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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从装束到战马一起假扮?”梁从吉反再一次反问,“衣服、头发好说,但几百上千匹契丹马怎么来的?”
天南地北的马种放在一起,普通人分不清个一二三,但他们这些老行伍怎么可能分不出来,他们派出去的斥候又怎么会分不出来?党项人用得多是出自贺兰山下的河西马,与辽国惯用的契丹马外形差别大得很,只要对马匹稍有了解,就能区分得出。
“以西夏国力,想弄到一两千匹契丹马并不算难,直接跟上京道的阻卜部族交易就行了。前两年辽国不是才平了阻卜之乱吗?党项人惯爱玩这些鬼名堂。”折克柔提醒着,“别忘了好水川和三川口!”
堂上众将都沉默了起来。好水川之战,嵬名元昊在泥银盒子里面装了带哨子的鸽子,宋人打破盒子之后,飞上天际的哨声就是伏兵齐出的信号。三川口之战,嵬名元昊更是派遣奸细伪作延州范雍的信使,催着刘平连夜行军踏入他提前安排好的伏击圈中。
论起喜欢用计,西夏可比辽人要凶狠得,折克柔说的并没有错。说这是党项人伪装出来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
梁从吉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此事不需要管,继续按照已经定下来的方略,继续攻打丰州?”
折克柔一滞,张开口却回不了话。他可以逃避现实,不承认契丹已经选择帮助西夏,但他不能逃避到在用兵方略上冒风险。
谁敢冒险照着原定的方略继续进攻丰州?
就算是折克柔也不敢这样提议。
万一当真是契丹骑兵,而且党项和契丹配合起来,这样问题可就大了。若是就在攻打丰州城的时候,契丹骑兵突然从哪条山间小道中冲出来,正在进攻中的将士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将辽人对西夏的支援算进来,眼下的兵力是肯定不够的。”折克行打破沉默,“必须立刻通知缘边诸关寨,雁门、瓶形、麻谷、土蹬都要通知到。火山、岢岚、宁化三军也都的派人去。另外还得派急脚递回京城,奏请天子,给河东、给府州添支兵马,等雪降之后,再行攻打丰州!”
“此事还没有确定,岂能妄报?”郭逵慢慢地开口说道,直到现在,他还是稳如泰山一般,并没有为契丹来袭的消息所动摇。
折克行质问:“难道太尉不打算将此事报回京中?”
郭逵抓着交椅扶手的右手一下握紧,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不过郭逵的怒火很快就收了,折克行这是关心则乱。
丰州是府州的门户,如果不能尽快夺回,日后府州腹地就是党项骑兵纵横的马场。前一次已经失败了,如果这一次再失败,几年内不可能再有进攻丰州的能力。折克行根本不敢拿家族去冒险,万一错了一步,折家就是旧年控制丰州的王家阖门死难的结果。
郭逵摇了摇头,了同样立于堂中的走马承受一眼。走马承受可以现在就将这个消息报回去,这本就是他的职守范围。但河东经略司限于地位,却不能妄报,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行——谁来通报,性质完全不一样。
“总不能到穿着契丹服饰、骑着契丹马的骑兵,就说成是辽国来援助西贼。”郭逵心平气和的说道,“究竟是与不是,先打了再说。”
“万一辽人当真来助战,该如何是好?”梁从吉问道。
“只要稳一点,也不怕他辽人能有什么能耐。即便发现的当真是契丹骑兵,只眼下他们还打着西夏的旗号,可见尚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对西夏的支持也是还很有限。”郭逵冷笑一声,“只要辽人不能汇聚大军,我们又何须惧他区区数百骑兵。再想想丰州现在的粮草还有多少,不可能支撑太多的兵力。只要战事的时间拖得稍长,丰州城中的各部兵马都会要自相纷争。”
折克行紧抿起了双唇,上阵打仗不想着克敌制胜,却盼着敌军自起纷争,哪有这样打仗的。只是郭逵是主帅。郭逵知道折克行不服气,笑了一声,长身而起:“何况契丹骑兵来了又如何?铁甲、陌刀加上神臂弓,列阵而战的官军,试问契丹如何能抵挡?有飞船在天上监视,契丹骑兵又如何偷袭?丰州城小而坚,但我有霹雳砲、床子弩,试问哪一段的城墙能够防得住?”
“官军已远胜过往!”郭逵放声直言,“区区荆南军便能以千五破十万,麟州、府州现有六万大军,岂能畏敌如虎?”
