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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贺方坐在桌前,低头着眼前热腾腾冒着香气的小米肉粥,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而被煅炼出来的一颗坚如铁石的心脏,竟然有些抽紧。
此时农家的习惯都是一日两餐,早一顿,晚一顿,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每日都是勉强填饱肚子。但贺方刚刚占据的这具身体久病虚弱,现在便是一天三顿的将养着。每天三四个鸡蛋,一斤煨得烂熟的羊肉,还有浓浓的小米菜粥,父母不惜家财,养得贺方比一日康健。不过他现在是知道了,每天吃得这一日三餐,究竟是怎么换回来的。难怪家中一点田地都不剩,每天父母仍要一起出去,而后很晚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怎么了,三哥哥?快点吃啊,冷了就不好了。”韩云娘着贺方坐着不动,小声催促着。
贺方摇摇头,放下心事,现在他的这副身板操什么心都没有用。他对站在一旁准备服侍自己吃饭的小丫头笑道:“过来一起吃罢。我一顿也吃不了这许多。”
韩云娘白皙的小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受到惊吓一般的向后退了小半步。她不知何为司马昭之心,但她的三哥哥的心思却是清楚明白。自从病愈之后,三哥哥就一改过去的严肃,常常轻薄于她。跟三哥哥更加亲近,小丫头的心里自然是千肯万肯。但耳鬓厮磨的亲昵,已经渐知人事的韩云娘总是羞涩不已。
她秀丽双眸盯着脚上的绣花鞋,不敢着韩冈,声音细如蚊子哼:“还是三哥哥你多吃点,才能早日好起来。”
贺方着那一抹艳丽绯红,少女瞬间绽放出来的娇羞让他目眩神迷,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抽空就调戏一下温柔体贴的小萝莉,对他的精神健康很有好处。
贺方欠起腰,把韩云娘一把扯了过来,“我在吃你在,这样也没滋味,两人一起吃才香甜。”他手上用力,却想把小丫头拉着坐在怀里。
父母在外吃苦劳累,自己却在家中搂着小女孩儿吃饭。这倒不是贺方没心没肺,而是他很清楚,回报父母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恢复健康,不论身体还是心情。如果硬是要跟父母一起吃苦,拖延了康复的时间,只会让他们的辛苦操劳失去了意义,那反而是不孝。贺方并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觉得做得对,就不会再考虑其他。
被贺方强拉着手,韩云娘小脸越发的殷红如血,用力挣扎着,怎么也不肯坐下。着不能得逞,贺方半带调笑的凑在小丫头晶莹如玉的小耳朵边低声说着,“爹娘都出去了,家里就我们两个。”
滚热的呼吸透入耳中,小丫头连耳根都热得通红,挣扎也不由软了下来。但还是不好意思坐在贺方怀里,只侧着身子坐在了贺方的身边,被他一手搂住了纤腰。
灯下观美,自有一番风情,而到了白天,小丫头的娇俏可爱更是遮掩不住。尤其是一双眸子,黝黑深亮,羞涩时,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掩住双眼,如同深潭般幽深,开心时又会闪亮起来,配上无邪的笑容,编贝般的皓齿,几乎能把人的魂魄都陷进去。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襦裙半新不旧,虽无损她的容色,只是让贺方得有些心疼。
按照此时的习惯,婢女称为养娘。而在韩家,小丫头不仅仅是做养娘,其实还有一重童养媳的身份在。也不一定是贺方身体的旧主,一开始韩家父母的打算,就是韩家三兄弟如果日后有哪个娶不上媳妇,就让小丫头配给他其实,这也是关西乡村里惯常的做法,单是下龙湾村中就有十几家里养着童养媳等韩家老大娶亲,韩家老二从军之后,就指给了韩冈,只是现在则全便宜了贺方。
韩云娘本人自是知道韩家父母的打算,现在却也是把三哥哥当作自家的良人待。贺方病愈后对她的亲昵,她半是羞涩,却也有几分欢喜。
贺方搂着小丫头温软纤细的身子,你一勺我一勺,两人花了半个时辰方分着把一锅羊肉小米粥吃完。
吃过饭温存了一阵,小丫头跳起来收拾碗筷,贺方则整了整衣冠,徐步踏出门去。他的身子渐渐恢复,已经不需人扶,也可自行出门散步。每天出外走走,虽是感觉着有些累,不过贺方还是坚持着一天比一天多走上一段路。唯有加强锻炼,才能早日恢复健康。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要对抗疾病主要还是得靠自己。这几天他都是到河边走上一阵再回家,以培养体力。
