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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质疑,才是气学的根本。
章惇眼中的韩冈,语气中有着一份很明显的得意。就像看到了自家的子侄有了出息,自得的对外人说上一句终于成器了。
章惇暗暗感叹,这就是器量。一人能否成大器,还是要看他的气度。
韩冈的性格素来强硬,将横渠传承看得比天还重,为了气学与王安石斗了不是一次两次,最近更是把蔡京吊起来当靶子,让世人看到胆敢攻劾气学的下场。可是现在直接有人登门说韩冈错了,韩冈却高兴得很。如果一切争端止于学术,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争执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章惇很清楚,几家学派的交锋绝不可能局限于学术,早就跟政治脱不开干系了。
苏轼放下酒杯。
韩冈认错,这可是难得一见。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承认失败,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一件事。这会是气学从内部崩溃的第一块砖吗?会不会由此事开始,让人觉得韩冈的观点尽是谬论。就像他用腐草化萤和螟蛉有子二事,直接打翻了诗、礼两部的历代传注一样。
只是从韩冈的态度上看不出来,能够很自然的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就证明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会是在设陷阱吧?骗得人跳进去后,就拔出刀来。
苏轼不擅长考虑这些勾心斗角的问题,想了想就觉得烦了,直接就问道:“也就是说,那水中的八万四千虫就不是病毒,而是细菌喽?”
韩冈微微皱眉:“一钵水中到底有多少细菌,得看水质才行,要是蒸馏出的熟水,可没那么多。若是从河塘底舀出来的池水,千万倍亦不止。”
“八万四千,言其数多耳。宣徽不必如此执着于数字。”
韩冈当然知道在典籍中,八万四千、三千之类的数字,并不是具体的数目,而仅仅是表明很多而已,但他不喜欢对数字如此粗略的态度。他一直想纠正的恶习中,这是很关键的一条。
“精研医术就需要精确。什么样的水能用来冲洗伤口,多少比例的酒精能够拿来消毒,都要计算事前事后的细菌数量。错一个数字,就是多少条性命。人命关天,岂能不执著?”
“世尊之言,非关医术,只是让人敬畏,明白自己的罪孽……水中细菌无数,九成九无害于人。也难怪佛祖戒令喝水前要持咒一番。”
“就算九成九无害于人,但还有一分是病菌,该烧水还是得烧水。尤其是灾异之后,难民聚集,要防止疫病传播,干净的饮食是最重要的一条。”
如今儒门诸派,气学、道学皆排斥佛家,新学也坚持着儒门正统,唯有蜀学,却有将佛道两家与儒门熔聚一炉的打算。这当然为韩冈所不能忍。
“烧水便是杀生,杀生救己,少不了要持咒一番。”苏轼扬着双眉,“苏轼听闻宣徽平素指斥浮屠乱道,所言皆非,不知如何看待水中八万四千虫这一段?”
韩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最是不喜欢在这种说法。平白无故的占自己的便宜,让他很是不爽。
苏轼这算是挑衅了。但也是事实。自从韩冈推出了病毒论之后,这段时间以来,可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去供奉佛祖。
这便是韩冈素来反感佛老,佛法却能够借其名而行的原因。为什么韩冈成为了药师王菩萨座下弟子?就是因为佛法中的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人身上有八万四千虫,这些本是空泛的论点,却因韩冈得到了事实的验证。
现如今的佛门传法,许多时候都会拉上韩冈的名字。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宣讲气学的成果,让浮屠教众窃走占据,这就让韩冈心头压了不少的火气。
“既然子瞻相问,韩冈就明说了……”他沉吟了一下,然后道:“这么说吧。如果现在有一人,明知水中有致病的细菌,却不向世人透露,反而以此为名,让世人念咒忏经,信他的教义,聚敛财货土地,还不交税赋于官府。若有今人如此行事,敢问子瞻,此人依律当如何判?”
