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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良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南风歌
凤照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肯定是碰上他姐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还真敢伪装成他的身份出来乱晃啊!
凤照棋心里跳脚,却还要掩饰地笑道:“呃……我……我比较通畅。”搬出如此自毁形象的解释,向来以成熟稳重形象示人的凤大少爷心痛得简直想要流泪。
凤照钰,你欺人太甚!
几人也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太多,邀请凤照棋一起往小花园里赏景谈事。
凤照棋怕再出现刚才那种事。虽然只要他们不同时出现在人前,应该没有人会怀疑什么,但是为免除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还是先躲一躲,让他姐一个人在外面晃个够!
萧御听不到弟弟内心的控诉,在路上拉了几个丫鬟问清了路,便朝着李知府招待诸位官员的小阁楼走去,那种场合应该能听到些有用的只言片语。
对于他目前的处境,只要是来自外界的消息,无论什么都是宝贵的。
凤照棋作为凤云飞的长子,凤云宁的侄子,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在这里还是很受重视的。因此他进了阁楼之后,竟也有几个胡子一把的官员上前来招呼了两句,他们谈论些时局政势也不避着他。
屋子里的人基本上分作三拨。
一拨人围着李知府在庆贺寒暄。那李知府的长相看上去倒是十足正派,一把美髯垂在胸前,理得整整齐齐,文质彬彬,双眼清亮,客气地与上前来凑近乎的官员应酬着,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为虎作伥的奸臣爪牙。
一拨人自己围了个小圈子,萧御凑过去听了听,基本上都是在为李家和大皇子歌功颂德。从李知府那边拍完马屁退下来的大小官儿们就往这儿来凑作一堆。从他们的谈话里萧御还得知了一个消息,据说只有五岁的小太子先天不足,最近越发体弱了,只怕活不到成年。万一小太子没了,大皇子既有皇帝的偏爱又有正统的身份,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储君了。
萧御总觉得在其中闻到几分阴谋的味道,只不过皇家之事离他太过遥远,他是管不着的。
还有另外六个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每人面前看着一盏茶,沉默无语,谁也没有出声。不但没人上去奉承李知府,偶尔有人的目光撇过去,反倒是十足地不屑。
萧御猜测,这些人应该还不是李党之人。只是——看看那边热热闹闹数人簇拥的光景,再看这边聊聊几人冷冷清清,这小小的淮迁城里尚且如此形势,可以想见李家的权势有多么枝繁叶茂难以撼动了。
萧御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手里端着下人奉上的茶盅,不留痕迹地打量着那边的六个人。
看这朝局的形势,李家和李贵妃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将这天下都收归囊中。
政治斗争本无对错,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萧御却本能地反感李家人。也许是因为李家跟凤云宁是一条道上的,也许是因为那个素昧谋面的稚弱小太子。
无论如何,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所谓的天生体弱,还不知道背后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萧御对那种不惜向孩子下手的卑劣嗤之以鼻。
正想着,却见门外走进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人二十多岁的模样,看上去气宇轩昂,一身正气。
那人穿着一身捕头的制服,腰挎钢刀,身后跟着两名捕快,走进来先到李知府面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属下已带人将府衙四处巡检完毕,布了几处暗防,以保诸位大人人身安全。”冷冰冰地说完又是一拱手,昂首退到一边。
李知府对他的无礼态度并无不快,倒是他身边有一个人指着那年轻人训道:“周昭!你什么态度?!这满屋子的大人哪个不是你的顶头上峰,你就是这种态度?!平日里在本官面前拿腔作势就算了,本官懒得跟你计较。在这么多大人面前你也敢如此不敬?!是谁给你的胆子!”
萧御看向那人,竟是那天到凤府里做客的胡知县。
这周昭如果是淮迁县的捕头,那就是胡知县的手下,怪不得要他来出头。
李知府摆了摆手,笑着圆场:“算了,周大人年少英才,为人正直,本府最是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便是有几分桀骜不驯也是应该的,方是少年本色。”
胡知县见李知府这样说,也不便再多嘴什么,只是不善地瞪了周昭一眼。
“滚下去好好办事!今天要是出了一点闪失,本官唯你是问!”
