回答,就在王淳失去了信心,放声大哭时,他怀里的枇杷终于动了一动,嚅嚅地道:“我不……”
天明时分,突然“哇!”的一声啼哭传出,帐内帐外所有等待的人都落下了泪,但大家接着便欢呼起来,“燕地大捷!夫人平安生子!”
枇杷花开 第229章 陈博番外
初冬黄昏的营州已经非常寒冷了,挂在天边的太阳又大又红,却没有一点温度,站在城墙上的陈博看眼里,心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词----残阳如血。
其实何止残阳像血一样?他周围的一切都泡到了血中,包括他自己。铠甲早失去了过去的光亮,上面凝了一层黑而粘稠的东西,正都是血迹。有别人的,有自己的,全都凝到了一起,根本无从分辨,当然他也没有心情去分辨。
身为营州的节度使,陈博眼下还有时间去想这些,是因为左贤王昨天让人射进城最后的通牒,限令三天让他开城投降,否则攻下城后就要屠城。信进城后,左贤王果真如约将那些如狼似虎的突厥铁骑向后撤了一箭之地,只围住了城池不再攻打。
营州城肯定是守不住了,这一点陈博心里完全清楚。自从玉进忠离开营州,营州不只是失去了一员能征善战的虎将,也失掉了军心,失掉了过去那股凝结在一起对抗突厥的劲头。
祖父和自己并不是没有意识到,但原以为和亲过后的营州会平静十几二十几年,他们自会尽力重新强大营州,就像刘宏印之于范阳一样,把营州建成陈家的堡城,甚至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如何重新加固城墙,如何重建卢龙,如何训练陈家军……
但是,世上没有如此轻而易举的事,上天也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失去玉进忠的怀远折冲府渐渐成了一块鸡肋,不但不能对护卫营州有所益补,反成了营州的累赘,总要输钱输粮过去才能维持,而另外两个折冲府就更要糟,完全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直到了营州城被围起来困住,陈博才慢慢看明白左贤王的策略,也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
以前来到营州的突厥人杀人放火、攻城掠地,就像一阵狂风一样,但是来如狂风,去也如狂风般很快就吹了回去,左贤王是不同的,他想得到营州。
左贤王从初秋开始,就一点点地蚕食着营州城外的地盘,将快要成熟的粮食抢走,再把附近镇戍人全逼到了营州城内,最后才将城围了起来。在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城之中,他还会偶尔停下来向城内招降,显然他并不希望把营州打成一座空城。
对于这样的敌人,陈博越是明白他的策略,越是觉得无力,如果玉家人还在,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可他们会如何做,才能挽救营州呢?
陈博曾经无数次地这样想过,但他想不出。城内现在困着近十万的人,可粮食却不够吃到冬天的,守城的军械、过冬的衣物均不足需要,如果没有外援,如何能将城守住?
所以城刚一被围,他就想办法派出人去京城送信求救,后来甚至还给刘宏印送信要将营州城献给他,只要他能派兵来援。他想,即使营州落入刘宏印手中也要强于落入突厥人手中,毕竟都是汉人。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望着南边的方向失望了,在帝国最北处的边城已经被所有的人遗忘放弃。
玉枇杷这时候在做什么呢?听妻子说她初到京城时也不是万事皆顺的,但是很快就又有了一群新朋友,每日开心得不得了,打马球、看灯、宴饮,玩得不亦乐乎。后来她竟然穿着男装与青河郡主出门玩耍被人当成一对小鸳鸯,还差点让永平公主误会了,真是好笑极了。
妻子还说,她出嫁时枇杷就因为太淘气了被关在家里读书写字,但估计也是玉家的父母为了掩人耳目才这样说的,因为在添妆的日子枇杷依旧来了,给妻子送了一支特别华贵的簪子,正是她打马球所得的彩头,还有一封写给自己的信。
那封信陈博看了,枇杷的语气还是那样轻快,说了妻子对她的好,又要自己帮忙照顾她在京城中第一个好朋友。她还是那样天真单纯,什么也没有多想,把自己做为可以托付的好朋友。
其实就是枇杷不说,陈博也会好好地待妻子,她从繁华的京城嫁到偏远的营州是很不容易,自己决不会辜负她。但是他却知道,他的心却永远也不能给妻子,因为早已经送给了别人。
那封信,陈博悄悄地收到了家中的密室,时不时地进去看上一回,自从玉家人离开营州后,祖父便不再管营州和家里的任何事,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他。现在那里更是他一个人的领地,因为祖父前几天到城墙上察看敌情,见到突厥人悍勇攻城锐不可挡,一口气没上来就在城墙上离开了人世。
陈博知道祖父定是看出营州已经守不住了,才会如此又急又气痰迷心窍一下就过世了的,只是不
知道在临终时刻,他是不是后悔了。
所有死亡的人都无法送出城去,只能在城内烧掉放入道观,陈博不管娘和手下如何反对,坚持在停灵三天后将祖父的尸身也一样处理了。在如今的形势下,留着灵柩,其实反而更糟。
其实陈博的决心,在祖父死去时就已经下了,现在他的思绪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随意飘动。陈家是要彻底灭族了,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小叔、弟弟和妹妹他们都已经先后离世,现在只剩下一直被关在祠堂里浑浑噩噩的父亲和一直在跪在佛前祈祷着奇迹降临的母亲。