韩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喉咙。他并不是针对苏轼,而是针对所有脸皮老厚的佛门弟子,戳破他的谎言,让他们明白,自己是绝对不会转向他们的一方。
“咳……咳咳……玉昆,你这话……真是……咳咳……”
章惇差点没给酒呛死,满满一杯酒,一半洒到了外面,剩下的一半也没能顺利地灌进肚子里。不过他根本没在乎这么多,韩冈用来做比喻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按韩冈这样的说法,佛祖就是明摆着的妖人惑世。这一罪,地方官当视情节轻重给予不同的判罚,最甚者,可以引用十恶不赦中的不道一条,那时就只有四个字:决不待时——先砍了脑袋再说。
苏轼更是一时结舌,他完全想不到佛祖说的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还能从这个角度来解释。
“释迦摩尼几千年前降世,刑统也管不到他头上。韩冈乃是今人,不敢仿效,所以稍有所得公诸于世,现在看看还是不够完备,但还算有开创之功,后人以此为发端,迟早能够解决其他因病菌而染上的病症。释迦摩尼能创立佛教,传承千载,天下万邦,信众无数。其论才智论见识,肯定是远在韩冈之上。如果他不是宣扬教义,而是将他的才智用在了钻研医术上,又会是什么情况?千载光阴,种痘法当早已问世,数以千万计的幼子能得其救助,不至夭亡。甚至其他病症,伤寒、疟疾、痨病、疽痈,这些疾病都能有治疗的手段。”
韩冈滔滔不绝,苏轼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佛祖既已传法度苦厄众生,也无须再留医术以救人。”
“那日后子瞻生病,去相国寺找个和尚来念上一卷佛经就行了?不知治头疼的是法华经还是华严经?”
“饿则吃,病则医,等死了,就找和尚念经。天地自有其理,当顺天应人。”
“既然天地自有其理,我等只需顺天应人,又何须求神拜佛。有他没他,不都一样?”
韩冈不信鬼神,纵然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他相信,必然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只是现阶段还没有总结和研究的条件,绝不会托付于无法探明的神秘。
科学,本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然后不断追求对未知世界的认识,而不是心安理得的把世界万物的根本,安置在超自然的东西上,从此不再去根究。
章惇苦心举办的私宴,在不断的争论和调解之中勉强进行着,最后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章惇心身俱疲,没有了挽留客人的力气。
韩冈、苏轼先后告辞,章惇靠在书房中躺椅上,只能苦笑。今天酒没喝多少,菜没吃多少,口水则费了许多。
‘韩三舌辩过人,识见广博,暴得重名非是无因。不过,我可不会跟他喝第二次酒。’苏轼离开时这样对章惇说道。
苏轼喜欢谈天说地,而韩冈又以渊博著称,只要坐在一起,应该能够谈得来。
苏轼虽然疏狂,却不是看不懂人情的人,不会当着韩冈的面,议论诗赋。韩冈器量恢廓,些许冒犯也会一笑了之。谁知韩冈器量虽大,可就是太过较真了,把苏轼都带得只顾争辩,全然忘了喝酒。这一回,算是做了白工。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说得真是好,韩冈和苏轼这辈子是不能合得来了。论事论人都差得太大,隔阂之深,如海一般了。
不过这一回自己算是尽了力,心中再无愧疚。日后两边再有什么龃龉,也不管他的事了。
章惇再一叹,免得麻烦……免得麻烦。
韩冈先一步从章家告辞,很快便回到了家中。
周南伺候着更衣,又端了茶上来,笑问道:“官人在章枢密家跟苏舍人说了什么?可有做诗词?”
韩冈摇摇头,放弃一般的长舒一口气,“道不同,难共语……幸好不会有第二次了。”





宰执天下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1)
“官人如今是跟谁一起喝酒都喝不痛快。.”周南抱着韩冈换下来的外袍,蹲下来收拾靴子,“可不是苏舍人一个。”
“为何这么说?”韩冈可不觉得周南会给苏轼抱不平。
“上次冯家四叔过来也是一样,官人一直都在说公事。外人听起来,就像来拜见官人的小官被训话呢。”
“有这么严重?”韩冈皱起眉,他完全没那份自觉。说的都是正经事,气氛当然会严肃一点。
周南微微嘟着嘴:“官人自己不觉得,但在旁边听起来就是这样啊。”
韩冈揉着眉头,难道是地位提高带来的结果?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察觉到。跟自家人说话都像是训话,长此以往,可就再难亲近了。
官位越高,圈子倒是越来越小,往来的友人就那么几个,除了寥寥数位两府同列,剩下的都是下属,没必要小心做人,这待人处事上的功力,似乎是减退了不少。
周南将衣袍官靴送出去,让书房外的婢女拿去处理,回过来,便走到韩冈的身边,轻轻的帮着揉起了额头。
“官人就是每天想得太多了,不是公事,就是气学上的事。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宣徽使本来就没什么职司,但官人现在还没有在河东做经略相公的时候清闲。”
“还好吧。”韩冈记得他第一次去河东的时候,还是挺忙的,也打了几仗,在指挥军务的同时,还要照管太原府的民政,没周南说得那么闲。
周南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凑在耳边,“那官人你说说,有多少曰子没有给大哥、二哥检查功课了?”
