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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夜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楠榯

    大夏贵族信奉国教“混元宗”,黎民百姓则多奉“巫傩”。“大巫”是民间百巫之首,他们没有师徒父子的传承,却数千年经久不绝,天生能与神明沟通,可以说是天授的“神职”。

    原来开了天眼,难怪能和神族交流。寻常凡人自己可不会开,难道和“帝王鼎”一般,这类凡人是仙凡沟通的锁链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老者忽然偏头看她,同时“噌——”一下站了起来。

    夜瑶吓了一跳,有莲珠手串压制,自己几乎与凡人无异,难道还是被他看穿了身份!什么天眼……这么厉害!

    “那个——”

    老者的指尖满是泥垢,全身不住地颤抖。

    所有人都向夜瑶的方向望去,连她自己也跟着大巫指尖所向仰起了头。

    剑灵!

    赤红的光束正悬顶上。

    原来是它……

    差点被吓死!

    这家伙是孟戌安的,跟她可没关系。

    话虽如此,毕竟在自己背后,刚想推脱一下,却听孟戌安说:“王妃,本王和诸位大人有要事商议。你和嘉汐先下去吧。”

    所谓“大巫”古古怪怪,还长了一只天眼,不知其有几斤几两,夜瑶巴不得赶紧离开。她将手中薄毯往孟戌安身上一裹,说了句:王爷别再着凉了。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陆嘉汐则有些恋恋不舍,磨磨蹭蹭行了礼,却半天迈不开腿。

    “慢着——”大巫忽然大喊一声。

    夜瑶一惊,“你叫我”

    “你是渤海王妃!”大巫指着她的鼻子问。

    他虽然粗俗无礼,孟戌安和郡守们却好似已经习惯,惊异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夜瑶身上。

    “是……不,不是,我与王爷……尚未大婚。”夜瑶小心地回道。

    不安地瞄向孟戌安,他却扯着薄毯在愣神。

    “这个女子又是谁”大巫枯树枝似的手指挪向一边。

    陆嘉汐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孟戌安身后。

    孟戌安终于回过神,代她回答道:“长亭侯长女,陆嘉汐。”

    大巫一把扯过离他最近的一位郡守,激动地问:“前几日与王爷一同落河的,就是她俩!”

    郡守脸色大变,瞄了孟戌安一眼,磕磕巴巴回道:“是……是这二位。”

    “好,好——,太好了!”

    大巫忽然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蹦一跳来到夜瑶和陆嘉汐之间,目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她们瞧了个仔细。

    为了不吃亏,夜瑶也认真打量着他。

    没有一丝凡人之外的气息,但不排除用了“五茎莲花”之类的仙物,或者“幻容花”那样的魔物……这个人,很古怪!

    “啧啧,你还是第一个敢正视老头儿的姑娘。能被册封为渤海王妃,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大巫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夜瑶撇撇嘴,“长者想多了。小女自小爱玩泥巴,不怕脏罢了。”

    七位郡守冷汗连连,受人敬仰的大巫,竟然被王妃说大家对他的畏惧并非来自于敬畏,而是怕脏……虽然或多或少是有那么一些,但直接说出来,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哈哈哈哈——”

    大巫仰头大笑,破烂流丢的衣裳沙沙抖落下一层泥沙来。

    “我们可以走了吗”夜瑶问。

    笑声戛然而止,大巫额上的天眼圆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144.河伯的新娘(下)
    盗版未修)

    “按照神旨,下月初一,官府要按嫁女的婚仪操办婚礼。新娘头戴嵌宝金凤冠,双腕佩十六对足金龙凤镯,系璎珞鎏金腰带,怀抱二尺七寸金镶玉如意,乘松柏小船行到河中央。河伯会在那里迎娶她。”大巫继续道。

    松柏枝叶稀疏,根本不是造船的材料,松柏船行不到河中央怕是就要沉了,更何况身上要穿戴那么多东西。所谓河伯迎娶新娘,可不就是将年轻的女子沉河淹死,让她的亡灵永困河底。

    说得好听,却是明目张胆的杀人!

    陆嘉汐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不顾名节礼仪私自来此,留在王府中看人脸色,可不是为了当什么鬼新娘。她紧张地望着夜瑶,如果硬要选一个人献祭给河伯,自己的可能性可比准王妃大得多。

    “荒谬——”

    孟戌安重重拍在案上,淡褐色的茶水震得泼出盏外。

    “身为神明,自当庇佑一方百姓。如此残害生命,怎么配做河神!”

