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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这一座工坊的围墙很高,门口挂着斩马刀局的牌子。
“里面是斩马刀局的作坊?”蔡确隔着门向里面看了两眼。
“回相公,只是一小部分,大作坊已经搬到了城外去了。”
“一小部分就一小部分。”蔡确对韩冈道:“玉昆,我在京这么些年,还没进去见识过,去看看如何?”
政务上宰辅各自分工,在京百司各管一摊,军器监也只是归蔡确负责。人事、财务还有成果,这是蔡确所关心的。但对于监中的管理细节,他就干脆放手,有吕惠卿、韩冈拟定的制度,十年来又卓有成效,聪明人都不会去干涉。不过到了门前,顺便见识一下也无妨。
韩冈点头笑道,“敢不奉陪。”遂与蔡确前后脚进了工坊。
斩马刀局随着禁军全数换装完毕,只需要保持每年替换的数量,规模比过去小了一半还多,同时还将军用刀、剑的打造任务也一起接了下来,每年出产腰刀、宝剑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斩马刀。真正打造钦定制式斩马刀的作坊是在京城外,利用汴河水力锻造。
京城内的作坊,则是jing工细作,专门打造提供给军官的随身刀剑,不过提供给上四军仪卫的jing制斩马刀也是在这里进行再加工。作坊中没有水力,使用的是脚踏式锻锤,由脚带动锻锤,一下下的锤击着半人高的刀身。
蔡确进来时,作坊里面也重新开始运作。
一名工匠站在锻锤机前,隔着手套抓着刀身,刀身的一端红热发亮,但那名工匠看起来毫不在意,小心的将刀身放在在铁锤下敲打着。
蔡确看得好奇,回头问,“都不怕热?”
臧樟代木讷的儿子回答着问题,“工匠所戴的手套都是火浣布,不怕火烧。这样拿得更稳,锻打的效果也更好。”
“火浣布听过,倒没见识过。过去看书,说得神乎其神,说是火鼠皮毛所制。没想到这作坊里就有。”蔡确惊讶着,又对韩冈道,“世间都说玉昆你博识,可知这火浣布为何入火不燃?”
“博识不敢当。不过在军器监中待过,多少知道一点。”韩冈谦虚了两句,就解释道,“天底下,纺织的材料分成三类,动物、植物还有矿物。动物织料以蚕丝和羊毛为主,成品是丝绸和毛毡,燃烧起来有臭味。植物织料则是棉、麻。棉布、麻布世上是很多见的,烧了就成灰,与烧木料一样。而矿物织料,名为石棉,出自蜀中。可以织成火浣布。因其本质本是矿石,只是形如丝絮,所以入火不燃,故此用来制作成布料,供制铁和锻造这样有炉灶的工坊使用。至于火鼠云云,古人无知者妄言也。”
蔡确听得直点头,最后笑道:“不是玉昆,说不了这么明白。”
“只是石棉的产量太小,现在只能做成手套。ri后蜀中矿上的产量大了起来,衣袍、鞋子都能做。若是用在屋舍上,比如屋顶等处,更能防火。”
京城人烟稠密,最怕的就是火灾。蔡确闻言,便道:“看来得让成都府那边多用心一点了。”回头又对臧樟道,“也亏你们想得到。”
臧樟毕恭毕敬:“都是韩宣徽过去安排下来的。”
“哦?难怪玉昆你说得头头是道,原来早就知道了。”
“宣徽对我等工匠最是看顾。”臧樟指着不远处放在台子上的水桶,“那是工匠们喝的水。烧开后晾凉了。里面都掺了盐,还有些许糖。流汗后比和白熟水要好。”
“要他们在这里做上一天的工也不容易。”蔡确点头道,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下,就已经感到热浪滚滚而来,很快就有了丝丝汗意。工匠们在这样的环境下ri复一ri,当然更加辛苦。
一点点优待,换来的是几十万大军身上的jing良装备。若是这点钱都舍不得,工匠们敷衍了事,哪里还会有名震万邦的大宋官造。
“相公,宣徽,大监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蔡确一笑,与韩冈道:“出去迎迎黄安中吧。”
出了斩马刀局作坊大门,一名五十出头的官员就迎面而来。因为赶路的缘故,看起来有些狼狈。
到了面前,官员就立刻冲蔡确拜倒行礼:“黄履拜见相公。”
宰相礼绝百僚,蔡确并不回礼,颔首而已,少待垂手将黄履扶起。
黄履回头再与韩冈见礼,相互作揖,韩冈稍稍弯腰。
待尽过礼仪,蔡确笑道:“安中,你是地主,却迟迟而至,岂不该罚。”
黄履回道:“为私事,黄履可认。为公事,黄履可就不认了。”
韩冈听说黄履与蔡确关系不错,看起来也的确像。行礼有尊卑,说话就没有了。
蔡确与黄履说了几句,回来对韩冈道:“玉昆,方才不是说要看一下火器的吗?安中到了,正好一起去。”
蔡确好像正是在等着黄履,中间才故意耽搁。不过韩冈也不在意,让方兴在前面领路,很快就到了安排给火器局制作和实验的地方。
偌大的院落中,用两三天的时间打造起来的原型就放在架子上,前面三十步是一堵木墙。
韩冈走到架子旁边:“这是韩冈这几ri吩咐军器监中的人打造的火器,名为火炮。将霹雳砲的砲,去石头,改成火,生造的一个字。”
蔡确没理会韩冈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架子上的新武器给吸引了,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眼神锐利,甚至带着点怒气,“这就是玉昆你说的火器?堪比霹雳砲的?”