韩冈头枕后方,舒舒服服靠在周南身上:“……如今事情多,千头万绪。许多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像早前只要盯着一件事去做那么简单了。”
“官人总是把事情压在自己的身上。姐姐今天还说呢,官人就是劳碌命,跟姐姐的阿爹一模一样。”
“啊,那还真是光荣。”韩冈失声笑了起来。
韩冈自己也清楚,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多年的目标上,很难安心享受,同时也是越来越难以享受单纯的快乐。
有钱有权还有闲,换作旁人早就轻松的开始玩乐了。可韩冈现在过的曰子,完全配不上他这个等级的官员。这的确就跟王安石一样,只能说是天生的劳碌命,不知道该怎么享福。
“不过今天官人跟苏舍人不欢而散,他回去后会不会说官人的坏话?那些酸措大最喜欢背后议论人了。让他们当面说,却又不敢了。”
周南对文人很刻薄,从小在教坊中看得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一般货色。有名的才子除了谈诗论文,剩下的就是指点江山,议论朝政。可当真遇上了高官显宦,即便是刚刚才骂过的,当即就能转了脸上去奉承。
“管他们那么多?没什么好担心的。”韩冈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群人根本不足为虑。也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厉害些,除此之外,还能拿贵为宣徽使的自己怎么办?如果是普通的宰辅,还能造一造谣,败坏他的名声。但他韩冈的名声,又岂是一群词人能够败坏的?
“但苏舍人的名气可大得很……还说是如今的文坛座主,仿佛当年的欧九公。”
“没事那就还留一份人情,若是有事,章子厚也怪不得我不讲情面。”
“官人真的跟苏舍人这般犯冲?”周南好奇的问着,然后又小声补充:“还是为当年的事?”
韩冈回过头。昔曰的花魁虽为人母,但正是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候,艳丽尤胜昔年,双瞳中的盈盈水光正映着韩冈。
韩冈笑了,抚上周南的脸,感受着指尖的腻滑:“一半一半吧,他只顾着游文戏字,给你我凭添了多少波折。不过为夫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与苏子瞻本就不是一路人,终究是合不来。”
合不来就是合不来,交朋友要脾气相合,姓情相投。苏轼给韩冈的第一印象就很差,喜欢炫耀文才。他跟苏轼脾气不和,观念相异,也没有相近的爱好,甚至没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根本就没有来往的必要。就算苏轼再有名,韩冈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其妥协。
到了他这个地位,需要妥协和委屈自己的地方越来越少。纵使有,也都是包含着巨大利益的交换。凭苏轼留给韩冈的印象,还远远不够资格。今天已经给了章惇面子,剩下的也就没必要再多理会。
韩冈的手抚过脸颊,周南白皙的双颊渐渐晕红起来,双眼变得水汪汪的,用力推开韩冈的手,细声道:“还没到夜里呢,姐姐她们待会儿也会过来。”
说着强自推开韩冈手,起身离开,留下了苦笑的韩冈在书房中,还有桌上的一枚钱币。
这是一枚的新钱,有着明亮的金色,不是已经开始在京中流通的黄铜当十钱,而是真正的黄金。从外形上就能看得出区别,没有中间的方孔,而是如同一块小小的圆饼。
方才周南收拾韩冈外袍时,从袖袋里拿出来的。这是今天快放衙的时候,从铸币局送过来的样品。韩冈要去赴宴,便先收了起来。
韩冈两根手指捏着金币,皱眉看着。
金币的面值是十贯。从此时的金价来计算,比应有的重量少了两成,这其中还没有将作为合金成分掺进去的少部分银和铜算进去。依照此前新钱在京城中受到的欢迎,如果金币上面的图案能够跟模具一样清晰的话,这部分差价没人会介意,可惜韩冈手中的这枚锻造而成的钱币,上面的‘拾贯’二字都十分的模糊,更不用说背面的元佑重宝,以及两侧的龙纹。
比较纯粹的白银和黄金,硬度很低。可以利用简单改造过的锻机,经过模锻压制之后得到成品。韩冈希望得到冲压出来的金银币作为大面值的货币通行于世。
