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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若不是为了对付陈家余孽,我何必买回旧宅?田园生活虽好,但为官之后,必然要将家搬到城中。为何多此一举?还不是为了要引出陈举余党。城中人多,说不准哪里就会捅出一把匕首,防都没处防。但下龙湾村里就不一样了,乡里乡亲没有不熟悉的,生面孔根本进不了村,要想打探我家的消息,只能靠着村里的人……除了李癞子,陈缉又能依靠谁?”
韩冈的声音沉稳中充满自信,十分的有说服力。王厚信了八成,王舜臣和赵隆则根本不会去怀疑韩冈的判断。至于李信,始终都是一种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韩三官人……韩三官人……”从后门处,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唤门声。
李信过去开了门,带进来的是李癞子才十三岁的小儿子李小六。一进厢房,就跪下来给在座的几人磕了头,起来后道:“俺爹有急事要俺带话给官人:陈举的二儿子陈缉,如今已经收买了一伙强人头领唤作过山风的便是说是总共有一百多贼人,要向官人报杀父毁家之仇,时间就是今夜。现在逆贼黄二带着一名喽罗守在小人家里,俺爹脱身不得,所以让小人来急报官人。”
李癞子的幺子年岁虽小,却口齿伶俐,在场的几人都听清楚了。王舜臣、赵隆投向韩冈的眼神中有着三分惊讶七分崇拜,王厚也是惊诧莫名,韩冈的预言才出口就得到印证,哪能不让他们震惊。
“一百多?”李信第一次开口,只有短短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把锉刀。
韩冈摇头,秦州道上哪可能有这等人数的强盗团伙,光靠打劫为生可养不活这么多人:“四五十人都不可能。魏武帝下赤壁,还号称八十万呢。一百多……哼,秦州的哪伙强贼有这个数目?最多二十人,再多,早就给剿了。”
“玉昆……贼人数目先摆一边!”自相识以来,王厚不知多少次从韩冈身上收获到惊讶,从为人,到眼光,再到能力,但以今天的庙算为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唤愚兄和王、赵两位过来演武,难道是事先就已经算到了陈缉今夜会来?”
韩冈笑而不答,事实就是最好的答案。





宰执天下 第66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三)
第66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三)
夜色正明,一轮半月挂于树梢之上。群星璀璨,北辰在北方群岭山巅上闪耀,而最为明亮的天狼星,则高悬于天顶处。自古天狼主征伐,每逢秋冬,当天狼星出现于天穹正中,便是北方边疆号角战鼓齐齐响起的时候。在天狼的注视下,千百年来,汉家儿郎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有过多少征战杀伐。在今夜寒风中,天狼高悬,平静的小村内外都充满了杀机。
冬夜冰寒,呼出的白气转眼便凝在了唇须上。潜伏在下龙湾村村外的树林中已超过了两个时辰,锐利如刀的夜风穿过林间,带起鬼哭狼嚎一般的啸叫。陈缉虽然用皮裘丝棉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耳朵和鼻子还是冻得生疼。手脚发木变僵,都已经感觉不到上下二十根指头的存在。
黄家老大在陈缉的身后瑟瑟发抖,冻出的清水鼻涕都黏在上唇的胡须上,白花花的一片。他没有陈缉那么好的装备,穿着的羊皮袄在滴水成冰的寒夜里显得太过单薄。他抱着膀子,用力跺着脚,踩着地上的树枝噼里啪啦响着。
陈缉冻得没气力去训斥黄家老大,但一声冷哼在他身侧响起,带着不快和怒意。黄大闻声悚然而立,不敢再动弹一下,树林中重又恢复了寂静。
陈缉的身侧,是一个中等个头的干瘦汉子,四十多岁的年纪,有着一张愁眉苦脸、满是皱纹的老脸,半驮着背,显得有些老迈。但他在穿过树林的猎猎寒风中,竟纹丝不动,仿佛感觉不到半点寒意。方才他一声冷哼,便让黄大老老实实的静声肃立,这是过山风在秦凤道上横行无忌几十年的积威。
在外侧,陈缉招来的帮手,还有过山风的麾下喽罗,高高低低近三十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过头领。已经两更天了。”陈缉焦急的催促着中年汉子,却不敢用更强硬的口吻。