“正是。”韩冈微笑点头,“原理相同,外形类似,只是材质不一样。现做个简单的,好让工匠们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火器。”
蔡确听了韩冈的话,又去仔细打量了架子上的那火器一番。但左看右看,分明就是一截松木,而且连皮都没去。
他狐疑的再抬起头,向韩冈看去,开什么玩笑?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2)
被当朝宰相怒视着,韩冈的神色依然平静,蔡确心头的怒意一点点的消退下去。
韩冈不是刘攽、石延年那样爱开玩笑的人,既然说得肯定,那么面前的这段松木也许的确就是他所说的火炮。
蔡确第三次将视线投向那段木头,这一回观察得更加仔细。
还是松木。一丈长短,一尺粗细。前面的一端开了孔,碗口大小,而且是小碗。再仔细瞧瞧,应该用锯子将这一段松木竖着锯成两半,然后将一段木芯给掏空,另一端则保留原样留着。最后用铁钉钉回去,接着用铁箍箍好。
蔡确看不出个眉目,但明显的是粗制滥造的产品。
“玉昆,这到底怎么用?”
韩冈招了方兴过来,“试过几次了?”
“四次。换了两门炮。这是第三门。”方兴回话道,“第一门炮试射了三次,第三次,木头被炸裂开来。第二门炮,可能没做好,火都从缝子里面冒出来了。所以又给这第三门加了两道箍。”
“准备发射吧。”韩冈让方兴过去,回头又对蔡确道,“火药威力不小。炮管不结实一点,就会跟鞭炮外面的纸壳一样炸碎掉。木头还是不够牢靠。不过也就试一下,让人看看这是怎么用的。”
蔡确这才发觉,空气的确有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已经试了几次,看来是不会有问题了。”
“没亲眼看过实验,韩冈也不知道到底行还是不行。”
“玉昆过于自谦。若没有把握,当不会在殿上夸口。”
‘我是说的没把握是这松木炮。’韩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松木炮只是在故事里面听说,实际上并没有接触过,不比他想要打造的金属火炮,四处旅游时见过不少实物,青铜的,熟铁的,他都见过。
而且这个松木炮也是临时赶工的结果。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车床、铣床、镗床,只有简单的加工平台。在造这具木炮的时候,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第一门炮是用凿子硬凿出来的,接下来做第二门炮的时候,有个工匠提议,直接用烧红的铁棒将树干中央灼烧成碳,然后铲掉后再细细打磨,以配合尺寸。说快也是很快,一天下来,就造好了三门。
韩冈和蔡确说话间,方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几名杂役将火炮在架子上用绳索固定好,又用绳索将架子牢牢的绑定两旁廊道上的几块石础。炮口正前方,是那块厚木板,但跟着又牵了只羊过来,拴在木板前面。
“之前几次都没有用活物做靶子,这一回试试。”
另外一名杂役则捧了一只碗出来,里面黑乎乎的,装满了火药。
“火药一多起来就很危险,不敢放得太近。”方兴又走了回来,与韩冈、蔡确说道。
那名杂役拿着火药,却没有直接往火炮口中倒,而是先倒在了一块丝绸上“这是?”韩冈疑惑着问。包起来火药,让他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方兴解释道:“火药太细碎,总是漏了许多在内壁上,一开始怎么也弄不进去,浪费了许多。所以就想了个办法,干脆就用细纱给包起来。这样也方便。”
杂役用丝绸将火药包好,揉了一揉,调整了一下大小,便顺着炮口塞了进去,另一名杂役早就拿着一根一头长木杆在等着,见火药包放进去了,就拿起木杆往里面用力的捣实了。
紧接着就是一枚直径只有三寸、铸好的铁球放进了炮口里面,同样将之捣实。这是韩冈吩咐下来的。对大金作来说,是个很简单的工作。
“这是炮弹,相当于霹雳砲的石弹。都是砸出去的。”韩冈说着,让人拿了另一枚给蔡确看。
蔡确聚精会神的看着,到了现在,他已经渐渐明了其中的原理。只是还不知道威力如何。