“要一举夺回丰州,铁鹞子挡在面前,用刀劈开;步跋子挡在面前,用箭射开;就算辽军拦在我们面前,刀箭齐上,谁也别想挡着!”





宰执天下 第732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5)
第72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5)
契丹骑兵出现在丰州的消息,由于斥候传回来的次数太多,并没能隐瞒起来。尽管下面的士兵还懵然不知,但将校们都已经听说了。
对于辽国、西夏联手对抗大宋的猜测,有人说真,有人说假,争论得厉害。一直到了出兵之后,私底下还是议论纷纷。
“管他真假,先打了再说!输也罢、赢也罢,总得先试上一试。也不能还没上阵腿就先软了。”折可适亲自牵着马,在山路上跋涉着,“我们几十年都没与契丹人打上一仗了,谁知道契丹骑兵到底是真货假货?”
跟在他身边的亲将摇头晃脑,“能不打最好不打,等打到兴庆府,回头再打契丹人。一起上来可吃不消。”
折可适反手往亲将的头盔上一敲,当的一声脆响,“头上有盔,身上有甲,弓弩刀枪全都配齐了,就差牙齿没安个套子。就算是卒伍身上的装备,契丹大将着都要眼红,你还怕个鸟!”
“饭不是要一口口吃吗?就是去窑子里消遣,也是得轮番来的,要是一起上,一夜下来俺李铁脚也会两脚发软。”说是双脚发软,但这李铁脚扬眉带笑的模样,也是浑没将契丹人的威胁放在心上。
折可适狠狠的瞪了亲将一眼,转头也笑了起来。
弓弩刀枪不缺,头盔甲胄俱全,让折可适并不会太过担心遇上辽人会有什么麻烦。只是三五百人,根本就不用在意,就算辽军大举来援,只要想退回来,谅那契丹骑兵也阻止不了。
这就是兵甲俱足的好处。
麟府军一向可以算是折家的私兵,装备一直以来都要比驻扎在太原、代州的上位禁军要差,更别说跟龙卫、神卫、天武、捧日上四军相比。
只是因为前一次兵败丰州,如今又要跟着郭逵出阵。河东经略司与枢密院打了一阵嘴皮官司,自家的父亲、叔父也都上书求天子一个恩典,终于让东西两府的几个相公大方了一次。
竟然一口气发下了两千套板甲下来,连神臂弓、斩马刀这样的神兵利器也全都配齐,一下将折家军最核心的五个指挥给装备到了牙齿。而他们替换下来的有些老旧的皮甲、札甲,又分派给另外的十几个指挥中的精锐装备,让这几千人的战力同样上了一个台阶。
折可适所在的前军之中,有一半是带甲的精锐指挥。而配有板甲的指挥,也有一个,正由折可适来率领。此时士兵们的甲胄都由骡马驮着,一步步走着上坡路。
骑兵前后奔驰在行军的队列中,来回传递着侦查来的消息。在林中穿行的小队,清理着潜伏的敌军哨探,这两天下来已经颇有斩获。前出十几里的游骑,则传回前方并没有发现敌军大队人马的消息。这让折可适松上一口气的同时,也免不了会感到有些失望。
李铁脚紧紧跟着折可适,他在山路上走得四平八稳的模样,到不枉了铁脚的诨名:“听说这两千套板甲不过京城军器监三五日的产量,想那军器监一年十五六万套精铁板甲,只要两个月,就能让我们麟府军全身上下都是铁甲。”
“别指望再多了,西军、京营、河北、河东,哪家不等着将铁甲配齐全了?再轮到麟府,还不是要到多少年后。”折可适抬手指了指李铁脚身上,“还是将你身上的这套板甲保养好了才是真的,省得过了两年锈了没得用。”
裙甲、护胫、护臂等零碎的配件没装上,不过李铁脚还是将前胸后背的两片护甲给挂上了,他的脚力惊人,不在乎行军时身上多了十几二十斤。偌大的拳头嘭嘭的在胸口敲了两下,“都可以当镜子用了。”羊尾油将板甲的前后构件擦得油光水亮,的确是能当镜子使用了。
底层的军官身上的板甲式样与士兵们相同,但都带着红褐铜色,胸前、背后的甲板还装饰了波浪形的花纹,头盔上的红缨也比士兵高上五寸,这身份一下就起来了。
到了指挥使一级以后,则是加配了护臂护腿,内衬更多了一层挡箭的丝绸。至于将军一级之后,配件则更多了,不仅有札甲的甲叶做活动部件,与板甲配合起来的甲胄,也有形似河虾的外壳,一截截的用钉子铆起来的甲胄。
