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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怀愫
蓉姐儿“咦”一声,抬了腿儿看着新鞋子,暖暖和和,穿在脚上正好,她抬头皱了小鼻子笑,大白听见她的声音从外头跑进来,三步一跳蹲在柜上“喵呜喵呜”的叫。
趁着天色还早,秀娘带着蓉姐儿玉娘一起回了娘家,潘氏开了门抱过蓉姐儿香一口,才要笑就见玉娘立在秀娘身后,她把眼儿一睨,迎了她们进来,玉娘自到灶下帮着兰娘烧柴,潘氏一把扯了女儿的袖子:“这是哪个?瞧着可不似正经人家出身。”
“还是娘老道,这一个,是四郎带家来的。”秀娘蹙了眉毛不知如何开口,潘氏抽一口气就要骂:“混帐王八羔子,你守得这样苦,他发达了就讨小,看我啐上他的脑门心!”说着撸袖子就要出门。
秀娘拦了她,拉到小屋中把玉娘的身世说了:“叫人骨肉团圆也总是一场功德,待托了人寻一寻她的家人。”
潘氏跌足大叹,伸了指头点上秀娘的脑门:“怎的嫁了人倒蠢顿起来,初初来时想着家,若是住久了不想走怎办,行院里头哪一个不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托生,眼睛里头倒着长钩子,等两人做下事来,你不容也得容,这会儿便不能叫她进门!”
秀娘心中我隐忧全叫潘氏说中了,她咬了唇儿作难:“这怎生好,都已经家来了,难道还能赶出去不成,她一心想着要回家,都已经到了泺水,再把她卖了,心里不定怎么恨呢,也是可怜见儿的。”
这个玉娘还真没处搁了,潘氏嘬嘬嘴儿把眼一眯:“既是这样,不若就给她正经出身,就叫她在这儿住下,说是你爹在灈州来投奔的亲戚,若寻得找呢,咱们就痛痛快快的把人送回去,也结个善缘,若是寻不着,我作主将她配了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她就是个猢狲也别想翻天!”
秀娘一听蹙着的眉心就开了:“到底是娘主意多,我愁了一晚上呢。”
“我吃了几年盐,你吃了几年盐,不怕,今儿就把她留下,住你这个屋里,等明儿我就到外头去说,是本家的亲戚,家里人死得绝了,来投靠的。”
秀娘又把玉娘叫到屋里:“也是为着你着想,你那个出身总不好到处宣扬的。”玉娘跪下来冲着潘氏磕了几个头,哭得满脸是泪:“苦了这十多年,天幸叫奴碰上好人家。”
潘氏一把将她拉起来:“我年岁长你这些个,受你的头也不过份,我且有话说呢,你这张口闭口可不能再奴啊奴的,到外头只说你年轻新寡,没儿女也没傍身的才来投亲,正了眼儿瞧人,立稳喽!”
玉娘一听满面通红,她在陈家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规矩,各处都差得**不离十,只有神态还改不过来,瞧着就弱。
她晓得自家这样不正气,可十多年学的就是这个,怎样看人,怎样递酒,怎么掏汗巾子,又怎么抹泪儿撒娇,全是几家的假母一项项拿着藤条儿教下来的,歌乐好学,形神难摹,学了这些年,一时半会的要改并不容易。
玉娘低声应了,她也知道这是潘氏防着她呢,低眉顺眼的立起来,潘氏拍了大腿就把辈份定下来:“你往后就叫我婶娘,跟我这几个儿女全是平辈儿,我儿子是打大件的木匠,走街串巷的探问起来也便宜。”
等王四郎回来,秀娘治了饭端出来,知道他馋她做的小菜儿,专做了一笼裹肉馅的小饺儿,肉馅调得嫩嫩的,等他家来将将蒸熟,王四郎一闻见味儿就进了厨房,拿筷子挟了塞进嘴里,一边呼热情一边嚼了往下咽。
“也不怕烫掉了舌头!”秀娘又是笑又是恼,挟起一个吹凉了送到他嘴边儿,王四郎就了半碟子醋吃了个干净,蓉姐儿捧着小碗出来再要一个,看见一笼都空了,瞪大眼儿脆叫一声:“爹!”