火药、炮弹都放好,另有一名杂役拿着根铁钎从火炮上方扎了进去,蔡确这才发现火炮上方靠后的位置,有一个孔洞,不算大,但看起来是深入到火炮内的空洞中。
那名工匠杵着铁钎用力捣了两下后,抽出来,看了眼铁钎的前端,然后便将一根细绳放进了。
“那是引火绳,点火用的。”方兴继续解释,看着前面都准备好,又道:“相公、宣徽,要点火了,还请稍稍移步,”
他说着,指了指火炮的侧后方。那里用草袋装土,堆出了一道墙来,倒像是防洪时的样子。
面对蔡确疑惑的目光,方兴陪着笑脸:“相公,宣徽,这火炮是急就章做出来的,说不准会不会就这么爆开来。两位身系国家安危,还是稍稍站远一点比较安全。”
方兴也难做,为了表现火炮的威力,不能减少装药量,但又要保证在场的两位大人物的安全,着实让他头疼。
韩冈不让他为难,“持正相公,你看,我们稍退几步?”
蔡确点点头,往那道墙后走。
“那他们呢。”韩冈问跟过来的方兴。
“宣徽不用担心,他们会去那里。”
方兴说着指了指院墙。韩冈顺着望过去,那里站了一排禁军士兵。
火器局配属了一个指挥禁军作为护卫。这比斩马刀局的一百人要多得多,跟如今的板甲局相当。十几名禁军士兵都在院墙边上候着,墙上还斜靠着一张张大型的橹盾。
走到草袋墙后,透过缝隙,望着前面的松木火炮。蔡确这时候也有点紧张了,这火炮的威力看起来不会小,否则这么郑重其事又是为何?
火炮周围的人跟着散开了,都躲到了橹盾之后,只有一名小兵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在引线上凑了一下,就转身飞快的跑开。
但那引火绳一点动静也没有。
方兴脸色尴尬,看起来是首领的大匠上去骂了两声,夺过火折子上前点着了,倒退着回来。
院中陡然间静了下来,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引火绳滋滋燃烧着,那点火星转眼就没入了火炮之中。
蔡确双手握紧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
下一刻,橘红色的闪光在眼前划过,震耳欲聋的爆响轰然而起,一股子青白色的浓烟弥漫在前方。
蔡确被惊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再上前。转头看着韩冈,正神色凝重的看着前面。
“好了。”
待硝烟散去,方兴第一个绕出草袋墙,韩冈和蔡确跟在后面。
火炮还在原处,看起来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炮口、引线入口以及接缝出,还冒着一丝一缕的青烟。
蔡确再向目标看过去,隔了三十步,厚厚的木板上是一片怵目惊心的血红,木板前面的羊早就倒下去了,血水在地面上洇了开来。
身边人影一闪,韩冈快步上前。
蔡确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一群人一起上去,只一看,立刻就有很多人移开了脸。
那枚炮弹击中的是羊的头部,眼和脑的上半部直接就消失了,烂乎乎的一滩黏在木板上。但羊的身子还在抽搐,血就这么一阵阵的流了出来。
铁球落在血泊中,根本看不出来能放在掌心中的铁弹丸,能隔着三十步将骨头一起给打烂掉。就是换了穿了甲胄的士兵过来,肯定也是连里面的士兵一起给砸死。
蔡确强忍着剧烈的恶心感,多看了两眼,终究还是移开了眼,张望了一下三十步外的火炮,对仍是沉着脸的韩冈叹道:“玉昆,这火炮果然是堪比霹雳砲啊。”
“还是比预计中的成品差了很远。”韩冈摇摇头,“火药要改进,不能使用来作鞭炮的玩意儿。木头也要换成青铜或熟铁,只有坚实的铜铁外壁,才能承受住精制火药爆炸后的力量。而那股推力,完全可以将十几二十斤的铁球发射到数里之外。现在用的是玩具。差距之大,就跟小孩子用叶子编的的盔甲,与真正的铁甲一样。”
“数里之外?!”蔡确瞠目结舌,“八牛弩都没有那么远吧。”
“小儿玩的竹弓不过十步,军器监的黄桦弓,百步亦能及。究其原理,却还是一样的,都是利用弓背、弓弦的弹力。这种松木炮,既然三十步外能击碎硬度可比铁甲的羊头骨,如果调整好角度,射程超过两百步亦不在话下。要是换成爆炸威力更强的火药,更加坚固的铁炮,千步又算得了什么?”