周昭沉默地一拱手,转身就走。
倒是一条汉子,萧御在心里默默点头。
坐在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人突然出声叫住他,周昭交待两名捕快先出去,自己朝那人走去,拱手施了一礼。
“鲁大人。”周昭面色显然柔和许多。
鲁大人?难道跟鲁明月有点关系?
萧御悄悄地朝那边凑了凑,听着他们说话。
那鲁大人叹道:“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个脾气。你父亲可好?”
周昭道:“多谢鲁大人挂怀,家父很好。”
“他还在胡不云手底下当着典史呢?”
周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鲁大人又与他寒暄了两句,末了道:“你跟你父亲说,我鲁峰永远是他的兵,如果有任何难处,千万不要瞒着我。”
周昭仍旧点了点头:“多谢鲁大人。”便告辞离去了。
这不明不白的几句话,萧御也摸不着头绪。眼看着阁楼里的众人已经在李知府的带领下准备前往设宴的大厅,估计是没得打听了,萧御也准备撤回后院去了。
刚一出阁楼,却见那周昭正在路边低头吩咐几个捕快什么事情,眼角瞅见萧御,竟是抬头向他看来。
萧御觉得这年轻人是正直不阿之人,心里十分欣赏,因此向他笑了笑。
没想到周昭居然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实在称不上和善。
萧御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人跟凤照棋有什么瓜葛?
却听周昭冷声道:“凤家大少爷,竟有偷听别人谈话的癖好?”
萧御有些汗颜,刚才他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竟然被人发觉了,不由得有些脸红。
“抱歉,我并无恶意,只是……”
周昭根本不听他说话,打断他的声音道:“莫不是凤院判指望你再寻点罪证出来交给李国丈,再治我周家的罪?那他也实在是所托非人了。”说完鄙夷地看了萧御一眼,按着刀柄转身走了。
原来是政治立场的问题,不是个人恩怨,那就没办法了。萧御有些无奈,却也不好再去解释,只能继续朝后院走去。
刚走到垂花门边,就被躲在那里的凤照棋一把拉住,怒视着他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好了好了,换你去了,正好到饭点。饿了吧,乖,快去吃饭,吃完早点回家。”萧御拍了拍凤照棋的脸颊哄着他道。
凤照棋脸色通红,撩开他的手:“别把我当小孩子。你也太大胆了,快点回去把衣裳换了,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萧御笑着点头应了,凤照棋这才放心地朝宴厅走去。
萧御到小林子里找到百灵,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衣裳换下来,交给百灵包好,理了理头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走,咱们去园子里……”
话还没说完,却听外面传来一阵紧急的高呼声。
“来人啊!有刺客!保护大人!”声音未落便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呼喝和刀剑相击之声。
萧御一怔,没想到天还没黑就有刺客现身,这刺客也够胆大的。不过这个时候正是人容易放松的时候,只怕更容易得手。
萧御带着百灵匆匆赶往会客厅,李夫人正带着众仆俾在那里安慰着惊慌失措的众人。
“大家不要害怕,今日胡知县特意派了周捕头带着捕快在府里布防,一定会捉住刺客的!”
只是她的话却没什么安慰作用,众女眷仍旧乱作一团,有人想往外跑,有人想往里挤,有人还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这样下去就算刺客不来,这些人自己也会挤出个事故来。
萧御扬声道:“大家不要害怕!刺客是冲着李知府去的,不会来后院伤害女眷!就算要抓人质也只会抓李夫人,你们慌什么?!”
他这样一说,众人倒都听了进去,只觉得十分有道理。
是啊,李知府前段时间杀了好多乱党,这刺客多半是逃脱的乱党来找他报仇的,跟她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她们有什么好慌的?
只不过李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让两个丫鬟搀着,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得,腿一软差点摔倒,狠狠地瞪了萧御一眼。
萧御猜得不错,刺客果然只在前院盯着李知府下手,后院里在一开始众女眷自己乱过一阵子之后,便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没有手表,萧御感觉上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便有小厮跑过来向李夫人汇报:“夫人,刺客已经被抓了!已经安全了!”
