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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不过韩冈这么做,还是得罪了不少人。在田边走了一阵,韩冈再次开口问道:“这些天,还有没有人再来闹着要将田还给他们?”
通判笑道:“之前龙图已经敲打过他们了,又给了那么多的好处,早就不闹了。”
韩冈为了让邕州百姓熬过这一年的灾荒,将人力集中起来,对邕州附近的田地进行统种统收,而不管田主究竟是何人。前期从宾州运来的赈济,加上新近收获下来的粮食,则是分配仅够果腹的一部分,剩下的则作为工钱,用来招募人工来开辟水渠、修筑道路、整修城墙。除此之外,也有给老弱妇孺的活计,比如洗衣、除草之类的,保证愿意干活的都能填饱肚子。
另外还有两千交趾俘虏,都被砍了脚趾,根本都逃不了,也被使唤来料理田地作为赎罪。十人一队,一人犯错,全队株连,互相监督下,都是老老实实的在田间地头被监督着做事。不过韩冈行事一向讲究着有赏有罚,只要做得好的小队,则有从江里面捞上的鱼来做奖励。
韩冈这样的赈济制度,邕州城中的贫民当然愿意,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能吃饱。但逃脱大劫的豪门富户不干了,靠城的好田都是他们的,种出来的粮食理所当然也该归自己。
就在第一季收获的那几天,三五百人串联起来闹到了韩冈面前。不过韩冈可不管那么多,想说田是你的,得拿凭证出来,而且还要跟官府里的存簿对照,这样才能确认所有的籍簿都给烧了,要想要找回旧档,得去广西转运司的架阁库里找——新近编制的田籍离完工还早着呢——除此之外,就算京城的三司衙门里,都只有税籍略本,哪还可能找得出田籍地契来?
可韩冈是什么身份?新晋的广西转运使!就算掏出地契来,他只要推说一下等从桂州拿了存簿来对照,拖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
不过韩冈也不全然是浑赖,就算是统种统收,也不过是一年而已,并不是将私人的田产收归官府。对于私田,他保护得也很严格。敢在这时候私自移动田中界碑的,韩冈可是用大板子杖了几十人,用二十斤重的团头枷枷在临时的州衙大门外,排一溜站着。
加上他还在田间开辟了沟渠,引水来灌溉,将原本的旱田改造成了水浇地——位于江畔,田间竟然连一条沟渠都没有,这件事是让韩冈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种地全靠天上的雨水来滋润,几里之外可是水比黄河还多的珠江——亲眼着自己的田地被改造成上等田,想偷田的贼人又被严刑整肃,加上支持韩冈的贫民们群起而攻的诟骂,富户们就不怎么闹腾了,也不敢闹腾了。不过一年而已,就当是被交趾人多烧了几间房子罢了。当然,若是韩冈一年后不将田地还回来,他们可都会往京城里去告状了。
在广西的中南部和东南部,宾、邕、钦、廉这一片,有好几个面积不小的盆地和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如果农业水平有中原的一半,都能成为数得着的大粮仓。就算以此时的耕作水准,宾州、邕州都是从不缺粮、而且富余很多。
韩冈想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在岭南推广中原的农业技术,只要广西、广东的田地能尽可能多的开发出来,出产再丰富一些,大宋对岭外之地的控制力就能上一个台阶,以此为跳板,整个南海地区都在辐射范围之内。
《尚书·禹贡》之中,将天下九州的田地分为了几个等级,其中扬州是最差的,所谓‘厥土惟涂泥,厥田唯下下’,那时的扬州基本上就是淮河中下游以南的广大土地,也就是如今每年六百万石运往京城的地方。而千年之后的广东广西,只要是平原地带的农田,粮食产量也都不低。
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开发岭南,韩冈一行的方向,又转过去了邕州北面,那里有几座提供给城中使用的石灰窑,就在从山上流下来,汇入郁水的河流边,隔着老远就是浓烟滚滚。
石灰窑中的燃料都是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劈开晒过作为柴禾。另外还有秸秆,也一起利用了起来。可惜火力不旺,烧制起来很费时间。
