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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任何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英)S J 沃森
我必须努力把事情跟他解释清楚。“本——”我开始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本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源自身体深处的、沉闷的呻吟,呻吟的声势越来越大,很快他再也承受不住,吐出了一声可怕的吼叫,像是指甲刮在玻璃上一样。
“本!”我说,“怎么了?”
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把脸从我的面前扭开。我担心他是什么病发作了。我站起来伸出手让他来握。“本!”我又说了一遍,可是他不理睬,自己站稳了。当他向我转过身来时,他的脸通红,大睁着眼睛。我发现他的两个嘴角积着唾沫,看上去仿佛他戴上了什么奇形怪状的面具,面目完全扭曲了。
“你他妈的蠢贱人。”他说着向我走来,我朝后缩。他的脸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这事已经有多久了?”
“我——”
“告诉我!告诉我,你个婊子,多久?”
“什么事也没有!”我说。我的心中涌起了恐惧,慢慢地打了个转,又沉了下去。“什么都没有!”我又说了一遍。我可以闻到他嘴里的味道。肉和洋葱。唾沫飞溅到我的脸上、嘴唇上。我可以尝到他那热烘烘、湿漉漉的愤怒。
“你在跟他上床,不要骗我。”
我的腿抵上了沙发的边缘,我拼命地沿着沙发挪动,躲开他。可是他抓住了我的肩膀晃起来。“你一直就这样。”他说,“满嘴谎话的蠢婊子。我不知道以前我怎么会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都做了些什么?嗯,趁我上班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或者你让他到这儿来?还是你们把车停在没人的地方,就在车里干?”
我感觉到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我,手指和指甲竟然穿过衬衫嵌进了我的皮肤。
“你弄痛我了!”我喊道,心里希望能让他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本!住手!”
他不再晃我,微微地松了手。这个抓着我的肩膀、脸上又是愤怒又是仇恨的男人跟那个写信让克莱尔转交给我的人似乎完全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我们怎么会变得如此互不信任?要经历多少误解才会从那时的情深义重变成现在的隔阂重重?
“我没有跟他上床。”我说,“他在帮我,好让我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在这里,和你在一起生活,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他的眼神开始在房间里飞快地四处躲闪。“本?”我又说了一遍,“说话!”他凝住了。“难道你不希望我好起来吗?难道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一直希望的吗?”他摇起头来。“我知道你是这么希望的。”我说,“我知道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热泪沿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可在泪水中我还在说话,交织着一声声的抽泣。他仍然抱着我,不过现在动作很轻,我把双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跟克莱尔见面了。”我说,“她给了我你写的信。我已经读了,本,在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我读过信了。”
纸面上有一块污渍。墨水,混着一团星星形状的水。写这些的时候我一定在哭。我接着读下去。
我不知道当时我以为接下来会怎么样,也许我认为他会投进我的怀抱,因为宽慰而轻轻地抽泣,我们会站在那儿静静地抱着对方,直到我们两人都放松下来,直到感觉到我们再次心心相通。然后我们会坐下,从头到尾地把事情说清楚。也许我会上楼拿出克莱尔给我的信,我们会一起读,从此开始慢慢地在坦诚之上重建我们的生活。
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动、一切都没有出声。没有呼吸声,没有路上的车流声。我甚至没有听见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仿佛生命处在暂停期间,在两种状态之间的巅峰上徘徊。
接着僵局被打破了。本从我身边退开。我以为他要吻我,可是我的眼角却掠过一片模糊的影子,我的头上受了狠狠的一击,被打得扭到了一边。疼痛从下巴弥漫开。我倒了下去,沙发向我迎过来,我的后脑勺挨上了什么又硬又尖的东西。我大喊起来。又来了一击,接着又是一次。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下一击——却什么也没有。相反,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一扇门砰地关上。
我睁开眼睛,愤怒地喘息着。地毯从我的身边往外延伸,现在它变成了纵行的。离着我的头不远处是一个打碎的碟子,肉汁渗到了地板上,被地毯吸了进去。豌豆被踩进了小垫子的纹路里,还有一根嚼了一半的香肠。房间门开了,又啪的一声关上。脚步声下了楼梯。本走了。
我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不能入睡,我想,一定不能。
我又睁开了眼睛。黑暗在远处旋转,传来一股肉的味道。我吞了口唾沫,尝到了血味。
我做了些什么?我做了些什么?