而折可适在太原府,还见过更极端的板甲。将从头到脚全都包在铁皮之中,就连双手都用铁手套给包起来,足足有百斤之重,人进去就别想再走路。
据说这本来是准备给郭逵的,折可适两个月前去太原领京中下发的军器时,正好就撞上了。一套甲胄,上上下下不知怎么弄得金光闪闪。着倒是漂亮,如果天上有太阳,隔着三五里都能认出来。唯一一点不好,就不能穿着上阵,郭逵了之后直接了当的给推掉了。军器监的这一套在韩冈离开后新开发出来的产品,并没有能推销出去——郭逵倒是喜欢收藏兵器,但甲胄和重弩,就算他已是国之干城,世所公认的当朝排行第一的大将,都不敢干犯律法多留几套在家中。
“四郎是跟发明板甲、飞船的小韩学士见过吧?现在人人都说说他才是真真的文曲星。”李铁脚凑上前问道。
折可适只在宣抚司中见过两面,并没有深交,甚至仅仅行礼问候了两句而已,但当时他得官不过一年,就能顶着韩绛的威风,任谁了都知道日后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韩龙学是不是文曲星,我肉眼凡胎不出来。不过他是当真有本事。在他之前,军器监一年才多少套甲胄?如今又是多少套。现在京城只恨铁少,让造甲的工匠都变清闲。”
正说着话,迎面来风骤然紧了。折可适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山口。左右望望,还能见一道半丈髙的土垄,在峰谷间蜿蜒。古长城的遗迹经过了千年依然留存,只要越过去后,就是到了丰州。
党项人没有在山口屯兵防守,如果他们当真打算死守着山口,一众宋军将帅的心中可是会乐开了花。
踏上山口,前面依然是望不到头的山林,但只要跨出一步,就是抵达了丰州。这一片土地原本也属于府州,只是在旧丰州被攻破之后,朝廷割了府州的土地重建了丰州。
折可适望着前方的一片旧时属于自家的土地,党项甚至契丹的大军都在前方等候着他们的到来,一股豪情壮志在胸中涌起。
“下去吧!”折可适冲着麾下的将士放声大吼,“我等即为先锋,便要将第一桩捷报当先报与天子!”
赵顼眉眼间满是喜色。
广西昨日上报,解救的汉人数目已经超过六千,不知道其中多少是货真价实的大宋子民,但只要有一半是真的,也是可喜可贺的一桩事了。
因为韩冈没有将溪峒蛮部对交趾边境部族的斩首算成是功绩,在广西经略司的军报中,也没有清楚的汇报这些天来的具体战果,只是从解救出来的汉儿数目来推断,交趾军的损失,当是数以万计。交趾小邦,这么大的人员损失,等于是在身上割了条口子放血,很快就会支撑不住了。
广西的好消息不断,自然就是韩冈的功劳。
韩冈今天上殿辞行,赵顼便是没口子的夸奖。到王安石也在,跟着又道:“今闻韩卿喜得麟儿,相公也添了两个外孙,实是可喜可贺。韩卿劳苦功高,朕岂能吝于爵赏……”
云娘和周南就在昨天前后脚的临盆,给韩冈添两个儿子,心情也是正好。不过听到赵顼要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荫官,则是连忙推辞:“陛下厚赏,臣感激涕零。但臣此前以微薄之功,已有了两子得陛下厚恩。如今新功未立,如何能再觍颜邀赏,臣不敢受!”
王安石虽然刚刚丢了一个儿子,但一下又多了两个外孙——尽管是名义上的外孙——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是朝廷的规矩他还要维持,“陛下,韩冈所言极是。且尚在襁褓便宠以荫赠,也有折福之虞。”
“也罢。”赵顼也不坚持,“就等韩卿在交州建功立业,朕再一并赏来。”
韩冈本来就有了两个儿子,这一下又是两个,加上听说还在怀孕的正妻,也就是王安石家的女儿,说不定又是一个。赵顼兴奋过后,心中就有些郁闷,自己的儿子也不少,就是养不大。
一封奏报这时被匆匆送进了崇政殿,只有战报才有这个待遇。宰相既然在殿上,也不需瞒着,赵顼直接接了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收敛了起来,“丰州有辽军?”
