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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姜伯游目光向他一递,看见他微微向他摇了摇头,一时便醒悟过来。
雪宁这丫头回府也有四年了,长成什么样,他们这些做大人的看在眼底。
屋里的丫鬟婆子手脚不干净她难道不知道?
显然是有察觉的。
可这些下人不管背地里有多过分,当着她的面儿都是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叫,众星拱月似的把她围在中间,捧在手心里,好像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便也就纵着这些人了。
归根到底,这孩子是田庄上接回府来的,婉娘没了,她与孟氏又不亲厚,刚来时在京中更无一个认识的人,外表看着娇纵,可内里却是脆弱且敏感。
里头越弱,越需要外在的东西来撑着。
姜伯游毕竟是能在朝廷上做到三品的人,更不用说掌的还是户部这种至关重要的实职,很多事很多人他是能看明白的,这个女儿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过往那些时日里,即便眼见着她纵容那一屋的奴婢,他也都劝孟氏先别出手去治,只恐一个料理不好伤了雪宁的心,让她觉得府里都针对她。
今日也不知什么事情触怒,让她起念要动一动,找到他这里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表现出对这件事的热衷。
若人是她自己料理的还好,若是别人忙慌慌来插手,骂她屋子里的人,说不准她要多想,别人都帮她骂了,怒气散了这事儿也就不成了。
姜伯游一想,不如以退为进,便忽改口道:“不过你平日里对她们也颇为维护,想来是伺候得不错。府里下人们手脚不干净也是常有的事情,你却要来找爹帮你主持公道,又要料理屋里人。其实在屋里处置也就是了,怎生要这样大张旗鼓、大动干戈?”
真是平滑自然的一个大转弯。
姜雪宁听着,静静地看了姜伯游片刻,已看出端倪来,只一转身:“父亲说得也有道理,是女儿考虑不周,那这便回屋,女儿自己料理?”
“哎哎!别!”
她反应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呢?
听见有人为这些丫鬟婆子说话,难道不该更愤怒、更想要狠狠惩罚这些人吗?
姜伯游被她这一句杀了个猝不及防,见她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都没来得及多想,一伸手就连忙把人给拉住了,露出安抚的微笑:“你说说你,来都来了,爹怎么能让你又自己回去料理?须知我在朝廷掌管的就是户部,最见不得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不齐,何以治国?爹断不能让你受委屈!”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偏要玩以退为进!
她这爹真是……
姜雪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勾,可难得觉得好玩之余,又忽然生出几分不可为人道的怅惘来。
做姑娘时在府里,纵然下头丫鬟婆子不好,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有什么麻烦向燕临一说,基本都能处置下来。可嫁给沈玠之后,沈玠固然不薄待她,可却不会像燕临一般什么事都为她料理妥当。彼时又是在宫廷这种凶险之地,任是她再不擅长,也被环境逼着一步步往前走。
慢慢才磨砺出沉稳心性和与人周旋的手腕。
可那时的她再与年少时的她相比,俨然已判若两人了。
姜伯游看着她,也觉得她眉目间好似有些微妙的变化,一时好奇便问:“往日你对她们都很‘宽厚’,我和你母亲都还挺担心,今日怎么就忽然改了想法?”
姜雪宁想想,自己的变化的确很大。
最好还是有个过得去的解释。
抬眸转念间,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燕临教的。”
哦。
那个总翻他们府墙的臭小子啊……
姜伯游闻言拈须,心里哼了一声,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姜雪宁屋里那一帮丫鬟婆子都带到了。
个个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姜伯游念着内间还有客人在,怕太吵着他,便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书房外的屋檐下,只叫那一帮丫鬟婆子都跪在院子里。
闹这么大动静,府里不少下人都知道了,悄悄在墙根下、庑廊边探出脑袋来看。
以王兴家的为首,姜雪宁屋里伺候的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先是原来被她们哄得团团转的二姑娘忽然把他们叫到了屋里,接着毫无预兆地让她们把以前拿的东西都交出来,她们不过才否认了一轮,还以为二姑娘就算要惩治也会跟她们讲讲道理,结果二话不说转身就告到老爷面前,把她们全拉出来跪在了这里?