    郡守们瞬时紧张,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如此言辞,若被神明察觉,可是大大的不敬。

    “王爷,此事是有先例的!”

    一名胡子花白的郡守站了出来,义正辞严道:“四十年前,豫北暴雨连天,沿河十县百里河堤岌岌可危。幸得河伯显灵,要官府以新娘奉献。为表敬畏,当时的豫州王,忍痛将亲生女儿献祭……婚礼三日后,黄河夺淮,泱泱大水绕过了豫北十县,当地及下游数十万百姓安然无恙。”

    他的话一出,孟戌安即刻脸色大变。豫州王能献祭郡主,自己的准王妃或是朝中重臣之女,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牺牲若是一口拒绝,万一生出民怨,更没办法守护一方百姓。

    夜瑶却有些怀疑,且不说河伯是否有权变更河道,黄河夺淮之后,下游的徐、扬二州又有多少良田受灾、百姓死难,灾祸只是换了个地方,根本没有被避免。

    郁夷啊,郁夷,说不准原本灾区就不在豫北,他只是借机谋点私利。堂堂大河水神竟然做这种事……父亲知道了定不会轻饶。

    孟戌安望向陆嘉汐,她负气离家来此,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有任何损伤,否则对长亭侯也无法交代。

    “夜瑶”虽然是傀儡人,但它能够安然归来,也是缘分。她还是自己的准王妃,关乎皇家颜面。而且,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好像……不是“夜瑶”,却又更像是夜瑶。

    “事出突然,本王需要再做斟酌。”高热初退,他仍觉得有些头疼。

    “王爷,三日后就是初一,容不得多犹豫了!请您尽快定下新娘人选,臣等即刻操办婚事,方能达到河伯的要求。”老郡守猛地跪下。

    其他郡守齐刷刷跪下,“请王爷定夺!”

    “请王爷救百姓!”

    ……

    “姐姐……”陆嘉汐扯着夜瑶的衣袖,几乎要哭出来。连郡主都不能幸免,她一个侯府小姐又能怎样

    想来她也是憋屈,为了情义舍家来此,无名无分留在王府,只为守在心爱的人身边。虽然拉“夜瑶”下水这招有点损,但是凡人嘛,六根不净,私心难断,也算是“情有可原”。她虽然水性不错,但想在河伯的掌控下逃生,几乎是没可能的。

    “王爷,大巫,诸位大人。”夜瑶忽然开口。

    堂内骤然肃静。

    她看了孟戌安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与王爷并未成婚,其实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王妃。陛下、王爷待我不薄,这种需要牺牲奉献的当口,民女自然义不容辞。”

    “夜瑶,你退下。”孟戌安的指尖动了动。

    夜瑶转向他,“只求王爷为我做一件事,小女便无憾了。”

    完全不听操控,是大长老的法术不灵了,还是她根本不是“夜瑶”

    孟戌安沉了口气,“什么事”

    “你我之间的事,还是夜里说的好。”夜瑶一回身,恭谨地行礼道:“大巫和诸位大人只管筹备婚礼。三日后,民女夜瑶,一定准时上轿。”

    听郡守们闹哄哄讨论婚礼筹备,处理完连日积攒的公务,孟戌安回到内院时,已经是深夜了。

    西边侧殿、准王妃的居所,亮着暖黄的光。

    挥退婢女,推开扇门,穿过玄关,走进内室,只见夜瑶身着寝衣,长发披散,正坐在榻边对着纱灯研究一把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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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修行艰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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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别丢下我!”

    夜瑶从梦中惊醒,正对上孟戌安的双眼。

    她一下子坐起来,“你怎么还在这”

    榻边烛火熄灭,一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做噩梦了”孟戌安问。

    “大约是雪离不在身边的缘故,我竟然做了一个梦。”夜瑶沉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湿帕子,囫囵擦了把汗湿的脸。

    她生平第一次记得自己的梦境,竟然是被母亲丢在无边的黑暗中。若按《冥望经》中的说法,这是人思家心切、渴求安定下来的表现。也是,折腾了这么久,她真的很想安定下来。临仙镇是除了昆仑虚和扶桑宫外,她待的最久的地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梦到什么了”孟戌安又问。

    “梦到……,等等,你不是公务繁忙么,怎么会对别人做梦感兴趣了”夜瑶狐疑地看着他,“而且,你在这待了一夜么我又不欠你钱,怕我跑了不成”

    “哦——”

    她瞪大眼睛,笃定地说:“你是怕我逃婚!”