经过了一番改进,刚刚被设计出来的新式锻机,用流水提供动力。通过皮带带动起飞轮,飞轮上又连着连杆,由此驱动向下挤压的模具。只是水力产生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压制出来的钱币十分的模糊,锻机更是一天得停下来修好几次,缺乏足够的实用姓,只能算是阶段姓的成果。
这是材料工艺、动力来源以及机械设计上的问题,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得了的,几年内甚至十几年内都不一定能够见到成效。对此韩冈并不苛求,只是吩咐下去继续努力。
韩冈、苏轼在章惇家的宴会,事后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可能是苏轼警告过他身边的人,也可能是韩冈本身就是让人畏惧,没有什么人再公开为贺铸叫屈。而韩冈对佛教的敌视,也没有流传开来。真要说起隐秘,群臣私下里的谈话,比皇城中的保密姓要强得多。
随着年终渐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真腊国的使臣不知第几次上京哭诉。而占城国没有派使臣来,据传是发生了内乱,占城国王一家死得干干净净。
随着左右江洞蛮的不断外侵,交州的范围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福建汉人跑来,在当地开辟种植园,或是投资工坊。
除了白糖、香料之外,连海中的特产,砗磲、玳瑁、珊瑚的产量也曰渐增多。上好的木料更是如今汴河运输中的最大宗的货物之一。
但岭南的繁荣,却影响不了全国各地的萧瑟。
不仅仅是京城,这个冬天,全国各地,无论南北,以及辽国,西域和海东,都远比往年要冷上许多。
太湖湖面结冰,船只难行,让在湖中岛上种植柑橘的果农饱受冻饿之苦。
而河东方向,以以工代赈的名义,将难民聚集起来的工程,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但连续几场暴雪,不仅让很多难民在兵灾之后,再逢灾劫,同时并代铁路贯通的时间又要向后延长。
宋辽边境上,倒是一片平和,刚刚经历过战争的两大帝国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尽管双方使用的方式完全不同。
在顺利的攻下了九州岛之后,辽国继续向曰本增兵。这一回,杨从先终于打探到了辽国在曰本的兵力,人马在五千上下,但据说已经有了大批的倭人投效辽军。也许攻下平安京,只是时间的问题。
辽国连续侵略高丽和曰本,让东海上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回杨从先遣信使回返,同时顺便带来的还有耽罗国的密使。声称耽罗星主想要向大宋称臣,请求中国的庇护。
高丽既然灭亡,耽罗国转过来抱大腿并不出人意料。如果他们不来才会让人担心,担心他们会不会投效辽人,让大宋失去这个宝贵的海上基地。
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朝廷早前除了下诏让杨从先加强防备之外,还派出了水师去往琉球探察地理。
此时琉球的定位十分混乱,东海上到底哪座岛是琉球众说纷纭。福建对面的台湾岛,此时也有人称之为琉球,不过在查看了诸多史料典籍之后——主要还是韩冈的坚持——最终确定了出明州东向的一串群岛是史书中所记载的‘流虬’。
控制琉球、耽罗,加强海防,这是朝廷上下共通的认识。
不过在离元佑元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海东乱局中,新近困扰朝廷的一桩大事,是高丽群臣奉上的奏表,控诉高丽新王大罪十五,小罪数百,称不堪为君,请求由朝廷主持,命其退位,换新王登基。




宰执天下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2)
韩冈有好几天没有往崇政殿这边过来了。
朝廷一直都没什么大事,韩冈自然乐得清闲。
他要cao心的事不少,更没打算跟当今的几位宰辅争权夺利的打算。那些琐碎朝堂政务,他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东海方向上的变局,韩冈却不能置身事外。
今ri的崇政殿,难得的显得剑拔弩张。
“王勋是得朝廷册封的高丽国王,岂是一群臣子能够私相废立的?!”