王兴家的还要更惨一点。
她在姜雪宁刚回来要那镯子时就受过了一阵惊吓,只觉这位以前的确对她“言听计从”的二姑娘,忽然之间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忽然变了。
姜雪宁现在有姜伯游撑腰了,只抬手点了莲儿一下:“去,拿两只大匣子来。”
莲儿去拿来,按着姜雪宁指示搁在了地上。
姜雪宁便端了旁边常卓奉上来的茶,轻轻一吹,饮了一口,放下才道:“话我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有拿我东西的,最好早早地去寻了放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众目睽睽,还有老爷在看着,下头完全鸦雀无声。
王兴家的都不敢出来说话。
后面有个小丫头推了她一把,她心里恨极,也忍了不作声,只想着等度过眼前难关再回头收拾这小娘皮。
姜雪宁见她们还是不肯开口,便笑了。
但她也不多说话。
人跪着她坐着,有热茶喝,有糕点吃,着什么急?
院子中间铺着的都是坚硬的青石板,府里这些个丫鬟婆子虽然说不上是娇生惯养,可也大多细皮嫩肉,没怎么受过苦。
刚跪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渐渐就有人受不住。
人跪在地上,膝盖开始挪动,身子也开始摇晃,额头上和后背上都浸了汗。
终于还是有丫鬟忍不住了,又急又气,往地上磕了个头装委屈:“二姑娘实在是冤枉奴婢等了,往日伺候您时谁不尽心尽心哄得您高高兴兴的,又都知道您是什么脾气,谁还敢在您面前作妖那不是自己不要命了吗?只是奴婢们想,奴婢们对主子好,主子也必疼惜奴婢。谁想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连这种偷拿主子东西的帽子都往奴婢们头上扣!您若要拿个账本出来与奴婢们一一对质,奴婢们或许还心服口服。可屋里上下伺候的谁不知道您对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数,全由奴婢们来收拾。今日说匣子里东西少了就是少了,多了就是多了,都凭您一张嘴。奴婢们个个出身寒微,哪儿来的钱替您堵上这个缺?”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一看,正是先前在屋里反驳她的那个。
要不是惦记自己这一双手多少还有金贵娇嫩,姜雪宁这会儿早两嘴巴子给她抽上去了。
这是料定她拿不出证据来。
尤其是她对自己东西没数这件事,她们都清楚,咬死了这一条说,还能倒打姜雪宁一耙:须知,她娇纵成性,若再来个众口铄金,可不是洗不清了吗?
“要证据是吧?”姜雪宁那两弯细细的眉一低,唇畔已挂了一抹笑,声音闲闲的,“往日纵着你们是觉着你们好歹还知道屋里谁是主子,没想到你们现在还敢顶撞我了。真当我心里是没数吗?”
所有人顿时一愣。
连唯二没有被牵连立在一旁伺候的莲儿和棠儿都没反应过来。
姜雪宁看了这俩丫头一眼,目光从莲儿的身上移到了棠儿的身上,微微一闪,便吩咐道:“棠儿,取账本。”
莲儿这时迷惑极了:姑娘有账本,她怎么不知道?
就连稳重些的棠儿都有些茫然。
但姜雪宁并没有让她茫然太久:“我那书架上从上数下来第三层左起第六本就是,你去拿。”
这话一出,旁边姜伯游顿时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姜雪宁兀自喝茶等待
下头跪着的那些丫鬟婆子一听“账本”两个字,心里狠狠一颤,有承受力不好的,差点就扑倒在了地上,一时只觉得心内熬煎,又不敢相信。
二姑娘怎么会有账本呢?
自己再贵重的东西都随手乱扔的人,私底下居然还记账?
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们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一面心慌意乱地跪着,一面看着垂花门的方向,只盼着棠儿一会儿空手回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棠儿回来了。
她自垂花门这头走来,两手里捧了本颇厚的蓝色封皮的书册,上来就奉给姜雪宁:“二、二姑娘,账册按您的吩咐取来了。”
隔得有些远,下面跪着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看似镇定的棠儿,一双手都在发抖!