我确定他已经离开了,接着来到楼上找到了我的日志。血从我裂开的嘴唇往地毯上滴。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丈夫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不知道我想不想他回来。
可是我需要他回来,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我很怕。我想见克莱尔。
我放下日志,手伸向了额头。一碰就痛。今天早上看见的淤痕,我用化妆品盖上的那一块。本打过我。我又回头看日期:11月23日,星期五。是一周前的事情。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个星期里我一直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我站起来照镜子,它还在那儿,一个淡蓝色的伤痕,证明我写的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了解释自己的伤我是怎么骗自己的或者他是怎么骗我的。
不过现在我知道真相了。我看着手里的日志,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想让我找到这些日志。他知道即使今天我读了这些,明天我还是会忘得一干二净的。
突然我听见他上楼梯的声音,这时我才几乎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我在这儿,在这家酒店房间里。跟本在一起,跟打了我的男人在一起。我听到他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
我必须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于是我站了起来,把日志推到枕头下面,躺到床上,当他走进房间后我闭上了眼睛。
“你还好吗,亲爱的?”他说,“你醒了?”
我睁开眼睛。他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只酒瓶。“我只找得到cava起泡酒。”他说,“可以吗?”
他把酒放在梳妆台上,吻了我。“我去洗个澡。”他低声说,然后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
他关上门以后我拿出了日志。我没有太多时间——毫无疑问他用不了5分钟就会洗完——所以我必须能读多快就读多快。我的眼睛扫过纸面,并没有一个一个字地全部看清楚,但已经够了。
那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直坐在黑漆漆的走廊上,一只手上拿着一张纸,另一只手上拿着一部手机。纸上有一个被弄花了的号码。没有人接电话,只有铃声没完没了地响着。我不知道她是否关掉了答录机,还是机器已经录不下了。我又试了一次,再一次。以前我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的时间在轮回。克莱尔帮不上我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包,找到了纳什医生给我的那部手机。已经很晚了,我想。他不会还在上班。他会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度过他们两人的傍晚时光,做两个正常人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我不知道两个正常人在一起的情形是什么样的。
他家的电话号码记在我的日志的扉页上。那个号码一直响着,接着陷入了沉默。没有答录机的声音告诉我出了错,也没有请我留言。我又试了一遍,还是一样。他的办公室号码是我剩下的唯一选择了。
我坐了一会儿,感觉很无助。望着门口,有点希望能看到本黑乎乎的影子映在磨砂玻璃上,往锁孔里****一把钥匙;我又有点儿害怕看见这一切。
最后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上楼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写了这篇日志。屋里还是空荡荡的。我会马上合上日志把它藏起来,然后关掉灯睡觉。
接着我会忘记一切,这本日志会变成唯一留下的东西。
我担心地把目光挪向下一页,心里害怕会看见一片空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11月26日,星期一。日志开头写着。上周五他打了我。两天过去了,我什么也没有写。这两天我是不是都相信一切还好?
我的脸上有淤伤,还痛。这么说前两天我该看得出有什么事不对劲吧?
今天他说我是摔的。经典的老一套,可是我相信他了。为什么不呢?他已经不得不解释我是谁、他又是谁、我怎么会在一栋陌生的屋子里醒来而且比自以为的年纪老上几十岁,那对于他所说的我的眼睛青肿、嘴唇裂了缝的理由,我为什么要怀疑?
