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不剌哇国便是非洲索马里,当初下西洋时,郑和曾抵达过那里。
弘治皇帝则是疑惑地道:不剌哇?
一旁的萧敬忙低声道:奴婢在看三宝太监事迹时,听见过此名,此国国人如黑炭,其国在西洋深处。
一下子,所有人欢欣鼓舞起来,一个个喜上眉梢。
倘若那极西之国犹如仙岛一般,缥缈无踪,大家两眼一抹黑,还真是难办。
可既然在不剌哇国有此国的消息,就好办了,当初三宝太监,不就曾去过那里吗?老祖宗们能去,我们自然也可以!
宏图大业,不,是万千百姓的生计,就在眼前啊。
希望之火更浓了,许多人兴奋起来,大殿里,气氛活络起来。
臣以为,该立即督造大船,效仿三宝太监出海,先寻觅不剌哇国踪迹,再顺藤摸瓜,那极西之国,也就相距不远了。
陛下,当初若是三宝太监继续向西,或许文皇帝时,大明便已获良种了啊。
许多人唏嘘起来,仿佛每一个人都和一个巨大的宝藏失之交臂。
这下西洋,瞬间有了一个新的意义,从前所谓的下西洋,不过是带来万国来朝,可渐渐的,大家意识到,这玩意虽得了虚名,不够实在,所以反对的人说这是浪费民力。
下西洋还会带来需要奇珍异宝,带来财富。
可许多人更加跳脚,大明是不重商的,不视钱财如粪土,怎么好意思自称自己是读书人和士大夫呢,朝廷怎么可以做买卖呢?
而现在,却是求粮种,是活命的家伙呀,有此粮种,甚至是太平盛世啊,怕是尧舜都要比不上了。
转眼之间,解决掉百姓们饿肚子的问题,民以食为天,谁还敢反对。
弘治皇帝红光满面,他眼里带着希望的光泽。
他振作起来,道:马卿家。
兵部尚书马文升上前道:臣在。
兵部立即按三宝太监旧法,督造舰船,操练军士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所需公帑,户部应予一切所需,若是还不够,宫中内帑亦可支取一些。
这一次,他十分的大方。
没什么可说的了,钱是小事,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听到这里,方继藩心里笑了!
转眼之间,一场新的下西洋开始了,这一次,大明将更有决心的下海,支起风帆,朝着海洋最深处前进,他们将见识无数的人土人情,与无数国家进行交流,取长补短。将来若是有一天,可能真的找到了玉米,这玉米可能也未必如方继藩所述的那般神奇,可至少,会有一些安慰,至少应该是值得票价的。
至于方继藩的夸大其说,大不了到时候被拉出去揍一顿罢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方继藩为国为民,久经核心价值观的熏陶,就算是被打的自己的爹都不认得自己,那也是值得的啊。
当然方继藩眼角余光,扫向了刘大夏。
刘大夏方才还在乐呢,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珍珠米和玉米。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称颂这件事,如此才不负自己的君子之名。
可渐渐的,他脸色越来越僵硬,尤其是当弘治皇帝要求兵部尚书马文升依三宝太监之法,制造舰船,准备进行第八次下西洋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一种不妙的感觉。
马文升沉默了,他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殿中,也安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显然对于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所有资料俱都销毁并不知情,可能这件事,对于刘大夏而言,可歌可泣,值得大书特书,这是他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
而作为天子,天下这么多的大事,一些兵部存档的资料被烧,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弘治皇帝现在正踌躇满志,他甚至在想,五年之内,朕的舰队就会抵达不剌哇国,打听到这极西之地的踪迹。
皇天保佑啊。
可见马文升久久踟蹰不语,弘治皇帝这才稍感不对劲了,便忍不住问:怎么,马卿家,何故不言?难道朝廷求种,有何不妥?
其实马文升原本也是不赞成下西洋的,可如今,他亦是举双手赞成,如今在这朝中,谁敢不赞成,这简直就是和数千万军民百姓为敌,其性质,已经和刨了老朱家祖坟差不多了。
可是
马文升的脸色越加难看,期期艾艾地道:三宝太监造船图,以及一切航海的文料,已经烧了!
