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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昨日广东转运副使陈倩上本,广州去真腊、占城的商船谊舶,都要避过九月至十二月的飓风,需要正月初的北风乃可过洋。韩卿你意欲在冬月兴兵,水陆两路可能配合得上?”
赵顼这话问得就没水平了,宰执们都不约而同的双眉微皱。陈倩的那篇奏章吴充也过了,当时就丢到了一边去。真当人没记性,去年李常杰是何时登陆攻打钦州、廉州?不过吴充现在倒是想一,韩冈会如何说,才能不伤到天子的自尊心。
“南海夏秋飓风多,往往至十月方止,偶尔也有一直延续到十一月。”韩冈并没有提醒赵顼他的记性有多差,“只是到了冬月、腊月,北风早起,又无飓风之患,完全可以漂洋过海。不过时近年关,商旅都会过了年后再出发。所以趋往真腊、占城的船舶,是正月而不是腊月。可若是兴兵,又何须在意节庆?其实如果去查一下广州过往有没有腊月上报风灾的记录,应该会比臣说得更明白。”
“原来如此。”身在九重之中,对广南风土只能从臣子的奏报听来,但韩冈一加点破,赵顼倒也能判断哪边更合情理,“韩卿所言甚是。”
水陆并进的方略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具体的行军安排,要到兵将抵达后再行筹划。另一方面,赵顼也确认了韩冈对讨伐交趾所做的功课,不论文事、武事都是准备充分,让赵顼对剿平交趾增添了许多信心。
所以现在最后的一个问题,“不知韩卿打算选用那一路的兵马?”





宰执天下 第722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5)
第722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5)
‘果然还是在这里出问题了。’听到赵顼的问题,韩冈想着。
只要对禁军稍有了解,都应该知道,大宋禁军之中,唯有西军常年历战,作战经验丰富。每逢大战,最适合上阵的当然惟有西军。眼下要讨伐交趾,不论是从实力上,还是战绩上,甚至在算进当初狄青率西军南下平叛的旧事,都必须动用西军。
这时候还要问自己究竟是打算用哪一路兵马,明显的就是朝堂上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调动西军,甚至连赵顼本身都在犹豫中。
吴充的嘴角***了一下,似笑非笑。北方的重要性远在南方之上,天子和朝堂都不会答应削减关西的防守能力,再从西军中调兵南下。他倒要韩冈会如何开口,说服天子,压制宰辅中的反对意见。
“丰州落入贼手几近一载,州中生民罹难,渴望官军如久旱盼甘霖,不可再拖延须臾。臣亦闻郭逵在太原已经准备妥当,自当速速发兵收复丰州。”
韩冈的话一出口,连赵顼都有些发楞,韩冈怎么帮起河东说话了?甚至连发言都跟之前宰执们争执时,吴充、王珪等人的发言没有多少区别。
“于此同时,为防西贼以丰州为饵,趁机攻打横山或是其余要地,缘边诸路都必须做好防备,甚至在必要时抽调一部兵马,攻入西夏境内,作为牵制。所以关西必须保持眼下的数量。另外熙河路为了平定茂州之叛,已调兵南下,现如今也不能再减少熙河路的兵力。”
韩冈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审视着在场的宰辅们的表情,果然都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在关西战事上的发言权,自己也绝不输于任何一名臣僚,哪有不利用的道理。
不打无备之仗,这是他一直以来遵行不悖的信条。
“难道韩卿不打算使用西军?”赵顼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照韩冈这么说来,关西的兵根本就不能动。
“交趾远在南荒,粮饷转运不易,是故用兵不可多。南方有多瘴疠,待雨季一至,则疾疫大起,故而用兵不可久。兵即不可多,又不可久,便必得拈选精锐,以期速胜。”韩冈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没有关西军中的精锐,他绝不会参加平定交趾的战争,“他处臣不甚了了,惟西军久历战阵,良将辈出。陛下如从关西调遣强兵良将,交趾当能一战而定。”
