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大抵就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入库丝十一万斤布三十三万匹入库关银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三两;粮五十四万石
这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方继藩头皮发麻。
大明所谓的税收,主要是以实物为主,因而研究历史的人,看了一眼大明每年入库的岁银,大抵也不过是在数百万两上下,比之其他朝代,可谓是低的令人发指。可实际上呢,税银只是小头中的小头,真正大规模入库的,却是丝绸茶叶粮食甚至包括了瓷器,还包括了无数的物资,这些林林总总的物资,方才是大明重要的财源。
只是这个时代的出纳和入账的计算方法,实在是原始的过分,户部核查的人员,不过是在一笔笔的账目上加加减减。
可想想看,一个江苏府就有如此庞大的计算量,放到两京十三省呢?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物资的输送过程之中,还会有损耗,既然有入账,自然在这过程中,还有出纳,因而户部到了岁末时的出入账极为庞大,而且这等加减的算法,未必准确,还需一而再再而三的核算,又因为计算量惊人,所以又必须有专门的人员分头并进,各自核算,最终,再来汇总。
方继藩眯着眼,看着这案头上一沓沓的簿子,也不禁为之头皮发麻。
朱厚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想来,为了赌这一口气,他已熬了一宿了。
朱厚照其实也有固执的一面,从历史上他隔三差五非要往大同偷溜,嗷嗷叫着要去打鞑靼人就可以看出来。
可是这密密麻麻的账簿,方继藩自己都看得头皮发麻,便是那户部要核算,没有十几个人,不断的进行反复的验算,花费许多天功夫,怕也未必能得出准确的数字,你太子殿下一个人,凭啥能算出来。
无用功啊。
说着,朱厚照又将眼睛埋在了案牍上,他忍不住低声抱怨:方才本宫算到哪里了?都怪你,老方,你分本宫的心了。
我来算!这个坑爹孩子,方继藩心里忍不住吐槽,可多少,还是有些心疼他,虽然二人的年龄相差无几,可方继藩却是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却足以当朱厚照的大哥了,见朱厚照如此,方继藩气定神闲:你取账簿来,一本本给我看。
朱厚照诧异的看着方继藩:你还会算数?
我是神算子!方继藩坐下,先是取了一本账簿。
论算数的水平,方继藩虽是文科生,可毕竟还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有着足够的碾压优势的,说难听点,随便丢一个微积分或是勾股定理亦或微积分来,都足以让古人提高几百年的算数水平了。
当然方继藩不打算用算数,因为即便拿出看家本事来验算,自己至少也需花费一两天时间,才能将这些账簿整理出来,那么如何得出真实的答案呢?
其实很简单弘治十一年的岁入开支数目,本就在方继藩的脑海里。
研究明史的人,不只是要研究人物,作为一个学者,单纯的从人物入手,这反而是民科的水平,上一世,提倡的是唯物主义,何为唯物呢?那便是根据生产力的水平,从而推导出社会背景,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研究明朝,首先要了解其生产力,生产力从哪里研究得出?自然是根据其国库的岁入盈余之中得出。
因而,一个真正的研究工作者,却和寻常的爱好者不同,爱好者往往更偏人物一些,根据人物的好坏,来做出自己对历史的判断。而研究者,却更多偏向于枯燥的数据,同样是张居正改革,成功与否,其实就和那明实录里浩瀚如烟的粮食丝绸银子数目有着巨大的关系。
方继藩对这些数据,可谓记忆犹新,一方面是记忆力好,另一方面,则这本就是自己的本职。
可是明明知道了今年岁入的真实数据,方继藩却不能急着抛出来,既然要帮朱厚照,那么总要装模作样一样。
于是他开始低头看账簿,念念有词,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念着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之类的胡话,一面老神在在的样子。
朱厚照不禁显得有些狐疑,老方当真会算数?
看着挺专业啊。
他低头看着这满案枯燥的簿子,索**给方继藩了。
于是乎,方继藩一本本账簿装模作样的验算,朱厚照则兴冲冲的在一旁喜滋滋的给他斟茶递水:老方,冷不冷,要不要添点煤?
