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毕竟,当下封地上最大的祸患,一定是来自海上的敌人,至于大陆中的土人,反而不足为虑。
靠着齐王府,便是西山书院。
书院占地极大,几乎是依京师的书院原样复制。
方继藩乃是书院的大宗师,利用这一层职务之便,一方面鼓励徒子徒孙们来黄金洲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也以交流的名义,遣送了大批的徒子徒孙来此。
因而……黄金洲的西山书院,绝不是空架子,大量有才华的学子,纷纷来此。一些优秀的院士,学士,也在此讲学,各科的俊杰,虽不可京师的书院相比,却也有一较高下的能力。
甚至黄金洲的西山分院,也会派人往大明招揽生员,许多人差一些不能进入京师的西山书院,便退而求其次,为了进入书院,便索性被黄金洲的分院所招揽,他们在此学有所成,已经习惯了黄金洲的生活,为了学以致用,便都留下来,有的进入了各行各业,有的则留院教学。
再加上,方家持续不断的注入了大量经费,相比于竞争激烈的京师学院,许多人反而觉得黄金洲这儿更适合研究。
学宫附近,则是整个齐国的治所所在,因为这里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反而没有大明所存在的许多冗官冗员,所招募的官吏,尽都是新学所培育的人才,倒还算尽责。
方景隆迎了朱厚照入府,进入齐王银殿中,随即请朱厚照升座,而后又派属官人等,前来拜见,接着便奉上酒食,朱厚照大吃大喝了一通,兴冲冲道:“却不知,这齐国可有什么困难吗?若有什么困难,大可来告知朕,朕定为卿家排忧解难。”
方景隆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摇摇头:“陛下,这里一切都好,不敢有劳陛下。”
朱厚照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噢了一声。
方继藩却见父亲眉头略带隐忧,却不做声。
朱厚照此时叹息道:“上皇也在黄金洲,朕早就下旨,命卿家照拂,不知上皇现下如何?”
方景隆道:“臣每年节庆,都会带官吏人等前去拜谒,上皇在此,倒也还好。”
“这可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眉一挑,道:“朕歇一日,明日便要启程,亲去谒见上皇,卿家照顾上皇有大功……这样吧……”
朱厚照只沉默了片刻,突然自腰间,取了随身携带的剑来:“这是朕的御剑,一直不离朕,朕还指着它多杀几个贼子,可遗憾的很,这天下,已没有朕可诛之人了,哪怕是有一些蟊贼,却也配不上朕亲去斩了他的脑袋,既然无用,那么,就给老方啦,老方,此剑朕赠你们方家,从今往后,你们可要好好对待它,此剑,便如朕的女儿一般,乃是朕的心头肉。”
说罢,将剑交给刘瑾。
刘瑾愕然。
不解的看着朱厚照。
他越发觉得,朱厚照此行黄金洲,有些不太简单了。
刘瑾是最了解朱厚照的。
这位自己侍候着长大的天子,别看成日吊儿郎当,可实际上,却是绝顶聪明,只是聪明没有用在对的地方罢了。
他躬身,捧着剑,下了银殿,转交方继藩。
方继藩大喇喇的接过,佩在自己的腰间:“多谢陛下赐剑。”
朱厚照又道:“朕将御剑都赐了你,却没有给你名分,而今,天下可算是大定,不说四海归一,可当下,我大明也无外患。那些蠢人们……或许看不懂,又或者……明知而故意假装不知。可朕却是心如明镜,当今天下,大明能盛极如此,多是你方继藩的功劳,好啦,你不要谦虚……”
见方继藩准备要开口,朱厚照心知此时,方继藩又要一副这都是陛下的功劳的言辞了。他压压手,打断方继藩道:“你且先听朕将话说完,这里头,多是你方继藩的功劳,若是上皇和朕没有你,岂有今日这大明盛世?这四海宾服,海晏河清的功劳,你方继藩居首。当初,朕邀你上铁甲舰,要荡平天下的水师,便曾有言,若是成功,你方继藩为首功,你看……如此多的功劳,朕总该有所赏赐才好,如若不然,有功不赏,岂不是让人寒心吗?朕决定啦,定要重赏你,就在今日……”
方景隆听罢,却是率先担心起来。
自己父子二人,已是位极人臣,陛下突然又要恩赏,这……赏无可赏啊。
方景隆可也是读过史书的人,心知到了这一步,未必是什么好事,说不准,灾祸可能要来临了。
反而是方继藩一脸坦然,眨眨眼,看向朱厚照,心说,只要不是赐金百万就好。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假节钺
朱厚照笑了笑,没脸没皮的样子,抚案道:“方老卿家就不必推辞啦。”
“朕对你们的功劳,心头有数,这行事最讲究的乃是名正言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朕观你们方家上下,个个赤胆忠心,此时命你们在此镇守黄金洲,自是为了我大明的百年大计。继藩,你上前来。”
方继藩便上前:“臣在。”
朱厚照道:“朕敕卿为黄金洲摄政王,代天子巡黄金洲,为众宗亲之首,世袭罔替,假节钺,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准剑履上殿。”
噗通一声……
方景隆已觉得自己的身子软了。
他脑子嗡嗡的响,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怎么听着,好像要大祸临头了哪?
