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波波
他至边疆,自然不能携李腾空,临别之时,李腾空依依不舍,他曾经乘机想问李腾空在大婚之日写与寿安的究竟是什么,却仍然被李腾空一笑打发了。
船从长江转入支流安乐溪(赤水),到了能州(蔺州)之后停下,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迎接,叶畅问道:“人还在此否?”
“这些时日都闭门不出,据说是在读书。”来人恭敬地道。
“带路吧。”
那人引路向前,这能州乃是羁糜州,汉人数量并不多,只是在河畔为生,这能州城便也位于河畔,仅以一土围相护,土围高度还不及胸。围子里大约百余户人家,参差散落,杂乱无章。叶畅在那人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土围,又行了里许,见一片竹林,掩映着一排茅屋。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令人俗——十一郎,这里所居者,必非俗人啊。”李白一见这里,心中便生欢喜,笑着对叶畅道:“你如今居处,却是无半根竹影,汝乃俗人矣”
叶畅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看起来那排茅屋就在眼前,但行起来却要走田垄间的小道,弯弯曲曲,好一会儿。小道两边,有数十亩水田,十余个农人,正在水田中耕作,见到他们,这些农人却没有能州围子里那些人一般齐凑上前看热闹,只有一人行了出来
“此地主人,想来颇通教化,教得这农夫,都懂礼仪。”见那行了出来的农人远远便施礼,李白心中暗想。
“敢问诸位客官来此何为?”那农人施完礼之后,不慌不忙地说道:“此地并无道路,莫非客官是来我隐贤庄?”
“正是,听闻隐贤庄主人乃当世大贤,故此前来拜谒,以求赐教。”叶畅上前道:“敢问贵主人在否?”
那人再拱手:“家主人不见外客……”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识得某家?”不待那人话落,萧白朗上前道。
李白心中讶然,萧白朗虽然在叶畅的婚礼上充任勾当障车,但是李白知道他是市井出身,名声并不彰显,为何抢在叶畅之前去问对方是否认识自己,这不免有些自大了吧。
果然那人打量了萧白朗一番,却摇了摇头:“不识郎君。”
“某与贵主人有旧,不算外客。”萧白朗看了看此人身后的那群农人,觉得没有自己认识的,便拱手道:“既是如此,某就自己上前扣门了。”
“客人请自便。”那人看了看众人,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农人们这时便围了上来,那人此时不慌不忙又补充道:“不过庄子狭小,容不下这许多贵客,还请随行之人留下。”
听得这番对话,李白心里更是讶然,这些农人行动之间,显得极为精悍,而这般要求,也分明是怕他们这一行不怀好意。他知道叶畅的脾气,便向叶畅看去,却见叶畅一摆手:“太白兄是要随我去的,三哥、叶安,萧兄,就我们五人吧。”
其余伴当便都留在水田这边,叶畅等五人下了马,继续向前而行,终于到了庄前,却见庄门紧闭。这庄子远看不大,近起来,还是住着二十余户人家,错落有序,如同军营营帐一般,中间拱卫着一处稍高大些的茅屋,想来就是那位叶畅口中大贤所居了。
只不过此时门户未开,庄中也没有人往来走动,便是小娃娃,也不见一个
“这庄子有些古怪……”李白心中暗想。
他们正要敲门,忽然听得有人唱道:“严风吹霜海草凋,筋于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帝。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听得此诗,李白大喜,这正是他之作品他向歌者望去,却见一樵夫,虬须环眼,身体壮硕,一看就是极勇猛的样子。李白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汉子,好男儿
也唯有这般汉子男儿,才能唱出他那诗中之味来
此时他心中更加好奇,看这樵夫,亦为庄中之人,当是那位隐居大贤所教化之辈。也不知那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左右都是这般良质美材。李白周游天下,见贤达者不知凡几,而能与之并论者,不过寥寥数人。
叶畅可以算一个,至于其余……一时之间,李白也想不出来。
盛唐夜唱 第340章 岂因私怨致国殇
那樵夫长歌而来,吸引了众人注意力,以至于他身后一个背着渔篓的汉子,仿佛成了他的影子,被众人所忽略。
他到了众人面前,还未说话,那边萧白朗已经跳了出去:“王羊儿,可识得你家爷爷我”
樵夫斜睨他,不屑地道:“手下败将,如何不识,几年不见,瞧你胖成那模样,还能在球场上跑么?”