陈博就这样站着想着,直到天彻底黑透了,才走下了城墙,他先进了家里的祠堂,做了一个儿子最不应该做的事,但是他将父亲的尸体送出去时,并没有觉得有一点的错,他早应该这样做的,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营州和卢龙所有冤死的人。
接着他回到了密室,将他最缜密收藏起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有枇杷送他的信,还有她的礼物,一件件地细细看过,用手在上面一点点地摸过,最后拿出火盆一样样地烧掉了,他烧得那样仔细,甚至没留一点残余。最后他拿出了家谱,也投入到火盆中,决然起身拿起笔给左贤王写了一封信。
献城之后,陈博拒绝了左贤王高官厚禄的招揽,他带着母亲到了大漠深处,贵公子出身的他原来一点杂事也没做过,现在却学会了点火、烧饭、搭帐篷、放牧、挤奶、剪羊毛,最后服侍生病了的母亲离去了。
这个喧嚣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人在大漠上游荡,心在虚无的世上漂泊,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陈博变了,他开始一个个找到过去的手下,仔细辩识他们的忠心,挑选最可靠的人进行着他的计划,几个月内完成了他的布置,大家都当做他要逃回营州,他也不去解释,只是要求大家要完全服从命令。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就在他最思念的同时,他亦最害怕去见玉枇杷,但他还是去了,这是他一定要做的。
玉枇杷没有原谅他,这是陈博早就知道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玉枇杷却答应了要带他走。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接纳了自己,也许她是因为自己是营州人,也许她是因为自己曾经与她并肩奋战过……
也许她还是原谅了自己的吧?
但是陈博却不会再回营州,他既然下了决心要陈家彻底消亡,就一定会坚持下去,不只家族灭亡,更是一切的灭亡,包括他曾经有过的所有——物质、精神,包括他自己。
玉枇杷并没有按他的计划离开大漠,陈博便也留在西海边等候,他看着她每日在西海边凝望着远方,看着大漠上来了商队,看着草原上不太平起来,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直到这一天,为了迎娶大可敦而搭起的五彩帐篷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呼喊声,“小玉将军不在帐篷内,她一定是跑了!”
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马,陈博披上斗篷,跨上马向西海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已经知道玉枇杷一定是从水路走了,她应该早就计算好了,但自己还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很快就人发现了他,越来越多的人追了过来,“小玉将军,你要是再不停下来,我们就射箭了!”
陈博什么也不想,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让所有的人都追过来,离西海越远越好!
他骑在马上,跑得像风一样快,不,比风还要快,在黑暗的夜晚中,他却看到了天边的彩霞……
过了两天,才有过去陈家的部曲找到了他,将他收敛回来。大家围在他身边,一面为他打理着最后的事,一面不解地议论,“少主要走,为什么没有按我们原来说好的路线走呢?”
“是啊,明明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按事先说定的路线,他就一定能回到营州了。”
“其实少主早就能回营州了,只是先前他不愿意。”
“那现在逃跑是为什么呢?”
“我们也不知道。”
突然有人想了起来,“那天要不是准备做大可敦的小玉将军也逃跑了,少主也不会被他们误会,就不会出事了。”
“对了,能不能是少主为了帮助小玉将军才骑马跑出去,让大家误以为他是小玉将军?毕竟大家都是从营州来的,过去也认识。”
“不会的,听到小玉将军到了草原,我还劝少主去找她呢,可是他没同意。以后也从来没有提过小玉将军,更不用说去见她了。”
“就是,突厥人不知道实情,我们还不知道?陈玉两家向不和睦,老节度使一向不喜欢玉家,听说当年玉家离开营州也与老节度使有关呢。那之后后他们便一次面也没见过。这一次玉枇杷到了大漠,我还劝少主见上她一面,可少主怎么也不许。”
“小玉将军是被上次来的商队从水上接走的,那天,一定是因为天色太黑才会发生误会。”
“突厥人轻易让我们收敛少主的尸身,恐怕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少主不是为了救玉枇杷才出事的。”
陈家虽然败落了,但是先前对部曲并不薄,是以这些人真心为陈家最后一位主人尽心尽力。看着诸项事宜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又有人问:“谁知道少主有什么遗愿吗?”