所以我继续过日子。他去上班时我给了他一个道别吻,我清理了早餐留下的东西,洗了个澡。
接着我来到这儿,发现了这本日志,发现了真相。
日志出现了间隔。我发现自己没有提起纳什医生。他不管我了吗?我不用他帮助就找到了这本日志?
还是我不再把它藏起来了?我继续读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克莱尔。本给我的手机用不了——我想可能是没电了——因此我用了纳什医生给我的那一部。没有人接电话,我在客厅里坐下。我放松不了。我拿起几本杂志,又放下;打开电视盯着屏幕看了半个小时,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放的是什么。我盯着日志,却无法集中精神,无法写字。我又试着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次次都听到答录机让我留言。直到过了午饭时间她才回了电话。
“克丽丝。”她说,“你还好吗?”从电话里我听得出托比在旁边玩。
“我没事。”我说,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她说,“我感觉糟透了,今天还只不过是星期一!”
星期一。日期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每一天都没有留下痕迹,跟之前的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我必须跟你见面。”我说,“你能过来吗?”
她听上去有些惊讶:“到你家去?”
“是的。”我说,“拜托!我想跟你谈谈。”
“你没事吧,克丽丝?你读信了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声音压低成了耳语:“本打了我。”我听到她吃惊地喘了一口气。
“什么?”
“前些天的晚上,我身上有伤,他告诉我是摔的,可是我记下来是他打了我。”
“克丽丝,本绝对不会打你,永远也不。他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
疑惑淹没了我。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凭空捏造的吗?
“可是我记在日志里了。”我说。
有一会儿她什么也没说,接着是:“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打了你?”
我把手放到脸上,摸到眼睛周围肿起了一圈。我心中闪过一丝愤怒,很显然她不相信我。
我回想着我记下的日志:“我告诉他我一直在记日记。我说我跟你见过面,还有纳什医生。我告诉他我知道亚当的事。我告诉他你给我了他写的那封信,我已经读了。然后他打了我。”
“他就那样打了你?”
我想着他用来骂我的那些话,他对我的种种指责。“他说我是个婊子。”我觉得嗓子里涌上了一声抽泣:“他——他说我跟纳什医生上过床,我说我没有,接着——”
“接着怎么样?”
“接着他打了我。”
一阵沉默,然后克莱尔说:“以前他打过你吗?”
我不可能知道。也许他打过?有可能我们之间一直存在家庭暴力现象。我的脑海中闪过参加游行的克莱尔和我,手持自制的标语牌——“女性的权利:对家庭暴力说不。”我记得以前我一直看不起遭遇丈夫暴力以后却不采取措施的女人。她们是软弱的,我想。软弱,而且愚蠢。
有没有可能我已经陷入了跟她们相同的困境?
“我不知道。”我说。
“很难想象本会伤害什么人,不过我猜也不是不可能的。天啊!他甚至曾经让我觉得内疚。你还记得吗?”
“不。”我说,“我不记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见鬼。”她说,“我很抱歉,我忘了,只是太难想象了。正是他让我相信,作为生命,鱼跟有脚的动物一样享有同样的权利。他甚至连一只蜘蛛都不会弄死!”
风一阵阵刮着房间的窗帘。我听见远处有辆火车的声音。从码头传来尖叫声,楼下的街道上有人在喊“他妈的!”然后我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不想接着看下去,但我知道必须这么做。
我感觉到一阵寒意:“本吃素?”
“纯素食主义者。”她笑出了声,“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想到了他打我的那天晚上。一块肉,我在日志里写道。浅浅的肉汁里漂着的豌豆。
我走到窗边。“本吃肉……”我的语速很慢,“他不是素食主义者……反正现在不是。也许他变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克莱尔?”她什么也没有说,“克莱尔?你还在吗?”