朱厚照这个路数,方继藩是耳熟能详了,又是让你做燕王,又是要敕你立皇帝的,总是让你心惊肉跳,方继藩已经习以为常!
可今日……这个路数……就更加逼真了。
摄政黄金洲,再加上一个王字,这等于是黄金洲诸王之首。世袭罔替就更可怕了,方氏子子孙孙,都代皇帝镇守黄金洲,黄金洲可不是一个小地方啊。
至于此后的假节钺,便是在黄金洲行使天子的权力。
其他入朝不趋等等,则是身份的象征。
方继藩知道,朱厚照这次是动真格的。
关于这个旨意,绝不是一拍脑袋的结果,而是深思熟虑。
方家在黄金洲的大势已成,除非朝廷大破大立,可如今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让方家名副其实,让方家能够名正言顺。
毕竟……若是让方家还是一个郡王爵,这黄金洲中,宗亲们随便挑出一个,地位都可能比方家要高。
这些宗亲们,少不得要骄横,明明没有实力,却不将方家放在眼里。现在方家祖孙三人,看在朝廷的份上,还会忍让,而一旦到了第四代,第五代,那时还肯忍让吗?
而一旦起了冲突,便又挑衅了朝廷的权威,对至高无上的朝廷而言,宗亲们被方家人打压,少不得要大动肝火,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少不得在将来成为一个导火索。
朱厚照虽有时候不大靠谱,可这等事还是深思熟虑的,索性他现在就将这个隐患移除。
方家有了这个名分,便可辖制诸王,诸王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会接受这个现实,从此之后,对摄政王恭顺无比,说不准还要争相与方家人结亲,共荣共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某种程度而言,恰恰可以让这些无用的宗亲们,和方家在黄金洲能安然共存,甚至……成为方氏之下,拥有首屈一指的地位。
更何况,方家的爵位不足,在黄金洲却是掌握军政大权,朝廷鞭长莫及,区区一个郡王的爵位,将来方家的子孙们势必不满,朝廷不给,难道不能自立吗?
这黄金洲上上下下,方氏一族的人口,却是占了半数,为了对付土人,大家可都是抱成了一团,以宗亲为纽带,铁板一块,一旦方家要自立,哪怕是要做天子,谁能阻止?
可现在,这位列诸王之上的摄政王,却等于是这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便是寻常的亲王,也比之矮了一截。
如此……就足以让方家的子孙们,以这样的身份为荣了,渐渐的这成为了传统的延续,方家人自是对这样的身份甘之如饴,反而会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为朝廷永镇黄金洲。
可倘若只给一个郡王,久而久之,若是子孙们深以为耻,便少不得……心怀着叵测之心。
朱厚照这一手,看似是荒唐之举,恰恰显示出了他不一样的智慧。
容忍别人的存在,共治天下,又有何不可呢?
大明……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横跨在大明与佛朗机之间的奥斯曼人,对乌拉尔虎视眈眈的罗斯人,甚至是未来经略昆仑洲,还有佛朗机诸国的羁縻,这些哪怕是朱厚照亲自将他们统统打下来,也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去慢慢消化,这黄金洲……就留给方家人,亦无不可。
决定人举止的,乃是眼界。
贪图一些利益,放不下,为了这些利益,而兄弟反目,恰恰可能失去的是更多的利益。
正是因为朱厚照对自己说了方才的一席话,方继藩才能揣摩出朱厚照的心思,知道他此举,定是已深思熟虑,绝不容更改了。
于是,方继藩立即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臣如何担当的起,臣没有立下寸功……还是请陛下另请高明,臣万万不敢接受。”
朱厚照见他如此,心里倒是颇怒,朕方才在路上,和你说了这么多,还以为你方继藩已明白了朕的心思,敢情你这家伙,竟如此的不聪明,朕白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啊!
