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何四一开始韩冈觉得他太年轻,官品不可能高。但现在韩冈的身份暴露,官品的确不高,但地位和名望的却是一等一的。他紧张的开始回想韩冈进来后他有没有失礼的地方,深怕闹出什么事来。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韩玉昆,你好好的缘边安抚司不待,好端端的从秦凤路跑来关中,到底是为什么?”王文谅终究不敢再放狂言,只能把官威收起,拿门户之别来堵韩冈的嘴。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面前的这个从任何地方让人不顺眼的年轻人,他仅仅是静静的坐着,眼神沉甸甸的几近千钧,就已经翻江倒海的把王文谅心中的虚怯全都翻了出来,更无力去怀疑韩冈的身份。
韩冈盯着王文谅,“本官虽是在秦凤任官,管不到陕西宣抚司中。但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本官却不能听之任之。”
“……本官一时口误,当会到韩宣抚那里自请责罚。韩机宜,你这样如何?”王文谅双眼轻轻眯了起来,微垂下来的眼睑遮不住眼神透出的凶芒,韩冈向来感应敏锐,见到王文谅的样子,他心中一动,心道这厮该不会想铤而走险吧?也就在这时候,李信有意无意的侧了侧身子,右手也搭到了放着刀的桌上,随时可以抽出刀挡在韩冈身前。
韩冈眼神深沉起来,既然不仅仅是自己有这种感觉,那就绝不会是错觉。他将视线低垂,却见王文谅露在外面的双手正半握着,青筋根根凸起,起来虽然尚在犹豫间,但怕是转眼就要发作了。
不能再等,他摇头一叹,突然上前几步,把王文谅扯住。趁他惊讶得尚未反应过来,就生拉硬拽着他到了自己的桌边坐下。招呼了吴逵坐过来,韩冈又朝李信使了个眼色,李信与韩冈甚有默契,也扯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三人前后三面一堵,把王文谅硬是挤在了里面,紧贴着整整两桌广锐军卒。
被十几条大汉围在中央,王文谅一张黑脸煞时变白了。方才他还想着灭口,现在是人在虎口,反而是他,还有个——破家绝嗣。
韩冈却是笑得温和,仿佛老友一般,左右拉着他和吴逵的手,“同僚不合那是常有的事,一时气话也不能当真。知错就该,善莫大焉,既然是王阁职的口误而已,也不必闹到韩相公哪来去,伤了人情。”
“都是同朝为官,有何深仇大怨无法化解,阁职和都虞何必为此耿耿于怀。”韩冈倒了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的面前,“且尽此杯,一笑泯去旧日恩仇。”
韩冈逼着两人把酒喝了,一杯酒下肚,又向两人介绍起自己亲友的身份,“这位是在下表兄,今次得荐入京,正要去三班院挂个名字。”
“李信。”李信指了指自己。
两个字就打发了,韩冈着李信的处理方法,不由得苦笑起来:“此事非是怠慢,实在是我这表兄不爱多话。”
韩冈声音委婉平和的就像在跟朋友聊天,说了几句。他回过头,提声唤了一声:“店家。”
叫来了点头哈腰的何四,韩冈也不说话,只把眼睛往王文谅的一众手下们身上一扫,老于世故的何四顿时心领神会。连忙小跑过去,低声下去的向其他客人告罪,给十几个蕃兵安排下了座位。
其实不用何四来撵人起来,几十个商人中,没一个想留在大厅里,纵然现在风雪漫天,但仍至少有三分之一选择了冒雪上路,其他人也被小九带着躲到了里面去了。这一票人在江湖上奔波多年,因为身份的缘故,见识的人物多不胜数,眼力、识见皆过常人。王文谅方才动了杀机,有不少人都感觉到了。
有了这个认识,再韩冈把王文谅和吴逵两个明显有仇的对手,硬拉着坐在了一张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就会化为修罗场。暴风雪纵然可怕,但待在这间小客栈里也是一样危险。许多人心里都想着,大不了再走十里八里,不信找不到一间能让人安心住下的地方。
屋外传来风雪交加之外的声音。没有王文谅亲口下令,他手下的蕃人不会聪明到拦截跑掉的商人。可王文谅现在怎么下令?而且杀人灭口的盘算还没启动,就被韩冈扼杀在萌芽阶段,使得他更是坐不安宁。
被韩冈的右手抓着手腕,王文谅只觉得仿佛被一条过山风缠上,衣袍背后很快就被冷汗浸透。‘该不会都透了吧?’