烧了弘治皇帝如遭雷击,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脸瞬间的阴沉了下来。
殿中顿然的落针可闻,几乎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皇上的感受。
花费了无数的钱粮,几代人的心血,数之不尽的能工巧匠为之耗尽了心机,结果烧了。
这一烧,意味着接下来要下西洋,不知平添多少的障碍啊。
要知道,七下西洋,是一步步来的,每一次,都更深入西洋一些,得到了更多的资料以及情报,接着再对舰船进行改良,使其能承受更大的风浪,而后再继续朝着西洋深处进发。
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失去了前人的经验,眼下的大明,对于大海,就形同于是瞎子和聋子,一切,又该重新摸索。
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需要多少心血,又需要多少的钱粮?
怎么会烧了!弘治皇帝面对臣子素来温和,此时声音明显的提高了,他死死的盯着马文升,他真的怒了,龙岩震怒,气得浑身颤抖。
就因为这么一烧,一切化为乌有!
兵部,到底是做什么吃的?何况,一切的文牍,难道没有抄录吗?
马文升无法回答,他也回答不出来。
没错,所有的文牍都是要备份的,除非有心人刻意而为,要不是绝不可能转眼就付之一炬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此时,许多知情之人,目光却都已经落在了刘大夏的身上。
这是刘大夏最荣光的时候,为此,他没少和人吹嘘,虽然只是私下,可是只要查,以锦衣卫的能量,分分钟就可以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有今天这样的状况,此时他浑身战战兢兢的,怎么也料不到,那曾经造就了最急君子之名的事迹,如今却成了祸端了。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两腿战战,虽然马文升没有吭声,却也知道,这把火,既烧了三宝太监的心血,如家也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此刻,他下意识地抬眸,却发现,方继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继藩
是他他想害自己吗?否则,为何突然提起这些?海外之事,虚无缥缈,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给朕说清楚!弘治皇帝的咆哮在谨身殿里回荡,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任何人都是有底线的,这与脾气好坏无关。
成化皇帝的底线是自己的仙药,谁若是阻止自己炼仙药,他就会弄死谁。
而对于弘治皇帝来说,他的底线则是他心底潜藏的无数个王三,谁阻拦,谁就死!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得可怕,死死的盯着马文升。
而马文升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最终,嚅嗫的说出了三个字:刘大夏
第二百二十九章:墙倒众人推
刘大夏三个字自马文升口中说出来时,满殿的大臣,再无人对这三个字与君子二字沾边了。
甚至谢迁愤怒的怒喝了一声。
刘健面上,甚为冷漠。
李东阳虽没有做声,可铁青的脸色,也已说明了一切。
以往,对他崇敬的御史科道给事中翰林们,此时,满脸的憎恨。
装逼就是一把双刃剑,既可获得好名声,成为君子,可若是玩脱了,就是千古罪人。
现在用千古罪人来形容刘大夏,一丁点也没有错。
刘大夏知道自己玩脱了,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犹无骨一般,瘫坐于地,口里嚅嗫着什么,想为自己争辩,可平时的好口才,现在完全施展不出。
此刻他能说什么呢,嘴角抽搐着,眼眸微微睁大惊恐的看着面前气愤的众人。
弘治皇帝彻底的怒了,圆瞪着眼睛凝视刘大夏:汝为兵部职方司郎中,当时的一应海图造船之法,统统由汝负责保管,为何会一下子,全烧了。
臣臣刘大夏哭丧着脸,不敢去看怒不可遏的弘治皇帝。
接下来他打起了冷颤,因为有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即将揭露。
他趴在了地上,身如筛糠,颤声道:臣万死!
陛下!有人检举,站出来的是一个御史:臣听人说,成化年间,刘大夏将所有的海图付之一炬,为的,是防止兵部尚书项忠得到海图,那时先帝有心重下西洋,已是意动,刘大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海图系数销毁,此事,不但广为流传,而且据闻,刘大夏从未否认过此事!