李夫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抓住小厮急问道:“老爷怎么样?老爷伤着没有?”
小厮摇了摇头:“老爷没事,多亏了周捕头带人保护。不过周捕头受了重伤,手臂都快被砍断了。现在正急召全城的大夫来府里为周捕头治伤呢!老爷让我问问夫人,还有没有从京城里带来的上好伤药,快快送到前面去,先止住血再说。”
小厮说完就跑走了,李夫人一迭声地叫人去库房里找药。萧御心里一动,抬步就朝前院跑去。
“姑娘,你又干什么去?!”百灵一个错眼就见自家姑娘又跑走了,气得直跺脚,急忙追上前去。
萧御回头向她喊道:“百灵,找个人骑马带你回家,你去把我的急救箱取来!要快!快点去!”说完一双长腿加快了脚步,很快把百灵远远地甩开了。
百灵停下来跺了跺脚,随手拉住一个神色匆匆从她身旁经过的婆子:“大娘,找个会骑马的人来带我,我知道哪里有神医!”





御赐良医 第31章 我是大夫
萧御一路跑到前院,这一次他连遮面的幂离也没戴,四散在院子当中的宾客惊讶地看着面前飞奔而过的少女。
凤照棋一看到他,眼皮狠狠地一跳,连忙上前把萧御拦住,一把拉到了墙角后面,张开双手挡住别人看向萧御的视线,气急败坏的地低声吼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出来,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啊?!”
萧御现在没心思逗弄凤照棋,拉着他的手道:“听说有人受了重伤?人在哪里呢?”
凤照棋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救过两回人的事情,无奈地道:“淮迁城的名医都来了,秦老大夫和秦小大夫也在,又用不着你,你何必去管呢。”
“我知道,如果没事的话我肯定不说话。”萧御笑了笑,扯扯凤照棋的衣袖,“带我去看看吧。”
凤照棋叹了一口气,知道说服不了姐姐,索性自己带着她过去还好一些,又探手从怀里扯出两块帕子来系在一起,给萧御遮面。
萧御十分无语,只能任他动作。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两块帕子?别是有什么奇怪的倾向吧。”萧御斜眼看着他。
凤照棋不知道他嘴里的“奇怪的倾向”是什么,总之听着就不是好事,直觉地否认道:“这又不是我的!”
萧御狐疑地道:“那是谁的?”
凤照棋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扎好了遮面的布巾,拉着萧御朝外面走。
“走了,废话那么多,就会给我添麻烦!”
凤照棋带着萧御一起行至一处厢房外,李知府等人都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鬟捧着热水进去,又把盛着沾血布巾和血水的盆子端出来。
从半开的窗口可以看到那周昭正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但人还是清醒着的。
他右手的袖子被剪断,露出受了伤的手臂,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怖。
凤照棋微微皱起眉头,鼻子里闻到的隐隐血腥味也让他十分不适,转头一看身旁的凤照钰,却见她面上一丝异色也无,反而看得十分专注。
这个姐姐到底是在什么样艰苦的条件下长大的啊?连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可以面不改色。凤照棋头一次深深地怀疑起那凤三太太对他的姐姐是不是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不然一个正常的姑娘家哪里会像她这样,好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似的。
萧御见周昭的上臂处扎着一条布巾,伤口在小臂的二分之一处,几乎完全被锐物砍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还在连着。
布巾应该是用来压迫近心端的血管以止血,大夫们的处理还是很及时的,周昭身为武人自己应该也懂得不少急救知识,因此他看上去并没有大量失血,只是微闭着双目倚在床边。
古代可没有局麻的方法,那样的伤口一定十分疼痛,周昭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该赞他是条汉子还是该说他逞能了。
几个大夫在屋子里围在一起辨症论方,基本上有两个治疗方案,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认为应该用程大夫的法子,首先截离断肢,用烧烙之法止血,再辅以祛邪扶正之方,以石榴花半斤,石灰一斤,捣细为散,用敷伤口上,以帛裹之。之后观其脉相,查其体征,三天之内若无高热,伤口无溃脓,即可安然将养。”
萧御惟一认得的秦老大夫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烧烙之法剧痛之甚,是人所不能忍的。况且是这样大的伤口,痛苦更甚,这哪里是治伤,用刑还差不多。”
“那秦老大夫以为如何?”