“从没有听他说过。”
“是啊,从献城后他就心如死灰了,什么心愿都没有。”
于是大家商量着,将他们的少主按汉人的装束整理好,只是草原上没有树木,也就无从准备棺木,只好将他的帐篷拆下来铺垫在挖好的土坑中,就要下葬时,突然有人发现少主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就将他帐篷的帘子拿起来盖了上去。就这样巧,系着陈博一生挚爱的两个汉字正好贴在他的脸上。
一捧捧的土接连落了下来,直到按汉人的习惯堆起了一个坟头,大家又在坟前放了些奶酪羊肉等能找到的东西做为祭祀,跪下为少主行了礼便纷纷散去了。
大漠上风儿吹过,沙儿撒过,雨儿落过,西海旁边的这个小小坟头很快就湮灭了,没有人知道坟中人曾经的情,曾经的爱。
枇杷花开 第230章 曲七番外(一)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所有的世人加起来,能有我这般好命的不多。
生为齐国公府的嫡子,却又不是长子,正可尽情享受父母一切的宠爱,却又不必为家中承担任何责任。再大一些,我慢慢还明白了自己故意被纵容着的另一个深刻的原因——家中只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长子袭爵,至于其他人,最好没有能力染指,以免兄弟阋墙,对公府造成更大的损失——听说公府正是学习皇家才如此教养诸子。
母亲还曾担心我会因此伤心,其实我却万分感谢家中能有这样的习俗,而对于老辈中曾有过不甘心于与爵位无关使出手段去争夺的人,我只想笑他们,有福不知道享,难道是傻子吗?
当别人被关在书房中读书,或者在练武场上习武时,我可以四处玩乐,京城内外风景秀美的地方,我就没有未曾去过的;好吃的肴馔,我就没有未曾尝过的;好玩的东西,我就没有未曾玩过的。
至于长大了,我便认识到了更多有趣的事和人。当然从这时起,我也开始遇到了一些挫折,但认清自己就是个纨绔后,我也没有什么失落。那些整日为了权势金钱美女拼命向上爬的人,他们看不起我真算不了什么,我也看不起他们。
人活着为的就是开心,他们不懂得想办法去开心,反倒自寻烦恼,其实正是傻得不能再傻的傻瓜了。比如金钱,就是皇上也从来不能完全够用,所以有便用了,没有便少用些;再比如美女,她看得上我,我也看得上她,便可以来一场欢娱,若她瞧不上我,我也只淡然一笑,自然有喜欢我的;再比如权势,那东西我还是不要了,还不够麻烦的,只要我父亲和大哥有,我便可以借来一用,当然用不上时也无所谓……
正是因为这样,不少人还是很喜欢我的,就比如我娘,她总说我是她最贴心的儿子;还有我的妹妹,她虽然喜欢骂我,但在家中与我最亲近;当然,我在外面还有更多的朋友,虽然大家都叫他们狐朋狗友,可大家又不是要一起去打仗,只在一起玩得开心不就行了吗?
在我十七岁时,我突然认识了玉枇杷,她之所以与别人不同,就是因为见了她后我第一次打算成亲了,便向家里说了。我父亲还有大哥对于关于我的所有事情一向完全放手,我娘见了她一面后十分赞成,还说如果我真娶到了玉枇杷她便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了;我妹妹虽然又习惯性地说了些抨击我的话,但其实她也很愿意我娶玉枇杷,说特别高兴与玉枇杷做姑嫂,所以只差玉枇杷愿意了。
当然,她是不愿意的,尽管我用了很多心思。我不错过每一次能见到她的机会,上去搭话;冬日里,我找到了五色的花瓣,在她打马球入场时洒在她身上;我甘心输光所有我能筹到的钱买了她参加的马球队赌注;我还为了她决定改过自新,将房里的丫头都遣散,又与外面的相好们断了关系,每日在书房里认真读书上进,但这些都没有用。
突然听到玉枇杷闯了祸被田令攸记恨,我赶紧去告诉她,只要与我先假定亲就可以躲开祸事,而且我果真不是骗她的,用骗将她娶回,我曲七还不至于那样卑鄙。我只是想帮她,可是她依旧是拒绝。
这时我已经完全明白,应该放弃了,毕竟长安城那样大,美女那样多,我完全可以去找那些愿意与我在一起的,但是,我第一次有了不甘心。
可是,不论有多不甘心,我还是愿意能时时见到她。玉枇杷进了玉华山的道观后,我也陪着妹妹到那里避暑,顺便读书。
没想到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娶亲,竟然就在这里定了下来。
王十六娘,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我先前也曾经注意过她,并且也曾与她说过话,一同看过马球,但是她美归美,但其实我却并没有娶她的心思。事情发生后,我才知道已经由不得我了,我们家只能三媒六聘地将她替我娶进门。
我其实想反对,可是终于还是没有反对成功,毕竟我也做不出太激烈的事情,家里对我很不错,我不能让父母为难,特别是母亲,她一直为我操了太多太多的心;王十六娘虽然不怎么样,但事情确实是我做下的,我总不能让她带着我的孩子去嫁别人;当然,还有来自王家的压力等等……
婚礼在急忙间办好,但我却若有所失,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到玉枇杷,但现在才是真正完全失去了希望,我也因此对十六娘嫌弃起来,毕竟我先前已经改得很好了,就是玉枇杷见了也是赞了我的,可她却引着我上了钩,犯下了比先前所有错误都严重的错儿。
此后,我便再不必顾及了,反倒比先前玩得更疯了。是的,我反正也是一个纨绔,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就是有一次小舅子把我抓起来打时,我也是这样回答的,十六娘愿意嫁我,我也娶了她,你还要我怎么样?