赵顼现在是一头雾水,韩冈的话算是自相矛盾,先是说关西的兵力不能减少,现在又说想要平定交趾,就必须使用西军。在天子面前说话自相反复,一旦传出去,御史们基本上就会争相上书,质疑韩冈担任现在职位的资格。
不过在场的君臣不会去怀疑韩冈的智商,只会是认为韩冈是话中藏话,别有一番谋划。
“可是打算调用在茂州平叛的兵马?”蔡挺以为自己想到了,“从蜀中去邕州,基本上都能走水路,如果从茂州调兵,倒是方便。”
几个宰辅都暗自摇头,吴充更是没掩饰脸上的讪笑,茂州的兵马岂是现在能调动的?韩冈若是如此打算,少不得要批得他灰头土脸。
韩冈了副枢密使,蔡挺这番话起来就像是在给自己设陷阱——调兵方便不代表茂州方便——不过他并不会踩上去,“并非如此。茂州初定,但当地蛮部仍未彻底降顺,贸然调兵离开,恐怕蛮部就会揭竿复叛。”
“除此之外,哪里还有关西军?”吴充摇了摇头,不论韩冈是不是糊涂,但西军肯定是没多余的兵力调给广西,“陛下!河北禁军兵甲俱足,校阅训练也是逐日而行,虽不如西军精锐,但交趾更是远远不及西北二虏。若以河北禁军攻打交趾,只要指挥得当,粮秣备足,不贪功冒进,当可一举平复。且有韩冈在,当不用担心北人不服水土。”
王韶觉得吴充似乎是铁了心要派河北军上阵,但章惇韩冈在河北军中素无威信,统领大军的时候,如何能让下面的将校士卒俯首听命?如果败了,先被追究的可是领军的韩冈章惇,吴充这个推荐人却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韩冈当然也不会去要河北兵:“河北禁军兵甲俱足,日常校阅亦多,然久不习战,贸然上阵,恐多有折损。即便交趾再弱,河北军与其对阵时,数以千记的伤亡也是免不了的。”
吴充立刻闭口不言,韩冈的话本来就是兵家正论。不过韩冈东否定西否定,西军调不了,河北军又不肯要,难道要用京营,那样可就真的是个笑话了。天子都不可能答应的。
赵顼此时正在想着韩冈的话。精兵只出于战阵之上,这一点就算是他都明白。几十年不上阵的河北军,如何能与关西禁军相提并论?
可旧年曾让契丹铁骑也得绕道而行的河朔精兵,现如今却落到了要上阵的时候,统军的将帅连要都不想要的地步。眼前的韩冈,还有之前要领军去茂州的王中正,都是如此。
韩冈出自关西,只相信西军的实力,而王中正也是在鄜延路和熙河路亲眼见证过西军的战斗力的,他们的态度也许不足为奇,但在场的宰辅们,都没有一个出来质疑韩冈的言辞,甚至连反对最力的吴充也一样。
也就是说,河北军不堪一战,已经成了朝堂上的共识。
赵顼的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如今在南方横扫蛮夷的荆南军,说起来也是以西军为核心,算得上是西军的一支。难道日后南征北战,都要靠西军不成?
“兵不习战便不可大用,韩冈所言甚是。”冯京这时站了出来,“且用兵贵在严号令,要做到能如臂使指。邕州大捷,是因为荆南军常在章惇麾下,而李信又是韩冈的表兄,无论兵将,都能掌握得住,不会自行其事。如果换作是河北、京营,章、韩二人,又能让宿将骄卒们信服?不如少待时日,等到鄜延、熙河两路可以调动,王舜臣、赵隆等良将从阵前抽身,再进兵交趾。”
冯京一番话,王韶在旁听得都是脸色大变,李信、赵隆、王舜臣如今赫赫有名的少壮将领,都是与韩冈交好,从年龄和战绩上,日后都是要坐镇一方的主帅,甚至有望晋身三衙。但现在特意点出来,根本是居心叵测,更是让韩冈和他王韶一起陷入困境。
韩冈冷淡的瞥了冯京一眼,哂笑一声,“冯相公所言韩冈不敢苟同,既然明知河北军不堪使用,为何加以习练?如今可以避战,日后难道还继续避战?”
韩冈的话毫不客气,冯京很有风度笑了一笑,反问:“西军不成,河北亦不成,不知韩冈你打算请调哪路兵马?”
“韩卿!”赵顼望着韩冈,说了半天,他的确是一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韩冈抬眼面对天子:“陛下,攻与守,自然是进攻更难,损伤也会更大。不过如果是守御,就算是以邕州几千从未上阵不堪一战的老弱,不也挡住了交趾的十万大军?”
吕惠卿闻言便是眉眼一挑,王韶也一拍沙盘的边缘,‘竟还有这一招!’
