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可徐经滔滔大哭,哭得伤心伤肺,这绝不是演戏,就算是登台演戏,也绝不可能演出如此效果。
以至于,每一个人都被徐经的痛哭声所触动,心底深处也生出几分悲凉。
徐经已抱住了方继藩的大腿,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方继藩的靴子上。
他想死。
他羞愧。
他无地自容。
他恨不得立即给自己几个耳刮子,畜生啊,我徐经,真是畜生不如啊!
他哭得浑身抽搐,死去活来:恩师,恩师悔不听恩师之言,若听恩师教诲,何至考成这般的样子,恩师哪学生对不住恩师恩师打死我罢,打死了学生吧,学生索性死了干净,学生下辈子投胎转世给恩师当牛做马,再不擅作主张,违背恩师教诲了
上一次的时候,已经很令人尴尬了。
不过许多人心里都会不免腹诽,认为那只是方继藩逢场作戏罢了。
可今日,同样的一幕就在眼前,看着这徐经已是哭得浑身抽搐,悲痛欲死的样子,这可能是假的吗?
其实许多人是可以体会徐经感受的,他的师兄们,简直就是将天下读书人吊着打,而偏偏,徐经却只考了三十多名。
这怎么不丢人呢?换做自己也嫌丢人啊。
可理解归理解,只是
这些新晋的进士们,却依然还有一种ri狗的感觉,徐经丢人了,自己就不丢人了?徐经知耻,自己就不知耻了?徐经是个渣渣,自己渣渣都不如啊!
这显然是一种能催人泪下的场面。
或许是这里风大,竟又有许多新晋进士们,觉得眼里进了沙子一般。
方继藩则是冷冷地看着徐经,脸色有点不好!
队伍大了,不好带了,这徐经,简直就是害群之马啊。
这家伙个性太过分明,又特别喜欢耍小聪明,今日若是不教训他,下一次,还不知会不会有人学他呢。
于是,方继藩暴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早就说过,似你这样不成材的蠢材,愚不可及,孺子不可教!说罢,一脚将徐经踹翻。
许多人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说,这也是二甲进士,现在却如狗一般,毫无形象的被方继藩一脚踹飞。
徐经在地上连连打了个几个滚,早已是斯文扫地,被踹中的肩窝,也是疼得厉害,可他现在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丝毫的怨言。
打得好,恩师打得好,学生该打,学生猪狗不如说罢,又扑上去,一把抱着方继藩的脚:恩师打死学生吧,恩师打死学生才好。
这是何其感人至深的局面,唐寅等人见状,也一个个拜倒,纷纷为徐经求情:恩师
方继藩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几个门生一眼:你们竟还帮起徐经这畜生来了,好,好得很,既然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跪在此吧,跪个三天三夜,否则便不要再自称是我方继藩的门生。
做为他们的爹,啊,不,作为他们的恩师,方继藩自然知道,这一次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足够的教训,方才让他们从此对自己俯首帖耳,否则,他们马上就要入官场了,这人翅膀硬了,谁知道会不会被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所影响。
徐经哭得死去活来,连忙叩首道:谢谢恩师
他心里,竟是很犯贱的生出了感激之情,感激恩师没有将自己踢出门墙。
唐寅等人,一个个铁青着脸,不过,心里竟松了口气。
徐经小师弟,其实除了骚包一些外,对师兄们都还好,大家朝夕相处,敢情也渐渐深厚起来,这一次小师弟不听话,倘若听话,只怕现在也一飞冲天了,他们害怕就害怕在,恩师会因此而狠狠责罚徐经小师弟,现在总算小师弟没有被踹出方家,他们反而觉得庆幸了。
不就是跪三天吗?