王四郎叫一声:“算盘,赶紧把包子拿出来。”他回来这一路上正巧看见曹婆婆包子铺挂的幡子,猛得想起年初抱了蓉姐儿站在桥边,答应给她买鸭脯子肉包吃,捡那刚出笼的买了四只,个个都有拳头大,蓉姐儿捧上一个半张脸都不见了。
小手捏了包子直啃,大白绕了她团团转,蓉姐儿知道沈氏不许,悄悄走到廊下,从里头挖了块肉给大白吃。
秀娘把两个摆到蒸笼里,拿一个给算盘:“你也饿了罢,先吃起来,再有一会子才开饭呢。”算盘受宠若惊,他跟了王四郎后,一直老爷老爷的叫,王四郎待他没这么些个规矩,此时秀娘又待他亲厚,眼轮儿一红,捧了包子到廊下去。
蓉姐儿没见过算盘,走到他面前仰脸看他:“你是谁呀?”
算盘赶紧蹲了身,满脸堆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皮鼓来,他知道老爷太太只有姑娘一个,看那置东西的劲头儿是当眼睛珠子看呢,心思一活动自家摸出钱来买了皮鼓给蓉姐儿:“大姑娘,我是算盘。”
“拨珠子那个么?你也不圆呀。”
“帐都清了?”秀娘看看外头算盘正逗蓉姐儿玩,给王四郎抻了抻衣裳,见他点了头才道:“我把玉娘留在娘家了,只说是本家来的投亲的,她好容易挣出来,再说是行院里的,往后难嫁呢,我可探问过了,她的意思是寻不着亲人,就要嫁人的。”
王四郎摆了摆手:“要个甚都随她,原就是陈大哥赎来的,身契儿你先收了,若能寻着自然好,寻不着,出门子的时候再还给她。”说完这句就丢到脑后:“等明儿,你跟我一处去下爹那儿。”
秀娘说起来就生气:“咱们家蓉姐儿,差点叫那边两个给弄丢了,要不是徐家娘子,说不得也要被拐。”每回想起来都觉着后怕:“说是不把她糖吃,那两个都有,单少了她的。找回来还吃一句说嘴,说她小人家家气性太大,爹还说呢,这把脾气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四郎冷笑一声:“也罢,既着这么,明儿倒要刺瞎她的眼!”说着进屋开了箱子,从绸缎下头翻出毛衣裳来:“这件猞猁皮是给你的,还有一块整料子,你给蓉姐儿做了毛衣裳穿,这小匣子里是头面,我预备着过了年典间新屋,买几房人家,咱们不说五进的院落,三进还是置得着的。”
秀娘结巴一声:“你给我透个底儿,这回,到底带家来多少?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王四郎坐在椅上长腿一伸,伸了个巴掌出来,秀娘抽一口气,抖了声儿问:“五百?”