“辽军?”王安石和韩冈同样的变了颜色。
赵顼脸色惨白,让宋用臣将奏报递下去给王安石:“说是打着西夏的旗号,但实际上是契丹的骑兵,穿着、装束还有乘用的战马,都是契丹一系。”




宰执天下 第733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6)
第7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6)
从宋用臣的手上,王安石将奏报接过来匆匆了一遍,抬起头,正对上赵顼惶急的眼神:“陛下,这是走马承受的奏报,并不是郭逵的。郭逵能发急脚递,比走马奏报要更快一步。既然走马传了奏报,为何河东经略司没有传信回来?”
赵顼沉吟了一下,“王卿的意思是说郭逵不认为那些是辽军骑兵?”
“至少是没有确定。”王安石很肯定的说着,“是否有辽骑在丰州,此事郭逵尚未探明,怎么敢妄报于朝堂,只能等查探明白再行奏上。”
“那依王卿所见,丰州的辽军是真还是假?”
“辽国嫁了公主与秉常,此前又曾意欲强逼陛下以罗兀、绥德交换丰州。西夏持之以为依仗。但要说辽国会为西夏火中取栗,却是难说。辽人嗜利,我有每年五十万银绢与辽人,而西夏国势日蹙,又从何处得来钱财,交予辽人?”
“可契丹骑兵又是从何而来?”赵顼心中疑惑难解,“党项人也不会刻意准备一批骑兵以充今日之用。”
王安石想了一阵,道:“西夏邻接辽国上京道。想那上京道中的阻卜等部,习俗类与契丹、装束类似契丹,如若冒充契丹人,也只需略略改一下装束。”
王安石如此断言,韩冈先是一阵讶异,随即便心中了然。王安石这是在安慰天子,其实心里面并不如嘴上这般确信。不过就算是错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能抵得下来。
在韩冈来,丰州的辽国骑兵不论是真是假,郭逵既然没有派人回来,究其本意还是准备杀过去,先试一试成色如何。
韩冈对郭逵所率领的河东军深具信心,虽然此前在熙宁四年的横山会战中,就是因为河东军的当先崩溃,才导致了整个战局的逆转。不过那是韩绛胡乱下令的结果,实际上的河东军战斗力并不弱。北面是辽国西京道,而西面又是西夏,同时还是同时肩负支援河北、关西的任务,河东路中禁军和乡兵都能算得上是出色,至少比起久未上阵的河北军要强。
如果河东军在此战中表现得足够出色,而且还击败了契丹军,也可让天子和朝堂对官军更多一点信心。不用像现在这样,必须要王安石来劝慰。
只是王安石能挥霍着自己的政治资本来安慰天子,但韩冈却不能,且河东的事务,并不处在他熟悉的范畴,他也没必要多话,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赵顼不会放过韩冈这么好的参谋对象。他的才智早已得到证明,眼光也同样超人一等,正所谓识见过人。既然韩冈就在殿中,当然少不了询问一声。
“韩卿,你道丰州的契丹军真伪如何?”
韩冈偏头了一眼宋用臣,躬身行礼道:“此事臣未明就里,不敢妄言。”
赵顼会意,道:“宋用臣。”
今天在赵顼身边值日的内侍,连忙将王安石刚刚交还回来的奏报,转过来又递给韩冈。
韩冈匆匆了一遍,又揣摩了一下其中的措辞,也算是对郭逵的心思了解了个大概,“臣的法一如丞相,辽人贪好财帛,西贼穷寇,当不致为其奔走卖命,总有些许,也是逐利而已,不会死战。且河东走马既然回报此事,郭逵如何不知?只是不敢妄下定论。然郭逵宿将,既知契丹骑兵可能援夏,必然会有所准备,陛下可以无忧。只不过京城之中也需要早作准备,不能等到最后才匆匆忙忙调集大军。”
韩冈长长的一段话,其实都是些不落口实的闲言赘语,没有太多意义。但他说到最后一句,却怔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脸色还是变了一点。
赵顼和王安石都没有出韩冈脸色的变化,都是在想着韩冈的一番话。哪里会想得到,他现在的心中正在破口大骂。
这份奏报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只一下子,河北军就不能动了!