商人们全都退了房,到了晚上,将会字啊大厅里休息,空出来的房间,便安顿了韩冈、吴逵和王文谅三拨人马。韩冈没有再找两人的麻烦,读了一会书,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是吴逵还是王文谅?’
韩冈并不喜欢自己读书被人打断,合上书,猜测着。李小六过去开门,吴逵便闪了进来。
次日清晨,雪止天晴。
韩冈已经从吴逵那里了解到了环庆路内部的情况,也知道了王文谅为人处世的手法。
韩冈深悉信任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对自信到刚愎程度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韩绛就是这样的人,韩冈无意在当朝宰相的前面把昨天的话拆穿,他跟王文谅也没愁没怨,只是争口闲气而已。
不过韩绛所用非人,举荐不当,让军中不得安宁,掌握到这样的第一手资料,使得韩冈进京时,对军中内情秘闻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宰执天下 第27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六)
第27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六)
茶香袅袅,琵琶铮铮。
长安京兆府的驿馆中,韩绛盘膝坐在枣木打造的软榻上,闭着眼,和着琵琶声打着拍子。一袭青色的道服松松穿在身上,头上没带冠冕,仅插了一根木簪。留着一把长须的韩绛,现在上去只是一个悠闲自得的老书生。
韩家世代簪缨,出身灵寿韩氏的韩绛,是决不输相州韩家的世家子弟。自幼传习家学,承受父兄之教,越是心浮气躁的时候,越是会表现出士大夫的气度来。即便是刚刚跟知永兴军的司马光——永兴军就是京兆府的军额——起了争执,他现在的脸色上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快。
韩绛以宰相之尊,而且是兼任昭文馆大学士的首相,当然不是他去见司马光,而是司马光来拜会他。所以韩绛住在了驿馆中,而不是府衙里的寅宾馆。
只是司马光和韩绛都是同一辈官员中的佼佼者,韩绛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论名望,论资历,司马光绝不在韩绛之下。所以司马光来拜会韩绛,仅仅是将表面的礼数尽到,对于韩绛在永兴军路军事上的指手画脚,他都是冷淡而礼貌的全部拒绝掉。不生事,这就是司马光的政见。不论是整修城防,还是用兵横山、河湟,又或是推广将兵法,他都持反对的态度,根本不跟韩绛合作。
韩绛实则心头怒火中烧,这段时间,司马光没少在陕西军务上大放厥词,要不是大顺城那条路通庆州的路被大雪封道,他何苦到京兆府来跟司马十二碰面。
韩绛本是要去环庆路巡视,可是一场暴雪毁了陕西北部山区的交通,让他不得不绕行到长安来。因为已经向南绕行了几百里,再往北去庆州,就来不及在预定时间内赶回延州。所以韩绛现在是在等,等接到通知的环庆路的主要将领赶来长安。
“相公,王文谅到了。”韩绛的随身老仆进来禀报。
韩绛没有理会,只等一曲奏罢,带着颤声的尾音绕梁而过,渐渐消散,他才睁开眼,挥退了弹奏琵琶的随行家伎,让下人传话给王文谅:“让他进来。”
王文谅躬着腰碎步走了进来,完全没有在道边客栈中的狂妄,恭顺中带着一点拘谨,跪在地上行礼时,就像一条对主人忠心耿耿的忠犬。
“怎么这么迟才到?”
“正好在路上遇到大雪。马嵬驿的房子也全塌了,只能住到个客栈里面。想不到还凑巧遇上了秦州的韩冈,还有广锐军的吴逵……”
王文谅在韩绛面前,不像普通官员一样畏缩、不敢多言一句,而是不厌其烦地把事情都说出来。他也不隐瞒自己和吴逵的矛盾,以及在客栈中的一番争执,只是隐去了他那句狂妄的话,很巧妙的变成了跟过去争夺马匹一样,争夺房间闹出的乱子。王文谅先入为主给韩绛留下印象,日后再传出对他不利的话来,也可以说是吴逵散布的谣言。
王文谅当个旅途闲话一样说得轻描淡写,韩绛便没去多想,小事而已。“韩冈、吴逵没跟你一起来?”
“小人不敢耽搁,只待雪势稍减,就往京兆府赶来。至于吴逵和韩冈他们的行程,小人就不知道了。”
韩绛满意的点着头,这就是他重王文谅的原因,“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用命,何愁北疆不宁?”