“啧,小家子气儿,再加一个!”王四郎得意洋洋,秀娘一口气抽的接不上,捂了心口顺了两回才道:“五,五千?”见着丈夫点了下巴,往后一跌坐在椅上,半日回不过神来。





春深日暖 36乍富贵门庭若市
既是锦衣还乡,就没有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的道理,王四郎安心要刺人的眼,叫那些往常瞧不上他的全都弹眼落睛,趁着年前收拾了一箱子东西,叫算盘雇了大车,带了秀娘蓉姐儿去王家。
王四郎跟车夫坐在一处,算盘跟在车边跑,娘儿俩坐在车里,蓉姐儿长那么大还没坐过大车,往常只听俊哥儿说起过,这回轮着自家坐了,立在坐墩上掀了帘子直稀罕,半个头都恨不得探到帘子外头去。
“娘!转糖画儿!”蓉姐儿手指头刚伸出去,算盘就小跑着去买了来,从窗帘儿外头递进来,笑呵呵的喘气:“姐儿吃。”
蓉姐儿还懵懂,不知道下人是个甚说头,四岁的娃儿揪住了不放,连声问个不住“你家呢?你住咱们家么?那你娘怎么办?”。
问得算盘眼圈儿都红了,蓉姐儿知道哭就是伤心了,怯生生低了头看他,皱了眉毛拿小手拍拍他的胳膊:“那你就住我家罢,
蓉姐儿转回身来看看秀娘,见她点了头才把算盘手里的糖画接过来,伸了舌头小心翼翼的舔,那糖画儿拉了细细长长的蜜丝,力气一大就断了。
行到生果铺又停下来打包了几个食盒,椒盐果馅儿的蒸饼子,芝麻玫瑰的四色酥糖,炸得酥脆撒了细糖粉沫儿的巧果,还有裹了蜜的沙枣儿,满满两匣子点心堆到车上。
蓉姐儿一手拿了糖画儿,一手去掀那果匣盖子,秀娘咳嗽一声,她赶紧放了手,缩到秀娘身边脸红起来,自家辩解道:“看看!”这些个早两日她就吃得腻了。
原来秀娘还拘着她,手头松了也不似高家那样日日点心果子的不离手,她要吃个甚,须得听话了乖了,才拿了铜板买上一两个解馋。
王四郎家来却开了她的禁,外头各色的点心一盒盒的家来,虎皮花生奶白葡萄,蓉姐儿才吃了一个边儿,算盘就跑出买了填补上。
还有那知道王四郎家来了,眼看着他富贵腾达,来沾光揩油的亲旧,平日走在路上碰见了还在低头装作没见着,这回一个个全涌了来,王家大开了门户迎这些人,说是说来送年礼儿的,好的进门的时候拎了段儿腊肠半只风鸡,歹的便只拿麻绳儿吊个一纸包的点心,个个出去的时候怀里都揣了红封儿,手头拎了四样果品点心。
回数多了,秀娘忍不住埋怨:“往日里哪一个招过咱们,如今一个个倒上门捞油,你也是,头一回做甚包了五百文,如今倒好,一个个倒似该得的。”
王四郎少有这样高兴的时候,听见秀娘埋怨还笑呵呵的:“就是那外头说书的先儿,请到家来也不止五百文的润口银,听他们这么一簸箕的话,只当是花钱买舒坦了。”
原来那捞草打狗偷瓜摸鱼儿的事如今倒被吹捧得是他有智有谋,也不知哪一家乡下亲戚,非说王四郎打小儿在他地里偷过瓜,说的绘声绘色,说他怎样学了猹偷瓜,偷了就在地里吃掉,把好好瓜掏开大半个,别个只当是畜生偷了去,流了一地儿的汁水。
“恁的精乖,我点了火去抓,守了几夜都不曾抓着了。”那亲戚说完喝了一大茶缸子的胡桃松子茶,这是算盘给点的,泺水出茶,茶叶在这儿卖得贱些,人人都是一大茶缸端在手里海了吃,到外头才晓得还有点茶这个说头。
加咸加甜实不如清茶好味,却胜在无人受用过,在王四郎家吃了这盏茶,回去便吹出了花儿,引得人家纷纷效仿,倒弃清茶不顾。
叫王四郎舒坦的还不止旁人夸他自小便与别个不同,也不知道哪一个在他面前说了王大郎叫人骗了的惨事儿。
王大郎叫人下套骗了本金,还倒赔出去八十多两银子,急赶着再往江州去追那客商,人玩了这一桩仙人跳,早早分了银子跑远了,等他去寻,人去楼空不说,那客栈里掌柜还扯了王大郎的领子叫他结清食宿钱。