“《伤科补要》上说,凡金疮初治,轻者,当出血之时,用止血絮封固伤口,急止其血;重者,筋断血飞,掺如圣金刀散,用止血絮扎住。如今周捕头之伤,正是筋断血飞之重伤,应在断处敷圣金刀散,以帛裹之,以干净布巾包封,每日换药,直至伤口痊愈。”
程大夫却道:“秦老的方法虽温和,可是伤口自行痊愈之前,血肉外露易感邪祟,若有风邪入体,只怕药石罔效啊!”
一时间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周昭睁开眼睛,出声打断他们:“诸位大夫不用商议了,哪种法子快速有效,就用哪一种吧。那一点疼痛,在下忍得。”
众位大夫面面相觑,最后秦老大夫摇头退到一边,程大夫已经净了手,吩咐徒弟去准备火炉、烈酒和烙铁,自己捏起利刀,准备上前将残连的断肢切断。
真的要用烧烙法治伤?!
萧御瞪大了眼睛。烧烙法是可以止血,还可以一定程度地抵抗感染,可是这样大的开放性伤口,又没有麻醉,那种疼痛简直是非人的。再说万一程大夫没有把握好尺度,烙得深了或者浅了,伤到正常组织,到时候就不只是切割伤,还要再加一级烫伤,更难处理了。
“等等!”眼看着程大夫的刀已经要落到周昭的断臂处,萧御忙出声阻止。
不等萧御走进屋去,此时李夫人也正好带着一群人从院门外进来,手里亲自端着一个木匣子,递到李知府面前。
“老爷,这是我们从京城里带来的伤药!都是宫中赏下来的,全在这里了。”李夫人气喘吁吁地道。
李知府忙将匣子拿给屋子里的大夫,见一个面覆巾帕的少女立在门边,眉头微微皱起,道:“小姑娘,先到别处玩去吧,别妨碍大夫为周捕头治伤。”
凤照棋忙走到萧御身前,向李知府行了一礼:“知府大人,唐突了。这是家姐,她对于医术一道也略知一二,对于周捕头的伤势也十分担心,所以才会有失礼数。大人莫怪,晚辈这就带她离开。”
李知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凤照棋连拉带拽地把萧御拉到一边,低声道:“姐,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如果是别的人,我都不会阻止你。但是对周家你不能这样鲁莽。如果你治好了他还好,如果治不好,周家本来就对凤家多有怨言,到时候周家人定会认为你是故意害了周昭,恐怕会挑起两个家族的争斗。”
萧御便想起来周昭对他说过的那一席话。周家的沦落好像和归服于李家的凤云飞有些关系,所以周昭才会这样仇视凤家人。若他不能将周昭治好,只怕真的会如凤照棋所言,挑起周凤两家的争端。
而对于能不能治好,若是在现代手术台上,有显微镜,有各种精细无比的器械,有专业的助手和护士,最重要的是有抗生素,像这样锐器切割的齐整伤口的再植手术,基本没有难度。
可是现在,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
只听凤照棋问道:“姐,我只问你一句,你有几成的把握治好他?!”
萧御微微垂下眼睫:“五成。”
凤照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揽着萧御的肩头:“既然这样,姐姐,你不能为他治伤。”
屋子里的大夫暂时没有去动周昭的伤口,先将李夫人送来的药品打开来辩了一番。众大夫商议之后取了其中一剂药,以开水冲服,喂给周昭喝下。不多时周昭便有些昏昏然,不那么清醒了。
“这样可以减轻周捕头一些痛苦。”秦老大夫长叹一声道。
萧御还在心里仔细思量,肩膀上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萧御回头一看,竟是戴着幂离的鲁明月。
“原来你跑这儿来了,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鲁明月热情地拉着萧御的手道。
萧御有些无奈地任她拉着,却见院门外突然来了不少人,很多都是长纱遮面的千金小姐。
“怎么都来了?”萧御疑惑道。
鲁明月撇了撇嘴:“我是来找你的,她们是来祈福的。”
“祈福?”