“好吧。”她说,现在她听起来很愤怒,“我马上给他打电话,我要把这些事情弄清楚,他在哪儿?”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在学校,我猜。他说要到5点才回来。”
“在学校?”她说,“你是说大学?他现在在教书吗?”
恐惧在我心里一阵阵地翻涌。“不。”我说,“他在附近一家中学上班,我记不起名字。”
“他在那儿做什么?”
“当老师。他是化学部的头儿,我想他是这么说的。”我对于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靠什么谋生、想不起来他是怎么赚钱让我们在这所房子里生活下去感觉颇为内疚,“我不记得了。”
我抬起头看见面前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自己肿胀的脸。内疚感立刻消失了。
“什么学校?”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说,“我想他没有告诉过我。”
“什么?从来没有吗?”
“今天早上没有。”我说,“对我来说这就跟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我很抱歉,克丽丝。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只是,嗯——”我感觉出她中途改变了主意,把一句话吞了下去,“你能找到学校的名字吗?”
我想到了二楼的办公室。“我想可以,怎么了?”
“我想跟本谈谈,确保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我可不希望白来一趟!”
我注意到她在努力用一副幽默的口气说话,不过我没有这么说出来。我感觉乱了套,想不出怎样才是最好的办法,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做,所以我决定听我朋友的。“我去看看。”我说。
我上了楼。办公室很整洁,桌上摆着一堆堆文件。我很快找到了一些带信头的纸;一封关于家长会的信,日期已经过了。
“圣安妮学校。”我说,“你要号码吗?”她说她会自己找。
“我会给你回电话的。”她说,“好吗?”
恐慌再次席卷过来。“你要跟他说什么?”我说。
“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她说,“相信我,克丽丝,事情一定能说清楚的,好吧?”
“好的。”我说完结束了通话。我坐下来,两条腿仍在发抖。如果我的第一直觉是正确的怎么办?如果克莱尔和本还在上床怎么办?也许现在她正在给他打电话,以便警告他。“她起疑心了,”她也许会说,“要小心。”
我想起了早前在日志里读到的内容。纳什医生曾经说我一度有过妄想的症状。“声称医生们合谋对付你”,他说,“有虚构的倾向,编造事情。”
如果又是妄想症发作怎么办?如果是我编造了这一切怎么办?我日志里所记录的可能都是幻想的结果——天方夜谭。
我想到了纳什医生在病房里跟我说的话,想到了本在信里提过的内容:偶尔你会变得暴力。我意识到引发周五晚上那一架的人可能是我。我攻击本了吗?也许他还手了,接着在楼上的浴室里,我拿起一支笔用编造的情节解释了一切。
如果这整本日志意味的是我的情况越来越差怎么办?还有多久我回“韦林之家”的时间就真的该到了?
我遍体生寒,突然间确信这就是纳什医生想带我回“韦林之家”的原因。让我做好准备回那里去。
我只能等着克莱尔给我回电话。
又是一处间断。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吗?本正试图把我带回“韦林之家”?我望了望浴室的门。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还有最后一条记录,是同一天晚些时候写的。11月26日,星期一。我在日志里加了时间。下午6点55分。
克莱尔不到半个小时就给我打了回来。现在我的思绪摇摆不定,一会儿晃到这边,一会儿晃到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念头。我突然不寒而栗,意识到了真相:我处在危险之中。
我翻到日志的扉页,打算写上“不要相信本”,却发现那些话已经在那儿了。
我不记得写过那些话。不过话说回来,我什么都不记得。
日志出现了间隔,接着又继续下去。
她在电话中听起来有点犹豫。
“克丽丝。”她说,“听着。”
她的语气把我吓坏了。我坐了下来:“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本了,打到了学校。”
我有种无法抗拒的感觉,觉得自己被漫漫无边的水面围困着,身不由己:“他怎么说?”
