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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怀愫
何家的同蓉姐儿一般,也是调的花酱做的点心,便只平五不一样,她唇边噙了笑意,娇滴滴唤了一声:“点雪,把茶拿进来。”
这茶水已经滚了一早上,拿一个甜白瓷的杯子盛了捧进来,平五伸了手指头,在茶梅树上摘下一开一合两朵花来,扔进滚水里,拿茶盖子盖严了焖上一会儿,亲手把茶奉给曹先生。
四个女孩的菜曹先生一样都没吃,单平五奉上的一杯茶,她却喝尽了,待午间下了学,蓉姐儿便跟着悦姐到后头去寻母亲,悦姐儿咕咕咕把平五的事告诉亲娘,蓉姐儿却赖在秀娘身上,把头埋在她裙子里直扭,甩了手直叫酸。
李夫人听见女儿说这些冷哼一句,看见蓉姐儿抬起脸来,便问:“蓉姐儿呢?”
蓉姐儿眨眨眼睛:“我读书,吃饼,曹先生生喝了茶。”她不单吃了饼,为着嫌硬,还叫银叶给她在小炉子上烤了烤,竟是一点儿也没摆在心上,李夫人哑然,秀娘摸摸她的头:“我这个女儿,有些痴傻,这些个浑不知呢。”
李夫人却掩了口笑:“倒是个心宽的,福气好呢。”





春深日暖 77败家子卖园弃子,痴女儿破身得孕
蓉姐儿日日往学里去,秀娘送了她两日,便转头忙起别的事务来,头一样泺水镇王家塘婆婆的坟要修,第二样便是王四郎要收茶园子,第三样,刚立起来的绸坊,还有许多事要从头打理。
这些事每一桩留在江州都是办不成的,可女儿也她也丢不开手去,想到丈夫已经往泺水去了,便把手头的事都托给了玉娘,叫她暂管着。
蓉姐儿看见秀娘收拾东西还以为又要“家”去,她到现在还只当泺水那个是家,急急回了自个儿屋子,把收络的小玩意儿都扔进匣子里,点着手指头数数:“悦姐儿给的香包,何淑何惠给的小梳子,还有平五给的扇屏。”她一样样都要带回去,好到妍姐儿宁姐儿面前去显摆。
玉娘看见她兴兜兜的收拾东西,又不好说不带她去,张了几回嘴正要开口呢,蓉姐儿抱了匣子往正院去,丫头见她闯进来急急掀起了帘子,蓉姐儿像头小牛崽子似的冲进去,把匣子往罗汉床上一放,伸手往里一推,靠着秀娘收拾的那堆行李,抬头冲秀娘“嘻嘻”一笑。
秀娘正理衣裳,看见了笑道:“跟了娘去,便不读书拉?”
“嗯!”蓉姐儿干脆的点了头,秀娘哑然,半晌才说:“你若是缺了课,曹先生就不要你啦。”蓉姐儿呆住了,她皱了眉毛,低头盯着鞋尖,小肩膀一动一动,秀娘也不去理会她,指点杏叶把给首饰按样分好,往罗汉床上一坐,蓉姐儿自己爬上去趴在她身上,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妞妞最乖,等娘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要是你一天不落的写满五张字,娘就接了阿婆阿公再来看你好不好?你跟大白两个看家,玉娘也在呢。”秀娘搂了个满怀,拍她的背。
蓉姐儿再小也知道道理,两个里边选一个,她只好选留下来读书。秀娘出门时,玉娘抱了蓉姐儿送到大门边,蓉姐儿皱了一张脸,苦兮兮的看着秀娘上了大车,秀娘掀了帘子同她摆手,那帘子一放下来,车辙儿才动,蓉姐儿便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哭起来。
才将将开春,王家又无田地,那有产业的人家要忙着春耕,王四郎却只需盯着茶园便可,他属意要买的还是那个败家子的茶园,也不知他怎生借得钱来,竟又活了一年,这一回却是真的不卖茶园再无活路了。