缺少柴薪是困扰韩冈的大问题,他时常在想着,要是邕州附近有煤矿就好了,也派人去找了,只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报——他对后世邕州的记忆很模糊,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煤矿,不像他对徐州的了解,知道那一带有煤。刚刚收到京城的消息,就在徐州城外发现了一座煤矿,自此有煤有铁,这是煤钢联合体的基础。
视察过石灰窑,韩冈上马返回邕州城,他下午还有课要上。
几个月过来,邕州的官员已经差不多配齐了,吏员也招募了不少,州中的庶务韩冈都卸了下来。管得也就是军事、刑名、钱粮和医疗卫生方面的大事,其他时候,他直接做了甩手掌柜。
作为官员,韩冈现在肩上的责任并不重,转运使的本职,暂时交给副使来处置。不过作为儒者,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儒门重教化,闲下来时,教书育人是本职。韩冈早前颁布条令,邕州七岁至十岁的儿童,不论男女,只要来上学,中午都会供给一餐伙食。许多父母贪着这个便宜,都让儿女过来上学。另外州学也恢复了,是邕州城第一批重建的建筑,比州衙还要早一个月。州学中的士子一边聆听韩冈的授业,另一边也要充作蒙学教授,为儿童上课。
刚刚抵达城门口,韩廉就带了一队骑兵迎了上来。
原本是韩冈家的家丁,但现在已经积功为官——一条瘸腿在功劳面前算不上什么——还做了古万寨寨主。不过古万寨已经被焚毁,在韩冈腾出手来,调拨人力物力重建古万寨之前,韩廉就只能先闲着,在邕州城中做个巡检。
“城里可是有事?”韩廉迎过来后,韩冈就问着。
“泗城州、思恩州还有忽恶峒三家的洞主方才一起进城了,现在就两家洞主还没到。”韩廉在韩冈马前禀报着,“钤辖要下官来禀报龙图,是不是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韩冈的脸阴沉了下来,“泗城州隔了几重山,近千里地都赶来了,左州、忠州离得这么近却还没到,难道要等到明年过年他们来州中赶集吗?!”
韩冈一个月前,使人传令本州,召集左右江三十六峒洞主来邕州议事——邕州下辖几十个羁縻州,那些洞主管着的一个溪峒,在宋人这边往往就是一个羁縻州——已经等到了现在,连远在左江上游山中的泗城州洞主都到了,还没有到的那就是态度问题。
“进城!”韩冈一夹马腹,气势汹汹的往州衙杀了过去。





宰执天下 第713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6)
第7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6)
沿着左江往南,有多个军寨,还有一系列的镇子。古万、太平、永平,都是在左江江畔或是边境设立的寨子,陀陵、武黎、罗白,这些都是商旅富集的镇子,在这一次交趾北侵时,毁坏得最为严重。从韩冈派人查验的回报中,这些军寨和镇子,几乎都化为了白地。
几座军寨是邕州南方的缓冲区,是一道道防线,同时也是震慑周边溪峒蛮部的战略基点。重新设立寨堡,也是重新恢复大宋在左江两岸的统治。
韩冈召集左右江三十六溪峒,主要目的是先将邕州南方一直到边境的寨堡重新修起,同时整备好道路,并对交趾进行试探性的骚扰攻击,为大军南下做好准备。
可惜他的命令没有招来所有溪峒洞主。
回到州衙,韩冈接见了三位远道而来的溪峒洞主,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吏员带着他们去安顿下里,好生招待。
空下来的官厅中,李信走了进来:“二十九家溪峒,总共到了二十七家。其中就算加上泗城州、思恩州还有忽恶峒,也只有十一家是峒主亲领。而没到的两个溪峒左州、忠州,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解释。”
“不是还有十六家小洞主吗?”韩冈脸上笑着,只是眼睛里面一点笑意都没有。
李信也冷着脸。这十六家可都算是难得的聪明人,知道这时候贴上来少不了有回报。但他们派不上实际的用场:“那些都不能算数,加起来也比不上一家大溪峒。”
的确,虽然城中只有二十七个有官衔在身的溪峒蛮部,可此外没被召集的小溪峒则主动到了十六家,不过都是洞主带了十几人、七八人过来报到。
左右江地区说是溪峒三十六,但实际上的溪峒大大小小有数百家之多,不过列名于邕州籍簿之上、得受官衔的溪峒洞主,总共是二十九家。这些得朝廷官职的洞主,要么是把持着战略要道,要么就是麾下户口众多,皆是有名有姓的大部族。而那些小溪峒,则就是只有数百户口,甚至百来户口的小村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右江来的大多都是洞主亲领,而左江就不是这样,全是托他人代领,借口都还一样……称病!”韩冈冷笑连连,左江诸峒的洞主在想什么他哪能不清楚,“都是怕着被征召起来与交趾死拼,交趾贫瘠,拼死拼活也没有个赚头。”