一边去。
第八十三章:穷为万恶之源
朱厚照笑了原本方继藩若说什么太子殿下不用添煤,朱厚照怕是心里还没底呢,可听方继藩一句一边去,朱厚照身躯一震,老方有一手啊。
隔了片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道:要喝茶吗?本宫让刘伴伴,啊,不,本宫亲自端茶你喝
方继藩理也不理。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日头竟只留下了最后一点余晖。
方继藩表面上是在装模作样,其实也是在暗暗的印证上一世明实录中的一些数据。
他抬头,便见朱厚照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方继藩道:天色不早,我将簿子带回去继续算。
别走!朱厚照挽留他:陪本宫用过晚膳再走不迟。
方继藩奇怪的看他,然后迟疑了片刻,最后道:詹事府的饭菜,难吃。
朱厚照泪流满面。
不过方继藩说的是实在话。
弘治皇帝虽是节俭,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不错的,不敢拿银子给他去花,只是衣食住行,亦都是最高的标准,可是呢,詹事府里负责膳食的,终究还是宫里的一套班子,所谓的御厨,表面上听着名声大的吓人,却只讲究菜色,用料虽足,可口味嘛,可就太差了。
方继藩吃过一次,差点没吐出来。
出了詹事府,邓健早在外头候着,这两天天气放晴了几日,所以方继藩骑马代步,这马是方继藩自胡人那儿买来的一匹骏马,在东市挑选了足足几个时辰,才选定的,价格不菲,足足三百多两银子,看上去,极为神骏,邓健每次照看这马,都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因为根据他对人牙行的行情估算,这匹马的价值,足足是自己的五十倍以上,如此一想,便觉得悲哀了,人都说人不如狗,可哪里晓得人还不如马啊。
少爷少爷,今儿清早,锦衣卫的人来了一趟。
噢。方继藩很不在乎,已是翻身上马。
邓健又喜滋滋的道:锦衣卫那儿对少爷很是关切,听说少爷被那唐寅揍了,顺天府息事宁人,所以派人来问,少爷是不是要讨个公道,咱们大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怎么能容许读书人殴打咱们的少爷。
方继藩轻描淡写的道:让他们少插手,本少爷在打赌呢。
好的,好的,明儿小人就去回话。
方继藩骑在马上,却是汗颜,锦衣卫这个机构,和顺天府可不一样,他们既是让人闻之色变,可同时,却又是最敏感的机构,天底下的事,有几件瞒得住他们?就比如这一次自己殴打了唐寅,他们难道不知真相?可既然知道真相,却还跑来想为自己出气,显然,这锦衣卫里的某些人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春暖鸭先知,他们比任何人更清楚现在方继藩和宫里的关系,为了讨好宫中的某些大贵人,自然不惜给方继藩充作打手。
甚至他们只要愿意,完全可以炮制出一份关于唐寅作了反诗,平日做了多少恶事的铁证来,只需方继藩点个头,唐寅便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人真是可怕啊
方继藩骑在马上,忍不住感慨,还是离这些人远一点的好,让这些人帮忙,显然是不无代价的,何况伯虎可是本少爷的半个偶像,这样一想,方继藩便忍不住想,自己的偶像却不知如何了,腿到底断了没有,能下地活动了吗?
再过两日,方继藩才大抵将所有的账目理清。
就算出来了!当方继藩见到了朱厚照,朱厚照瞪大眼睛,显得不可置信,这一次,他本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少说也得算个十天半个月才成,就这还是没有进行反复核算的结果,毕竟一个数字出现偏差,可能就处处都错,在户部,正儿八经的验算的话,十几个人,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完成精准的数据。
国库的收支,关系到的,乃是国家的钱粮调度,说白了,就是国计民生,可是一丁点都马虎不得的。
好,你说,你说说看朱厚照兴冲冲的看向方继藩,又想起什么:且慢着,我先记,记下来。
竟是转身回到了案牍上,取了笔墨纸砚。
方继藩心里想笑,本少爷何止知道今年岁入开支的准确数字,便是弘治十二年十三年十五年,乃至嘉靖到崇祯的数目,也都能信手捏来。
方继藩定定神:今年岁末,截止于弘治十一年腊月初七,朝廷自两京十三省入库银两百七十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二两,有丝七十九万斤,布匹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茶叶二十二万六千二百斤方继藩如数家珍:此外,两京皇庄中,得粮七十七万担,关税二十七万两,所支出的
这一个又一个数字,俱都骇人听闻,所牵涉到的物资,更有数十种类别,从收入,到支出,最后还有结余,不知凡几。
朱厚照呢,却是一个个道出来,几乎没有停顿,朱厚照忙是一一记下。
其实,方继藩玩了一个小花招,他故意将后头的一些尾数,做了处理,譬如这布匹是一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匹,可实际数目却是一百六十三万五千二百三十二匹,之所以故意改动这些尾数,是因为连方继藩都觉得,若是精准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实在过于妖孽了,有了那么丁点儿错误,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朱厚照畅快淋漓的将数目记下,可问题来了,他没办法验算啊,也就是说,这数目,一切都靠方继藩来瞎掰,呃好吧,信他了。