老婆病死了,儿子病病歪歪,饿得头大身细,像棵豆芽菜,守着一个好茶园却没钱雇人打理,茶叶都往上疯长,今年这叶芽儿,眼见着就采不得了。
这样子,他还作价五百两,跟去岁采得好茶时候一般价钱,一般人家便是想买他的茶园,也还算一回帐,五百两是便宜了,可茶园要再请人打理,一年不采三年都采不出好茶叶来,须得好好养上一年,再等第二年方好采茶。
这一算便拖到了二年后去,谁家现买个茶园子还等两年再采茶的,是以都不肯再理会他,这个败家子已经疯魔了,身上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无,日日蹲在墙根底下,所幸屋子还不曾破败了去,还有一床破被子好遮一遮风寒。
他这个儿子竟也活过了这一冬,王四郎去时见个**岁的小儿瘦得扶着墙才能站起来,叫算盘打开包袄,拿出油纸包的两付软饼子给递给他,那小儿痴痴呆呆,伸手接了过去,木木咬下一口,嘴里满满嚼着咽下去,这才同疯了似的把饼子往嘴塞。
算盘赶紧拦了他,怕他把肠子撑炸开,又叫旁边园子的茶农提一个壶来,给他硬灌下一杯热茶,这才见他脸上有了些人色。
王四郎敲门进去,败家子斜眼看看他,自家身上一件破袄,儿子身上却已经穿着单衣,王四郎皱了眉头,那人嘴里啧一声,伸手把另一张饼要来,吧哒吧哒吃尽了道:“五百两,当面交割。”
王四郎怕他再耍一次赖,给了茶农五十文钱,叫那茶农去把里正保长请了来当个见证,里正把契书拟定了,败家子儿领过来扫一眼,按上个红指印。
算盘点了纸钞与他,他把那一叠纸塞进怀里,又伸手:“我屋里这些东西,还没算过呢。”他这屋里四壁空空,只余一张床,一个碗了。
王四郎“哧”笑一声:“算盘,给他十两银子。”败家子掂在手里嘿嘿一笑,一把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去:“不白饶你的,这个给你,当小工干啥都成。”说着紧一紧破袄,转身往村外头走了。
小孩子怔怔站在原地,见亲爹走到篱笆外去了,才要奔上去求他,叫那个茶农拦住了:“还不明白呢,你爹怕你是个拖累,扔了你啦。”
“这是个甚的说道,却不好买良为贱的。”王四郎看着这孩子瘦巴巴的模样皱了眉同里正道:“便是他亲爹肯卖,我也不能买他。”
里正叹一口气:“四爷您就给他画个地儿睡,指使他干些活计,不断了一碗饭就成。”不然还能怎办,再是乡里乡亲的,也没人肯养这么个半大小子。
王四郎便先给了边上的茶农些铜板,管他一顿饭,还让他在原来的屋子里住着,他收了这茶园,还须得雇了人来开工,看看能抢下多少株茶树。
不消一刻,原来在这个茶园子里上工的工人就全来了,一个个的分说自个儿曾在这茶园子里做工,既来了新东家,也好即日开工了,里头有个老人头发都白了,看见那个小男孩就抱了他哭:“作孽呀,这是作孽呀!”
他是这家的老长工了,自败家子亲爹那一辈儿就开始做活,王四郎见他这样叫算盘请进屋去,拱一拱拳:“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
那老人连道不敢,说是姓孙,在这茶园子里干了一辈子子活计,由东到西有多少茶株,甚时候抽枝甚时候结芽甚时候开采,俱都说的头头是道。
王四郎正缺着人来管事,他手头有钱却没人,正何况这样的老工人,便还请了他回来,开的工钱却是管事的工钱:“这茶园眼看就要废了,孙伯且瞧瞧可还有救?”
