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听完剑书的话后,他披衣起身。
刀琴则立刻将准备好的热粥端上来,搁在桌面,摆上几碟小菜,并不敢放什么荤腥。只因来金陵这一路上谢危实没像样吃过什么东西,油腻之物一则怕吃不下,二则怕伤了肠胃,只这点清粥小菜较为稳妥。
他也倦于说话,坐下来喝粥。
不多时,剑书将姜雪宁带到,谢危面颊苍白,粥喝了小半碗,眼皮都没抬一下,道:“进来。”
无论是面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皆与当年在京城当她先生时一般无二。
仿佛当初壁读堂内一番对峙从未发生过。
姜雪宁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了待师之礼,道:“见过先生。”
他听了也无甚反应,一手捏着白瓷的勺子,搅着面前的粥碗,看着那一点点上浮的白气,却半点不问她考虑得如何,反而问:“用过饭了?”
坤宁 第189章 践诺
第189章 践诺
谢危虽已披衣, 甚至也略作洗漱, 可身上只简单的薄薄一件白袍, 青木簪把头发松松一束, 神情也淡淡, 便比平日衣冠整肃的时候多了几分随和散漫。
姜雪宁看也知道这是才起身。
毕竟谢危寻常时从发梢到袍角, 都是令人挑不出错来的。
她在对着谢危时, 到底是忌惮居多,是以比起以往的放肆,显得很是拘谨, 想了想回道:“回先生,已经用过饭了。怪学生思虑不周,未使人先行通传便来叨扰先生。倘若先生不便, 学生改日再来。”
谢危终是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静默, 唇线抿紧时便多了一份不耐,但只向她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示意她坐, 同时唤了一声:“刀琴, 添副碗筷。”
姜雪宁进门时便没敢走太近, 这时身子微微僵了一僵,立着没动。
谢危一声冷笑:“你要站着看我吃完?”
姜雪宁终于醒悟过来。
这两年, 谢危在朝中称得上韬光养晦, 一朝离开京城来到金陵, 分明是有事要和她商谈,且时间紧急, 必要留她说话。她若不坐下来一道,反在旁边等着谢危喝粥,岂不尴尬?便是她不尴尬,对方这一顿粥也未必能吃个自在。
是她糊涂了。
这些年来也算料理了不少事情,和许多人打过了交道,怎么乍一见面,又紧张出错,连这点小弯都没转过来?
心里不免气闷几分,姜雪宁暗骂自己一句,忙道一声“那便谢过先生,恭敬不如从命”,然后犹豫一下,还是走到桌旁坐下。
这位置正好在谢危对面。
两人之间仅一桌之隔。
外头刀琴添了碗筷进来,拿了碗,要替她盛粥。
谢危眼也不抬,修长的手指执着象牙箸,夹了一筷莲藕进碗,道:“她自己没长手吗?”
姜雪宁听得眼皮一跳。
刀琴更是头皮发紧,眼睛都不敢乱看一下,低低道一声“是”,赶紧把碗放下退了出去。
这架势简直跟阎王爷似的。
往日的谢危总是好脾气的,天底下少有事情能使他冷了一张脸,便前世举兵谋反、屠戮皇族,也都温温和和模样,不见多少杀气。
可如今……
若换了是两年前还一无所觉的时候,这会儿姜雪宁只怕已经堆上一张笑脸去哄这位少师大人消消气,现在却是半点逾矩也不敢有了。
她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宽慰自己兴许谢危是刚睡醒有脾气,忙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危也不说什么了。
他这样的人纵冷着一张脸,举止也十分得体,赏心悦目,倒令姜雪宁想起当年上京时。
那会儿还不是什么谢先生,谢少师。
只以为是姜府远方亲戚,表得不能再表的病少爷。抱张琴半道上车,虽然寡言少语,一举一动却都与她以前山村里那些玩伴不同,就像是山间清风松上皓月。
她本就为上京忐忑。
京城里那些富贵的家人,会不会看不起乡野里长大的自己?