萧白朗“哼”了一声,却知道此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又向樵夫身后的那汉子拱手:“原来是蔡先生,一向少见了。”
被称为蔡先生的看了萧白朗一眼,然后转向叶畅,神情变得冷竣起来:“可是叶大使在前?”
“区区正是叶畅。”
“啊呀,这便是那狗奴奸贼”听得他这样说,那王羊儿顿时跳过来,挥手便是一拳,向着叶畅头部擂去。
叶畅早有防备,退了一步,在他身边的善直一伸手,与王羊儿胳膊交在一起,两人同时抓住对方,吐气开声,嘿的一下,善直的身体飞将出去,摔出了足足有两丈远
叶畅眉头一拧,而跟着的众人也全部是大惊。
善直神力,在叶畅手下当中,可谓无双无匹,而且他又精通技击,单打独斗就是南霁云这般勇将也要退避三舍。从来只有他摔别人的,还不曾看到有人在角力上占了他的上风,今日却被那虬髯汉子摔了出去
不过那虬髯汉子也吃了点亏,故此身体僵了一僵,没有来得及乘机追击叶畅。叶畅旁边的李白已经拔剑在手,挡在叶畅身前,剑芒吞吐,有如蛇芯
李白绝不是只会读书写诗的迂腐文人,上马可提剑,下马能提笔,他的剑术亦是精妙,而且他也有杀人的胆量与决心,故此这剑芒一迫,逼得虬髯汉子不得不止步。
“狗贼,待爷爷拿兵刃来”那虬髯汉子嗷一声叫,晓得不能吃眼前亏,转身便跑了。
萧白朗在身后呼了几句,却都没有用处,那王羊儿已经消失不见了。萧白朗又向那位蔡先生行礼:“蔡先生,快快拦住他,莫让这莽汉子做出傻事来
“这天下能拦住他的,唯有一人。”蔡先生摇了摇头,自顾自地道:“却不是我。”
萧白朗还待再说,那边叶畅却已经扬声道:“修武叶畅,前来拜谒王公,王公何吝赐见?”
这“王公”一出,那蔡先生脸色微变,而李白更是腾的一跳:“这……这是王公居所?”
“两年之前,王公自播川太守迁作能州太守。”叶畅道:“能州与播州只是一山之隔。”
这位大贤,也就是叶畅口中的王公,竟然就是已经从大唐军政舞台上消失了数年之久的王忠嗣。
王忠嗣是被作为韦坚、皇甫惟明同党而处置的,韦坚、皇甫惟明已死,唯有王忠嗣被贬往边远外郡为官。叶畅来拜访王忠嗣,却要冒不少险,别的不说,外间都在传言,是他向天子进了谗言,才令王忠嗣等蒙受冤狱。
对此叶畅虽然否认过,可是相信他的人并不多,如今他是李林甫的女婿,愿意相信他的人就更少了。
随着他的声音,整个小庄子都被惊动了。
“叶畅在哪?”
“叶畅狗贼休走”
“无耻奸贼,竟然敢出现在这里,今日非诛之不可”
一片叫骂声里,十余名汉子从村里冲了出来,他们各执刀兵,瞬间便将叶畅等人围住。
刚刚拿着自己的兵刃,一柄长陌刀冲回来的王羊儿看到这一幕,反而下不了手了:“这……这是啥子回事?”
兵刃所指,李白只觉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叶畅来拜访的大贤竟然是王忠嗣,更不知道,来拜访一个人也会惹来性命之忧。
他瞄了一眼叶畅,发觉叶畅神情却是淡然,非常镇定,而且这种镇定绝非伪装出来的。
“王公治军,果然名不虚传。”见众人只是围着自己,却没有一人真挥动兵刃,叶畅微笑着说了一声,然后将指着自己的一柄长矛推开,径直向里走去
“站住,你想做什么”那蔡先生神情肃然地喝道。
“连同我在内,只有五人,而且并未执长兵。”叶畅拍了拍手:“王公面对突厥人千军万马,尚且夷然不惧,莫非还会怕我们这五个人?”
“呸,果然伶牙俐齿,一望便是进谗言的货色”那王羊儿气急叫道:“让我去杀了他”
“慢来,慢来,你方才所唱之诗,乃某所作,专为王公边疆大胜而贺……你以这陌刀对某,岂是待客之道?”