他们早就习惯了。
方继藩则已气咻咻的扬长而去。
可五个门生,却是一分半点都没有不敢弄虚作假,直挺挺地跪在这贡院之外,不发一言。
贡院外,显得很安静,明明是人头攒动,却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这堂堂的状元公榜眼公还有探花郎,以及一个二甲第一名,另一个二甲进士,却在这烈日之下,跪得笔直。
这个世界似乎自从有了方继藩,尤其是方继藩这家伙掺和了整个弘治十二年的科举,竟变成了另一番样子。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着,有人蹑手蹑脚的来看榜,有人蹑手蹑脚的离开。
原是热闹非常的场景,可现在,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得有些麻木,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可到底古怪在哪儿,又说不出来。
王守仁楞楞的站在榜下。
他如魔怔了一般,连目光都呆滞了。
第五
第五
自以为的强项,得来的,竟是名落孙山,没错,对王守仁而言,这不就是名落孙山吗?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窒息的感觉,三十年,似乎都白活了
张家兄弟却是贼眉鼠眼地盯上了王守仁,二人对了一个眼色
张延龄靠着兄长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哥,此人还不错,也年轻。
张鹤龄颔首点头,依旧直直地看着王守仁,若有所思。
要不,就绑他吧。张延龄搓搓手,跃跃欲试。
张鹤龄皱眉,感觉自己的智商,又被自己兄弟深深的侮辱:粗鲁,我们是讲究人。
而此时,王守仁的泪,已如雨下,此时,他只感到心底深处,那知行合一四字,仿佛是重新被唤醒一般,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头。
原来自己平生所学,都不是真理,原来自己自鸣得意的学问,如此的不堪一击。
掌握真理的人,是那方继藩。
知行合一,什么是知行合一,只是表面那肤浅的意思吗?
不,断无可能。
方公子胸腹之中,到底有多少学问啊,而他的学问,又到底主旨在何处?
他满心孤寂,缓缓的回眸,就在这时候,木然的目光,看到了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被这一双眼眸一看,顿时一颤,像是差点儿被当场捉住的隔壁老王,做贼心虚似的连忙将脸别到别处!
张鹤龄头皮发麻,咋的,被发现了啥吗?于是他干笑,手指天穹:兄弟,你看,那天真蓝啊。
是呵,是呵,翠蓝,翠蓝啊。张延龄抬头看天,那炎炎烈日刺得他眼睛都花了。
哥,你看,是雁儿。
只见一行大雁,展翅高飞,张延龄流口水:若是有弓箭,将它们射下来,烧水滚一滚,再拔了毛,去了内脏,将它们叉起来,烧上炭火烤一烤,上头淋一些香油,放一些芝麻,等它们的皮脆了,保准很香,哥,我又饿了。
张鹤龄的口水淅沥沥的落下,喉结滚动:要不,我们将桂儿出阁的事先放一放,去给娘娘问安吧,娘娘那,有好吃的。
张延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反正桂儿年纪还小,不急一时。
第一百七十八章:志在必得
方继藩带着阴沉的脸色回到府中,门子一看少爷竟自己一个人回来,却不知唐寅等人去哪儿了,不禁感到狐疑。
只是见少爷铁青着脸,心情显得很不好的样子,门子不敢多问,却是低声道:少爷,有个道人来访。
噢。方继藩摆出了严厉的样子,倒像是谁招惹了他一样。
其实只有方继藩知道,他心里是美滋滋的!
五个进士啊,还直接将一甲前三名都填满了,将来这五个门生做了官,我方继藩还不爽歪歪的?
当然,现在是决不能表露出开心的样子的。
嗯,必须得痛心疾首。
借着这个大好机会,狠狠的敲打一下这五个家伙!
有了徐经的前车之鉴,要让他们明白,恩师的话,是一定要听的,这等事,有一就会有二,要将他们任何可能生出来的歹念,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不过有个道人来了?
方继藩便问道:人在哪里?
观察了一下方继藩的神色,门子以为这一次估计是少爷的门生们考得不好了,所以战战兢兢的,生怕触怒了少爷,连忙道:在厅里,他说少爷是他的师叔公。
方继藩眼眸飞快的闪过一丝精光,他已经知道是何人了,点了点头,便快步往府里走。
刚进主厅,便见头戴道巾,穿着道服的李朝文,正一脸哀苦,坐立不安的摇头叹息。
李朝文一见到方继藩,通红的眼里立即模糊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方继藩的脚下,哀声道:师叔公救我,师叔公救我啊。
人渣!
方继藩心里痛骂,看看这没骨气又没前途的样子。
怎么了?方继藩叉着脚坐下。
李朝文眼泪夺眶而出,边道:自从侄孙掌了斋堂,师兄便处处刁难我,就在前几日,有人竟是污蔑侄孙在斋堂里贪墨钱物,他们这是栽赃陷害啊,侄孙的卧房里,也不知为何,被他们查抄出许多金银珠宝来,可是侄孙在斋堂,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敢贪墨财物?现在大师兄已禀明了真人,说要将侄孙开革出去师叔公我自小便做了道士,也没有家人,若是被赶出了龙泉观,能往哪里去
方继藩听了,既不觉得意外,却又觉得意外
不意外的是,那张朝先,肯定不是省油的灯,肯定要收拾李朝文的,意外的却是,李朝文你大爷,你特么的一丁点手腕都没有吗?你不会拉拢团结众师兄弟,不会反击吗?
