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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如何他人都已经到了京城,同在金陵的定非公子还浑然不觉,未给他们半点消息?
想到这里,剑书心中已是凛然:“先生的意思是……”
谢危那雪白的袖袍上沾了几点香灰,抬了手指轻轻一抚,非但没有擦去,反而使这点点香灰化开,染污得更多。
平日清远的眉眼,暗藏凛冽。
他唇线拉直,神情间竟显出隐隐摄人的危险,只叫人看了胆寒:“公仪丞既然来了,便是奉了教首之命。这是嫌我久无动静,防着我呢。”
剑书想起教中那复杂的情况,也不由皱了眉:“先生在宫中一番经营,都尚未动手。如今公仪先生一来却发号施令,浑然枉顾您先前的安排,还胆大包天,贸然以如意刻字兴风作浪,他们失败了倒不要紧,若因此牵连到先生的身上……”
毕竟涉事之人全都是先生在宫中的耳目。
这完全是将先生置于险境!
谢危沉默,只抬眼看向前方那一片碑林。
落叶铺了满地。
碑林中每一块碑都是六尺高,一尺宽,与寻常的石碑十分迥异,上面刻着的也不是什么佛家偈语,而是一个又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更往后索性连名字都没有刻。
只有一块块空白的石碑立在漫山的萧瑟之中。
“如今的朝局如弦在箭,一触即发。牵连了我倒不要紧,只恐此事为有心人利用,害到别的无辜之人身上。”他缓缓地闭了闭眼,想起教中人事,再睁开时,沉黑若寒潭的眸底已是一片肃杀的寂然,甚至透出一分阴鸷,“毁我谋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剑书早看教中那帮人不顺眼了,这时开口便想说什么。
只是眼角余光一晃,已瞥见后山上来了人。
是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于是才要出口的话便吞了回去。
那老和尚便是白塔寺的住持方丈,法号忘尘,向佛之人都尊称一声“忘尘大师”,今日谢危约了他讲经论道。
他自远处走来,到得潮音亭前时,已看见了阶前狼藉的香灰。
脚步便一停。
谢危人立亭上,先前分明肃杀与冷沉,转过身来时却已不见,唇角略略一弯已和煦似春风拂面,青山远淡,只道:“适才剑书莽撞,打翻了香炉,还望大师勿怪。”
剑书:“……”
忘尘大师合十为礼,只宽厚道:“阿弥陀佛,无妨的。”
仰止斋中,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一听就知道,方妙既然对姚蓉蓉说出的这两个字有如此大的反应,必然是知道点什么的。
于是都追问起来。
方妙便道:“听见‘义童’二字,你们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众人有些迷惑。
姜雪宁则不做声。
还是陈淑仪反应快,眼皮一跳,忽然道:“你指的,莫非是……义童冢?!”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啊”了一声,显然也是想起来了一点。
只是此事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她们中大多数人也不过对此有所耳闻,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发生过点什么事罢了,却不清楚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况。
周宝樱就更为懵懂了,连问:“什么,什么事呀?”
方妙看了陈淑仪一眼,才道:“是二十年前平南王逆党联合天教乱党犯上谋反的时候……”
平南王本是先皇的兄弟,十分骁勇善战,在朝中颇受拥戴。
可架不住先皇娶了萧太后。
萧太后的兄长便是定国公萧远,背后是整个萧氏一族,且彼时萧远还娶了隔壁勇毅侯的姐姐,也就是燕临的姑母为妻,大乾朝两大最显赫的家族便由姻亲与先皇连为一体,共同支持先皇,先皇岂有失败之理?