叶畅不惧,李白自然不会输与他,将剑收起,他迎着王羊儿手中陌刀而去
“你……那诗分明是我家主人教我的……”
“这位莫非就是青莲居士?”听得李白这样说,蔡先生不禁讶然:“这……青莲居士怎么与……”
还没有说完,那边听得有人咳了一声,众人立刻肃然,众人望去,却见一中年男子,相貌清瘦,脸带病容,背手而立。
“各做各的去吧。”那人说道。
众人顿时散去,便是那王羊儿,也只是恨恨盯着叶畅,一步一回头离开。叶畅没有理睬这些人,而是看着这位中年男子。
他应当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看上去有些老,与他的实际年纪相比,要大上十余岁的模样。而且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叶大使要见我,为何不语?”王忠嗣缓缓说道。
“来得冒昧,对王公闻名久矣,当初亦曾有书信,却不想王公竟然是这般模样。”叶畅也道。
当初王忠嗣写信召他,让他去教足球戏,他未能前去,结果萧白朗代他前往,此后萧白朗为中间人,他们二人其实通过一些书信。后来在长安城中,双方阵营不同,亦有角力。但真正见面,这还要算第一次。
对于此人,叶畅相当佩服,唐中期名将,大半出于他的部下,仅此一点,便可以看出,他乃真正的帅才,而不仅仅是破军夺城的将才。
王忠嗣微微一笑:“大使此来,可是李相不放心,欲取我之性命?”
他话声才落,那王羊儿又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厉声吼道:“他敢”
“退下,这世上,除了谋朝纂位,还有什么事情是李相公不敢做的?”王忠嗣喝退王羊儿,但话语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怨气。
这也难免,正值建功立业的年纪,也终于有了名扬青史的机会,却只因为政客们的内部倾轧,他这样的名将便被打发到潮湿的播川、能州,在这里等死,他如何不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叶畅正视着王忠嗣,缓缓说道:“某与王公,并无怨仇,攻讦王公者,并非为某,王公以为是否?”
王忠嗣略一犹豫,缓缓点头:“确实并非你。”
“韦坚、皇甫惟明,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此事当属实,王公以为是否?
这个问题叫王忠嗣好生为难,他自己心中有数,韦坚皇甫惟明即使没有图谋不轨,但至少以边将之身勾联太子李亨,意欲挟军权而自保,确实是犯了朝廷大忌。当时的情形,甚至有可能让太子李亨都一起垮台,李隆基只追究了他们几名大臣边将,却放过了李亨,应当说还是给他留下了余地的。
沉吟了会儿,王忠嗣伸手延客,叶畅跟着他便踏入庄子里。
这庄子二十余户人家,除了王忠嗣自己之外,其余都是他昔日部属,不愿意离他自去者,就都跟随他来此。
中间稍大的屋子,便是他的宅所,他待罪之身,虽然有个官职,实际就是领一份薪俸吃饭罢了。能州人口稀少,他能管的事情也不多,故此才能这般清闲。
“王公身体不适?”叶畅见王忠嗣神情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
王忠嗣有些苦涩:“瘴疠之地,久居自病。”
“且待我为王公把脉。”
这几年跟着骆守一身后学医,叶畅虽然谈不上医道高明,却能勉强为人把脉了。把完脉后,又看了看王忠嗣眼睑、舌苔,叶畅心中微微一凛。
王忠嗣身体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但并不是他身体本身的缘故,而是心病。
闲置已久,丝毫看不出希望,而且对于政治的失望乃至绝望,都让他不再爱惜自己的身体,故此身体迅速衰朽下去。
“叶大使此来,不是奉李相之意来取我性命,又是为何?”王忠嗣问道。
“是来向王公问计。”
“什么?”王忠嗣讶然,看着叶畅一脸诚恳模样,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虚言作伪,良久之后,他喟然一叹:“论胸襟气魄,吾不及汝远矣”