在场的宰辅们都明白了,赵顼也明白了,“韩卿的意思是……”
“调河北军入河东、关西助守!而西军南下!”韩冈朗声说着,“西军如今天南地北皆是战绩赫赫,这是从皇佑之后,用了三十年的守御之功,慢慢历练出来的。河北军底蕴深厚,想必只要多历烽烟,循序渐进,数载之后,必然不下西军。不仅河北军,京营禁军也当上阵历练。日后也能派上大用!”
韩冈双目一扫殿中诸宰辅,想将西军拖在关西?他韩冈还打算将河北、京营两部一起都拖下水!
冯京、吴充等人一个劲的说关西不能再减少兵力,又建议调动河北军,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好了!
韩冈心底冷笑不已,这样的说法的确会拖住西军南下的脚步,但与此同时,难道不是也会让天子担忧起其他地方禁军的战斗力来?
禁军五十六万,陕西也不过是占了其中三分之一多一点。难道剩下三十多万就让他们继续烂下去?!
“祖宗之时讲究着内外相制,禁军更是要逐年更戍。边军常年作战,而拱卫京师的京营亦是战功赫赫之军,使京中不至受之于外。只是现如今,禁军多已驻泊,更戍之法多年不再施行。京营、河北久不习战,而西军偏重一方,何谈相制!?”韩冈厉声质问,轻轻一转,就将冯京栽过来的罪名全都卸到一边。
赵顼沉吟着,点着头,“韩卿所言甚是!”
韩冈瞥眼了吴充一下:“方才吴枢密欲以河北军南下,以练兵论,并不为错。不过正如欲起沉疴,先得以温补的方子来滋养元气,哪里能遽然施以虎狼之药?以西军南下攻打交趾,而河北军填充过来,守御缘边寨堡。而京营也当同样拣选精锐,调动去前线临战待敌。”
武英殿中现在只有韩冈一人的声音,为官数年的他,不想殿中宰辅们这般会受到思维定势的无形约束,能跳到圈外来思考:“相比起军制之重,南北贼虏,不过是癣癞之疾。臣请陛下再行更戍之法,使诸军得历战火!如此,五十六万禁军方能名副其实,而不是仅仅一西军而已!”




宰执天下 第723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6)
第72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6)
韩冈的声音渐渐在梁柱间消没不见。
没人能想到韩冈只是为了从关西调兵,就要将更戍法提上台面。
所谓更戍,就是禁军逐年更换驻军的地点,一般都是从京城至边州轮戍。这是太祖皇帝赵匡胤定下来的规矩。
五代之时,节度使执掌地方军政大权,大股小股的军队各自占据一块地盘,收取税赋供养自己。财权自有,当然也就可以不听朝堂的命令。有鉴于此,赵匡胤做出来的应对就是两个方法,一个是将不私军,另一个就是更戍。让将领与军队脱离关系,同时让军队与地方再无瓜葛。
自此之后,天下再不复五代时的混乱。只是随着承平的时间越来越长,两条祖宗之法的带来的负面效果也越来越大。
将不私军,让领军的将领放在如何为自己找一个好职位,而不是努力训练士卒。
更戍法则随着禁军数量的急剧膨胀,让国家财力无法再支撑下去,逐渐的,以驻泊、就食为名目的禁军就越来越多。到了如今,早就不复实行多年——就算一直喊着复祖宗之法的旧党,也不见几人要恢复更戍法。
“若行更戍,钱粮哪里来,更戍禁军一年就有半年在路上。又有多少时间在边州营寨中守御?”吴充质问着。
“没说要全部轮戍,在河北四路中,各选一将或两将出来。京营之中,也选取万五到两万上下的兵员,去陕西戍守两年。这样的调动,钱粮消耗并不大,又可以为京营、河北训练出可堪一战的军力。”
韩冈对赵顼道,“臣之前亦曾建言,将军中因战事而伤残的将校士卒集结起来,用来整训士卒。一部在关西以战代练,一部则留在驻地,由老卒教之以战,双管齐下,数年之间便能在河北和京营中,为陛下训练出一批能克敌制胜的精兵强将来。”
赵顼轻轻点头,就算更戍法短时间内不可能复行于世,韩冈给出的变通之法,却是可以快速推行。
如果仅仅是西军一家强势,做皇帝的哪会不担心?肯定要掺水掺沙子。现在韩冈把话撂下来了,赵顼当然想让自己的几十万禁军都变成如同西军一般的虎狼之师——他还打算光复灵夏、收复燕云呢!