孙伯往田头一瞧,更是泪沾衣襟:“好好个园子,若能劳作银山金窝也挣出来了,可至于呀。”说着还直跺脚,原来这一百亩茶田,倒好出千斤茶叶,如今能有二三百斤便已是老天保佑了。
王四郎原是想着白赔的,一听竟还能有二三百斤,便急急叫孙伯料理起来,他办的头一件事儿便是趁着油菜花开花,家家户户都拿油籽儿榨油,把那榨剩下来的油渣子压也一块块的小饼,叫人一株株茶树的往下埋。
埋完了油饼,还点了几个人巡夜,靠着山的茶树,最怕的便是夜里野猪来,叫野猪把树根拱了,把树根下埋的油饼子刨出来吃。
四斤嫩叶才好炒出一斤茶叶来,是以白茶价才贵些,孙伯把人头一点,算盘写了雇工契儿让这些工人一个个按手印,孙伯却皱了眉头:“原来主人家养的好炒茶工,这回却没来。”
那个炒茶工人姓魏,人称魏三指,只因他右手只有三个手指,却能靠着这三根手指头把大锅里的茶叶炒起来。
白茶与绿茶红茶相比,细绒毛儿生得多,白绒绒一片,绿叶儿瞧上去倒成了银叶儿,以是它叶芽儿是绿的,却叫白茶。
魏三指天生一手好功夫,三个手指头捏了嫩叶下锅,好把白绒毛跟茶叶炒开来,最后舀到萝筐里的茶叶一丝白毛都无,他这里一歇下,立马就被别的茶园抢走了。
此时还不到炒茶时节,孙伯带了王四郎上门去请,魏三指也是个念旧的人,王四郎听过他的本事,也想长长久久的把他留下来,便拍了胸口:“魏师傅安心,若能请得出山,便是冷锅也按热锅算。”
炒茶只有清明后那十多日,其余的日子魏三指譬如闲人一个,可王四郎却晓得茶叶好不好,除了天生天养,还要看炒制的功夫,他看见魏三指冲他斜眼儿又笑:“紧着我这里先炒好了,魏师傅若还想接活,便去,我一样是给开工钱的。”
魏三指听见这样说哪里还有二话,收拾了包袱往茶园去了,当夜就睡在茶园中,跟孙伯还有原来的小少爷一处,孙伯牵了头,叫原来的小少爷,现在改名叫作阿茶的小子就拜了魏三指当师傅,学炒茶。
王四郎把这一桩事办好了,又想着在这里置上两房人家,寻个老实的看更,还得有个婆娘造汤饭,便托了保长物色,自家先带了算盘回了家。
回去一瞧,秀娘已经带了两个丫头家来了,屋里有个女人便是另一样光景,秀娘领着丫头做好了汤饭,见他们回来,赶紧一人盛上一碗。
虽开了春,初春寒意了侵人,王四郎连日觉得喉咙口干痒,一碗热汤下肚发发汗才舒爽些:“你甚时候来的,女儿呢?”
“留她在江州读书呢,眼看就要给婆婆修坟,多少桩事要料理的,我哪里能甩手不管,你男人家沙土木石便罢了,难不成还管着工人伙食?”秀娘笑一笑给他继上杯茶水,她还有一句不曾说,她不过才来家两日,便听说梅姐儿要定亲事了。
夜里把丫头小厮都打发了,算盘就睡在原来给梅姐儿备下的屋子里,几个丫头在西厢睡,小厮们打了地铺,秀娘把门关上拉起厚帘子,皱了眉道:“梅姐儿,怕是叫人坏了身子。”
秀娘回来头一日归置屋子,第二日便是去拜见王老爷,不去还好,一踏进门就听见朱氏哭天抹泪,王老爷坐在摇椅子上,也不闭眼也不说话,只盯了朱氏的脸。
大冷的天儿,朱氏便这么趴在院子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青天呀,你睁开眼儿看看,自这个女儿进了门,我不曾动过她一指手指头,重话没沾过一句,粗活没做过一桩,只为着怕人说我晚娘后母,怎的如今还屈了我,便是叫我坟上没个插香的,也断断不能认啊。”
秀娘赶紧去拍梅姐儿的门,梅姐儿先还不肯开,后头听见秀娘的声儿,才开了一道门缝,露出哭得痛红的一双眼儿来。
秀娘赶紧闪身进去,把梅姐儿从头到脚看上一回,见她无事才要松气,又觉得不对,再一打量,只见她腰肢也细了,眉目也开了,胸口涨鼓鼓的。