“小人只是不敢有负相公的重,当不起相公夸赞。”
“韩冈吗……能得种五(种谔)、赵公才(赵禼)齐荐,才识自是不缺。随军疗养、沙盘军棋,这些虽是小术,但对军中不无裨益,也难怪天子也重他。”
‘只可惜不是进士……非经正途而出,此辈可用,却不可重用。’后半句韩绛留在了心底,并没有说出来。但不管怎么样,对于韩冈的到来——即便并不是到宣抚司来报到,只是经过长安赶去京城——韩绛也是乐于屈尊见上一面,最近暴得重名的韩玉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从兴平县到长安城的八十里路,韩冈一行走了两天。他和吴逵带队紧赶慢赶,也没能追上王文谅,不过还是在重新上路的第二天午后,抵达了长安京兆府。
暴雪后的长安城,有着非同一般的喧闹。
就跟秦州下雪之后会组织厢军出来铲雪一样,当韩冈一行从西门进城来。沿途到了许多厢军士兵扛着木铲,在清理大街小巷中的积雪。四十多步宽的主街,厚厚的积雪都堆到了路边。从横街的街口、巷口望进去,也都铲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来。就在雪停后的第二天,长安城的交通就已经回复,至少可以得出司马光做得并不差。
韩冈上一次来京兆府,就是在今年的上元节时。当时他在驿馆中巧遇种建中、种朴兄弟,还有他们的叔叔种咏,谈天说地,畅快无比。可惜如今种咏因李复圭而瘐死在冤狱中,种建中和种朴兄弟现在正跟着种谔在绥德,再见之日,不知是何年了。
昨天,韩冈跟吴逵聊天时曾提到了李复圭造的那一场冤狱,酒后的广锐军都虞侯差点掀翻了桌子。李复圭为了掩盖自己指挥上的错误,斩了大将抵罪,并关押了种咏,致使其病死在狱中,这件事,关西官场无人不知。但种咏三人以下,还有十几名没有官身的军校也一起陪了上法场,这一茬却没有人提及。
相对于高高在上、从外地调来的三名将领,十几名环庆军中沉浮多年、亲朋好友无数的军官无辜被杀,才是让吴逵、乃至整个环庆军都愤恨不已的一桩痛事。
而如今韩绛信用王文谅,偏袒蕃人,广锐军上下没有不恨的。今次韩绛要巡视诸边军州,但环庆路近日大雪封山,北线大顺城无法走通,只能命令环庆众将到京兆府相会。王文谅从庆州收到消息急忙南下,而吴逵辛苦巡边回来,到命令也匆匆赶往京兆府,这就是为什么两人会相会在兴平县的一间小客栈的原因所在。
与王文谅不期而遇,吴逵只觉得自己沾了一身的晦气:“王文谅这厮最是阴毒,惯会争功诿过。他手下有一蕃将唤作赵馀庆的,本是两人约期至金明故寨巡边,但王文谅走到半路,听说前面有敌,便退了回去。等赵馀庆抵达金明寨,发现没人来,也撤退了。这件事本是王文谅有罪,但王文谅却妄称赵馀庆失期不至,害得他到现在还关在牢里。”
韩冈暗自冷笑,这王文谅也是本事,把韩绛蒙得耳目双盲,偏听偏信,这样昏聩的主帅,真的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韩冈和吴逵边聊边往驿馆行去,只是到了驿馆所在的厢坊中,两人就一下停住脚,整个队伍也一齐停住。
京兆府驿馆的周围,现在围着一圈护卫,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之多。大门前的站着两名高壮如熊的大汉,一柄长柄的白色战斧,不过斧身要比普通的战斧大了一半去。
“钺!”
韩冈顿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节钺——符节、斧钺——是象征臣子代天巡狩的礼器,所以过去有个假节钺的名目,非重臣不与——这里的‘假’是‘借’的意思。陕西一地,得赐节钺只有韩绛一人。以宰相之尊开幕陕西,当然要赐节钺,张旌旗。
当今名义上的首相韩绛现在就在驿馆中。
吴逵、韩冈领头,一群人下马后,慢慢走近驿馆。守门的人群中出来一名军官,高高典起的肚腩起像个将军:“此时大丞相行辕,过往众官不得妄入。”
“我乃邠宁广锐军都虞侯吴逵,奉命来此拜见相公。”吴逵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递交给守门的军官。
军官正要打开了公文,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文官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转身时一眼瞥到了吴逵。
“吴逵,怎么现在才到?!”中年文官也不等吴逵谢罪,“还不快点进去拜见韩相公?”