他对叶畅还是有些怨气,叶畅明知此怨气,却仍然敢来向他问计,这心胸,在他所见之人中算非常杰出的。
“南诏之事,于系到数万将士生死,于系大唐南疆安定,岂可为个人私怨而置数万将士于死地?”叶畅道:“叶某非此等人物也,王公亦非此等人物也。故此叶畅与王公,可求同存异。”
王忠嗣只觉得叶畅这番话简直说进自己心坎中去了——不,这句话分明就应该是自己说的他与叶畅只算是初次交谈,可仅凭这一句话,他就大生知己之感。心中不禁感叹,若不是韦坚、皇甫唯明乱来,叶畅原该是他们这一阵营者,如果真能如此,他必请天子将叶畅调至他身边,亲手教导,为大唐十几年后再添一名将。
不过旋即他又自嘲:哪里需要他教导,叶畅在辽东威名远扬,已经是如今大唐的名将矣。
“既是如此,某知无不言。”王忠嗣道。
他们谈话之间,便已进了屋子,宾主落座,叶畅注意到王忠嗣这里显得非常简陋。王忠嗣幼长于宫中,如今却落魄如此,他心中郁气不解,也是难免的事情。
“南诏此次背唐,不知王公何以教我。”
“若你是南诏,此时当如何?”王忠嗣反问道。
这个问题,叶畅早就思考过,此时南诏已经攻下了姚州城——事实上在李林甫得到南诏背叛的消息时,南诏便已经偷袭姚州得手,而在罢免鲜于仲通的消息抵川之前,鲜于仲通已经与南诏战过一场,所率三万剑南兵,折损过半,更损失了大量军械与物资。
故此叶畅抵达之时,剑南已经震动不安,军士士气低落。
“我若是南诏,自是卑辞求和,去虚名而占实利,先将姚州占稳再说。若是朝廷允降,便假意归降。另外就是遣使者与犬戎相通,若朝廷不允降,则与犬戎夹击剑南。”
“此乃大略,朝廷大军来攻,南诏当如何应之?”
“以一腹心之将,于步头路阻安南都护之兵,以安后方,自领大军,让出姚州,于山道之中骚扰伏击,截阻粮道,待朝廷兵马疲惫之时,再择地决战。
“若朝廷分兵,绕点苍山,直指太和,如之奈何?”王忠嗣听得叶畅这般说,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山川即其屏障,林木为其耳目,朝廷分兵,南诏岂有不知之理,当亦遣一心腹之将,仍旧弃城不守,于山川莽林中骚扰,断绝粮道,先破一路,再取另一路”
“幸哉,汝非南诏之人,否则我唐军无片甲还矣。”王忠嗣长叹了一声:“你既知此,当有备而来,不知你欲如何行事?”
李白听他们说战略战术,如此细致,不禁有些赧然,无怪乎叶畅对于他路上的进言不置可否,确实,他说的都是对的,但都缺乏可行性,叶畅如今需要的,乃是可以⊥他在战术上击败对手的计策。
“我虽略有谋划,却不熟此间地理,不知此处人情,故此来向王公求教。
“欲胜蛮人,须用蛮人。”王忠嗣沉吟了会儿,然后才说道:“能在南诏群山莽林中击败蛮兵者,唯有蛮兵自身。皮罗阁统一六诏为时尚短,大唐天威于六诏中卓显,故此须缓进军、威凌逼之,广赐赏、分而化之。阁罗凤尚有一弟诚节,可取之以为南诏王,使其谕阁罗凤诸将,令其叛阁罗凤。原先五诏余族,亦可许其自立,凡愿弃阁罗凤而就大唐者,皆与爵赏。另遣一大将,于清边城、保宁都护等,威胁犬戎,使其不能全力施救……”
盛唐夜唱 第341章 时机只与有备者
王忠嗣的战法很简单,就是凭借大唐雄厚的国力,逼使犬戎、南诏都不战而败。
莫说南诏,就是将南诏与犬戎绑在一起,再乘以个十,其国力与大唐相比,仍然有相当差距。或许他们能纠集数量与大唐相当甚至还多于大唐一时的兵力,但他们不可能长时间用这兵力做战,否则兵方的生产生活就会崩溃。
听得他这般说,李白心中顿生佩服,不愧是让胡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战国之时,李牧却匈奴,大约也是这般战略吧。
这样下来,只需要三五年,南诏的国力会被耗尽,国中叛乱四起,阁罗凤手下的大将会迫不及待将他的脑袋献来。
他看叶畅神情,叶畅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的认可。
“若能诛阁罗凤,云南可安否?”叶畅又问道。