姜伯游离得近,下意识朝棠儿手中一看,差点没惊得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出来!
那哪儿是什么账本?
封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幼学琼林”!
天知道那书架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破账本,棠儿按着姜雪宁的吩咐在第三层第六本看见的就是这本给孩子开蒙用的书!
可也没办法,硬着头皮拿了过来。
眼下这么大场面,棠儿简直不敢想自家姑娘要怎么收场!
可姜雪宁却是面不改色,沉着镇定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账册”,还翻了起来:“今年三月,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母亲添了一枚红玉如意佩,点翠头面一副;父亲给了松烟墨,澄心堂纸;燕世子送了一对汝窑白瓷的花觚,一枚大食国来的夜明珠,还有整块羊脂白玉雕成的九连环,还有……”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是燕临外出打猎时抓到的,说觉得那小兔子跟她很像,红着眼可怜又可爱,舍不得杀,干脆抓了来送给她养。
只可惜她对这兔子不上心,交给了下人看顾,没两个月就被养死了。
姜雪宁自然是不可能有账本的。
她年少时根本不记这些。
可燕临都记得。
在被软禁宫中的那段时间,他每每踏着夜色来时,侧躺在她卧榻,因习武而磨出了粗茧的手指从她面颊抚过,便会跟她说起少年时候的那些心意。
她想忘记都难。
姜雪宁眼帘低低地搭着,念了好一段后,才抬眸,看向跪在下面的那帮人。
这时哪里还跪得住?
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全瘫在了地上。
王兴家的是见机最快的,只听得她这账本上一样一样都记得十分清楚,且有些物件极为特殊,若府里有心要查,即便是当出去都能找回来,到时可就是板上钉钉的罪,被扭送官府那就完了。
关键时刻她豁得出去。
王兴家的“咚”一声就往地上磕了个响头,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姑娘英明,都是老婆子我猪油蒙了心。原先不敢承认,是小看了姑娘的本事。老奴家中困难,眼见着其他人拿姑娘东西,姑娘也不管,才想着先借姑娘的东西去周转周转,待我家里人渡过难关,便悄悄给姑娘还回来。谁想姑娘心里竟跟明镜似的,把我们这些腌臜货看得清清楚楚。老奴伺候姑娘这么多年,当初看着姑娘回到府中,这些日子以来因做了对不起姑娘的事,欺瞒着姑娘,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今日被姑娘发现,心里反倒松了口气。还请姑娘稍待,老奴这就把您的东西如数奉还,诚请姑娘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让老奴将功折过,要打要罚都随您,只要还能留在您身边伺候,老奴便满足了!”
“……”
跪在她身后的所有小丫头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论脸皮厚度,她们对王兴家的,简直拍马不及。
姜雪宁听她这一番话,既给自己拿东西找了理由,又恭维了她,重点是还认错表了忠心。若谁一个不留心听了,只怕还以为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忠仆”呢!
她觉得好笑。
当下便道:“那便滚下去拿东西吧。”
王兴家的如蒙大赦,又哐哐往地上磕了三个头,才爬起来,对姜雪宁露出谄媚的笑容后,退下去,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负隅顽抗?
先前在屋里不认是以为事情不严重,刚才被叫来跪下之后就已经吓得要死,眼见着王兴家的都怂了,一时自然是人人跪地求饶,纷纷告罪回自己屋里把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投入先前姜雪宁命人放在地上的匣中。
不一会儿珠翠头面、花瓶画轴,就已经堆得满满,还冒了尖。
不治不知道,一治这帮人,姜雪宁才发现,敢情自己还是个小富婆。
连旁边姜伯游见了都不由咋舌。
乖乖,勇毅侯府到底是当朝两大高门之一。人还没嫁过去呢,燕临就贴了这么多,莫不是把自个儿家底都掏给她了?