行走在村中的土路上,贺方借助散步重新熟悉着周围的环境,顺便寻找可以发家致富的道路,让父母不至于那么辛苦。
从小就表现出读书天分的韩家三哥,在小村中很受敬重。在路上遇到,村民们都是先上来嘘寒问暖一阵,让贺方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而贺方亲切有礼的回应,也让村民们感到惊喜,都道韩家三哥越来越有读书人的气度了。
一路上,他不停与相熟的邻里打声招呼,虽然从邻人惊讶的神情中,贺方进一步体会到过去的韩冈的确不是亲切待人的性子。不过韩家老三到底是在外游学了两年,回来就就病倒,还没来得及与村人打上交道。贺方与前身的不同完全可以推到两年的时间上去,并不至于会让人疑惑。





宰执天下 第9章 既然来之则安之
第9章 既然来之则安之(本章免费)
走了一阵,已经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饱含着水意的空气也扑面而来。下龙湾是个不大的村庄,位于两山夹谷之中,村北远山其色苍莽,村南山色苍翠,哗哗的河水水流声则从村子北面传来。那条河名叫藉水,河对岸便是秦州州城。藉水向东流淌,过了百里之后便汇入渭水也即是渭河。如果没有党项人的威胁,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宜居的村落,但既然其位于边塞,便也免不了要日夜担惊受怕。
“毕竟是北宋啊……”贺方暗叹着。若是后世,陕西那是中国腹地,根本不需要担心外患的地方。在那个时代,自家只要安安分分的做事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战乱是个陌生得只能在新闻和书本到的名词。但在此时,却是他实实在在要面对的问题。
陌生的天空,陌生的土地,以及陌生的时代……贺方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不意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便要栽倒。但一双小手将将好从后伸来,将他给扶住。
“三哥哥,小心一点。着脚底下……”
“嗯……”贺方应了一声,回头,韩云娘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正担心的着他。
对了!至少还有家人。贺方侧头着小心翼翼搀扶着自己的小丫头。在这个时代,还有应该陌生,心中却怀着一份情谊的家人。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贺方心中说不清到底是无奈,还是认命。一越千年。天意如此,纵使不甘,又有何能为?
“既来之,则安之!”站在潺潺的藉水边,扶着少女的肩膀,远眺着对岸的城池,贺方再次重复着。深秋的熏风沿着河面拂来,不知从何处带了一丝甜甜的桂花香气。宽大的青布襕衫随风飘动,削瘦的身子却稳稳地站着,没有一丝动摇。
尽管贺方很想重生在一个富贵家庭,但能再活一次已是天大的机缘,凭空多出来的一条性命更值得珍惜。何况还有关心自己的家人,贪求太多恐怕要天打雷劈了。贺方很得开,可以说是豁达,既然莫名来到这个时代,也无从得知该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纪,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己和这里的家人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而第一步,便是抛弃旧日的自己,接受新的身份:
“……我是韩冈……我是韩玉昆……”
在河岸边徘徊了一阵,下定决心的韩冈要回到家中继续读书,韩云娘也要跟着回去收拾家务,她便扶着韩冈向村中走去。
两人刚刚走到村口,这时从下游的渡口处过来一人,到他,韩冈的脚步不由得停住,小丫头则不知为何忽然胆怯的躲到了他的身后。
那人脸皮上尽是疙瘩,双眼外鼓,大嘴前凸,褐色隐花的绸布直裰盖不住高高挺起的肚腩。乍一去,活脱脱一只秋后将要冬眠的胖蛤蟆。人能长出这幅模样也是难得。韩冈通过前身的记忆认得他,正是不断撺掇着韩家卖田的李癞子。
李癞子是村里排第一的大户,脸上疙疙瘩瘩如同翻转过来的石榴皮,像个癞蛤蟆一般,所以有了这个雅号,多少年叫下来,连本名都没几人知道了。其人在村里名声并不好,却跟县衙里的班头外号黄大瘤的黄德用结了亲家,又通过黄德用结识了在成纪县衙中、祖孙相继传承了三代的押司陈举!