这才晓得大事不好,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儿,扯了梅姐儿的手:“你这是怎的?”梅姐儿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个不住,桌上还摆着米面饭食,一样都不曾动过。
走起路来脚下发虚,膝盖一弯坐在绣墩子上,开口声音也是哑的,只叫了一句:“嫂嫂。”便泣不成声,秀娘问了半日没个所以然,刚要咬牙问一问王老爷,就听见他说:“你虽是后母,却也是母,既是母亲便要行母职,不曾教养好女儿,休了你,也是该的。”
说着猛然咳嗽起来,秀娘见一家子都躲了起来,连个倒水的也无,赶紧给王老爷倒了一杯茶,还是冷的,王老爷咳得狠了,接过去就饮尽了,他抬眼看看秀娘:“你去告诉四郎一声,把他妹妹接到江州去罢。”




春深日暖 78卖油郎行骗奸事,痴女儿耻情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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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79万家人上门提亲,王老爷咽苦嫁女
朱氏缩在屋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她还是头一回看见王四郎这付模样,晓得自家绝没有好果子吃,绑了白布抹额躺在床上,身边只有桃姐儿,她看见朱氏瑟缩的模样从鼻子里冷哼一句:“娘还怕他,他要敢硬来,咱们就到外头嚷嚷,拼个鱼死网破!”
她知道王老爷要休朱氏,这一回却不再抱了王老爷的腿苦求,桃姐儿自伤了嗓子还难得说这样长的话,立在楼上,把腰一叉:“爹要休了娘,我便拼了这嗓子再伤一回,爬上屋顶去把她这点子丑事叫嚷出来,看爹的算盘还能不能打得响。”
把王老爷气的倒在摇椅上半天起了不身,桃姐儿冷冷一笑,下得楼来把朱氏扶进了屋子,朱氏不意女儿竟会说这话,抱了她就哭,桃姐儿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塞到朱氏脸上:“娘,事儿都成了,这时候哭个甚。”
便是她也只当是朱氏作下的套儿,朱氏抱了女儿,喉咙口火烧一般,眼睛干的半滴泪也挤不出来:“你怎的也这样说,我便是再不管她,也须得想想你的名声,一个屋檐下住着,她坏了,难道你还有个好!”说着就捶床:“下贱种子,出了这桩事,咱们也只能拿捏着说一回,可不能真的嚷出去,我还要给你寻个好人家呢。”
朱氏再恶,待自家儿女总是一片慈母心肠,桃姐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在家,可梅姐儿却同个穿花蝴蝶一般在外走动,两厢一比,高下立现,原来有意说合梅姐儿,又往桃姐儿这里转了向,若真个出了这样的事,梅姐儿扔出去给万卖油的便罢,桃姐儿又要怎办。
朱氏真是悔断了肝肠,早知道梅姐儿胆子这样大,竟能叫人得了身子还有了孕,早早就不该放任她,可朱氏思来想去,便只有那一日家中无人,也不过是半日光景,竟叫那卖油的得了手去,还坐下胎来。
知道她蠢,不成想她竟蠢成这样,朱氏咬碎一口牙,又觉得身上发寒发热,不住的晕眩,把身子靠在软枕上,桃姐儿往灶下舀了一碗炖梨水,自她伤了嗓子,家里日日都炖得好梨汁,便是朱氏病了,也不曾断过,她见这里头摆的川贝少了,略皱皱眉头,端起来往朱氏屋子里去,连眼睛都不往梅姐儿屋里扫。