她从未学习过什么礼仪诗书,听随行的婆子说了许多,可还是一窍不通……
遇到这么个人,让她忍不住低头审视自己。
惶恐与自卑于是交叠起来,反让她强迫自己把架子拿起来,抬高了下颌,抵触他,蔑视他,对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
她故意打翻他的茶盏,撕坏他的琴谱……
只是暗地里,又克制不住那股自卑,悄悄地模仿他,想要学来一点,等去到京城后让人高看一眼。
还记得趁着谢危不在车内,撕坏他琴谱时,那一路上话也不怎么说的病秧子,破天荒地拿着那本扯没了好几页的琴谱,问她:“你干的?”
她装傻:“什么?”
对方闻言,慢慢冷了脸,捏着琴谱的手背上青筋微突,却陡地对她笑了一笑:“这次我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倘若有下次你再试试。”
坦白说,姓谢的纵然一脸病容,有些恹恹的神态,可到底一副好皮囊,笑起来煞是好看,她年少也难免被晃了一下眼,同时脊背都寒了一下,有些受了惊吓。
但对方说完转身回了车内。
姜雪宁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人不过是放放狠话。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亲戚罢了,她可是京里面大官的女儿,他敢把自己怎样?
所以不仅敢撕了他的琴谱,后来落难的时候一怒之下还砸了他的琴,也没见这人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回京以后好一阵,偶然得知谢危身份。
那一刹,真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脑门顶,让她激灵灵打个冷战,生出几分后怕来。
无知者无畏啊。
姜雪宁默不作声地喝着粥,想到这里时,勺子咬在嘴里,笑了一声。
谢危听见抬头看她。
姜雪宁是一时走神,露出了点本性的马脚,一对上谢危目光,身形立时僵硬。
谢危目光落在她咬着的勺子上。
姜雪宁讪讪把勺子放了下来。
谢危问:“笑什么?”
姜雪宁本是想敷衍着答一回,可见谢危冷冰冰一张脸,也不似以往一般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不习惯,也不大好受,更想起沈芷衣那边可能面临的困境,心里堵得慌,到底还是慢慢道:“只是忽然觉得,物不是,人也非……”
她纵然妆容清淡,却仍是明艳的脸孔。
精致的五官在两年之后,已似枝头灼灼桃华,完全长开。浓密的眼睫轻轻垂下时,投落的几分薄影里有些许恬淡的忧悒。
谢危一下想起了那个夏日,窗沿上那小一颗青杏。
心底那股隐隐的烦躁再次翻涌上来。
他曾警告张遮,有所挂碍便莫去招惹,可他的挂碍何曾少于张遮?然而到底还是越了界,露出了端倪。这绝不是他应该做的。
本也没什么食欲的谢危,搁下了白瓷小勺,落在碗沿上,头一次发出了一点细小的碰撞声,道:“给你的密函已经看过?”
姜雪宁手指轻颤:“看过了。”
她回想起那密函上的内容,眼眶陡地红了,哽咽道:“殿下好歹是一朝公主,皇家血脉,圣上乃是她至亲兄长,何以枉顾亲情,冷酷至此?!”
那密函原是边关急报,所陈乃鞑靼王庭之事。
其一是蛮夷之族,狼子野心,两年养精蓄锐,已经开始暗中整顿兵马,恐将有异动,对中原不利;其二便是乐阳长公主有孕,所怀乃蛮夷骨肉,因察鞑靼事将有变,秘传消息向朝廷求救,希望能抢在战事起前从王庭脱困逃出!
那是沈芷衣的求救啊。
上一世她只知结局,却不知道作为和亲公主,沈芷衣曾在出事前向朝廷发去求救的信函,更不知,作为沈芷衣兄长的皇帝沈琅,竟会做出如此的答复——
赐白绫三尺,毒酒一盏!
在鞑靼有所举动之前,先行了断自己的性命,以避免沦为人质,欺凌受辱,维护公主之尊,家国之荣!
谢危早已看过那封密函了,淡淡问她:“明日我将启程去边关,你可同去?”
姜雪宁望着他:“先生去干什么?”
谢危敛眸道:“倘若你心中没数,今日又为何要来?”