“我没有跟他说话,我只是想确定他在那里工作。”
“为什么?”我说,“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他在其他事情上也说谎了。”
我不得不同意。“可是为什么你觉得他会伪造工作地点呢?”我说。
“我只是奇怪他会在学校里工作。你知道他受的是建筑师专业训练吗?上次我跟他联系的时候他正准备自己开业,我只是觉得他在中学上班有点儿古怪。”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不能打扰他,他正忙着上课。”我感觉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点上他没有说谎。
“他肯定是改变了主意。”我说,“对他的职业规划。”
“克丽丝,我告诉他们我想给他寄些文件,寄一封信。我问了他的正式头衔。”
“结果呢?”我说。
“他不是化学部的头儿,也不是科学部的头儿,什么部的头儿都不是。他们说他是个实验室助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抽。也许我抽了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你确定吗?”我说。我的思绪飞转着为这个新发现的谎话找理由。有可能是因为他感觉很难堪吗?担心如果我知道他从一个成功的建筑师沦落成当地一所学校的实验室助理会有些想法?难道他真的认为我有那么肤浅,会以他谋生的方式来判定爱他多少吗?
一切全讲得通了。
“哦,上帝。”我说,“这是我的错!”
“不!”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说,“一定是因为照顾我、必须每天应付我的压力太大。他一定是崩溃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我哭了起来,“一切一定让人难以承受。”我说,“他还不得不自己扛着所有的悲伤,每天都扛着。”
电话筒沉默着,接着克莱尔说:“悲伤?什么悲伤?”
“亚当。”我说。不得不说出他的名字让我感觉痛楚。
“亚当怎么了?”
这时我突然间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哦,上帝,我想,她不知道,本没有告诉她。
“他死了。”我说。
她吸了一口气:“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我说,“我想本告诉我是去年。他在一场战争中被杀了。”
“战争?什么战争?”
“阿富汗战争。”
接着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克丽丝,他在阿富汗做什么?”她的声音很奇怪,听起来几乎有些开心。
“他在军队里。”我说。可是即使话从嘴里说出来,我也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仿佛我终于开始面对某些我心里一直都清楚的东西。
我听见克莱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仿佛她觉得很好笑。“克丽丝。”她说,“克丽丝,亲爱的。亚当没有参军,他从来没有去过阿富汗。他住在伯明翰,跟一个叫海伦的女人一起,工作跟电脑有关。他一直没有原谅我,但我还是偶尔给他打电话。可能他宁愿我不打吧,不过我是他的教母,记得吗?”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说这些话时仍然用的是现在时,不过尽管我已经想通了,她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上周我们见面后我给他打了电话。”她几乎是在哈哈大笑,“当时他不在,不过我跟海伦谈了谈。她说会让他给我回电话,亚当没有死。”
我没有再读下去。我觉得轻飘飘、空洞洞的。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向后倒下去,不然的话会飘起来。我能相信这些话吗?我想相信吗?我靠在梳妆台上稳住身体继续往下读,只模模糊糊地明白我没有再听见本的淋浴声了。
我一定是绊了一跤,抓住椅子稳住了身体。“他还活着?”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记得一阵反胃涌上了嗓子眼儿,不得不拼命把它咽下去,“他真的还活着?”
“是的。”她说,“是的!”
“可是——”我说,“可是——我看到了一份报纸,一份剪报,上面说他被杀了。”
“那不可能是真的,克丽丝。”她说,“不可能,他还活着。”
我开口说话,可是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时向我涌来,所有情感互相交织在一起。喜悦,我记得其中有喜悦。因为知道亚当还活着,我的舌头上体会到了十足的快乐的滋味,可是混杂其中的也有恐惧带来的又酸又苦的味道。我想到了我的淤伤,想到了要打出这样的伤本一定用上了多大的力道。也许他的暴力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也许在有些日子里他告诉我我的儿子死了,这样他便可以看见我因此痛苦并借以取乐。是不是在其他的一些日子里,在一些我记起怀孕或生子的日子里,他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亚当已经搬走,现在在城市的另一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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