坤宁 第007章 与谢危的交集
第007章 与谢危的交集
眼见着最后一个丫鬟也把自己私藏的一根金簪子放进了匣子里,姜雪宁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伯游瞥了一眼她拿在手里的《幼学琼林》,咳嗽了一声,试探着问道:“她们拿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吗,要不要点点?”
点?
拿这本开蒙书点吗?
姜雪宁先前能说出燕临在她十八岁生辰时送过的一些东西唬人,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又哪里知道?
所以她只道:“东西她们必定是没有还完的,想来已有不少人拿了东西出去换出去当了,可要她们再拿出点什么来也太难为人。这两匣子我也不点,敲打敲打她们叫她们以后不敢放肆也就罢了。父亲意下如何?”
这未免有点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姜伯游蹙了眉:“不罚吗?”
姜雪宁考虑片刻,看了看院子里重新跪得规规矩矩的这些丫鬟婆子,道:“她们原也是府里教调过才分到我房里的,原本有规矩,当着女儿的面时也无不奉承逢迎,单论伺候人的功夫也不差。且叫她们出来跪着,除了少数某些个也不敢出来顶嘴。世上多的是这般欺软怕硬之人,皆属‘庸人’。归根到底是女儿太好说话,也太纵着,又想太多,容不下旁人说上我这一屋人哪怕一句。所以女儿想,不若给她们个机会。这一次便下去各领五个板子,罚两个月的月钱,以后尽心伺候不再犯也就罢了。若有再犯,便拎出来新账旧账一起算,直接处置。”
这番话听着平淡,落入姜伯游耳中却生出一片百感交集。
宁丫头真是长大了……
原以为她大动干戈,怕要打打杀杀,没想到除了寻别人的错处之外,竟还会反思自己的过错,且这样直言不讳,倒是忽然多了几分坦荡磊落的大家风范。
重要的是还不失仁厚宅心。
这手段虽不能说是雷厉风行,可女儿家要那么厉害的手腕干什么?
姜伯游看着这女儿,不知觉间已不知比原来顺眼了多少,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姜雪宁心底却平静不起波澜。
她当然不是什么完全的纯善心肠,只不过是经历了上一世,深深懂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就像当年对燕临。
她固然是死活非要当那皇后,就算勇毅侯府不失势,最终也会选择嫁给沈玠,可何必把话说那么绝,又何必要选在那节骨眼上说?
话说死了,人做绝了。
她要是燕临都得恨自己,燕临得势还朝要欺负她,完全在情理之中。
这世上有两件事最好不要做,一是欺负少年穷,二是逼疯狗跳墙。
处理这些丫鬟婆子理同后者。
一则是庸人都一样,换一拨新的还不如留着这些已经知道自己错处更会谨言慎行的;二则发落太重,难免让自己留下心狠手辣的恶名,且她们还要把仇恨算到自己身上,都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错处又不至能将她们治死,一个人一张嘴出去说,谁知道说出什么来?
更何况有时候不处置未必比处置了差。
很多人刚才拿东西还回来的时候,必定还藏了点私,有点人拿出来多一点,有的人拿出来少一点。
姜雪宁是不知道她们各自都拿了多少,也懒得花功夫再细查。
可她们相互之间未必不猜忌。
你觉得她藏多了,她觉得我拿太少,等散了之后回头自己掐起来,该有罪受的自然有罪受。
届时再出什么事,也恨不到她身上。
如此,便可落个干干净净,还博个善名,更讨姜伯游喜欢,她何乐而不为?