“游军判,下官……”
“别磨蹭,还不快点给我进去。”中年文官毫不客气的指使着吴逵,“已经有人在驿馆里住了五天了,还想让人等你多久。”
韩冈在旁了半天,先是觉得眼熟,过了一阵终于想起了中年文官的的身份,“可是游景叔?”他突然提气叫了一声。
“……在下正是游师雄。”中年文官疑惑的着韩冈,虽然眼前的这位高个儿的年轻人是跟吴逵一起前来,但怎么都不像是武夫。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跟他见过,中年文官终于放弃回忆,低声问道:“兄台是……”
韩冈笑了一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弟韩冈,拜见景叔兄。”
游师雄两眼一亮,惊喜叫道:“你就是韩玉昆!?”
韩冈轻轻点头,与游师雄重新见礼。吴逵在旁得惊叹不已,暗道韩冈果然是横渠弟子,交友遍天下,哪边都能碰到熟人。




宰执天下 第278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七)
第2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七)
游师雄也是张载的弟子,在同学中向以知兵着称。不过他并没有跟韩冈同窗就学的经历,因为就在五年前,也就是治平二年,他就已经中了进士。不过韩冈还是在张载门下见过游师雄一面,虽然当时的主角是游师雄,而韩冈则是在人群外的客。
现如今,张载门下的出色弟子,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联系。今年开春后,游师雄转任邠州军事判官,这件事种建中在给韩冈的书信中提过了。可韩冈并不知道吴逵跟他的关系如何。一般来说,文官武官之间的鸿沟比渭河还要宽上一倍,而吴逵正因李复圭之案而愤恨不已,这两天的闲谈时,韩冈便没提到游师雄。只是现在来,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能见到闻名已久的师兄,韩冈也是喜出望外,寒暄了几句,问道:“景叔兄今次至长安,是为了拜见韩相公,商议军事的?”
“愚兄这邠州军判可站不到韩相公的军议上去,只是到京兆府来要钱粮的。不过韩相公既然,说不得也得过来拜见一下。前两天递了帖子,今天终于能进去说上两句。”游师雄自嘲的笑了笑,瞥眼到吴逵还竟然还在一边站着,急道,“吴逵,你还不快进去,前面韩相公已经提到你的名字了!”
吴逵脸色骤变,给高高在上的宰相惦记上,可不一定是好事。他匆匆向韩冈告了罪,丢下手下的一队人马,飞快地走进了驿馆中。
吴逵的亲卫等在门前,但门的守卫视他们为麻烦,将他们驱赶得远远的。只是此处正是巷中风口处,风呼呼的刮着,如同刀剑切割着行人的皮肤。韩冈想让他们换个地方去等候,不然迟早会生病。可这些广锐军的士兵一齐摇头表示拒绝。
一路同行两天,韩冈得出来,吴逵在这些士兵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悚然待命。但吴逵也不是全靠威严来镇压麾下将士,嘘寒问暖的事他没有少做。他是把手下当自家人来,要不然这些悍勇之人也不会安分守己的等在驿馆外面。
吴逵进去了。韩冈和游师雄不便再堵在驿馆门前。由游师雄带领,往最近的一家酒楼走去,李信、李小六跟在后面。这次,换作了游师雄发问:“玉昆,你与吴逵怎么走在一起的?”
“不过是道上偶遇。前日暴雪,马嵬驿墙倒屋塌,入住同一家客栈,正巧碰上了。”韩冈简略的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游师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玉昆,你从秦州过来,路上正好经过横渠镇,有没有去望一下先生?”
“今次运气不好,先生正好得了蔡经略的书信去渭州了,没能遇上。不过到了新修的书院,大体上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明年开春前当是能进人了。”韩冈无奈的笑了一笑,他几次经过横渠镇,都没有机会跟他的老师们打个照面。
“新的书院有四分之一的功劳是玉昆你的。愚兄这里都听说了,今次兴建书院全靠玉昆你送上的价值几百贯的财帛,不然先生毕生所想的这座书院,至少要到一两年后才能动工。”
“一点阿堵物而已,比起先生对小弟的教诲和栽培,不值万一。”韩冈随着游师雄穿过两条小巷,一边笑着说道:“先生要办书院,其既有此心意,做弟子的哪能不照办。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今次小弟还到了先生划的井田,的确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游师雄略略提高了声调。
“有些意思!”韩冈很肯定的点着头。仅仅是有些意思而已,井田这种已经消亡了的土地制度,在现实的生活中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可操作性。
游师雄这时在一间食铺前停了下来,门面很小,也没有楼层,与其说这是酒楼,不如说是街边小店。
“这个食铺虽然简陋,但味道上佳,比起外面的大酒楼要强上不少。几次来长安,都要到这间店中吃饭。”游师雄带着韩冈三人走进去,店家便迎了上来,引了几人坐到了桌边,倒了茶来。“正好可以庆贺玉昆你不日便要高升。延州的将士可是翘首以待多时。”
“不知景叔兄从何处听来?!”韩冈闻言一惊:“小弟只是奉命进京而已,没听说要转调鄜延。”
“怎么还没听说啊,愚兄是从种彝叔那里听来的,当不会有假。”
事关前程,韩冈追问着:“种彝叔的信是怎么说的?”