王淳,我的小舅子,也就是后来的燕国国主,他最后也只得放了我,因为他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啊!
只是我再不想见到玉枇杷了,先前她来找妹妹时我有多主动地在花园里晃,现在就有多主动地躲出去。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没脸见她。
可是我哪里能想到,我们果真再也不能见面了。突厥人南下,玉家北上,她随后也逃出京城了。此后她的名声便如日中天般地响亮了起来,京城人到处都在谈论她。
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不避讳谈起她了,而且慢慢地,我对别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玉枇杷的传奇,因为我是那样了解她,后来又增加了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父亲当了大梁的皇帝,而玉枇杷是与梁为敌的燕地大将,别人不敢说,我却敢说。
大约说得多了,就又很想见她一面了,到了这时候,我早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见见她而已。
正好很快就有了机会,父皇正要派使臣到燕地,与燕国修好,也要将十六娘接回来,我便要求亲自过去,也得到了父皇的允许。能不能接回十六娘不重要,因为她走也好不走也好,于我根本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去燕地见枇杷,顺便游历一番。
枇杷依旧明丽动人,没想到的是她对我竟然非常和善,笑着说了些往事,便又劝我好好做人。若是别人这样劝我,我一定会不以为然,但是既然是枇杷说的,我便有了试一试的打算。
然后,我也没想到我就这样留在了燕地,而且慢慢开始改变了,守在枇杷的身边,原本难如上青天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我就像枇杷说的那样,虽然不能成为治国平天下的英雄人物,但是总可以做到提高自己的修养,管理好自己的家。
我自己都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真地做得不错,虽然其间也犯了一点小错——其实是十六娘太妒了,我不过收了个侍女而已,她就闹得沸反盈天的。其实还不是因为我们住在燕国王府,她觉得有了依仗而已。
因为担心冲撞枇杷,小舅子发了火,当然我也挺不好意思的,自己的丑态竟然再次被枇杷看到,便决定再不拈花惹草,所以即使被小舅子赶出王府,住到了自己的家中,也果真改了老毛病。
在燕地的生活与先前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了过去的喧嚣和热闹,就似平静得没有波澜的湖水,但如果人生就一直这样下去,我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应该也是非常好的事吧?
但是,谁又能想到?梁燕之间竟然重起战火。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无霎间,我是极灰心的,我的父亲,难道他一点也没想到我正在燕地吗?燕地的国主虽然是我的小舅子,可他对我从来就没有一点好脸色,也宁愿十六娘与我和离,他说不定顺便就借我的人头祭旗了呢。
很快我就从十六娘那里听到不会发生我担心的事了。原来,我是这样的无足轻重,不只我的父亲不把我当成一回事,就是燕地的人,也没有人真心认为我能够有一点点的力量左右时局——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这样的废物。
枇杷出征去了,我心里很是矛盾,既希望她能赢,也不希望父亲会输。当然我也知道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个赢一个输的,如果上天真让我选择,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决不希望枇杷有任何事,也不希望我父亲有任何事。
在这样的折磨中,过了大半年,燕地大捷的消息传了回来,而同时,我听说枇杷竟然在打了胜仗后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初听到时,我完全忘记了燕梁两地的战争,只是一直在想,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大约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很多人都不能相信吧!但那确实是事实。
燕国大胜后,并没有乘胜西进,在虎台又驻扎了一个多月才回京,我想小舅子一定是为了让枇杷好好地坐月子,才会如此行事的。他对夫人那可真是宠到了骨子里,我早看得清清楚楚,也替枇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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