王大郎哪里能肯,被几个伙伴揪了差点儿送官,不得已只好又贴出几两银子,那客商在他走后还呆了一日,不仅叫了粉头弹唱祝兴,还叫了一席五两银子的酒菜,全都被算到王大郎头上。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江州离泺水这样近,再瞒也有人瞧见,坏事不传千里也能传个百里,何况泺水离江州府还没百里这样远,一来二去,镇子里到外头走动的都晓得王大郎叫人骗的血本无归。
王四郎一面听一面笑,假意出言帮着回护几句,那起子帮闲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知道他心头乐意听,越说越狠,把个王大郎踩到了泥地里。
穷居闹市无人问,如今富了门坎都被踩薄了几层,到家只歇了半日,买家来的半斤红枣煮的甜汤喝得精光。
沈氏一人忙不过来,王四郎有意去买个小丫头,要那能吃苦会做活的,可家里地方浅,再买个人进来更不知道住在哪里,暂且按下,待过了年典屋子的时候一处买进来。
“那些个大门大户里的姑娘身边跟了十几二十多个婆子丫头,连拈个花儿也有两个人打理,等典了屋子,也跟高家似的,买两个人来,侍候你跟蓉姐儿。”王四郎也不光是招待这些个穷亲戚,拐出十里地去了,就因为姓个王全来攀亲。
他是专门想从里头寻一个帮他办事儿的,带回来这些钱预备下有半儿要置地,既要买田买地,就要熟门熟路的,一亩产多少稻多少茶,都要有个会来事儿的看着,至多叫那人抽头赚个几两中人钱。
这些人里头他看中本家一个表哥,原在乡里也是个串子,便是这样的人能办事,既要买人家的田地,自然相连的最好,东一片西一片,丈量起来不易,还要多雇几个人守。
这事儿还得跟王老爷商量一声,一则他在乡里的根基比自家不知深了多少,由他开口更便宜些,二则听得他买田买地,也不知朱氏要怎么个心疼法儿。
原来王四郎一家往王老爷住处是越行越皱眉,这回他坐在车上越是靠近紫帽儿街,越是笑得春风得意,跳下车叫那车夫在后巷子里头等着,算盘一个人拎食盒去拍门。
苏氏应的门,打眼一看只当是给王老爷送礼来的,往后一扫,才瞧见王四郎笑盈盈的立在后头,蓉姐儿叫他抱在怀里,大红簇新的缎子裙儿,腰上还挂了个金打的香球儿。
秀娘身上更是宝气逼人,花凤缕金的大红裙儿,凤钗双插闹妆儿一样不少,全是金镶宝石的,胸前还戴了金玲珑的领儿,往门前一站,阴天里没日头都晃人的眼。
苏氏肚里直泛酸水儿,扯了两边的皮笑,一句话儿都说不出,带到院里了才道:“一向少见你来,想是成了富家太太,门儿都少迈了。”
秀娘这身穿戴,是王四郎挑好的,恨不得叫她把一套头面都插戴齐了,秀娘没依,七件里头只挑了三件,这三件也叫苏氏眼睛珠子直瞪,一面走一面回道,差一点儿就撞到照壁的角上。
朱氏迎出来也是一惊,只听说王四郎在外头如何如何的大发了,还当着一多半和都叫人吹起来的,又不是家中种了摇钱树,哪这般容易就捡着金元宝,还隐隐存了看笑话的心意在。
此时一看便如苏氏般抽一口气儿,冷气咽进去差点儿打嗝,脸皮扯了好几下才带出笑影儿来,指派朱氏:“赶紧的,怎还不上甜汤儿。”
宝妞瞧见蓉姐儿耳朵眼里扎了个兰花样儿的金钉子,又看她身上系了香球,一动便叮叮当当响个不住,走过去要扯她的,蓉姐儿自然不依,两个小娃儿拉扯一回,蓉姐儿手一松,金香球“咚”的一声滚在地上,里头盛的香粉珠儿撒了一地,听声儿竟是实心的。
朱氏唬起脸,宝妞斜了眼儿到灶下去找苏氏,王老爷趿了鞋子出来,他自然也是高兴的,脸上却不表露,跟王四郎两个坐在一处,用些甜茶,说一回各地的风俗人情。
那头秀娘正开了箱子:“这一样是给爹做衣裳的,这块皮子给爹做一双靴,还这块大毛料子,知道爹腿脚肿,正好剪了做家常鞋子穿。”