“种彝叔给愚兄的信中,提过有关玉昆你的事情,说玉昆你开设的疗养院,还有沙盘军棋,都是发前人所未发,连种五都深为赞许。前几封虽然没明说,但文字的意思,就已经是想要把玉昆你调到鄜延路去。而前日寄来的最后一封,已经点名玉昆你担任鄜延路的管勾伤病事。”
“管勾伤病事?!竟有此事!”韩冈脸上有了惊讶,心里却是骂开了。韩绛未免太小瞧人,管勾伤病是临时差遣,根本不是正式的工作。想把他调到延州,好歹给个像样的职司,管勾伤病事做兼职可以,不可能当成本职工作去做。
“怎么,玉昆你不愿?”韩冈没有刻意掩饰他心里的想法,让游师雄出了他心中的不快。
韩冈闻言反问:“景叔兄,你当真以为今次罗兀能成事?”
酒菜这时都端了上来,菜肴多是鸡鸭,味道是难得的好口味。但他家的生意做不大,的确让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用兵‘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如果党项人今次没有发觉延州那里的动静,出齐不意四个字,的确是做到了。”
“但接下来呢,孤悬在外的罗兀城,又能抵挡多久?”
在韩冈来,不论韩绛和种谔都是太性急了。刚刚得到绥德城,便把眼睛放到了罗兀城头。尤其是种谔,他老子种世衡的耐心一点都没继承下来。种世衡当年筑起清涧城后,断断续续花了十年的时间,开辟荒田,收复蕃部,把清涧城的防御体系打造如铁桶一般。而正是有了清涧城这个基地,种谔才能在三年前彻底夺下绥德城。
“清涧城周围十七处寨堡总计用了十年才修造完成,大顺城到现在还在修筑中,秦州的甘谷城,如今建起才三年,虽然地势绝佳,但连成一体的附堡才不过三处……听说去年和今年便有两次差点就被攻破掉。”游师雄不负知兵之名,在兵法上果然有长才,早就把攻打罗兀城的害处透了。
韩冈很奇怪,“即是如此,景叔兄你为何不去找种彝叔,怎么跑来找我了?”
“你以为到了这时候还会有人听吗?愚兄已经给种彝叔去了四封信了,没少提这话,但就是没有回应。”游师雄与韩冈互相敬了几杯,此时多了点醉意,络腮胡子参差不齐,而当他眼神剔起,便更显得凶悍。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进士。
“不知将此事说给王相公听,会不会让他警醒过来,改成了更好的做法。”韩冈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快就摇摇头,“就算这顿饭能说服王相公,但韩相公如今可是昭文相,会听王相公的话?”
如司马光、韩绛这样的朝廷重臣,对游师雄刚刚入官五年的选人来说,都是要仰头的。哪可能如韩冈这般轻轻松松的提起来。而像韩冈一年跳过几个台阶的情况,根本是个异数。普通一点的官员,少说也要费个七八年时间,才能能走完韩冈一年的道路。游师雄虽然是进士出身,又做了五年官,但论起本官官阶,比韩冈还要低上一级。
不过游师雄没有嫉妒的意思,他是按部就班,以进士之身,迟早会升上去的。放下心头事,两人继续喝酒聊天,韩冈觉得品若是要与人刻意结交,通常很容易就能与人。游师雄本就是他的师兄,互相闻名已久,今日一见,都觉得不负旧日之名。
次日,处理完了一番紧急公务。韩绛在驿馆中端起了茶盏,喝了两口甘甜的茶水,问道:“不是说韩冈就在城中吗?怎么他的帖子还没递进来?”
听命外出的亲兵绕了一圈就回来了,他回来后对韩绛禀报:“回禀相公,韩冈今天已经启程东去了。”
1...109110111112113...106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