右江是往百色云南方向去,左江才是往交趾、广源走,韩冈需要的是左江诸峒的全力支持,这样他才能重建被毁坏永平、太平、古万诸寨。
“这一干贼蛮,都是欠敲打!如果是在荆南,州中一封公文下来,哪一家敢推脱半分!”李信恶狠狠的说着,“武陵也说是溪峒三十六,实际上有四十五家,这四十五家没一家敢违逆官府。”
“溪峒和溪峒不一样!谁让这百来年,官军的刀子没砍在他们身上?能来二十七家,到场十一个洞主,这还是在我赢了李常杰的份上!”韩冈冷哼了一声,“换作是琼崖的三十六黎峒,琼州派人去召集洞主,恐怕一家都不会亲自到场。”
溪峒是南方蛮部的另外一种称呼,据韩冈所知,不仅是广西、荆南,就是海南岛上的黎族人,也是有溪峒之称,被称为黎峒,也有个三十六家的数目,似乎是惯例一般。
当年跟韩冈合作建立棉布买卖的秦州几大商户,曾遣家中亲信不远万里去找传说中善织吉贝布的黎人,到过海南岛。可去了十几个,只回来了一半。不过几个都是有本事的,将黎人所珍藏的纺车织机给瞧了个遍,只是回来后打造出来的机器,远远比不上如今已经经过几次改进、效率几十倍上升的纺纱机和织布机。
倒是琼崖当地的风土人情给传了出来。其中有一个还骗到了一个洞主的女儿,最后打通了琼崖海货的商路。
到了晚间,韩冈下令设宴招待已经抵达的洞主和洞主代表们。
“不等忠州、左州了?”韩冈命令一下,黄全就惊讶的问道。之前几日都没有设宴,今天宴席一开,可就代表客人到齐,正事要摆上台面了。
“他们还会来吗?”韩廉反问着。
“倒是为什么忠州、左州两家会不来?”新上任的军事判官很是疑惑。靠着临阵反戈、一起说服黄金满的功劳,何缮捡了个大便宜。
忠州、左州两个大溪峒就在左江边上,离着邕州也不算太远,他们始终不到,本身就透着诡异。
韩冈击败了接近十万的交趾侵略军,让李常杰丢盔弃甲而走,他凭着这份战绩,以广西转运使的身份发话,按理说是左右江三十六峒洞主不敢驳韩冈的面子,好歹派个人来应卯,可左州、忠州两家偏偏还是没到。
“会不会跟去年古万寨被袭有关。当初父亲就怀疑他们是听到了风声,所以事先下手,省得给……”黄全顿了一下,跳过后面的话继续道,“说不定他们就是元凶,因为心虚,所以不敢应招前来。”
通判道:“也有可能是想风色再说。不过现在连泗城州的洞主都到了,他们应该很快……”
韩冈抬手打断了通判的话:“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知道他们没有到!”
藏在一对黑褐色眸子中的眼神森寒如冰水,让邕州通判连汗都冒不出来了。
“李信。”
李信一抱拳:“末将在!”
“就按事先说的办!”韩冈早有安排,不会眼睁睁的着自己送去的命令被人当成手纸。
李信当然了解韩冈的计划,他也是参与者。终于等到了韩冈下令,沉声冷喝:“末将遵命!”
“要小心一点。”
“是!”
当夜的宴席上,李信并没有出现,聚集在州衙厅中的洞主们也没人知道李信不至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城中少了一千兵马。他们只知道韩冈摆出来的酒菜美味无比,而年轻的广西转运使对他们很是和善,宴会上的气氛也让人兴致高涨。
醉饮一夜,第二天,就是说正事的时候了。
再一次回到昨夜酒宴上的大厅上,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几十名洞主或是洞主代表沉默着,等待着韩冈的发话。
韩冈的发言开门见山:“交贼前番入侵,虽然被打得丢盔弃甲而退,但古万、太平诸寨已经被毁,寨中百姓流离失所,听说有许多被你等收留,对此,本官要代朝廷向尔等道谢……不过现在交趾已退,我想他们也该返回家园了。”
来自右江的洞主事不关己,各自安坐着。而左江的洞主代表们则互相交换了一阵眼色,最后势力最大的安平州站起来说话:“前些日子太平寨被攻破,的确是有汉儿避入我等峒中。现在交趾人败退,大半都已经离开了。也就还有几户留在峒中,等小人回去之后,便将他们劝回乡里。”
“很好!”韩冈点点头,并不管他们现在说的是真是假,有这个态度就好,“左江上的榷场,旧时就在古万诸寨,商事往来也都在寨中,想必尔等也盼着早日重建。”
“那是!那是!”一众连声应承。
“诸寨重建之事,本官自会安排人手,只是需要一批护卫,来保住修造寨子的丁壮,这需要各位洞主的义举了。”
说是保护修寨的民夫,但实际上就是用来攻打交趾的队伍,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阵沉默之后,又是安平州的代表打头站起来,“既然是转运相公的吩咐,我等哪有不听的道理。小人家的洞子虽不大,可也能出一百精壮的儿郎!”