王四郎问了这一句,梅姐儿半晌答不出来,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又想把嫁他这一句冲口而出,一时又顿住了,她早早就把自家有了身子的事告诉了万卖油的,他说定了遣人来作媒,每回见面都要说上两句快了快了,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媒人,她心里头发凉,背上一片细汗,张了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你若想嫁他,哥哥替你办一个体面婚事,予你盘个铺子,风风光光把你送出门子,可自此之后,过好过歹,再别想上得门来。”王四郎来之前就想好了,此时说完这些看看梅姐儿还怔愣愣的,又道:“你若是被他骗了,我便将你接去江州,依了爹的法子行事,我还将你风光送嫁,可断不会饶了他。”
梅姐儿一阵心惊肉跳,捂了心口干瞪了眼睛:“哥,我……”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四郎举了一根手指头:“我给你一天,你想明白了,明儿我还来,若你拿不定主意,便是我来,你好自为之,须怪不得爹娘兄嫂。”
王四郎说完这一句便出得门去,到王老爷跟前:“爹也莫要拘了她,只待自己选好,吃黄连还是食香蜜,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秀娘到底心软,小姑子自**岁上就跟了她,不过一年多不在一处,竟出了这样的事,她进了屋坐在床檐边,给梅姐儿理理头发,还没开口眼圈先红起来:“你呀你!”又见她瘦得这个模样,脸颊都陷了下去,又抹起泪来。
思想一回,梅姐儿身边还真是没个能说上话的人,她虽是住在娘家,可这一屋子除了王老爷都拿她当外人待,她心里有事难道还能跟爹开口不成,秀娘见她垂了头,恨铁不成钢:“你便是不能对爹说,怎不去找你三姐姐商量商量。”
别个也不会管她,槿娘若是听说只怕头一个要闹起来,杏娘更是个不管自事不开口的人,出了嫁了女儿,妹妹好跟歹都担不着干系,只有桂娘还能帮衬着些。
梅姐儿把这心事捂着,捂出了病来,她自家也苦,就只有一个万卖油的同她贴心贴意,这才把满付心事都诉给他听,她只是垂泪,秀娘拉了她的手:“这可是女人家一辈子的事,你哥哥说的,料来你也懂得,翻了肚肠想明了,出了这个门子便是投二回胎!”
梅姐儿长这样大还从没人同她说过这个,她原跟着秀娘一处的时候年纪还小,不是听这些话的时候,这最要紧的两年却无人跟她说教,秀娘长出一口气,点点桌上的饭食:“起来用一些粥饭,我叫帮灶的给你炖个汤,再怎的也用饭。”
待回到小院里,丫头早早就摆好了饭,烫了个面条,蒸一付软饼子,炒的鸭脯子肉,两条腿儿酱过切成段,秀娘捧了碗一筷子都下不去,推到桌上又是一声叹:“她也是没娘,若跟在咱们身边,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王四郎闷得撕了饼子沾酱吃,把一盘子炒鸭脯肉都吃尽了,又啃了半碗酱鸭腿,一声也不言语,吃尽了拿毛巾抹了嘴:“她定是铁了心要嫁给那个卖油的!”
“这……这怎么成!”秀娘一噎:“可不由得她,你是怎的同她说的,那家子若是风评好也养不出这样坏人闺女的小子来,嫁进去往后有的她苦头好吃!”