“军略我可为汝参谋一二,政略当世诸公中,岂有胜过汝者?”王忠嗣笑着道:“你《边策论》、《国富论》二篇雄文,我拜读久矣,方才之略,亦是自此二文中得之,想来你心中应是早有成策了。”
李白心中又是一动,他喜好华章辞文,叶畅的《边策》、《国富》二论,他也都有买过,但是两篇文章文辞浅白,他看不大上眼,而其中内容更是涉及到许多经营锱铢之术,更非李白所喜。故此他草草翻看,观其大略,未究其详。现在听王忠嗣的意思,对于叶畅的这两篇文章甚为推崇,这让李白暗下决心,要抽出时间来仔细揣摩这两篇文章了。
“不瞒王公,来此之前,我确实有个草略,得王公指点应证,我如今信心十足了。”叶畅道。
“唯一可虑者,非在边关,而在朝中。”王忠嗣盯着叶畅好一会儿,然后悠悠道。
他是极聪明之人,知道叶畅乃是李林甫所倚重之辈,虽然尚不知叶李联姻成婚之事,却也明白,叶畅这个时候被打发到剑南,必是朝中出了什么问题,李林甫不得不为之。
若真是如此,叶畅最须要担忧的,确实不是南诏,而是朝中可能发生的变故。
叶畅笑了笑,没有回答。若是李林甫与杨钊的矛盾没有爆发,他被打发到剑南来收拾南诏,倒是有后顾之忧,现在么,李林甫巴不得他在这里牵制住杨钊,而杨钊巴不得他能获胜好让自己早些回到长安,双方都会与他方便。
“今日得王公指点,快慰平生,他日还当来拜谒,请王公不吝赐教。”两人话说到这里,当说的、当表露的都已经表达出来,叶畅起身道:“王公,晚辈有一句话,还请王公勿怪交浅言深。”
“说。”
“王公正值壮年,为何摧残己身?国家多事之秋,王公且隐于竹林泉田之中,多则十年,少则三五载,必有请王公出山为国效力之时。为大唐,为天下百姓,王公都当惜此身躯。”
叶畅说这番话时,那位蔡先生正好入内,听得不由动容。
叶畅观察得不错,王忠嗣这年余忧惧缠身,颇不自惜,乃至如今病疾缠体,若不能宽心养病,只怕寿不久矣。
但象王忠嗣这样少年即便担大任,官至节度使,掌握大唐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却弃置于穷山恶水之中,如何能宽得心?
最让王忠嗣伤心的事情,蔡先生也约略可以猜出一点,就是太子李亨的态度。韦坚与皇甫惟明可谓是为太子而死,而太子做的就是急于撇清自己,恨不得将韦坚的妹妹韦妃都送出来让李隆基宰了。
此等行径,实在算不得什么有担当的,蔡先生可以理解太子李亨的迫不得已,但也会认清此人刻薄寡恩的本性。连蔡先生都如此,何论王忠嗣?
他真希望叶畅能说动王忠嗣。
但是王忠嗣只是捋须一笑:“我老矣,身体衰朽,不堪用了。大唐社稷与百姓,有叶大使你担着,何须我这待罪之辈?”
见他心意已决,叶畅暗道可惜,却没有多劝,拱手再礼:“王公有何吩咐,凡力所能及,无不照办”
王忠嗣听得叶畅这话,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向蔡先生道:“智华,你将羊儿唤来。”
不一会儿,方才那虬髯汉子便进来,犹自怒气冲冲地瞪着叶畅。王忠嗣道:“羊儿,你向叶大使跪下”
王羊儿吃了一惊:“什么?”
“跪下,叩头”王忠嗣喝道。
王羊儿只能跪下,还有些不服气,叶畅没有扶他,而是看着王忠嗣:“王公之意?”
“羊儿粗豪鲁莽,今后就拜托叶大使了,请叶大使以其为亲兵,许他军前效力,好立些功劳换个出身吧。”王忠嗣道。
“羊儿勇士,我心中亦是求之不得,只是要看他自己意愿。”叶畅微笑起来:“王公治军,当知军法无情,他若不服气,只怕尚未立功,便先要被我砍了。”
“羊儿,今后你跟随叶大使,便如同跟随我一样。”王忠嗣上前,轻轻拍了拍王羊儿的肩:“好生立功,当了大官儿,便可以见皇上为我求情了。”
王羊儿原本是满脸不愿意,但听得后边一句,顿时改变了神情:“好,好,我定然听这奸贼……啊不,叶大使的话,早些立功”
他性子忠诚憨莽,叶畅其实也是挺喜欢这一点的,故此叶畅一笑:“既是如此,我便收下他了——军阵之上,刀枪无眼,你要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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