拥有上万户口、随随便便就能出动两三千兵马的安平州,很是大方的给了韩冈一百人。
由安平州的洞主代表领头,其他溪峒当然也就有样学样,一百、五十的凑份子。他们如同割肉一般挤出来的痛苦表情上,之后送来的壮丁,其中不知会有混有多少老弱病残。
“一百五十人。”这是下石西州的洞主阿含报的数目,已经是二十七家大溪峒***兵最多的了。反倒是十六家小部族,则是纷纷挤出了一百多士兵。
邕州通判的脸色越来越难,这根本是打发要饭的,这点可怜的兵力怎么骚扰交趾。
只是韩冈来脸色如常。
一直以来,大宋对左右江三十六峒管束极少,遍地都是羁縻州,只是名义上臣服而已。就像是广源州,在名义上也是大宋的领土,但刘纪等人却是向交趾上贡,大宋朝廷也不管不问。
即便韩冈打退了李常杰,可旧时的印象还留在这些溪峒蛮人的心中,大概是以为只是交趾和大宋之间的战争,与自家无关。虽然不敢违抗韩冈的命令,但敷衍过去也就能了事了。与交趾人打起来,死的都是自家儿郎,何苦为他人拼命。
“也是好事,现在这些个峒主拿出来的兵马,是我招他们来的,论理邕州还要为这些兵马出粮饷。”事后,韩冈笑着说着,“等过两天,再吧,说不定能把粮饷给省了。”
接下来的几天,韩冈接连留着洞主们设宴款待,从宾州一驮驮的运酒过来。只是交换来的承诺,也就是将总兵力从两千五六,涨到了三千人的数目。
到了第六天,韩冈再一次将洞主们召集起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只多了几个摆设。
一排首级,摆在了大厅中央。
“忠州、左州,不从本官号令,竟敢迁延不至。”韩冈环目一扫静默下来的厅中,“从今往后,三十六溪峒,就没有这两个家了。”




宰执天下 第71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7)
第7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7)
李信领军凯旋。
用了六天的时间奔袭三百里,攻破了两家溪峒,将不服号令的蛮夷彻底毁灭。
韩冈如此下令并不是他狠毒,在需要站队的时刻,还想首鼠两端,站在一边等着捡便宜,韩冈绝不可能留着这样的人在背后。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天子让李舜举传达的口谕就是这个意思。
一支支高举的长枪枪杆上,一枚枚首级随着两脚的交替前进而晃动着,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只有恐惧。从城外回来的大军,每一人的枪杆上都有一枚首级,而最后进城的一队驮马背上,用筐子装的首级只会更多。
几天前还与自己并称为左右江三十六溪峒的左州、忠州两家的壮丁,现在已经挂在了官军的旗杆和枪尖上。在枪尖上晃动不已的一枚枚首级,让不得不跟着韩冈出来迎接大军凯旋的一众溪峒之主,得不寒而栗。
昨日还将宋国的美酒喝得畅快,只以为是准备要用酒肉来示好,好让他们多发兵。哪里会想到,就在这几天的时间中,官军已经直接攻下了两个左州、忠州溪峒。
心中的惊骇不由自主的化为言语流了出来,对韩冈的恐惧让一众洞主们低低私语。
“恐怕转运相公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那是肯定的!”
“要知道留着我们喝酒吃肉是为了今天,我早就回去了。”
“你敢走。不怕官军转天就堵到你家思陵州的门口去”
“说不定转运相公根本就没派人去忠州、左州。”
“那卫福和侬章额还真是太冤了,什么都没做,杀星就上门了。”
“今天能杀卫、侬两家,明天就能杀到我们头上……还能忍吗!”