没人知道过山风的真实姓名,就连他手下的了喽罗据说也不清楚。陈缉也只知道他身前这名黑瘦干枯、长得很不起眼的汉子,身后跟着上百条冤魂。落草二十多年来,官府几次三番要清剿,都无功而返。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过山风望着半里外的村庄,不到半点灯火,夜色下,仅是一团模糊的黑影,的确没有防备的样子。“张兄弟,你仇人的家宅不会弄错吧?可别带错了路。”
“绝不会错!”陈缉给了肯定的答复,去联络李癞子的两人已经回来了一个,并把好消息带了回来。就是李癞子太胆小,死活不肯出门,不得不让他女婿黄二盯着他。
“那好,张兄弟,我们走吧!”过山风收起了小心谨慎,带着手下杀向夜色中的下龙湾。
陈缉点了点头,跟着过山风一齐起步。他不敢让自己的身份泄漏,遂化名姓张,连目标韩冈的底细也是糊弄了一番过去。凡事都讲究个‘势’字。树倒猢狲散,陈家完蛋了,没了陈家的势力做后盾,他也不过是个绘影海捕的逃囚。真的暴露了身份,过山风难道还没有黑吃黑的胆子?过山风这个绰号,得的不是没有来由。
“李癞子家的两个贼人,刚刚走了一个,就剩一个了,李二哥正在盯着他。”二更天的时候,王舜臣赶回来报信。他和李信方才受命护送着李癞子的幺子回家,韩冈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曾经的仇人,王舜臣和李信送人回家是幌子,真正的任务是确认消息的真伪。
“王兄弟,你再去李癞子家,知会二哥把那个贼人杀了。李癞子既然投了我,我便要保着他的命,别让人伤了他。”王舜臣匆匆的又走了,下龙湾村并不大,李癞子的新家离着韩家又不远,来来去去都很方便。
韩冈和王厚站在门外,虽然风很冷,但即将到来的战斗让两个年轻人热血沸腾。韩冈压低声音,在战斗开始前,他不想惊动父母:“来贼人很快就要到了!这些贼子必须一打尽,否则日后卷土重来,又是麻烦的事。”
王厚没有任何上阵的经验,他着指挥若定的韩冈,有着一丝羡慕,“玉昆……可有良策?”
“良策算不上,不过是引进来关门打狗。”
秦州的村子都是有边墙的,下龙湾也不例外。虽然不算牢固,也不高峻,仅有六尺出头,身手好一点的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可村中有许多房舍是以边墙为家中茅房或院落的墙壁。这就决定了贼人想要逃出村,就只有几条大路可选,不然就必须先冲入人家,才能逃出去。
‘一旦他们这么做,就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王舜臣、赵隆和李信三人,万人敌也许还称不上,但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不过实际战斗和演武不同,敌人水平也不差,夜中厮杀,说不准就会出些意外。韩冈哪能舍得,当然得为他们多拉些帮手,“这里是关西,关西男儿岂会甘受贼寇摆布?只要有人挺身而出,便能号召起全村老少群起而攻!”即便不能指望村民动手,也可以利用他们分散贼人的注意力。
陈缉和过山风一伙没有任何阻碍的潜入了村中,都是做惯了盗贼,穿过被打开的村寨围墙大门,连门狗都没有惊动。顺着打听明白的道路,摸向韩家的宅院。一切顺利的超乎想象,正当陈缉以为胜利在即,马上就能手刃仇雠的时候,一声大吼,划破了冬夜的宁静,也打碎了他的幻想。
“有贼入村!各家谨守门户!”
随着韩冈一声吼,村中的几十条门狗各自狂吠起来,一盏盏灯亮了,人声动荡,从村中的各家各户传出。
陈缉脸色剧变,难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经历丰富的过山风仍保持着镇定,在他二十多年劫掠生涯中,失了风的经历从来不少:“快!冲过去,砍了人就走!”
一人这时从路口岔道上转了出来,矮小却宽厚的身影堵在前方。月光没能照出他的面容,神情都隐藏在黑暗中,只能见一支搭在长弓上的箭头,闪烁着月色清辉。
“此路不通。”略显低沉的声音,有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过山风哈哈大笑,恶声道:“就凭你一张弓,也敢堵着爷爷的路?”
跟着过山风的都是落草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悍匪,劫掠地方都已记不清多少回多少次,杀起人来如杀鸡屠狗一般毫不在意。陇城县的几任知县都在他们身上吃过苦头,还重伤过一个县尉,死伤了不少衙役土兵,何况区区一人?