须知将来要想出府,还得姜伯游首肯。
姜雪宁想想,请常卓命人端了个火盆来,然后站起身面向所有人:“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下头所有人战战兢兢:“听清楚了。”
姜雪宁便不紧不慢道:“我是什么脾性,你们伺候久了,向来知道。这一番我自领三分过责,并不是真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在身,不过念你们大多上有老人要照顾,不忍叫你们因此被发卖撵出府去,坏了名声要寻个好人家都难。我用惯了你们,以前怎么伺候,往后更紧着点心就成。但若是谁要再错第二次,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兴家的伏在前面地上,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院落里一片安静。
周围角落有不少悄悄来围观的下人仆妇,闻言也都是心头一凛:这位二姑娘,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以后谁若不尽心伺候着,说不准就要跟现下跪在地上的那些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了。
姜雪宁抬手把那本“账册”拿了起来,踱步到那火盆前。
浮上来的热气氤氲了容颜。
她直接将书扔进了火盆,明黄夹着艳红的火舌一下舔上来书页吞没,很快烧毁。
下头跪着的所有人都看着,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姜雪宁只道:“这一回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不再往下牵连,也不再往下追究。你们都下去领罚吧。”
王兴家的立刻又往地上磕了个头拍起马屁:“二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宅心仁厚,老奴并着这些丫头们能遇到您这样的主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烧了三辈子的高香!这就领罚,这就领罚……”
其他人也是千恩万谢。
不一会儿全下去领罚了。
莲儿、棠儿两个都是识字的,知道自家姑娘刚才那本“账册”上写的什么字,看了这发展简直目瞪口呆。就连旁边伺候的常卓,都忍不住用一种“就服你拿本开蒙书胡说八道瞎吓唬人”的眼神看着姜雪宁。
姜雪宁的目光却是在那些丫鬟停留片刻。
她转眸,轻声问棠儿:“方才跪在下头还顶嘴的那个是谁?”
棠儿一怔,回想了一下。
方才那种情形下还顶嘴的,拢共就那么一个。
她回答道:“也是能进屋伺候的,叫甜香。”
姜雪宁便点了点头。
这一出好戏结束后,她也不忙着立刻告辞离开,而是跟随着姜伯游起身,又走回了书房外间。
姜伯游看出来了:“你想处置那个丫头?”
姜雪宁两道细眉轻蹙,微微点头,却又将螓首垂下,道:“旁的人还好,没什么本事,顶多也就是欺软怕硬。可这个甜香伶牙俐齿,一张嘴很能说道。女儿方才都差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要不是女儿真没做下那些事,听了她说话怕也要以为是自己的错处了。只是一则应允了不再追究,二则女儿以前也没有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实在不知该如何发落她。”
刚才的场面姜伯游也是看在眼中的。
那个顶嘴的丫鬟是个逼急了会咬人的,且旁人对姜雪宁都还有几分畏惧,唯独这丫鬟气焰嚣张好像浑不将主子放在眼底。
留下多半是个祸端。
他心念转动间已有了打算,只直接给常卓打了个手势,但也不明说什么。
姜府在这京城虽然算不上十分的大户人家,可宅院里有些手段都是知道的。
常卓心下了然。
他应了一声:“小的记下了。”
姜伯游则用手抚了抚姜雪宁的背,对她道:“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这丫头自有人去料理,你便不用担心了。不过说起来,今日这一番言语作为,也是小侯爷教的吗?”
那自然不是。
只是姜雪宁当然不会跟人说自己是重生的,先前已经拉燕临当过了挡箭牌,也不多这一次,便点了点头:“也是燕临教的。”
姜伯游于是叹了一声:“勇毅侯府后继有人啊。”
姜雪宁垂眸不言。
姜伯游便道:“你也累了,回去歇下吧,昨儿一夜没回,今儿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晚上记得去跟你母亲请安,也好叫她放心。”
姜雪宁应下:“是。”
算不上特别亲厚的父女两个这便算叙完了话。
她躬身告退。
姜伯游则重掀了帘子你书房内间去,开口便笑一声:“居安,可等久了吧?”
这一瞬间,才往后退了一步的姜雪宁,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股恶寒从脚爬到头!
分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已,可撞进她耳朵里时,却尖锐地嚣叫着,轰出来一片令人震悚的彻骨!
她转过眼眸,正好瞥见那门帘掀开时露出的书房一角:雕琢精细雅致的茶桌上,摊放着一卷书,一只修长的、骨相极好的手伸了出来,轻轻翻过一页,无名指的指腹习惯性地顺着书页边沿轻轻一划,十分自然,然后虚虚地压在了书页那一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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