鲁明月道:“对啊,听说周捕头为了抓刺客受伤很重,正好有一个姑娘是跟着了尘师太学过佛法的俗家弟子,所以她说要来替周捕头念经祈福,其他的小姐们自然也不好意思闲坐着,就一起来了。”
院门边的游廊里,一群身姿妍丽的妙龄少女们站在一处,已经开始低低地念颂起经文。那来自经文本身的自带古朴肃穆的发声似乎果真把院子上空污浊低沉的空气驱散了一些,院中众人看向这些女孩子的目光不由得越发和善起来。
不管她们是单纯因为关心伤者,或者出于别的目的前来颂经的,那经文的声音真的有一种涤荡人心的力量。
眼看着程大夫拿起尖刀走向床边,让两个徒弟按住床上躺着的周昭,准备开始下手切离断肢。
周昭虽然已在半昏的状态,武人的毅力却让他仍旧保留着一丝清明。他微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右臂,面上终于显出一丝他清醒时绝对不会流露的脆弱和痛苦。
萧御看着那样的周昭,只觉得心头一重。
周昭是一名武人,他面对李知府时也敢那样桀骜不驯,除了因为李知府是李家人之外,更重要的大概还是他有所依恃。他的依恃就是他的才华、他的功夫吧。失去一条右臂对于他的打击,恐怕要比寻常人更甚百倍。
模糊的视野当中,刀尖已经落在鲜红的断裂的血肉上,周昭咬紧了牙关,却固执地不愿意转开视线。
他不怕失去一条右臂,他怕的是失去自己的锐气,自己的骄傲。
他是一名武人,他曾是整个朝中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却因为权臣陷害皇帝昏庸,让整个周氏一族都被牵连获罪。
如果上天非要让他在失去那么多之后,还要继续剥夺他所剩无所的财富和倚仗,他也定要亲眼看着它是如何被毁去的。
周昭似已感觉到了刀锋冰冷的触感,他并不觉得疼,只是视野当中渐渐浮起一层血色。
在这样的混沌当中,一道清洌的声音犹如划破黑暗天际的闪电一般,突然响在他的耳边:“等一等,这并不是最佳的治疗方案,我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是在做梦吗?那个声音说……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周昭只觉得心头一松,一直深压在心底的脆弱也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升腾而起。
他不怕挫折,也不怕失去,他真的不怕。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放弃努力,不会放弃心里的抱负。他担负着周氏一族所有的希望,所以无论遭遇什么,他永远不会放弃。
可是,如果真的不用失去,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帮助他保留下他所余不多的倚仗和财富,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地帮助他……
周昭的意识终于抵抗不住药物的侵袭,彻底陷入沉睡。
两次三番被打断,执刀的程大夫也已经焦躁起来,不善地看向出声阻止的人.见只是一个少女打扮的姑娘,程大夫不由得更加生气了。
“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不要在这里干扰我们救人!”
秦老大夫却是有些意外:“这是……凤大姑娘?”
秦竟已经迎上前来,低首行了一礼,目光没敢放在萧御的身上,语气却是十分兴奋。
“难道凤大姑娘有更好的救治方法吗?!”
他亲眼见识过凤大姑娘救醒溺水而亡的人,又听闻白马寺里她在别人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子反而救醒中毒者的事情,秦竟觉得这位凤大姑娘所掌握的医术与他们都不同,也许这一次也能够另僻蹊径呢?!
程大夫怒道:“秦小大夫,你竟然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胡话?!让她绣花可以,让她治病救人,简直是笑话!”
萧御已经抬脚迈进屋里,凤照棋拦住他急道:“姐姐,我刚才的话你都没听到么?!”
萧御轻叹了一声,看向凤照棋:“照棋,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
凤照棋瞪大了眼睛:“你觉得不重要?!他伤得那么重,万一治的时候出点什么状况,你有可能挑起两个家族的争端啊!你居然说这些不重要?!”
“是,不重要。”萧御面色清冷地看着他,“如果我决定不去医治他,也不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只会是因为我觉得别人的治疗方案更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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