来来回回全是给王老爷的东西,朱氏又是一阵心口疼,一样样拿出来再一件件装回去,只有几样花粉是带给她跟苏氏的。
梅姐儿欢欢喜喜从楼上下来,一把抱住秀娘的胳膊:“嫂子,我家去了罢!”秀娘一点头,她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当了朱氏的面便亲亲热热的挨住秀娘:“我又描了好些个花样子,等家去了,嫂子教我绣。”
朱氏脸上当时便不好看起来,梅姐儿跟这儿住了一年,她就是再蠢也不会明面儿上苛待她,衣裳首饰样样也没短了她去。
一季两套衣裳的做着,打首饰也给她分些小零件儿,竟不识她的好,心里原就存了气,话自然说的重些:“咦,你爹还留到你到元宵呢,再多住些时日。”
梅姐儿怔住,拿眼儿去睨秀娘,胳膊轻轻摇她,秀娘也想叫梅姐儿赶紧家去,她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好些日子不在一处,我也想她呢,叫她回去住上三五个月,再来爹跟前尽孝。”
王老爷从怀里掏出早早就写好的信:“你既要往九江跑,那儿恰有我一个同年在,如今正在钞关司供职的,你拿了我的信,带上礼走动一番,有个拖迟延后的,也好帮你上下疏通。”
钞关司便是收关税的地方,品阶不大油水却足,王四郎跟着陈仁义走动过好几回,回回都叫刮了一层油去,不成想亲爹还有同年在里头做官,这便是大大的便利,便是往常不走这条道儿,也往这处行去了,他接过来道谢,父子两个从未说这么些话。
苏氏探头进来瞧着不对,赶紧乐乐呵呵的笑着进来:“爹,饭得了,摆席罢。”




春深日暖 37迁家园夫妻夜话
夜里家来秀娘对着水银镜卸了钗环,把凤钗闹妆儿锁到柜子里头,单留了发插家常戴,王四郎瞧着她那小心的劲头哧的笑出声:“要不要叫锁匠打个大铜锁,这前前后后的柜子都叫插上。”
秀娘嗔他一眼,扭了头,脸上止不住的喜意:“你是没瞧见那边儿的脸色,我这儿才开了箱子,她那头都狠不得钻进去,你也是,年礼办得也太落人眼了。”箱子里的东西全是给王老爷的,其余几个全没份儿,苏氏的脸都绿了。
“那边几个同我有甚个相干,难不成住了几年就只把自个儿当成姓王的?”王四郎如今腰粗气大,这些话忍在心里十多年,到今日总算是能一吐而快。
王大郎与他连个襟兄弟都不如,朱氏更是可恨,就是家里的银米多的摆不住,他也绝不便宜这两个东西。
“理儿是这个没错,可桃姐儿总是爹的骨肉,你怎的连她的也没备下。”还是秀娘偷偷拿了一枝发钗当作年礼,明面儿做的跟给梅姐儿的一般无二。
“你偏这样好性儿,妹妹?哪一个的妹妹,我再不认的,毒妇养活出来的能有甚个好。”王四郎冷哼一声:“她若存了半分好心,也就不会伤嗓子,往后恐怕再贴了银子也没人肯娶回家去。”
桃姐儿自伤了嗓子,便只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连门坎都不迈,就怕吃人耻笑,朱氏在楼下喊了她好几声,她就是不下来吃年饭。
说起来她嗓子伤了跟蓉姐儿走失沾了边儿,秀娘已经少去,每回去了,她连脸儿都不露,单有一回叫秀娘瞧见她阴着脸儿站在卷棚柱子边,看着蓉姐儿在卷棚里头拍花牌。
自此秀娘再不带蓉姐儿去,便是王老爷再催,也只推三推四,哪怕是节里必要去拜会的,也抱了蓉姐儿不脱手,把孩子看得紧紧的。
“她这嗓子怕是要赖上咱家蓉姐儿,我瞧见一回,就怕她生出歹念来,这才多大,瞧人的眼神我都害怕。”秀娘蹙了眉头:“这回连脸都不露了,她那个气性,怪唬人的。”
王四郎自然知道前情后因,他原也没拿那一门的当亲戚,如今自己挣了出来,又怎么还肯看人的脸色:“不爱去便少去,一个个恁的脸大,竟有脸拉扯了我叫我带着那个杀材跑货。”