只有十多步的距离,箭术再好,又能射到几个?村里道路众多,在狭窄的村道上,弓箭根本施展不开。所以过山风今夜率人入村,都是人手两把长短兵,根本没带着累赘碍事的长弓箭囊。
“杀了他!”过山风一声令下,一群喽罗应声上前。都是习惯厮杀的老手,前冲时身形放低,左手护住面门,持刀的右手挡在心口,就算手臂上中个一两箭,也死了不了人。
嗡的一声响,弓弦动了,但这弦声却长得过分,余音不绝于耳。陈缉听在耳中,觉着有些恍惚,这是一箭?很快他便知道了不是一箭,是七箭!
急速颤动的弓弦仿佛变成的虚幻,连绵不绝的嗡嗡弦鸣中,一支支长箭激射而出。十几步的距离不过冲到一半,最前面的七个喽罗便全数栽倒,王舜臣减少了连珠箭的数目,却让准头翻倍的提高,七箭无一落空,让跟在后面的贼寇不敢再上前。
“你是何人?”过山风又惊又怒。这等高手秦凤路中也没几人,怎么会平地里冒出来?
“王舜臣!”一声尖叫从过山风身后传来。王舜臣的连珠箭术早有盛名,陈缉不认识王舜臣的人,却听说过他的箭。韩冈身边的神箭手还会有谁?只有王舜臣!
“是陈缉吧?”王舜臣悠悠然问着,双手一动,又是一支长箭出现在弓臂上。一轮速射,王舜臣的手臂也有些酸麻,暂时还射不出第二轮,但方才他造成的杀伤,让眼前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中!”
狂野的吼叫卷起一阵烈风,两具石锁从王舜臣两侧呼啸而过,飞向拥在一起的贼人。两名悍匪躲避不及,被正正撞在了胸口。惊心动魄的骨骼碎裂声中,两团血雾喷薄而出,两个人一起嗖的倒飞出去。肋骨成了碎片,胸口完全瘪了下去,还在空中的时候,心肺都被震碎的他们就已经成了尸体。连着撞倒了身后的几名同伴,砰砰两声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赵隆高壮如熊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出现在王舜臣的身边。甩出两具石锁后,拿在他手上的是两支亮晶晶的六棱熟铜简。酒盏粗细,比普通的铁简重上一倍还多,被紧紧地攥在手中。赵隆轻轻转了转手腕,便是一阵凶恶的破风声。
眼前只有两人,而手下还有近二十个,该怎么办?
陈缉一瞬间作出了决定逃!
他转身便逃!




宰执天下 第67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四)
第67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四)
赵隆和王舜臣都是在秦州城出了名的猛人。但不是亲眼见,陈缉怎么也想不到,两人的武技竟然可怕这样的地步。才一接阵,辛辛苦苦找来的帮手瞬间就给他们杀了三分之一去,那可是横行秦州十几年的过山风的手下啊!有这样的两人守在韩冈身边,何谈报仇雪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缉当机立断,而他的手下在黄家老大的带领下,紧追身后,一阵狼奔豕突。陈缉跑了两步,突然横里闪进一条巷道中。幸亏躲避得快,他刚刚闪身,一道流光就擦着他的耳尖飞过。尖啸声刺痛了陈缉的耳膜,而身后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惨叫,让他根本不敢回顾。
竟然还有一人!
陈缉肝胆俱寒,听着身后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不知名的那人厮杀起来,竟然不比王舜臣和赵隆稍差。韩冈一个刚当上官的措大,哪儿来的那么多高手听他驱使?身边跟着这些个与护翼天子的班直侍卫,都不相上下的好汉,韩冈所在下龙湾就跟龙潭虎穴一般,早知如此,他陈缉怎么会自投死路!
陈缉心中大恨,情报上的失误,让他只能像条狗一样的夹尾而逃!
陈缉逃了,陈缉的手下也逃了,可过山风还犹豫在上前拼命和逃跑的两难选择间。
铮铮弦鸣,又是两箭从后面的黑暗处射了出来。过山风吐气开声,腰刀用力一荡,格开了箭矢。身子却猛地一震,一支突如其来的长箭已经穿进了他的腰间。过山风一声怒吼,腰刀甩手砸向王舜臣和赵隆,自己捂着创口,转向另外一条路,向村口逃去。
“是谁的箭?”王厚垂手执弓,扭头问着韩冈。过山风中箭,而箭矢是他们两人同时射出,王厚没清那一箭是谁的功劳。
韩冈叹了口气:“是王兄弟的。”他和王厚射出的两箭都被过山风格飞了,命中的一箭,是王舜臣射出来的。比起王舜臣,他和王厚的箭术还是差得太远。
‘王舜臣?’王厚心中暗惊,他根本就没到王舜臣动过手臂!