姜雪宁没说话。
谢危道:“长公主不死,等明年春初开战,便将沦为人质,使本朝陷入两难。朝廷钱粮初动,备战尚急,绝不会为救一人提前开战。你想迎回公主,还是迎回公主的棺椁的,都在这一念之间。”
尽管的确早有预料,可当谢危说出这番话来时,姜雪宁犹自觉得心中发颤,有一种被卷入洪流之中的惶然难安——
有什么办法,能迎回公主,而不是公主的棺椁呢?
她一腔心绪澎湃,闭上眼,握紧了手。
谢危忽然发笑:“怕了?”
姜雪宁咬牙:“怎会!”
谢危本就是最后的大赢家,如今燕临羽翼已丰,纵然提前举事,也未必没有胜算!何况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赐死?
她答应过的。
捧那一抔故土,迎她还于故国!
只是……
姜雪宁慢慢睁开眼:“我答应过公主,自不会失约。可先生真的考虑清楚了?”
谢危笑意淡了,回视她,慢慢道:“我也不失信于人。”
坤宁 第190章 误解
第190章 误解
我也不失信于人。
也。
姜雪宁听见这句话时, 是有一分茫然的, 因为并不知道谢危曾向谁许下过什么诺言。直到模糊的记忆里浮出一副画面, 连带着旧日险些被她遗忘的声音, 一道在耳畔响起。
“少师大人, 中原的铁蹄, 何时能踏破雁门, 接殿下回来呢?”
“很快,很快。”
那一刹犹似冰面上破开了一道裂缝,有什么东西冲过来, 骤然触碰到了她,让她嘴唇微微翕张,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谢危只是收回了目光。
他面容沉和静冷, 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 在她开口之前,已经补了一句:“况且, 我有我的谋算。”
姜雪宁于是一怔。
谢危则道:“一来燕临太重情义, 你有夙愿未了, 我固然可视而不见, 可燕临却未必能够。倘若你开口请他帮忙,他必定一意孤行为你赴汤蹈火。边关战事, 凶险万分。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 我数年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 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越发漠然。
人从桌旁起身,揭了一旁搁着的巾帕来擦手, 只道:“宁二姑娘性情偏执,我无法劝你不去救公主,碍于旧日情面,也不能杀你先除后患。所以特从京中来金陵一趟,你虽不算什么聪明绝顶之辈,形势却该能看得清的。料想没来见我这两日,手中诸多产业,大小一应账目,应该已经派人清点好了吧?”
“……”
姜雪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豁然起身,直视谢危!
清澈的眸底甚至带了些许怒意。
她的确是做了一番打算才来的。
谢危前两日来时对她说,要去边关。
尤芳吟本准备了一大笔银两准备参与明年盐引之争,可官府那边随便找了个借口竟不让他们参与,而大费周章来此本应该插手此事的吕显也没投进去多少钱。
这证明什么?
证明吕显的钱忽然有了别的用途,且希望她们的银钱不要为争夺明年的盐引交给朝廷!
什么事情需要赶赴边关?
什么事情需要许多银钱?
最大的可能,便是要向鞑靼开战!
更何况,就算谢危没有这个打算,沈芷衣身陷鞑靼向朝廷求救的消息已经被证实。姜雪宁既然对人许下过承诺,自然要去兑现。
的确如谢危所言——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她会希望燕临那边能够施以援手。
所以那日思索良久后,她让尤芳吟与任为志抓紧时间清点好名下所能动用的所有钱财,以及近期内可以变现的产业。
为的就是能尽快派上用场。
可她没有想到,谢危会一眼看破,且话锋一转,背后是如此冷酷的算计!
“是我忘了。”
姜雪宁心底放升起的几分暖意,骤然被冰雪封冻,让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紧,声音里却含了一分讽刺。
“先生所谋之大,本非常人能料,又岂能有常人之心?”
谢危搭着眼帘,并不解释。
姜雪宁看他这般无波无澜模样,更觉心底憋闷,想自己方才竟以为此人心中或恐还残余几分温情柔肠,实在可笑!
圣人皮囊,魔鬼心肠。
她竟敢轻信。
可眼下除却谢危,又能指望谁呢?