所以最终皇位更迭,是先皇取胜。
他登基后便将平南王远派去了封地。
孰料平南王并不甘心,暗中养兵,竟与在百姓间流传甚广、吸引了许多信众的天教勾结,势力越发壮大。
二十年前便与那天教教首一道,挥兵北上,直取京城。
重兵围了整座皇宫。
先皇彼时正在上林苑行猎,倒因此避过一劫,被上林苑精兵护着一路向北远逃。
然而当时还是皇后的萧太后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沈琅却还留在宫中。
“说来这事也奇,平南王的精兵与天教的乱党杀进宫来,却没见着太后娘娘与圣上的踪迹,所以怀疑是宫中有密道,让他们逃窜出宫了。”方妙说到这里时,声音顿了顿,神情间已浮现一丝隐隐的恐惧,“但叛军已然围城,太后娘娘与圣上若此时从宫中逃出,必要经过各处城门才能出城,是以立刻派重兵把守城门,一个人也不放出。平南王对先皇恨之入骨,不找到太子殿下不肯罢休,便派人在京中挨家挨户地搜,凡家中有四岁以上、十二岁以下或高过三尺的男童,全都抓了起来……”
众人听到这里简直不寒而栗。
姜雪宁已觉得有些反胃。
方妙的声音有些艰涩,然而冥冥中却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往下讲,仿佛这件事该当让许多人知道一般:“当时京中已经有许多百姓风闻战祸提前逃出,可京中依然有不少户人家,所以抓起来的男童足足有三百多人。太子殿下当年大约八岁,平南王抓了宫中曾伺候过殿下的宫人来辨认,三百余男童中却无一个是太子。平南王于是大怒。京中已围成铁桶,他不信人还能插翅飞了,便传令全城,若有人藏匿了太子,最好早早交出,否则便将那抓起来的三百余男童尽数屠戮。”
周宝樱以前该是从未听说过此事,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了,轻声追问道:“后、后来呢?”
方妙脸色有些发白,只道:“后来定国公与勇毅侯援兵急退叛军,重新打开紧闭的城门入京时,只看见一片尸首堆积成山,全叠在宫门口。下了三天的大雪盖上把人都冻到了一起,血凝成坚冰,拿了铁钎都凿不动,凿一块下来兴许还连着人的皮肉,便不敢再动。等雪化成了水,人都烂了……”
“呕!”
先前一直在旁听着没说话的姚惜终于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从屋内奔了出去。
其他人的面色也都十分难看。
方妙自己胃里其实也一片翻涌,想起今日慈宁宫里的场面来,越发战战兢兢:“再后来,这三百余孩童都被先皇下旨厚葬,立碑于白塔寺,乃是为救太子而死的‘义童’,于是白塔寺碑林又称作‘义童冢’。听说当时定国公府年仅七岁的小世子也在其中……”
算起来,那该是萧姝兄长。
只是论出身比如今的萧姝还不知高出多少:毕竟定非世子除了是萧氏之子外,其生母还是勇毅侯燕牧的姐姐,乃是前所未有,由两大世族共同孕育的血脉。
清远伯府虽然没落,可这一桩尤月也是有所听闻的,难免出来显摆:“说起来,当年的燕夫人丧子后伤心欲绝,当年便与定国公和离,回了勇毅侯府,不久病逝。燕氏与萧氏似乎也是这件事后,才没有往来的。”
姚蓉蓉顿时“啊”了一声。
她十分惊讶的模样:“那这么说,萧大姑娘竟是继室所出?”
“砰!”
她话音刚落,厅前那扇半掩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撞到墙上,震得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回头看去。
竟是萧姝立在门口。
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只寒声道:“都在胡说什么!”





坤宁 第052章 峨眉
第052章 峨眉
大家关起门来说话, 连宫女都遣走了, 姚蓉蓉哪里想到不过是想到这里忽然提了一嘴, 就正好被去而复返的萧姝听见, 一时又慌又乱, 面红耳赤。
甭管萧姝是不是继室所出, 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人立刻就从座中站起身来, 畏畏缩缩地低下头来道歉:“我等并非有意的……”
萧姝冷笑:“我母亲虽是继室,却也由父亲明媒正娶进门,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皇宫禁内, 你们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知道点不清不楚的事便什么都敢议论,怕是嫌一颗脑袋在脖子上好端端地长了太久, 活腻味了吧?”
众人面色顿时微变。
姜雪宁冷眼旁观。
萧姝只道:“须知你们今日之所言, 若被我揭发,一个也落不着好果子吃。明日要学《诗经》还要跟着谢先生学琴, 有这作死的功夫, 何不去温温书、练练琴?也省得明日奉宸殿里先生问起来丢脸!”