这陈举可是关西江湖上有名的奢遮人物,有着仗义疏财的美名尽管他疏的财全是从成纪县百姓身上盘剥得来。
陈举继承父祖之业,把持成纪县衙政事三十年,曾经让两任知县、七八个主簿、县尉灰头土脸的从成纪县因罪罢任,其中一个背时的知县,还被夺了官身,‘追毁出身以来文字’也就是说,这位倒霉知县身上的官皮给剥了,从官诰院和审官院被除了名,这比夺官去职还让官员们畏惧,毕竟夺官还有起复的机会。另一个更倒运的主簿,则参加了琼州终生游,再也没能渡海而回。
自此之后,后任的知县、主簿等成纪县官员再没一个敢招惹陈举的。而陈举也识作,只要头上的官人老老实实,他便不会太过欺凌上官,如此两下相安。
李癞子攀上了陈举这尊大神,从四年前开始便当上了下龙湾村里的里正。他依仗了陈举和亲家,将许多差役赋税都转嫁到别人的头上,祸害了村中不少人家。不过若不是因为韩家老三重病急需钱,以韩家的家底,本也不会被李癞子欺。
也许是受到身体原主的影响,也许还有这几天来了解到内情的原因,韩冈对李癞子全无半点好感。为了一块土地,恨不得杀人放火,不论前生后世的哪一个时代,总是有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落到自己头上,韩冈对此本不会在意。可李癞子通过近乎于诈欺的手段,将韩家的田宅一点点的搜刮到自己手中。韩冈已经在心底立誓,日后肯定是要一报还一报的。
在仇人面前,韩冈却更加斯文有礼,他冲李癞子拱了拱手,行礼问好:“李里正,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韩……韩家三哥啊!好,好,都好。”李癞子有些狼狈的应答道。他的声音如公鸭一般沙哑难听,投过来的眼神不知为何却甚是怨毒。
李癞子的表情,韩冈在眼底。他有些纳闷,李癞子已经如愿以偿将家里的田宅都刮了去,自家恨他理所当然,但他恨自己,却是从何说起?难道真的是因为担心他家将田地赎回?
韩冈冲着李癞子又正正经经的一拱手,摆出一副真心诚意的模样:“小侄一病半年,其间家中多蒙里正照拂。等他日有闲,必摆酒致谢。还望届时里正不要推辞。”
“好说,好说!”李癞子眉头一皱,韩家的老三原本就是个能文能武的英才,只是有些傲气,不太爱搭理人。没想到在外游学两载,现在却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在他眼中,韩家老三有着久病后的消瘦,一袭青色素布、圆领大袖的襕衫下空空荡荡,弱不胜衣。但其宽大的骨架子仍在,六尺高的个头仍给李癞子很大的压抑感。肤色是久未见光的苍白,脸颊几乎都被病痛消磨尽了,凸出的颧骨在脸颊上投下极深的阴影,唯独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睛被浓黑如墨、修长如刀的双眉衬着,愈发显得幽深难测,让李癞子浑身都不自在。




宰执天下 第10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
第0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本章免费)
李癞子不耐烦的样子韩冈得分明,能让仇家不痛快的事他一向很乐意去做,而且还有件事他也想要弄清楚。
“里正,河湾上的那块菜田……”韩冈开门见山的刚提了个头,就到李癞子眼中的凶光顿时狠了三分,他心里有了数,分明是戳到了症结上。
“这个过几日再说!”下龙湾的里正爆发般的吼了一句,扭过头,转身就往村中走去。他心中暗恨,这措大病好得这么快作甚?再病个半月,让韩家把典地的钱花光,他哪还会需要担心什么。
盯着李癞子远去的背影,韩冈冷哼一声,李癞子眼中的凶光他也见了,但自己已经病好,不论李癞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他都有能力去应对。
到了傍晚,韩冈的父母韩千六和韩阿李也挑着空箩筐一身疲惫的回来了。韩千六手上提着个坛子,闻着有酒味,但里面装的却是酒糟;韩阿李的箩筐里则放着半截羊腿,用荷叶包着,进门后就递给了迎上来的小丫头下厨料理。听着从儿子房内穿出来的琅琅书声,夫妻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韩云娘晚饭准备得很快,很麻利的处理好羊腿,肉切下来熬粥,骨头剔出来熬汤。把碗筷一摆,进去叫了韩冈出来,一家人便围坐到桌边。
韩千六和韩阿李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能是常年劳作的缘故,两人着都有些苍老,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一些。韩千六跟韩冈身高差不多,都是有着六尺上下,在关西也算是高个,相貌轮廓也很是相似,浓眉大眼,方脸刚劲,称得上相貌堂堂。