长公主危在旦夕,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这一时,也不知是恼恨谢危多一些,还是恼恨自己多一些,姜雪宁退了一步,向谢危弯身执礼,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冷肃,只道:“学生涸辙之鲋,先生志存高远,能得您垂怜开恩,已是大幸,况乎谋事救人?钱粮财帛,悉已清点,账册傍晚便可交至先生手中。明日既要出发,便恕学生无礼,要回去稍作安排,先行告退。”
谢危把那擦手的绢巾放下。
姜雪宁没听他说话,只当他是默许了,一躬身后,冷着一张脸,径直拂袖,从屋中退了出去。
外头吕显刚回。
两人撞了个照面。
毕竟是两年没见过,吕显见着这明艳冰冷的面容,乍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谁。
他本想要打个招呼,谁料姜雪宁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便走了。
吕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前方谢危所住那屋的窗扇,犹豫片刻,还是轻轻一提自己那一身文人长衫,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谢居安瞧着无甚异常。
吕显讪笑了一下,凑上去道:“刚看见你那宁二姑娘走了?”
谢危回眸:“事情怎么样了?”
吕显讨了个没趣,可看姜家那姑娘刚才走时的脸色,必定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再触霉头,只道:“前几日接到密函后,我便跑了一趟黄州,提前打点好了一应事宜。燕世子昨日已经启程前往边关,先做部署。谢居安,鞑靼这一次可是精兵强将,不比以前在中原铁蹄下苟延残喘的时候了。倘若此战不利,我们将再无一搏之力!”
原本近两年,谢危安排得天衣无缝。
对南边以万休子为首的天教,他虚与委蛇,并不跟他们撕破脸,偶尔还会提供方便;
对北方以圆机和尚为首的佛教,他置之不理,避其锋芒,任其发展。
孟阳与圆机和尚有杀妻之仇,都被谢危暗中拦下。
皇帝疏于政务,只以心术权谋御下,民间自然怨声载道,天教趁机发展壮大;白马寺因圆机和尚之故,被封为护国寺,在民间也卓有声誉。
偏偏圆机和尚与万休子有夙仇。
邪佛妖道自然争斗不休。
谢危居中韬光养晦,暗中网罗势力,襄助燕临,只等他双方相互消耗、斗个两败俱伤。即便有哪一方获胜,也不过是惨胜如败。
届时他自伺机坐收渔利。
如此便可不费多少兵卒,挥兵北上,造一个惊天动地的反!
可如今因为一个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竟然要先动燕临这步棋,拿去对付鞑靼,救下公主!
在吕显看来,简直是脑袋有坑。
可对着谢危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咕咕唧唧道:“朝廷都不愿对长公主施以援手,你我一介外人,且将来还要做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说她身上所流淌的也是皇族之血,便冒着大事不成的风险将她救下,等你破京城、戮皇族,她放在那里岂不尴尬,又何以自处?”
也就是说,救沈芷衣,对他们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危听他一来就说了这许多,微微有些厌烦,随手一端案角上搁着的冷茶递给他:“你不渴吗?”
吕显皱眉:“我不渴。”
话说着却还是把那盏茶接过来,下意识喝了一口。
茶味深浓,透着股陈气。
吕显瞬间喷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姓谢的,这茶冷的!陈茶,也敢给我递!”
谢危却只想起屋内那女子方才豁然起身时的神态,眼底竟似乎有那么一分,失望?
她难道不觉他是洪水猛兽,竟以为他还有救么?
失望也没什么不好。
慢慢闭上眼,谢危真的倦了,坐于窗下,轻轻抬手压住自己紧绷的太阳穴,道:“热茶堵不住你的嘴。晚些时候宁二那边有账册送来,按计划我明日启程去边关,后方便要烦劳你谋划照应,粮草辎重乃三军重中之重,万不能有闪失。”
“宁二姑娘那边的账册?”
吕显眼皮陡地一跳,心道姜雪宁送账册来干什么,可此念一起一下就想起了方才姜雪宁离开时难看的脸色,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浮了上来。
他道:“你怎么同她说的?”