蔡确点点头,往回走,让人收拾残局。走到松木炮旁,他伸手拍了一拍,“玉昆,日后铜、铁火炮的成品也是这般大小?”
“看形制了。发射同样大小的炮弹,铜炮、铁炮可以做更小一点,毕竟比木头要结实许多。若是与这松木炮差不多大,就可以发射更大的炮弹了。”
“霹雳砲是要竖着放的。”蔡确沉吟一阵,忽然又道。
“嗯……没错。”韩冈心中疑惑,不知蔡确想要说什么。
“所以战船上放不下,最多在斗舰顶上安一具拍杆。”
韩冈明白了,却是很吃惊,蔡确的脑筋怎么转得这么快,“换成火炮,可以甲板下一层开舷窗,一扇舷窗后面就是一门火炮,一层两侧可以放上几十门。只要船载得动。”
蔡确闭起眼睛想了想那样的场面,突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战船,只要一两艘就能跟上千张弩弓相当了。用在水战中,轻而易举就能毁掉几十艘艨艟斗舰。”
“差不多。”韩冈可是知道风帆战列舰的威力。
“小一点的船呢,能放下几门火炮。”
“就是千料海船,也能载下数万斤货物。一门火炮至多不过三五千斤,怎么也能撞上五六门。甲板上霹雳砲能装几架?而且越高的越不稳。”
“因为重心吗?”蔡确笑着道。
“正是。”韩冈点头。“日后真要与辽国开战,火炮战舰可以护送官军渡海在辽东登陆。更可以保护官军占据榆关。堵住东京道通往南京道的唯一要道。”
“玉昆……”蔡确叹道,“你这是一番苦心啊。”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3)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堂堂天子,竟要与北虏论亲,若是在真宗时,国势逊于辽国,是败于夫差的勾践,不得已而为之,尚且说得过去。但之后不卧薪尝胆,反而从此高卧,以为天下太平,终至元昊之叛。景德、天圣诸公岂得辞其咎?一日有辽寇在,我等在东京城中,永远都是不能安寝的。”
蔡确摇头,话是慷慨激昂,但此时又不是大庆殿上,何必说这些糊弄皇帝的话?
“是为万世开太平吧。”
一颗功名之心,谁能没有?横渠四句教早已传遍天下,韩冈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难道还会有人不知道吗?
韩冈也只是说得顺口而已,蔡确是明白人,也不东拉西扯,将话挑明了:“耶律乙辛年事已高,未免子孙遭难,他十年之内势必要篡位。”
“要废掉澶渊之盟和元丰新约?” . .
“澶渊之盟,真宗皇帝与辽圣宗约为兄弟,以辽承天皇后为叔母。兄弟之约延续至今,可不是与穷迭剌的儿子订约。”
迭剌再差也是契丹部族中有名号的高官,可比灌园子要有家底得多。蔡确双眉轻轻一挑,“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北攻辽国,收复幽云的准备?”
“谁都会机会,但只有准备好的人才能抓住。”韩冈微微轻笑,眼前的这一位可是最擅投机的,一直投机进了东府,做了宰相,“要时刻准备着。”
“玉昆。这话传出去,可是要天下大乱的。”蔡确语气郑重了起来。
韩冈巴不得他和蔡确的对话被宣扬出去,战略上的威胁,必须对方自己也明白有这回事才行。
“难道耶律乙辛还会指望皇宋养他多少年?”