韩冈的一番话,也将冯京方才的攻击化解于无形。他在西军中人缘好、与年轻有为的将领们关系好又怎么样,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可是大公无私的态度,为整个大宋考虑,并不仅仅着西军一家的利益。
“再说调军南下之事。”韩冈前面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控制住了殿中议论方向的主导权,“对于河北军来说,调去南方和调去关西,虽然同样是调动,但区别不小。南方有瘴疠,还要进攻严阵以待的交趾军,而去关西只要守城就可以了,并不用担心疾疫。如果去询问河北军上下,想必绝大多数会选择去关西。此乃上驷、下驷之法。关西守城易,南方攻贼难。以西军南下,再将河北军西调,虽然中间绕了一道,但比起直接调动河北军要更为合适。”
韩冈一通话说完,露出诚挚的笑容问着吴充:“不知吴枢密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吴充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只是脖子下变得血红的瘤子偷偷泄露了他心中的愤怒。
但紧跟着开口质疑不是吴充,而是站在吴充下首的王韶:“河北情况难知,不过若是让京营禁军更戍关西,军中或有怨言,甚至会让京畿不稳。”
王韶的话让众人为之楞然,怎么他突然向韩冈唱起了反调?
“所以这种风气要加以扭转,既然吃着朝廷俸料,哪有不为朝廷效命的道理?”
韩冈一句回答,殿中众人这下都出来了,王韶是在帮韩冈提前堵漏。‘配合得可真是好。’吴充眼神冷然。
只见亲自提拔韩冈的副枢密使又说道:“万一有奸人心怀诡谲,暗中散布谣言,恐致兵乱。此事不可不虑。”
“副枢此言韩冈不敢苟同。士卒抗命,自有军法绳纠,奸人致乱,也有朝廷律法在。如果担心京中不稳,加上一条也可以,不愿去关西戍守的,可自请降入厢军听候使唤。”韩冈冷笑了一声,“总不能拿着禁军的俸钱,却不做禁军该做的事吧?不知副枢认为韩冈说得对与不对?”
王韶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他与韩冈一搭一唱,提前一步就堵上了有人心怀鬼胎暗中作祟的可能。
“若有不从号令或妖言惑众者,自当严惩不贷!”吕惠卿这时问道,“不过从河北调兵至关西便需要一个月,再从关西调兵到岭南,就算后半程一路舟楫,也需要近两个月,那时候就已经是冬月末了。抵达邕州之后,还要再休整半个月。不知是否来得及赶上出兵的时间。”
“调兵南下,也不是将一路兵马都调空,不过三四十个指挥的事,分摊在关西缘边诸路的城寨之中。即便全数调离,短时间内也不会对关西防线有所影响。如果是分批调动,就更不会有问题。”
韩冈说着自己的方案,“可先从秦凤、泾原两路,点选五千精锐自宝鸡南下,由嘉陵江可一路乘船直抵广西,只要四十天足矣。等京营河北的援军抵达关西,第二批、第三批则陆续南下。先期抵达的精锐,可以先扫荡交趾边境,待到全师抵达后,便可一举攻向升龙府。”
韩冈只要能调动西军南下,至于之后的事,他就不管了。反正重行更戍法说到底只是一句口号,为自己的计划做背书而已,成事最好,不成也罢。当初就是钱粮不足、将骄士惰才停下来的。就算只是部分精锐轮戍,没个一两年的准备也是不可能的。
宰执们都离开了,只有韩冈被留了下来。
更戍法是否重行于世,当然不会在武英殿的偏殿中就有个结果,但韩冈目标已经达成。赵顼已经严令枢密院在两天内选定南下的第一批人马,并且明说此事由王韶负责。有王韶在,想必秦凤、泾原两路的精锐指挥,都会被点选出来,韩冈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人给他滥竽充数。
赵顼绕着刚刚制作完成的南海周边地形图,闷不作声的踱着步子。
韩冈垂着眼帘,双手交握的收于袖中,等着赵顼的发话。
“韩卿,”过了不知多久,赵顼终于开口,“邕州之事,多亏了有卿家在,否则不知会让南国群蛮小觑中国多久。”
“当是陛下的圣德庇佑,又多亏了苏子元为人忠孝,否则如何能一举说服黄金满?若无黄金满的五千兵马,区区八百荆南精兵,对邕州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而若无黄金满的倒戈,李常杰也不会分兵监视其余三家广源蛮军。”韩冈很认真的说着,“邕州一战,官军都是与自缚手脚的李常杰作战,故而胜得轻易。如果出战的全都换成官军,要想击破入侵的多达八万人的交趾和广源联军,至少要一万精锐方能足用。”
韩冈的这番话,在他之前的奏疏中也说明过了,现在在天子面前,还是保持同样的态度。
赵顼很欣赏韩冈的这一点。从不夸大自己的功绩,往往还会推功于他人,甚至视功赏于粪土。也许就是无欲则刚的缘故,这样的韩冈偏偏就能屡立功勋。而有着这样的性格,韩冈也就不需要欺君罔上,凡事都能实话实说。