谢危搭着眼帘道:“想救沈芷衣,除我之外,无人能帮她。”
吕显倒吸一口凉气。
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跺脚道:“可你明明……这样怎能讨得姑娘欢心?!”
谢危却沉默不语。
秋风萧瑟,梧叶飘黄。
傍晚的金陵城被笼罩进璀璨昏黄的霞光里。
几条小船拖着渔网,从河上返航。
一切都悠闲安宁。
可从别馆出来的姜雪宁却是火气甚大,乘马车回到斜白居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花厅里的花瓶摔了三四个,才勉强恢复了冷静。
她灌了半盏茶,才使人先将账册送去谢危所在的别馆,又差人叫了尤芳吟来,做了一番交代。
账册交了,很多东西却还是要人料理。
她要亲赴边关,中原这边却需要留一个尤芳吟坐镇,方可使大小事宜有条不紊。
尤芳吟一听不由怔神:“姑娘为什么把事情都留给我处理?”
姜雪宁已经在叫人收拾行囊,只道:“我明日就走。”
尤芳吟大惊:“您去哪里?”
姜雪宁截然道:“去边关。”
尤芳吟彻底愣住:“可,可这般急,明日就走……”
姜雪宁将那一只装着土的木匣捧起,珍而重之地放入行囊,回眸看向尤芳吟,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明年初春还救不出公主,往后就不会再有机会。”
上一世,鞑靼开战之时,便是公主罹难之际!
这也就意味着——
倘若想要逆转前世命运,救出公主,他们无论如何,必须抢在鞑靼向中原开战之前,向鞑靼开战,发动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奇袭!
坤宁 第191章 冰山一角(修)
第191章 冰山一角(修)
鞑靼在中原以北, 数十年前为大乾铁蹄击退, 自此退出南漠, 多年以来屈于中原, 不再向边境进犯。其地广阔荒芜, 百姓游牧而居, 少有定所, 只鄂伦河流经领土,因水草丰茂,经年累月聚集成群落。
鞑靼王都, 便建在鄂伦河中游河湾地带。
入夜后,缀着五色丝绦的牙帐内点上了灯火,从外面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灯笼。
远远的有几座小山坡。
其中一座朝南的山坡上, 隐隐然还能看见一匹高大的骏马, 骏马旁边则伫立着一名身穿胡服的女子。
婢女从远处走来,望见这道纤弱的背影, 险些掉泪。
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 面上挂着笑走上前去, 高高兴兴地朝着前面喊:“殿下, 天色已经晚了,夜里头风这样大, 你可谨慎着别吹坏了身子。我们还是回到帐里去吧!”
沈芷衣静立不动。
她遥遥望着那被漠漠烟尘与深紫的幽暗淹没的东南故土, 只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北地天寒, 气候干燥,风沙也重。
没有中原养人的风水, 她旧日娇艳的面颊难免也留下几分风霜的痕迹,虽是清丽如旧,可往日稍显丰腴的面颊已然瘦削了不少,直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只是比起形貌的变化,最惊人的或恐是那一双眼。
沉沉的暮色如同水墨坠入了她眼底。
昔年鲜活的神光,在苦难的磨砺之下,消失殆尽,却又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匕首,有着前所未有的、隐忍的锋芒!
婢女自然知道这些年来,公主都经历了什么。
初入匈奴王庭,她们有整整二十余名宫人。
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只剩下了四个。离开的那些人,有的是受不了北漠的艰苦奔逃,有的是想念远在万里之遥的家园请离,也有的横遭鞑靼贵族的折磨刑罚,没能扛过去……
表面看是尊贵无比,来和亲的帝国公主;
可在华美的冠冕之下,却是一副残酷的枷锁!
与其说是一朝公主,鞑靼王妃,莫若说是一介命不由己的阶下囚。
婢女不忍吐露外头来的消息,只走上来轻轻扯着公主的衣袖,道:“密函才送出去不久,想必即便到了边关,那些人也不敢擅自行动,必要送到京城去禀告过了圣上才能定夺。您是大乾的公主,皇族的血脉,圣上和太后娘娘,一定会下令发兵攻打匈奴,救您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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