头领跑了,残存的贼寇跟着一起逃窜。韩冈又是一声大喝:“快追!莫要让几个小贼逃了!”
各家院门被打开,几个胆大的村人拿着家用的猎弓和长矛探出头来。贼人在哪?区区几个小贼,关西汉子可不会放在心上。
猎物低着头拼命的奔逃,猎手紧紧追在身后,这是陈缉最喜欢的狩猎运动。每到秋冬,他都会带着养在庄上的几条罗江犬,去山里狩猎,兔子,麂子还有山鸡,运气好时,还能撞上了冬眠的熊窝,扒下熊皮做件大衣。而更让他兴奋的游戏,是用得罪陈家的活人扮演的猎物,提着两条腿的猎物首级,让陈缉有着百战功成的成就感。
但今夜是陈缉第一次扮演着猎物的角色,惊慌失措得仿佛一只被十几条猎狗一起追逐的兔子。他终于体会到被追逐着的猎物心中那股绝望,完全没有希望和前路的深沉黑暗。
追逐声越来越响,陈缉奔逃中回头一望,身后火炬熊熊,几十道闪耀的火头映得雪地一片红光。自己孤伶伶跑在一片雪白的土地上,带出来的十几个手下,还有过山风一伙,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黄家老大紧紧跟在身后。
怎么会这样?
李癞子也是今天午后才得到消息,韩冈怎么会事先找来王舜臣和赵隆?难道他能掐会算不成?陈缉一边跑,一边胡思乱想。
对了!他只要能逃到村子东北的树林中就安全了,夜里不会有人敢追入林中!等到了白天,他早就能远走高飞。日后再聚集人手,来报今日之仇……
一声暴喝声震四野,若有若无的尖啸滑入耳内。陈缉还沉浸在日后复仇的幻想,没反应过来,一声死前的嘶喊声便在身后响起。他胆战心惊的侧头回望,一直紧跟着自己的黄大已扑到在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息。背上一根短矛如战旗般骄傲的竖着,凛凛的向四周散发着杀气。
比凛冽的夜风还要冷上千百倍的冰寒从脚心直通头顶,把陈缉的五脏六腑一齐冻结。差一点的弓都射不到的距离上,用手抛出的标枪竟然能一击毙敌,这是何等的神技!
逃!逃!逃!
陈缉不敢再回头,用力迈开已无知觉的双腿,拼命的向前方逃去。他已经无法再去考虑逃路的方向,恐惧完全控制了他的心脏。心底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乾坤一掷,便将近五十步外地逃敌扎死在地上,跟着从村中杀出来的乡民一阵惊呼赞叹,但李信依然面无表情。他着陈缉独自奔逃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前。
一阵狂风掠起,扎在李信头上的英雄巾在风中狂飞乱舞。赵隆骑着他那匹老马从李信身边一冲而过。马颈之下,一团黑影摇晃着,一股浓烈的腥气散入风中。李信动了动鼻子,这是他熟悉的味道是被熟铜简敲碎了天灵盖后流出的脑浆,再混着血水的味道。
‘是过山风?’
李信猜测着。能让赵隆紧紧拴在身边的,只有陈缉和过山风两人的首级,黄家兄弟都不够资格。何况黄家老大躺在前面,而黄家老二又是在李癞子家被他解决的。黄二本是李家的女婿,却给老丈人卖给了韩冈,李信方才一枪扎死他的时候,黄二眼中都是茫然不解。
马背颠簸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可骑在马上的赵隆,就只用双腿夹着马腹,便稳稳的钉在马鞍上。他双手紧握铜简,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毫不犹豫地追逐着陈缉的身影。
越追越近……
越追越近……
陈缉还在不停的跑着,身上的每一分气力都送到双腿,沉重的皮裘外套被他一件件丢弃,没了这些御寒的衣物,他就算能逃进树林,寒风会代替追兵,让他一样逃不过死亡的追袭。只是陈缉已经考虑不了任何事情,头脑中的只剩一个逃。
但赵隆已追到了身边,他无意把功劳丢给上天。雄壮的身子踩着马镫站起,摇摇晃晃,仿佛一头熊与老马在表演马戏。摇摇晃晃的身子没有影响赵隆的动作,他瞄准陈缉的肩膀,用力挥下了铜简……
韩冈站在家门口,他的父母惊醒后又被他劝入家中,由韩云娘陪着,依然有些坐卧不宁。王舜臣守在韩冈身侧,几十个被惊起的村民聚在左右,立了功劳的李癞子在韩冈面前点头哈腰,谦卑的笑着。而家门前的道路上,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具尸体,王厚蹲着那里点验着数目。
大局已定。
不费吹灰之力。
比预计的更为顺利。
李信回来了,带回了黄大尸体。赵隆也回来了,他的鞍前横架着半死不活的陈缉。
“恭喜玉昆!”王厚站起来向韩冈拱手称贺,“贼首皆已擒斩。陈缉、黄家兄弟都在此处,陈举的余党全都完了。再加上过山风这个添头,都是玉昆你运筹帷幄之功啊!”