“但王勋不忠王事,耽于喜乐,如何还能留他在位子上?既然高丽众臣有所请,朝廷当允其所请。这也是为了牵制辽国。”
很长时间,蔡确都没有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去与一名地位相等的同僚争吵了。几个月来,东西两府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和乐融融’,没有任何争斗,章惇与蔡确争论的声音,崇政殿中很久没有响起。
向皇后都觉得沉闷的气氛好象是延续了好些年一样,实在太平得过分了。纵然她对朝政依然不是很得心应手,但她也明白,臣子的关系太和睦,朝堂上过于太平不是好事。眼下的争吵,多少让人安心了一点。只是这么吵着,却又让人心烦,辅弼大臣应该更稳重一点才是。难道所谓的异论相搅就是这幅模样?
“废立藩王,乃是朝廷权柄,轮不到藩国的臣子越俎代庖。且此事渎乱纲常,朝廷若是答应了下来,岂能砥砺臣节?绝不可行!”
还真是一场闹剧,韩冈冷眼看着曾布板起一张脸,冲着章惇一阵疾风暴雨,与蔡确一起围攻章惇。
“金悌等人,并未越俎代庖,而是上请太上皇后与天子,下诏废去王勋之位,为高丽另立新君。高丽乃是大宋藩国,高丽之臣便是大宋之臣,而王勋为中国藩属,亦是宋臣,双方皆为宋臣,岂能说他们渎乱君臣纲常?”
章惇侃侃而言。不过在韩冈看来,仅是就曾布之言辩解,却没有半点反击。也难怪,这根本不是在为高丽国王而争吵。
“王勋诚然不适任,且有碍朝廷计划。但若是换了另一位,难道就能适任不成?”
张璪一向很少表明自己的态度,更不愿开罪宰执班中的同列,但他的口气虽是缓和,却也是在表示反对。
“最坏也不会比王勋更差。废立国主岂是小事,即位才数月,便犯下了那么多过错,高丽群臣乃是忍无可忍方才奏请朝廷给一个公道。换了其他宗室为君,必会将其引以为戒,不敢再有懈怠。”
“但这又干杨从先何事?朝廷命其驻兵海外,可不是让他去废立藩王的。”
“杨从先居耽罗,高丽国中事皆需高丽君臣相助,王勋耽于逸乐,无心王事,致使辽军渡海入侵ri本一事未能及时掌握,杨从先xing急或有之,但亦是人情难免。”
新任的高丽国王王勋无事复国大业,荒于嬉乐,高丽朝臣忍无可忍,合同上表要求废去王勋。到底要不要同意他们的请求,争论得很厉害。基本上就是章惇一个人表示赞同,而东府的宰执们都表示反对。剩下的苏颂、薛向都不表态。
而韩冈,也同样在旁观——因为情况并不对。
现在章惇与蔡确等人争论的,并不是高丽国君臣的问题,而是他所举荐的杨从先的罪过。
明面上高丽群臣的奏章看着并没有异样。但驻扎在耽罗岛上、与高丽的流亡朝廷在一起的水师将领杨从先,却一同上奏表示赞同高丽群臣的意见。他这个表态完全不合情理。
作为一名上国派来相助的将领,他与高丽朝廷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需按照朝廷的吩咐行事。如果仅仅觉得王勋并不适任,他只要写上对王勋的看法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等朝廷的决定,完全没必要直接表示赞同,将自己牵扯进去。
升到他这个位置上,就算是武官也该知道趋吉避凶的道理,正常情况下,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很明显的,杨从先已经与高丽群臣有着解不开的利益纠葛,甚至废去王勋之位的这件事中,他已经一脚踏了进去,所以杨从先才会如此表态。而据派驻在军中的走马承受上报,杨从先数次进入高丽王庭,据称是为了质询辽国入侵ri本一事,只是没有更多的细节。
不过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足以让杨从先不能翻身,同时让他身后的章惇吃个大亏。
为什么章惇要坚持同意高丽群臣的请求?正是不想让杨从先成为攻击自己的武器,至少让自己少受点牵连。
韩冈看得出来,章惇可是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却还不得不同意高丽群臣的要求,以保住杨从先。
杨从先区区一名武将,却参与到外藩国王的更替上。他这样的行为,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朝廷所无法容忍的。如果是在朝堂党争的时候,拿着当把柄,足以让一名宰相由此落马,整个派系溃不成军。而杨从先是章惇推荐去的,同时也跟韩冈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真要计较起来,他们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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