相对于韩千六的高大,韩冈的母亲就矮了些,相貌并不出众,不过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也是韩家的主心骨。因为韩冈的外公曾经做到都头,他的舅舅如今在百多里外的凤翔府也做着都头,斩过几十个贼人的大斧常年在家中墙上挂着,武家出身的韩阿李的脾气,远比总是笑呵呵的韩千六要硬上许多。她将手中的擀面杖一举,下龙湾村没人敢大喘气。
韩千六东头坐着,韩阿李坐对面,韩冈位子在下首,而小丫头就只能站在一边服侍,等到大家都吃完后再去厨房填饱肚子。韩家虽是寒门,但一样守世间的规矩,若是有外人来做客,连韩阿李都得躲到厨房去吃饭。
三人围坐在大桌旁,显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本来连着韩冈的大嫂,这是一个是七口之家。在韩冈没有出外游学,而他二哥也还在家里的时候。韩家三子连同父母总共五人挤在一张桌边,大嫂和韩云娘则在旁服侍着,一顿饭吃得倒也热热闹闹。
但自韩冈的大哥、二哥同时战殁之后,仅仅过了三个月,他的大嫂就被娘家叫了回去,还一起带走了二十亩的嫁妆田。依礼制,夫死后当有三年孝期,可在西北边陲也没那么多臭规矩。韩冈只从云娘那里听说,原任大嫂过了年就要再嫁人了。
如果没有融入原主的记忆,韩冈也许会对此很惊讶,但既然已经把记忆融会贯通,他便只觉得理所当然。理学如今还是提不上台面的学派,世间更没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说法。丈夫死后,还在生育年龄的寡妇再嫁极为常见,就算本人不愿,娘家也会逼着走。
若是哪位寡妇能带着大笔家财出嫁,那追求者甚至能踏破门槛。真宗朝曾有张贤齐和向敏中两位宰相,为了争娶一个有十万贯嫁资的寡妇,将官司打到了天子面前,闹得朝堂鸡飞狗跳。世风如此,矢志守节那是没影的事。
韩冈拿起筷子,低头吃着自己的病号餐,一如往日的羊肉粥和小菜。每天早中晚三餐,花样都是不变,韩冈也没有怨言。他知道父母的辛苦,更知道这些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韩千六、韩阿李吃得比儿子简单得多。与这个时代的普通农民们一样,韩家平日里的菜谱很是朴素单调,满满一碗不到几滴油腥的素汤饼其实就是面条,只不过宋时凡是跟面食有关的食物都要缀个‘饼’字再加上几个炊饼。
这炊饼便是武大郎卖的那种,原来唤作蒸饼,几十年前为了避仁宗赵祯的讳,改为炊饼。其实呢,也就是后世的馒头。至于此时的馒头,其中夹有肉馅,乃是后世的肉包子;菜包则唤作素馒头。
作为下饭的配菜,是几碟各色腌菜韩家自家种出来的新鲜蔬菜自己都舍不得吃,皆是卖到城里的大户中去换钱。
做汤饼和炊饼的面粉都是一斗麦子磨出九升半的粗面,连壳子都磨在里面,而不是那种把麦子磨得只剩一半的白细面。这样的一餐能填饱肚子,却也没什么滋味可言,何况还是一日两餐,每日总有半天时间肚子咕咕在叫。
此时的普通人家,也都是跟韩家一般无二。原本韩家还算殷实,至少每隔十天半月,入城卖了菜之后,都能买些酒肉犒劳下自己。但如今家里骤穷,肉就算买来也是给韩冈补身子的,韩千六想打个一角酒来过过干瘾,也是舍不得费那份钱。
而是在惯熟的酒坊那里讨了些不要钱的酒糟回来,用开水灌进只老酒壶中,咂吧咂吧味道,解解酒馋。不过自己吃得虽都是粗食,可着韩冈很有精神的大口大口的吃饭,夫妻两个却都是眉花眼笑。
韩千六、韩阿李也许有些不清楚,但拥有在外游学两年记忆的韩冈却是知道,他的两个哥哥战死,肯定是有抚恤的,钱和绢都该有个五六贯、七八匹。可这抚恤在衙门里就像流水过沙漠,转了几道手,也就无影无踪了。如果这些抚恤都能足数发下,韩家的家用肯定能再宽裕一些,赎回一亩半亩的菜田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韩阿李吃得很快,韩千六却是举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抿着兑过水的酒糟。韩冈的眼睛没有因为常年苦读而变得近视,能清刺在韩千六左手手背上的两行小字。小字因皱纹多了给模糊掉了许多,韩冈勉强能分辨出‘弓……手……四’这几个零零碎碎的几个字。
韩冈对此有所了解。这是韩千六所属的秦州乡兵组织的番号,弓箭手第四指挥。由于身属军额最下等、在陕西是三丁抽一的沿边弓箭手,所以只刺了手背。如若是禁军厢军那肯定是要刺面的韩冈那位战死的二哥便是在脸上刺了字而乡兵中的保毅、强人弓手等上位军额,也是要在面颊上刺字。
一日两餐,勉强饱肚,时时还得从军上阵,死后连个抚恤都到不了手,这便是宋代陕西的普通人家。




宰执天下 第11章 除暴安良为爹娘
第章 除暴安良为爹娘(本章免费)
韩千六啜着酒糟水,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碗唉声叹气起来:“唉,人若是贪起来,连脸皮都不要了。三哥儿病都好了,正打算把田赎回来呢。李癞子倒好,竟然还想着要把典卖改成断卖!”