“岂是我一人之功。”韩冈笑着谦虚,“没有众家兄弟奋命,我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措大罢了。”
“玉昆莫自谦。若无你提前找了我们几个过来,又哪有今夜的痛快?”
韩冈淡淡一笑,又谦虚了几句,但王厚说的并没有错,正确的情报决定了战局的成败,这的确是他的功劳。
虽然韩冈猜不到陈缉行动的准确时间,但陈家老四这几天就要从凤翔府押来,他不信陈缉会放着亲兄弟不救。又想杀自己,又想救兄弟,那么时间安排就要大费思量。考虑到两件事的难易程度,比起可能造成大量人员损失的劫囚,还是把更容易的诛杀仇人放在前面更合适。
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因素,秦州是西北边境,而凤翔府在秦州的东面。先杀韩冈,再去劫囚,可以顺势向东,逃亡内地。但先去劫囚,再杀韩冈,即便成功,当所有通往内地的道路都被封锁,到时往哪里逃?西北的蕃部?那是找死。向南去蜀中?冬天翻越积雪的秦岭更是找死。难道还能留在秦州?
韩冈相信陈举的儿子不是蠢人,当能算到这一步。所以陈缉如果要动手,也只会在这两天。一方早有准备,一方却是自说自话,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着现在这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好惊奇?
从近两个月前的飞将庙中一场闹剧开始,一连串的风波终于有了了局,最后的一点余波在这里已经平息,韩冈仰望天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白色的气息带着积压在心底的一切不安和忧虑,在夜空散去……
五日后,陈举谋叛之案定罪。主犯陈举凌迟于市,其二子陈缉、陈络并斩,妻女悉没于官,从犯刘显以下或斩或绞或流,无一人得脱。一日之间,菜市口上,处决竟达十一人之多。刑求之多,株连之广,秦州五十年来,以此案为最。
当日,李师中亲自监刑,王韶列坐,秦州城中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到齐了。刑台周围人山人海,如同社日一般热闹。
随着李师中一声令下,儿孙尽数被擒,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陈举,如条死狗一般被拖到了架子上,顿时掀起了一阵声浪。
可导演了这一切的韩冈,却安坐在普救寺的厢房中,喧腾透窗而来,却也压不住琅琅书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宰执天下 第68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一)
第6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一)
东京开封。
已近年终,开封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城中厚厚的积雪,昭示着明年的丰收,给了苦于今年南方旱灾的君臣们一点安慰。只是东京城内街巷上的积雪并不能久留,很快就开封府组织人力被清扫一空,不会阻碍行人。尤其是从皇城南面正门宣德门一直向南延伸到州桥的御街,宽达两百步,根本就是一座广场,却早已不到半点残雪。
北宋开封的皇宫,论面积并不算大,至少远逊于隋唐时西京长安的大明宫。朱温在开封立都时,汴州早已为胜地,人烟辐辏,户口已愈十万,根本没有大兴土木的空间,只得把原来的节度使衙门改了改,住了进去。而五代各朝,都是纷纷而兴,纷纷而败,没有时间和财富在皇宫上下功夫。等到宋代周兴,太祖赵匡胤勉强将皇城整修了一番,而太宗赵光义登基后,想着扩建皇宫,却因附近的民家反对而作罢。
不过宫室再简省狭促,也不会在门面上省工料。宣德门为皇城正门,高近十丈,有五门横列,‘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楝,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朶楼,朱栏彩槛’,与其说是座城门,不如说是栋修造精美的楼宇,故而也称为宣德楼。宣德门两侧又有两座副门,名为左掖门,右掖门,形制比宣德门稍小一些。
宣德门后,是一片面积可容万人的广场,广场之后的巨型殿宇便是开封皇城的主殿大庆殿。大庆殿位于皇城中轴线上,是皇城中最为雄伟壮丽的建筑。但大庆殿只有正旦、冬至的大朝会,或与之同级的朝廷大典才会启用。如今日的朔望朝参,则只启用大庆殿西侧的文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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