“如果他肯降顺的话,朝廷倒是不会介意在京城为他立个辽东郡王的宅子。”
蔡确笑着说道。这时他突然发现,方兴指挥着人手收拾了残局之后,又开始做起了发射火炮的准备。重新捆扎绳索,又一只活蹦乱跳的山羊,只是这一回离得炮口近了许多,只有十步出头。
他惊讶的问韩冈:“又要做什么?”
“准备另一种炮弹的实验。”韩冈解释了一句,又问蔡确,“相公可知契丹骑兵与官军对阵之后,会怎么作战?”
“不知。”蔡确摇头,他就算知道一点,也不会在韩冈这位方家面前显摆,“请玉昆赐教。”
“契丹骑兵与我官军临阵对垒时,都不会直接发动全军向官军军阵上撞上去,而是会一波一波的冲击。基本上都是在一百五十步外开始集结战马的冲击力也就在这么长的距离上,再长了,马匹就回不过气来了其开始冲阵,如果官军阵型不散,便会在三十步的位置上减速,二十步到十步之间转向,在阵前横过同时向阵中射击。就这样一轮轮的过来,直到官军的军阵支撑不住为止。”
蔡确点头,能如此了解契丹骑兵的战术,在朝臣之中,韩冈应该算是第一号了。
他听韩冈继续说:“所以契丹骑兵最脆弱的时候,便是从阵前横过的那一段时间,但也仅仅是眨几下眼的功夫。而且为了减缓契丹骑兵的冲击速度,大部分弓弩都会在五十步到七十步的时候就射出去。”
“也就是来不及射第二轮了。”
“的确是这样。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有了弓手分三排站立,一排.射击,一排等待,一排上弦上箭,轮番施射,名为三段射。后又有了上弦器,可以让弩弓来得及发射第二次。这些都是为了缩短上弦时间,能更大程度上打击辽军。”
“嗯。”蔡确又点着头。这是战场上的战术指挥,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可韩冈的用意也不难理解,“火炮可是能够代替弩弓,在近距离射击?”
“换一种炮弹就可以。”
韩冈让方兴拿来一颗拇指大的弹丸,比之前的铁炮弹要小得多。蔡确拿在手中颠了一颠,有些沉手,是金属质地,可颜色也不像是铁或铜。
“是铅吗?”蔡确问。
“相公好眼力。”韩冈恭维道。
“铅、汞有毒。玉昆,自从你的文章出来后,市面上的铅粉都快没人要了。”蔡确说着就将铅弹交给身后的随从,“现在用铅比铁都便宜。”
“铅弹的威力比铁制的要大,只是太重了,远距离还是要靠铁弹,不过近距离射击用铅弹就没问题了。”
“但这未免也太小了吧。还是说要一次射出去许多?”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韩冈点头:“是一次发射许多铅弹出去,故而名为霰弹。”
“霰?”蔡确皱眉想了一下,问道:“‘如彼雨雪,先集维霰’的霰?”
“正是。”韩冈点头,辨识诗经里面出现的字,对儒者来说只是基本功,“其实就是常说的稷雪。”
“福建那边叫做米雪。”蔡确再看了眼要往炮口里填的一颗颗铅子,以及第二只倒霉的山羊:“霰弹……倒是贴切得很。就不知道威力如何了。”
回到草袋后,依然少不了火光和巨响,之前已经经历了一次,可蔡确还是感觉很不习惯,耳朵有些嗡嗡响。
待硝烟散尽,十步外,又是一片血红。
可怜的山羊被铅弹丸打得浑身是洞,汩汩的流着鲜血,比方才的一幕更要惨烈。
蔡确指着那一只羊,张口结舌:“换成是辽人……”
“也会如此。而且会更快!”
如果是熟手,清理炮膛,装火药、炮弹,引线,然后点燃发射,比起给八牛弩要快一点。几个人一起做的话还会更加几分速度。
蔡确不是傻瓜,他当然看得出火炮要怎么运用在对辽的战场上。
一百五十步外直接打击辽军骑兵的集结地。若是给其冲到了近处,换上霰弹,十步到二十步之内,一门炮能抵得上几十名弩手。
韩冈从战略说到战术,对辽国的方略也出来了。不仅是攻辽,防辽也同样有了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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