这厮,就是个废物啊。
师叔公,小道完了,彻底完了,大师兄断不会放过侄孙的,师叔公,眼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方继藩冷着脸,看着显得极其懦弱的李朝文。
哎指望李朝文靠着智商去打败张朝先,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家伙压根就没有智商啊。
可是就这么彻底放弃掉李朝文吗?
放弃了他,也就意味着,龙泉观的地不翼而飞了啊。自己虽是师叔公,辈分极高,可毕竟不是专业的道士,龙泉观的实务,他是插不上手的。
地啊,那么大片的地,一定要弄到手里。
可是该怎么解决呢?
方继藩眯着眼,突然道:你有什么特长吗?
特特长?
方继藩这话问得突然,李朝文呆住了,他将头垂得很低,答不出来。
方继藩冷冷地看着他,继续道:你既是道士,该会祈雨吧?
祈祈雨不不会。李朝文面如土色,吓得脸都绿了:师叔公,这祈雨,谁会啊,若是真能祈下雨来,这京畿干旱了这么久,这朝廷早就下旨祈雨了,师叔公,莫要玩笑了,祈雨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当不得真。
方继藩很感动,难得有一个道士,居然向自己科普祈雨是骗人的,这使方继藩意识到,土生土长的道教,真是实在。
不过
方继藩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装模作样也不会?
这个,会会啊
方继藩便冷笑道:那就祈雨,这雨若是能祈下来,谁能赶你出龙泉观?届时,龙泉观里,也就没有你那大师兄的位置了。现在大旱了数月,上至宫中,下至军民百姓,无一不渴望甘霖,你能求下来,便是天大的功劳。
李朝文怔了一下,随即苦着脸道:师叔公,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这都是骗人的把戏啊,老天爷老天爷也是骗人的,即便是什么天上的真君,什么鬼怪都都是子虚乌有,胡说八道的事,侄孙在观中数十年,难道会不明白?这世上没有龙王爷啊,没有龙王爷,去给谁祈雨
方继藩龇牙,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龙王,难道我方继藩会没你一个十六世纪的杂毛道士懂科学?
不过方继藩似乎依稀记得,在北直隶的府志里曾记录过一场弘治十二年的大旱之后的大雨,时间大抵就在十天之后,当然,到底有没有下雨,或者说,这雨下来的具体时间,方继藩就不知了。
祈雨嘛,总是要冒险的,祈下来了,就是天大的功劳,到时
祈不下来,反正你李朝文不是要完蛋了吗,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方继藩有了决断,便道:此事就这样定了,十天之后,祈雨,到时太子殿下亲自主持,我方继藩是个很实在的人,所以也和你说实在话,这雨祈下来,我和太子殿下是大功一件,你自然也有功劳。雨若是祈不下来,就是太子殿下被你这奸恶道人所蒙蔽,你是罪该万死,可万万不要牵累太子,牵累太子是什么下场,你理应知道吧。你早早去做准备吧,其实祈雨很容易的,吹吹火,烧烧纸,念念经,就这么定了!
师叔公李朝文哀叫一声!
这天已数月没有下雨了啊,未来数月,怕也没有下雨的可能,这这不是让他找死吗?这样的天,让他祈个鬼的雨啊。
于是他泪流满面着道:师叔公侄孙什么都不会,师叔公饶命啊。
方继藩冷哼一声道:十日之后,定会有雨,啰嗦什么,难道非要师叔公打死你才甘心吗?住口,现在给我滚回去等消息。
对付李朝文这等毫无主见的人,方继藩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客气,越是客气,越是让他自以为看到了讨价还价的可能,那么逼他去祈雨的事,也就泡汤了。
现在番薯大规模的种植,已经迫在眉睫,对于龙泉观的万顷良田,方继藩是志在必得,他已等不及了。
为了拯救无数即将到来的饥民,你李朝文算什么东西,死了就死了。
此乃杀一人而拯救千万人,刹那之间,方继藩竟发现,自己的精神又升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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