见方家父子二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朱厚照咬牙切齿的道:“老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心里很明白朕的意思,这恩旨,你接受也需接受,不接受也需接受。”
方继藩居然显得很冷静,他意味深长的道:“陛下啊,臣当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朱厚照一愣。
可是为何……
方继藩镇定自若的道:“可是臣觉得,这样的事,还是三请三让比较好,以后传出去,会好听一些。毕竟臣也是……要脸的人哪。”
朱厚照:“……”
刘瑾在一旁,只听的心惊肉跳,总觉得陛下和干爷彼此在打着机锋。
此前的刘瑾,心机是极深的,想要在险恶的宫廷中活下来,自是需要无数的心思。
可或许是拜了干爷之后,有了干爷做自己的后盾,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刘瑾开始慢慢的觉得自己小心思居然渐渐迟钝,没有了那等群狼窥伺的环境,果然容易令人懒惰,毕竟……有干爷,总能帮自己解决掉那些宫中有非分之想的人,以至于那些人,连想都不敢去想,没有了竞争,自然就养出人的惰性了!
此刻,刘瑾脑瓜子飞速的运转着,也不知这机锋要打到什么时候,他也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心,最终道:“你要脸,朕就不要脸的吗?只此最后一次,接不接旨?”
方继藩同样呼了口气,只一刹那之间,心里有了计较。
我方继藩……果然还是三观奇正哪,为了兄弟的面子,也只好……先将脸面搁一边了。
方继藩再不扭捏,上前拜下,郑重其事道:“臣接旨,臣自幼患有脑疾,蒙上皇与陛下不弃,屡降恩典,区区伯世子,而今位极人臣,如此恩典,臣感激涕零。臣唯恐今生今世,亦难报陛下万一,今日臣在此立誓,臣子子孙孙,尽都侍奉陛下子孙为主,若有异心,则不肖子孙,尽死乱刀之下,天厌之!”
朱厚照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缓和,哈哈大笑:“这些话,记下来,记下来,往后多立碑石,要在天下各个州府,都立一座,让大家都看看老方说的话,这是白纸黑字的,哈哈……”
刘瑾忙是点头。
朱厚照又道:“方卿家是聪明人,而朕也是聪明人,朕最喜欢的就是老方这聪明的劲头,可以给朕省不少的功夫。”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权倾天下
方景隆却是如遭雷击一般。
他无法想象,方家如此位极人臣,如何还能全身而退。
这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黄金洲摄政王,几乎形同于是烫手的山芋。
这是即将要灭家的隐患啊。
历来臣子,如此位极人臣,要嘛就是曹操那般,已是篡取了天下的权柄,是以无所忌惮,可以超脱于所有的臣子,于是假节钺,参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当今乃是大明朝。
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皇家的地位,可谓是固若金汤,哪怕偶有宠臣,权臣,也不过皇帝一道旨意,即行拿下,想当年,那于谦立下何等的大功,多少人信服,不还是说问罪便问罪吗?
当下的方家,功劳固然可以和土木堡之变后力挽狂澜,保卫京师,拯救大明朝的于谦相比,可于谦又何曾得到过皇帝如此的宠幸?
方景隆乃是世家子出身,当初的南和伯府历代的先祖们,都是追随着历代大明天子立下功劳,见多了这豪门的兴衰,虽是尽忠效命,却也一直对子孙们灌输着一个道理,那便是无论立下多少功劳,建立了多少的功勋,也需牢记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切切不可得意忘形,谨记着自己的本份。
可皇上突然下了如此一个敕诏,这不是形同于让方家成为了天下第一宗亲王?其地位优渥,权柄之重,可谓是大明开朝所未有。
方景隆此时觉得心慌得厉害。
最无语的是,自己的傻儿子,居然还应下了。
他心乱如麻。
当下命人将这齐王府,改为了行在,请皇帝住下!
另一边,将方继藩拉到一处小殿,两父子进行一次密谈:“继藩,为父见你平安,心里便高兴,我们父子已许多年不曾见了,哎……”
他叹了口气,随即道:“只要你能平安,为父便知足,自你从娘胎里出来,那时你只有一只老鼠大,你自幼便体弱多病,为父将你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心里便想,我方景隆此生此世,不求你能做出先祖们的功绩,也不求你有什么远见卓识,更不指望你能振兴家业,只有一条,便是你能平平安安的,为父便知足啦。”
方继藩:“……”
他晓得父亲话里有话。
只是这番话,还是令方继藩有些感动,这想来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方景隆又道:“可此后,你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为父当然心里欣慰,只是这些年来,为父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在这黄金洲,更是心里惶恐至极,人哪,站的越高,摔得可能越重,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你还年轻,或许不懂,为父老啦,想来……也活不了几年,即便大祸将至,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可是……你还年轻,正卿和天赐还小,为父最恐惧的是等为父撒人西去的那一天,你们父子们……遭遇什么祸端,若是如此,为父便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这摄政王之位,为父并不贪图,可你为何要接受呢?当今皇上,固然没有心机,与你情同手足,可满朝公卿,多少人见此眼热,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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