走了两步,赵顼又忽然叹了起来,“王雱是可惜了。有才有能,年纪又少,朕还准备日后大用。”
听到赵顼提起王雱,韩冈便是神色一黯。
赵顼回头韩冈,笑道:“韩卿也是年轻,比朕还要小上两岁。如今已判漕司,日后如韩太师例,刚过而立便身入两府,当也是不难。”
“臣出身寒门,乃是陛下简拔于草莽。若无陛下不次重用,臣岂有今日。”
赵顼淡然一笑。能特旨晋韩冈入官,一直都是赵顼心中的得意事。若是让韩冈直接去考进士,说不定现在连举人都难得一榜。而少了韩冈,许多事可就会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韩卿可知朕一生所望?”赵顼按着放着沙盘的台面,俯视着属于他的山峦河流,自问自答,“是观兵兴灵,是收复燕云!二虏窃据中国之地,年年索要钱粮,朕忝为天下之主,却要日日受其羞辱!”
韩冈在赵顼身后躬身行礼,语调激昂:“臣虽不才,愿随陛下扫平四夷,恢复汉唐旧疆,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盛世!”
从殿***来时,已经是日上华灯。赵顼在武英殿的偏殿中,着属于他的天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说了许多雄心壮志。
收复灵夏,收复燕云,恢复汉唐旧疆,不用再给付岁币,不用再认契丹那门穷亲戚。作为天子,他有这份梦想很正常,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是另一个问题。
不过眼下国势复振,军力大兴,离着赵顼的梦想的确是近了。
自幼追求的目标越来越近,赵顼自然不会让人或事去阻挡。所有挡在他富国强兵的梦想之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清除掉。如果吴充在这关头上耽搁的话,他的枢密使也做到头了。
不过赵顼的话中,也似有另外一番深意。
韩冈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自己的确是太年轻了。只不过……这又如何?!




宰执天下 第72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7)
第72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7)
王韶回到家中时,也是二更天了。
与一行元随骑马进了崇仁坊的时候,坊中的更夫都敲着更鼓绕了达官贵人聚居的厢坊一圈,差点就跟王韶的一行人撞上。
他是在衙门中为了韩冈的提议和天子的任命,在公文案牍上决定西军南下的部队。尽可能的挑选着各路的精锐,充作进攻交趾的军队。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一切差不多都敲定的时候,早就过了散值的时辰了。
进了家门,走入正厅,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一马当先的从内侧小门中跑了出来。穿着锦衣华裳,脚下一对虎头鞋。圆头圆脑,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晶亮有神,着就讨人喜欢,是王韶最小的儿子王寀。跑到王韶面前,就换作一幅大人模样,一本正经的向着王韶行礼,“孩儿拜见爹爹。”
只有在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时候,王韶的表情才会放松下来,弯腰抱起王寀:“十三,今天有没有淘气?”
王寀摇着小脑袋,“没有!孩儿跟着娘娘和四姐姐习字来着。”
“谁说没有?把冰桶打翻了,闹得书房都是水的是谁?”王韶的长子王廓笑着跨步入厅。
跟在王廓身后,王韶的儿女们也都一起出来了。除了一个还在熙河路为官的王厚,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王韶其他儿女现在都跟在他的身边。十几个子女,聚在一厅之中,站满了王韶面前的地面。子嗣之多,足以让当今的天子羡煞。
王韶听了王廓的报告,捏着小儿子的脸:“怎么闹得书房都是水?”
王寀抬着头,理直气壮:“水曰润下,自然之常性也。”
王韶闻言先是一笑,然后心中的惊讶就难以遏制的涌了上来。不过小孩子的强辩,竟然连《尚书·洪范》里的词都迸出来了。几个儿女,都是一脸的讶色,并不是有人事先教着说的。
王韶的惊讶立时变成欣喜,知道儿子早慧,却不意聪明到这个地步。‘只是太聪明了!’王韶随即又患得患失起来,一时都忘了要称赞儿子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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