好了,别骂了,三更。其实比起其他历史类小说各种逆天的金手指,老虎已经很克制了好吗,老虎也想写点烧脑的文,可不是没人看吗,哎,这一行,众口难调,每一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老虎已经习惯被各种骂了,可有时候看书评依旧还是不舒服。
人家看世界杯,老虎是半夜听着世界杯的声音在码字,只有听到电视里大吼球进了,球进了,才赶紧去看一眼,然后继续干活,生活都不容易啊,理解万岁。
第八十四章:父慈子孝
腊月二十一。
距离年关,已是愈发的近了。
紫禁城里,即便大雪又飘然而下,可神宫监的宦官一大清早,便开始提着扫帚对宫里的每一个角落进行清扫。
而在暖阁里,难得能偷闲的弘治皇帝,依旧还是早起,这对他而言,已成了习惯,无论何时睡下,只要到了卯时,便会自动醒来。
他便如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无论任何时候,都会按时出现在暖阁。
而在暖阁里,几个内阁大学士往往都会早早在此候着,君臣之间,早已有了难得的默契。
不需太多的虚礼,弘治皇帝坐下,他一副极疲倦的样子,可他抬眸,看到了李东阳,却忍不住关切的道:李师傅,你年纪老迈,身子要紧啊。
李东阳既是内阁大学士,可还兼任着户部尚书。
别的部堂,一到了年末,便各自放飞自我了,可户部却不同,它必须算出一年的结余,并且为来年的钱粮支出做出规划。所以,趁着年关的最后几天,李东阳几乎通宵达旦的跑去户部,督促户部赶紧核算出今年的开支和进项来。
为的,就是怕耽误来年开春之后的国计民生。
李东阳苦笑:老臣要忙碌,也只忙碌这几天,等这几日过去,趁着过年,回家含饴弄孙,也不失为快事。
弘治皇帝听罢,不禁哈哈笑起来。
刘健道:平日朝廷过于看重了经史,殊不知,这经济的才干,也是事关国家之本,平时是臣疏忽了,如今反而令户部临时抱佛脚,还请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颇有感触:是啊。我大明是以科举取士,可是呢,士人做了官,要为朕治理天下,靠经义中的文章,可办不成事,既要懂经史,又要精通杂学,这样的人,实是少见。
他微微一笑:好在,李师傅心思细腻,有他在户部,朕可无忧。"
难得快过年了,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所以虽然国库的结余还未核算,可大家的心情,却还算是轻松,便都笑了起来。
说到此处,谢迁也笑起来:听说,这坊间还真出了一个事,方继藩那小子,被应天府解元,揍了。
有这样的事?弘治皇帝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反而显得有些生气起来,他那不经意的眼眸里,竟是出其不意的掠过了一丝冷芒。
其实弘治皇帝算是一个格外重情谊的皇帝,对张皇后而言,他是一个格外专一的夫君,对百姓而言,他又格外爱民勤政,对臣子而言,他也格外的体恤宽厚,从不兴大狱。即便连张家兄弟那样的货色,虽说弘治皇帝对这两个小舅子的行径深痛恶绝,没少责罚,可一旦有人弹劾,弘治皇帝也予以袒护。
方继藩这个家伙,有才,这一点,别人或许不知,可弘治皇帝眼光独到,却也看出来了,只是这个才,有点歪。这厮的人品嘛很复杂,看着有点儿想教训他,可无论如何,弘治皇帝将其视为晚生后辈,现在,朗朗乾坤,居然被人揍了,这还了得?
御医可去探视过吗?弘治皇帝皱眉:那个应天府的解元,好大的胆子
谢迁摇头苦笑:说来也怪,虽说唐解元将方继藩揍了,可方继藩毫发无损,天天在外蹦跶,反而是那唐解元,而今已半个多月不曾下床,据大夫说,遍体鳞伤
弘治皇帝无语的看着谢迁,谢迁也是苦笑着看着弘治皇帝。
刘健有点发懵,可李东阳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
这就有点尴尬了。
暖阁里的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一转念之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弘治皇帝苦笑一声,突然有一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那举人,身体无碍吧?
托陛下洪福,据闻倒没有性命之危,只是皮外之伤,不过听说他们还打了赌。
嗯?
赌这一场大比,谁能力争上游,那唐解元,乃是江南第一才子,而方继藩的三个门生也还不错。谢迁笑了笑,眼里放出了光彩。
这一下子,刘健顿时苦笑。
谢迁的话里,别有深意,甚至还特意调侃的看了刘健一眼。
当然,大家都是相交数十年的老友,这等调侃,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在座的人之中,有两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比如李东阳,就出自长沙府,天顺八年,便高中了二甲进士第一名,可谓是名列前茅。
而谢迁呢,则是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成化十一年,高中状元。
这二人之中,就是南方考霸的代表,战斗力特别的强,水平特别的高,只要敢出题,他们能把文章考出一朵花来。
而恰恰,刘健却是河南人,河南人参加的是北榜,刘健曾是河南乡试第二,可到了会试,就不如意了,别说名列一甲,便二甲,都只是抓住了一个小尾巴,就这他已在北榜之中,算是翘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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