王四郎沉了脸喝了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咽尽了才露个狠笑:“待这桩事了了,我倒要看看他往后还怎么的他骗人闺女。”
可谁也没料到,这边梅姐儿还不曾定下主意,那万家却带了东西上门来提亲。连个媒人也不曾请,帖子也无,那万卖油的亲娘拎了两段腊肉就上了门,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往堂屋里一坐:“咱们两家子也没甚个好瞒的,不如来论一论这婚事怎么办。”
王老爷去了衙门,朱氏撑着病体出来,便是她再拿梅姐儿当回事,见了这女人的模样也火从心起,冷笑一声:“这你可得等着咱家老爷回来,我且作不得主呢。”
那婆娘吸吸鼻子,也不客气,喝了一碗梅卤茶,还咂吧一回嘴:“淡了,该调得浓些才是。”说着又伸手去找果盒里的点心果子,吃了一个又拿一个,笑道:“那就请亲家公回来,我此时去了,说不得就要过个三五月再来。”
朱氏气的痰涌上来,可又别无它法,她此时甩手不理,往后桃姐儿怎么说亲,最好的法子就是叫梅姐儿赶紧出门,她这时候又悔起来,瞧着婆子一身无赖相,若是叫嚷了出去,她的女儿又该怎么处,这真是打鼠伤着玉瓶,心里也不知骂了多少回的下贱种子,到底差了人去衙门把王老爷叫回来,她这回多留了个心眼,把王四郎跟秀娘一并请了来。
那万婆子出门说亲连件新衣也无,因着家里卖油,身上沾着一身油渍,头发也是松篷篷的不曾挽好,说话粗声大气,生的一双吊梢眼,满脸刻薄相。
王四郎跟秀娘倒比王老爷来得更早些,见着万婆子大剌剌的坐在堂前,磕的满地瓜子皮,还没等走到她面前,她一口又吐了出来,差一点就喷到秀娘鞋上。
万婆子一抬头,见着秀娘一身锦绣,虽是家常衣裳也是插金戴银的,手上一颗拼五花的宝石戒子甩手一晃,墙上一道五晕光。她赶紧腆了脸站起来,打眼又看看王四郎,脸上笑意更盛:“倒不知是哪一位亲家。”
王四郎脸色铁青,报信的说了万婆子是来提亲的,可别说四盒子点心两匹布这样的简薄礼品,竟是只带了两段腊肉,有一段还是切过的。
“甚个亲家,我竟不知有什么亲家,这位大娘莫不是走了门罢。”王四郎一掀袍子坐了下来,他还没说第二句,万婆子脸上的神色立马变了,声音也高了起来:“哟,你家的女儿做了甚事,自家心里明白,也亏得咱们厚道,若不然哪里还收这只破鞋。”
王四郎气得头顶冒火星,秀娘也板了脸,朱氏往内室去躲病,王老爷才进家门便听见了这一句,他看看万婆子,冷笑一声:“青天白日便血口喷人污人清白,既说得这话来,便不怕拿了你往衙门口站笼?”
哪晓得万婆子一点不怕,听见这话拍了桌板:“清白?你家这个女儿还有甚个清白,我倒要瞧瞧,再过得一月肚子大了起来,王老爷往哪里去说这清白的话。”
王四郎火起,指了秀娘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把这疯妇叉了出去!”
“呵,便怕你不去,你不去我去!我可是有凭证的,便是闹到县老爷那儿我也不怕。”说着从怀里摸出样事物来,秀娘不看便罢,打眼一瞧满脸通红,竟是一件女儿家的绣花肚兜,拿绸做的,边角上还绣了一朵红梅药儿。
“看看,这可是你家闺女的,甚个清白,就是那妓馆里的下贱货也不过送个枕头套,她倒好,巴巴的把贴身小衣拿出来送人,我家儿子血气方刚,这才叫她迷了去,如今老婆子还说些娶了她的话,若是亲家执意不肯,我只好一路嚷回去了,叫全镇子人都瞧瞧,你家女儿用的甚样肚兜。”
这肚兜却是那万卖油的得手之后从梅姐儿床上抽了去的,回去拿着这件东西也不知又思想了几回,一向贴身藏着,叫万婆子收拾床铺收了出来,问明了才知道儿子竟还有这一手,将王县丞的女儿骗到了手。
她晓得梅姐儿有孕,儿子来央她上门提亲,这个婆子心思却毒,家里破屋烂瓦,哪里拿得出东西来给聘礼定钱,眉毛一皱便叫儿子哄了她,就说不日就要上门,总有东西要采买一二,等她这肚子捂不住了,到时候别说聘礼定钱,就是叫王家倒贴,他们要敢有个二话,她就拿了这东西四处去嚷,看她怎办。
这东西一拍在桌上,王家父子脸儿都绿了,王老爷捂了头,倒退两步坐在椅上,王四郎两额“突突”直跳,气得直喘,秀娘见这不是法,上前一步,忍着羞耻说了句软话:“这是怎么说的,杏叶,看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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