    “瞎说什么呢!”

    孟戌安不悦地拨开她的指尖,“爱说不说。”回身去了不远处的坐榻,慵懒地半靠着,扯过低案上的纸笔,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

    “心法、口诀、手势都记熟了吗”想起正事,夜瑶一下子坐起来。

    昨夜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动他配合自己打开扇中灵域,找寻“封魂印”的下落。操纵法器虽然是基础功法,但对从未修炼过的凡人来说却并不简单,少不得修习几样基础的仙术。想着趁热打铁,便将心法、口诀和手势背默下来,交于他先背下来再说。

    “熟了,熟了——,可以吃了。”孟戌安举起身边的卷轴,重重打了个哈欠。

    生平第一次被逼通宵读书,却是背一些读都读不通的文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咒。打开所谓“灵域”还真麻烦,竟然要以十七八种仙术为基础,光背这些东西他就花了一整夜。

    忽然嗅到一阵香气,夜瑶瞥了眼外室,圆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各式早点。

    做凡人,真的很“烦人”,她现在竟然会饿!

    “那就好!一会儿我教你怎么用。”

    她跳下卧榻,只见一旁洗漱之物全备齐。当凡人虽然烦,但做“王妃”还是挺舒坦的。

    孟戌安四下打量,“你说剑灵仍然在我身边,为什么我看不到它还有,上次你给我的狐狸之眼,初回来时见过几次亡灵,近来却再没看到了。”

    夜瑶一边洗脸,一边说:“这里是凡间,剑灵是物灵,寻常凡人是见不到。除非能够找到剑身,否则在这里……你永远看不到它。不过,放心……它一直守护在你身边,因为你是它的主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光剑在她和孟戌安之间跳跃,似乎是在表达对她的认同。

    “还有,狐狸之眼并不会失效,只是最近……”她想了又想,才说:“最近这里比较太平罢了。”

    “太平”

    孟戌安露出一丝苦笑,“都这么熟了,你何苦瞒我。巡河的时候,那阵妖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隐藏在闹市中的亡灵都逃走了,那么附近一定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原来他都知道,夜瑶无奈笑了笑,“不打紧,我会替你解决的。堤坝加固进行的怎么样”

    半晌没听到回音,她匆匆擦干净脸,一回头,却见孟戌安正看着自己愣神。

    “诶,问你话呢!有信心扛过十年一遇的大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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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修行艰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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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夜瑶姐姐——”陆嘉汐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夜瑶忽然有些慌乱,一把将孟戌安从坐榻上扯起来。陆嘉汐才是他的有情人,自己与他待在一起虽然很开心,却仿佛做了贼一般。

    ……

    陆嘉汐轻纱素裹,捧着一壶清茶,身形款款步入内殿,却见孟戌安正靠在夜瑶侧腰,夜瑶一手扶着他,一手抚在他的额头上。

    “王爷!”她惊声喊道。

    她和五殿下从小青梅竹马,多年来,抚养殿下的娴贵妃不止一次说要纳她做儿媳妇,殿下待她也日渐亲厚。她甚至从未想过,人生有嫁给他做王妃之外的任何可能。

    陛下赐婚,准王妃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庶人。他领受了,她却不甘心!

    从盛京偷偷来到衮州,她第一次见到陛下亲封的睿王妃——夜瑶。准王妃很美,很客气,说话、行事一板一眼,时时与五殿下相敬如宾。她很高兴,因为她知道,自己对殿下的恋慕,远非一个王妃的头衔能及。

    她要留在这儿,殿下依了。

    夜瑶蠢得可怜,待她很周到,也很信任她。一切顺利,只要略施手段,她就能同时得到王妃之位和殿下的怜爱。

    ……

    可是,自从夜瑶死里逃生回来,一切都开始不对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主动请嫁给河伯。原本只觉她蠢,现在看……她可能疯了!可是为什么殿下好像也疯了!

    ……

    “嘉汐,怎么了”

    孟戌安回过头,一如往常平淡地问:“早膳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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