年礼不如朱氏苏氏的意,这两个忍着不说,在年席上头开口央了王四郎,要他带了王大郎出去贩货,朱氏端了酒盅儿敬他,脸上团团的笑意,眼睛眯成一道缝儿:“四郎啊,上阵还要父子兵呢,外头跑货你们兄弟两个相互照应着,总比一个人天南海北的孤身上路要好的多,再不济还能帮你打水叫饭呢。”
换作原来的王四郎恨不能一口啐到她脸上,这回却执了酒盅儿一口一口的抿掉半杯子,吊足了朱氏的心才笑着点了头:“原倒有一桩买卖要烦他相帮,可我才家来没两日,便听说江州那出仙人跳。”
眼看着朱氏那笑脸儿变成煞白,苏氏立起来把盏倒酒:“全是那起子人胡咧咧,四郎再饮一杯,暖暖肚儿。”这两个还只当王老爷不知,外头早就传遍了的话,他不过不想管,闭了只眼儿过日子,听见儿子揭穿还不开口。
王四郎带了上好的浇白酒来,他正一口口抿了,嘴边“滋溜滋溜”作响,面前半碟子拌肚丝儿已经吃了一半儿,正拿筷子挟了猪耳朵吃,看见蓉姐儿绕着桌子躲宝妞,一把把她抱起来:“吃不吃?”捡了最大最肥一块,蓉姐儿吃得油乎乎的嘴儿,自己伸手拿筷子去沾杯子里酒喝。
不防竟是辣的,她哪里吃过白酒,还只当是家中常用的茉莉花酒,小小一张脸全皱起来,眼泪汪汪的吐了半截儿舌头,要哭不哭:“辣!”
把王老爷逗得哈哈笑,几个女人酒盅里倒是茉莉甜酒,无奈王老爷再怎么哄,蓉姐儿也不肯再吃了,挣着下了地,自家去点心盒边抓了蜜盖杮子饼吃。
朱氏眼见着王老爷不把王大郎当回事儿,心内气苦,但凡他能帮上一句,王四郎也不敢这样挤兑人。既男人靠不住,只好舍了这张脸:“原是旁人胡绉的,便是你在乡里也要置田置地,有了根本才好到外头去走动,大郎办这些原是一把好手,寻了中人哪有一句实话,不如叫他帮你跑腿儿打听。”
王大郎早在王四郎来之前就躲到外头去了,只说请了人喝酒,反正也不是正日子,王老爷不管,朱氏也知道叫儿子看着一向不对付的王四郎发达是拿刀子割他的心,只好放了他去,谁知这倒叫王老爷起意不帮。
外头的帮闲也是做的跑腿活计,照样要抽了油水,王大郎到底跟他住一处十多年,叫他去也是一样,可既他自个儿拉不下这张脸,王老爷也就丢开了手去。
不意王四郎竟然应了:“正好儿,我这几日还要去乡里买个茶园子,他若是肯,便替我跑这一回腿。”朱氏苏氏喜不自胜,一个挟菜一个倒酒殷勤无限。
秀娘忍了这一路到底忍不住,算盘烧了水端了盆开摆到门边,秀娘给他脱了靴子烫脚,王四郎两只脚儿浸了热水来回的搓,脸上也搭了块热巾子,秀娘抹了手儿道:“你怎么的能应下,那一家子比地里的水蛭还会吸血的,沾上的便脱不了身,有多少家当好这样蹧践。”
“我偏要看着他们低声下气的样儿!”一闭上眼儿就能瞧见朱氏是怎么把他们赶出来的,他是正经嫡出,还不比过外头带进来的拖油瓶儿:“我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来的。”王大郎是个什么德性,他最清楚,到外头四处宣扬自己是王老爷的儿子,各种攀关系扯脸皮,这一遭就要叫他脸面尽失。
“得放手时且放手罢,凭白搅个什么事非,咱们的日子眼见就好了,那起子只当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你高兴的把他三五个钱,不高兴了饶他一杯茶吃,哪里就要把事儿做绝了。”秀娘深知王四郎的性子,就算不是亲戚也还一个镇子住着,万事留一线,总有日后相见的时候:“该她报应的时候自有她的报应,你何苦伸这个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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