“呸!想疯了他的心!”韩阿李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虎着脸,“要钱救命时他还价,还尽介绍些庸医,害得家里钱用得像流水一样。现在俺们又不缺钱。让他做梦去!等三哥儿病大好了就上门去,把典给李癞子的地都给赎回来。有一亩的钱就赎一亩,有两亩钱就赎两亩!”
“俺今天不也是跟李癞子这么说了吗?河湾菜田俺是肯定要赎回来的。”
“屁!今天李癞子还是老娘骂走的,你就会在旁边干着!他就是着你是个锯嘴葫芦,才敢欺上门来!换作是老娘,早一扁担打息了他的心!他亲家黄大瘤也是一路货色,前次在渡口见到云娘,口水差点都流出来了。老娘当时擀面杖不在手,不然就在他脑门上再敲个更大的瘤子出来!”
韩冈这时才知道,在碰见自己之前,李癞子已经跟父母打过照面,谈过菜田的事了。难怪他见到自己提起就立刻翻脸。想来因是午后父母在南面山中采到了足够的山货,准备北去州城的时候,在渡口跟李癞子碰上的。
韩冈停了筷子,低下头:“都是孩儿不好……害爹娘要受李癞子的欺。”
“胡说什么!”韩阿李回头又是一声断喝,“治病救命,再多钱都该花的!”
“说得是啊,救命用再多钱也得花。断了香火,下去了也没脸见韩家的祖宗。”韩千六举碗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一下挂在胡须上的残酒,“三哥你也别多想。当年你爷爷从京东密州老家到关西贩货,折了本钱,那是分文没有,连随身的衣物当得也只剩一件,家都回不了,只能在秦州定了居。可你爷爷从给人租佃,到他走的时候,就已经给你爹俺置办下了那块三亩二角一十五步的菜田。俺花了二十年,又置办下了一百一十亩地。
现在就算都没了,不过是回到你爷爷刚来关西的时候。再过二十年,你爹照样能把田攒回来,也照样能喝酒吃肉。这世上的人啊,不怕穷,只怕懒。只要勤快,做什么都能成事。三哥儿你是读书人,圣贤书装了满肚皮,爹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也只有送你勤快二字,读书要勤,做事要勤,日后做了官也是一样要勤。”
“爹爹说得是。”韩冈低头受教,韩千六虽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可见识却不差。他抬头又笑道:“圣人亦曾言‘敏于事而慎于言’,即是多做少说。爹爹的话已经有圣人的一半道理了。”
“不愧是圣人!”韩千六被儿子拍得开心得很,一仰脖子,一碗浑浊的酒糟水便灌了下去。咂了咂嘴,拿起酒壶摇了摇,又叹道:“跟官坊里的酒也没个两样嘛。官坊里的酒啊,一年淡似一年。卖得是酒价格,出的是水味道。一斗粮下去,出的几升酒那是三倍五倍的兑水。”
“那你过去还喝得那么欢?”韩阿李又是一声断喝,韩千六自感没趣,自顾自的去咂那壶酒糟水。自家的婆娘泼辣厉害,韩菜园那是能让则让。
韩冈笑道:“要能自家酿就好了,给自己喝怎么也不会兑水的。”
韩千六摇摇头,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这秦州哪个敢私酿?从秦州再往外三千里就不知刺配到哪里去了!”
韩冈一愣,一段未被触动的记忆一下跳了出来对了,大宋的酒水可是官府专卖的。
自从大宋开国以来,为补国用不足,便沿袭了五代时的旧规,各路酒坊泰半是官营,要么直接是官酿,要么是承包出去,而且还是公开招标这一招此时唤作‘买扑’。不仅仅是酒,盐和铁也皆是官营。而茶、矾、香药,官府都要过一手。
若有人想从官府手中抢食,如若是官户,情况也许会轻轻放过;但若是民户,最轻的也是刺配,重的直接就是掉脑袋了。尤其是秦州,有多少人栽在了这上面。秦州是边境,大小寨堡百十,临着蕃部的寨子都有开官造酒坊,专门做蕃人的生意,那些寨子还一一派了监酒税的小官,只为了让官府独吞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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