弘治皇帝震惊了。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倘若刘大夏还只是失职,还可以推诿给下头的书吏们办事不利,可现在这不是失职。这是一个自以为要为民请命的官员,就因为证见,用一场大火,来获得巨大的名声。
可他烧毁的,却是数百数千万两白银,上千万石粮食,数十万人毕其一生,所积累的前人经验。
呵呵弘治皇帝眼眸微眯着,嘴角抽了抽,脸色从未有过这般的可怕。
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众人都不敢出声。
刘大夏自然感受到弘治皇帝的怒火,深深的埋着头,不断道:臣万死。
显然,他不敢反驳,也没办法反驳。
畜生!弘治皇帝冷冷的盯着刘大夏,脚一抬,狠狠一脚踹了下去。
他从未对大臣亲自动手过,可今日,却是忍不住了。
这一脚,直踹刘大夏的后脑,刘大夏的头失去了控制,咚的一声,前额狠狠的磕在了铜砖上,顿时,额上血肉模糊,鲜红的血直流。
他不敢擦拭,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滚落,整个人如死狗一般,发出了哀嚎,可惜,再没有人同情他了。
方继藩坑自己啊。
这是往死里坑啊。
可又如何呢?
方继藩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其实刘大夏烧毁海图,到底是出于私利,还只是单纯的想获得名声,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三宝太监毕生精力,已被刘大夏付之一炬,单凭这个,他就已经死不足惜。
来人,带下去,看押在北镇抚司诏狱,告诉牟斌,三日之内,朕要他的口供!
刘大夏绝望了。
他原以为,或许自己最大的可能是罢官或者致仕,可万万不曾想,他的结局竟是诏狱。
即便是牟斌指挥使治下,锦衣卫再不复从前的冷酷,可一旦是陛下亲自下旨捉拿的钦犯,但凡进去,便是生不如死,他不禁开口求饶。
陛下,饶命啊
可惜没有人理睬他,一群殿外的校尉冲了进来,将他拖起,如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陛下,陛下
刘大夏的哀嚎越来越远。
可满殿群臣,再没有人肯为他说话了,即便是跟他熟稔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好似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弘治皇帝愤怒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海图,没有造船的资料,那么,这一切,都必须从无到有,没有前人借鉴,没有老祖宗们的经验,这海,也要下!兵部,先拿出一个制定下西洋的方略,要快,各部要予以协助,尤其是户部,不要怕靡费钱粮,文皇帝能下西洋,朕也可以下,文皇帝可以从无到有,朕也可以!
臣遵旨。马文升没有犹豫,他很清楚,下西洋已经迫在眉睫,谁敢阻拦,便是死不足惜。
李东阳身为户部尚书,亦是出班,很是郑重的开口说道。
老臣先做个许诺,兵部制定章程时,钱粮的事,不必考虑其中,如何尽快落实下西洋要紧,缺银子,缺粮,户部千难万难,要难,也只难户部,再难,也总会能有办法。
工部尚书洪钟也站了出来,他曾是四川按察使,总督过蓟州军务,一生的经历,和当初的兵部尚书项忠差不多,都是在地方上磨砺出来的,因此对刘大夏烧毁海图之事,早有不满,对项忠充满了同情,此时开口道。
工部会想尽一切办法,征募能工巧匠,在福建广东江浙等地,想来还有不少老匠人,口耳相传了一些造海船的秘术,臣命人努力探访,看看能否行得通。
洪钟对此深为忧虑,造船和造海船是不一样的,刘大夏烧毁的乃是远洋海船的资料,何其的宝贵,这汪洋之中,风浪极大,所以如何加固船身,如何保证船上的补给,甚至是遭遇了海贼,如何作战,还有哪一处有海岛,上头有淡水,可以补给船队,哪里可以停泊靠岸,海上什么季节风浪大,这每一个资料,当初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工部能做的,就是趁着当初最后一批下西洋的船匠水手们那儿,想尽办法自他们的子孙那儿,搜罗一些资料。
弘治皇帝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只是摇了摇头,旋即便叹了口气。
有劳诸卿了。
他已没了心情,外头的天色,已经晚了。
涉及下西洋之事,凡有奏报,无论何时,要立即呈报入宫,朕都要亲自一一过目。
大喜大怒之后,弘治皇帝脸上略带疲倦,他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献番薯,使我大明百年再无岁饥之患,这是大功,等有朝一日,若是能寻到那珍珠米玉米,方继藩,依旧记为头功,诸卿天色不早,且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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