虽然天子和朝廷不会下诏让丰州前线的大军返回——从时间上,此时河东军的前锋应该已经攻进了丰州境内,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接战,两军纠缠的过程中,一旦撤退,结果就是惨败,根本撤退不得——但让河北军在防备辽军南下的同时,准备救援河东,这都是必须会颁下的诏令。而没有河东军的填补,第二批第三批的西军就不可能南下广西,也就是说,安南行营能依靠的只有刚刚入蜀,准备顺水直放邕州的那五千兵马。
这仗可没法儿打了。韩冈想想,心中便又暗暗摇头。已经是不能不打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在邕州待得日子长了,西军兵将罹患疾病的几率会越来越大,而士气也会低落得厉害,到最后就连三十六峒蛮部、以及广源州甚至脚趾国内有心投效的部族,都会犹豫起来,甚至再倒回去。那时候,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从殿***来,已是将及黄昏。王安石还留于殿中,与赵顼讨论着之后的应对——想来不外乎镇之以静之类的计划,还有加强河北、河东防御的方案。虽然还没有涉及南调的安南行营所部,但等到两府八座都到齐了,却是不可能不提的。
‘也就在明天了。’韩冈想着。为防京城骚动,即便是有关契丹军的消息,但今天的夜里是不会紧急召集宰执议事,一切都会等到明天。而到了明天,就在崇政殿为此而争论的时候,自己则是已经整装南下,出了南面的城门了。
如果朝堂上的结果一如自己所料,那么安南行营还想继续任务,就必须凭着眼下的兵力,去踏破升龙府的城门。
已经南下的五千,加上一千五百的荆南军,以及刚刚招募编组的广西新军——除去驻扎的兵力,能调动出战的在三四千左右——总计一万人。这就是安南行营能动用的全部军队了。
恐怕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一万兵马的粮秣转运,要比之前的工作量少去大半,而需要征调的民夫也少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继续进攻交趾,也许当自己南下的时候,朝廷的一封诏令,就让安南经略招讨司和安南行营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就此偃旗息鼓。
韩冈回头望着巍峨的皇城,冷哼一声,他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回到家中,只有严素心出来迎接,王旖尚在孕中,周南、云娘都是刚刚分娩,连床都不能下。
就在堂屋中,贺礼都堆了整整一屋子。家里的下人正对照着礼单和礼物,并一一登记造册。他们的速度,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转运使、龙图直学士加上对未来宰执的期许,让韩冈在京城中受到超乎寻常的重。平日经常宾客盈门,幸好今天他因为明天就要启程而闭门谢客,否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门拜访。
到了后院,韩冈先去换了衣服问候父母,三名儿女都在他们的房中。家里尽是产妇孕妇,不能让他们这几位小祖宗去打扰。
出来后就去韩云娘和周南的房间。周南是二胎,生得很顺利。而云娘则是头胎,稍稍有了些波折,不过也算是顺产。
房间中并没有太多人,人气一杂,对产妇和新生儿都不利。周南正在睡着,脸色有些苍白,韩冈问了问旁边的墨文,知道之前起来喝了些药粥,也放心了一点。包在襁褓中的三儿子脸还是皱皱的,并没有睁开眼睛。
从周南房***来,韩冈去了韩云娘。却是醒着的,正抱着刚刚生下来的幼子。形容间还有着少女的稚嫩,但着儿子的时候,韩云娘的眼神已经是一名真正的母亲。
“三哥哥!”听到韩冈进门的动静,韩云娘瞬息间浮现在脸上的喜悦如同鲜花般绽放。
“今天可还好一点了?”韩冈在床边坐下,搂着纤瘦的肩膀着她怀里的儿子。六斤重的小子,比他的几个兄姐都要重,生出来时让韩云娘吃足了苦头,差点就用上了产钳。
就在韩冈的怀中乖顺的点着头,“已经好多了。就是身上都是汗,现在还是难受。”
产妇产后调养,韩冈不算了解,但还是听说过一些,比如今的风俗许多地方更为合理。之前妻妾们的几次生产,也都进行了印证,如何照顾产妇,韩家也算是有经验了。
“过两天就能洗澡了,再稍微忍耐两天。不过只能淋浴,不能盆浴。还要注意不要让你们娘子受风。”韩冈吩咐着服侍韩云娘的下人。
家中也有设有淋浴房,不过因为是租来的官产,不好随意改建,只能依旧使用旧式的淋浴设施。只是特意为了家里的孕妇们布置了一下,变得保暖遮风。
其实用来烧开水、提供***的简易锅炉,则早已在各地疗养院中推广,最近上四军的军营也已经设置。说起来就是将外面公共浴室所用的锅灶炉膛稍加改造而已,甜水巷的浴室院提供的服务并不比后世的***稍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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