“不能忍就去死好了,转运相公不就在那边吗?”
“择朵!你跟卫福有亲,我们可没有。想要去找死,你自个儿去,别拖着我们。”
“最好还是几家联合起来,若是哪天官军打过来,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一家家的离得那么远,谁救得了谁?难道还能一辈子防着吗?”
“都少说几句,这时候还说什么!不把这位小韩相公服侍舒坦了,等着做下一个卫福、侬章额吗?”
“怎么服侍,谁家嫌人多粮多?跟着官军去打交趾,我们肯定死在第一个,然后官军才会上来跟交趾打。”
“一个眼下就要死,一个至少能拖后几个月,选谁还要想吗?”
对洞主们的窃窃私语,韩冈恍若未闻。闲言碎语他根本不需要去在意,只要他们听话就行了。
凯旋仪式用了一个时辰宣告结束,进献战果、***行赏。在邕州大战过去了三个多月之后,收缩在邕州城附近的官军,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行动。对此战的胜利,邕州百姓欢声雷动。
洞主们一个个面色如土,如果这时候再违逆韩冈的心意,官军接下来的目标,肯定就会轮到自己。
出战的大军回营休整,韩冈已经安排下了酒宴,他让人从宾州运来的酒水,大部分还是为凯旋的军队所准备。
待观礼的百姓都散去,韩冈返身往衙门里走。在韩冈身后,邕州通判低声问着昨夜提前带着忠州、左州两家洞主首级回来的韩廉,“到底卫福、侬章额是因为什么没来?
“何须多问?忠州有六百汉人,左州有一千多,大多是最近刚刚掳掠而来,吃了不少苦。”李信在旁接口,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忍,以及浓浓的憎恨,“当时一时义愤,就把两家住在主峒中的男丁都杀光,就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没必要问了。”
轻描淡写的说着两家被拘束起来的汉人‘吃了不少苦’,但实际情况,肯定只会比李信说出来的更惨,说是一时义愤,恐怕愤怒更多一点。
“只杀了男丁?”邕州通判问着。
“两家的妇孺倒是没动,总不能做事做得跟蛮夷一样。”
“只是破了主峒吧?”韩冈在前面问着。
“嗯。”李信点头,“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攻下两家的主峒。不过赶来救援的援军,也一气杀退了几部。”
左州、忠州两家是左江有数的大溪峒,一座主峒,下面还有好几处、甚至十几处小峒。李信领军速攻,攻下的当然也只会是两家的主峒,在附属的小峒中,两家少说还有数千近万的人丁。
“是不是要将忠州、左州领下的溪峒都扫平掉?”韩廉兴奋的问着。
“早间本官说过,从今往后左右江三十六峒没有左州、忠州两家。剩下的手尾就让后面的洞主们去处理,投名状先得给我交上来!”韩冈回头,“斩草要除根!”
汉人善生聚,不论做工务农都远比蛮夷出色,辽国、西夏攻进中国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劫掠人口,驭汉人为奴,为他们提供税赋。四方蛮夷,也都将汉人当成是肥羊一般。交趾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而最近在蜀中茂州闹起来的蛮部叛乱,也是因为当地筑城,让蛮部无处劫掠吗,又担心起汉人报复的缘故。而且这样的事,千年之后也不少。
对付这样的强盗,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贼手剁下,让犯罪的成本高昂得无人能承受得起。只有用杀才能止杀。只有用更血腥的手段报复回去,才能遏制蛮夷对汉人的窥探。
这就叫‘以直报怨!’
这是临时州衙主厅中的第三次会议,莅会的还是韩冈为首的邕州官员,以及左右江三十六溪峒的洞主。
“古万寨、太平寨、永平寨,本官接下来要重新修复这三座军寨。”韩冈旧话重提,但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已经完全变了,而在他面前,洞主们甚至都不敢再坐着,全都老老实实的站着,“不过交趾人多半不甘心官军重回左江,必然会遣军来骚扰,所以必须先发制人。”
交趾军吃了这么大的亏,据说死了几万人,哪里还有可能回来骚扰?但在场的洞主们没人敢指出韩冈话中的错处,韩冈就算说太阳是方的,他们也只会点头道——转运相公说得没错,我天天日出时都能见太阳的四条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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