众人想起今日慈宁宫里那一番情状, 都还心有余悸。
先前聊起来那是讲的人入迷, 听的人也入迷,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被萧姝拿话一点, 全都吓出一身冷汗, 更不用说见她眉目冷凝没有半点笑意, 也恐得罪了她,真被告到太后或者宫里去, 所以全都唯唯诺诺地应是。
姜雪宁自然没什么话说。
众人作鸟兽散,她便也跟着离开。
内务府进献玉如意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发展,仰止斋这里是半点也不知,只是隐约听见外面有些打杀的动静。
到得晚间大家坐在一起用饭,也是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气氛尴尬而微妙。
唯有萧姝气定神闲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用过饭还去沏了茶问旁人要不要来一起喝。
只是这当口谁敢?
也就素日与她交好的陈淑仪、姚惜二人,并着一个只爱吃少根筋的周宝樱,留下来与她一道用茶。
姜雪宁自然是离开的那个。
回了房中后,她便在书案前点上了一盏灯,取出一卷《诗经》来,想为明日上学提前做些准备。毕竟上一世她学业方面惨不忍睹,这一世却要老老实实在谢危眼皮子底下待半年,想糊弄过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书就放在眼前,被旁边的灯盏明晃晃地照着,然而每个字落在书上都跟满地爬的蚂蚁似的,搅得她心烦意乱,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时想到勇毅侯府遭难的事,一时又想到玉如意背后那大逆不道的谶语,末了又是方妙说的那三百义童冢的种种……
全在脑海里面交错闪动。
姜雪宁只觉得头疼欲裂,把书扔了躺到床榻上想睡,可又睡不着,睁着眼睛愣是熬到了半夜,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睡过去。
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面竟是一片血,一片雪,刀剑落下,三百个孩童惊恐绝望的哭声与惨嚎,响在纷飞飘扬的大雪里,掺进凄冷呜咽的北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她一晃神再看,谢危立那片尸山上注视着她。
次日起来,姜雪宁眼下青黑一片。
端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的宫女都吓了一跳。
她却默不作声,对着妆镜,蘸了脂粉,一点一点仔细地把眼周的憔悴都遮了,待从屋内走出去时,又是容光焕发,叫人看不出破绽。
今日是正式上学,上午是两堂课。
卯正到辰正是第一堂,一共一个时辰,跟着翰林院侍讲赵彦宏学《诗经》;辰正二刻到巳正二刻是第二堂,也是一个时辰,跟着太子少师谢危学琴。
所以早上先来的是赵彦宏。
这位先生也是四五十岁的高龄了,在翰林院中算是治学那一派,与朝堂政局并不如何深入,可却是学了一身趋炎附势的好本事。
姜雪宁早知他与其他两位先生一般看不起女子。
可今日真正跟着他读了一回书才知道:原来就算连看不起女子,也是要分等级的。
《诗经》分为《风》《雅》《颂》三部,第一课学的便是《国风·周南》里的名篇《关雎》,要求熟读成诵,可赵彦宏光是教她们读,说这首诗大体是围绕什么而写,却偏不给众人解释具体每一句诗是什么意思——
死记硬背。
众人虽然都是遴选上来的伴读,可也不是每个人这方面的学识都十分优秀,也有参差不齐的地方。所以姜雪宁斗胆问了“参差荇菜,左右芼之”里那个“芼”字是什么意思。
岂料赵彦宏脸色一变,竟责斥她:“昨日开学讲演时便交代过了要回去温书,如今学堂上岂是你能随便问的?这都不知道读什么书!”
姜雪宁一口气梗住上不去下不来。
心里只骂: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本宫若什么都知道便先砍了你的狗头还他妈要你作甚!
只是尊师重道,毕竟是压在头上的一道梁。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坐了下来。
若仅仅是这般倒也罢了,毕竟或许这狗屁的赵彦宏就是这德性,对谁都这样。
可谁想到在抽人背诵诗文的时候,他叫了萧姝起来,听她背诵完之后,大加赞叹,竟殷勤地主动问道:“这最后一小节里‘左右芼之’一句里的‘芼’字,向来比较生僻,但若想理解它的意思,只需与前面的连起来想……”
萧姝冷淡道:“先生,我知道。”
赵彦宏愣了一愣,有些尴尬,下一刻便遮掩了过去,道:“哦,哦,知道便好,知道便好。不愧是萧氏贵女,学识实在过人,有你为长公主殿下伴读,老朽便可放心了。”
众人都觉一言难尽。
坐在前排正中的沈芷衣更是皱起了眉头。
姜雪宁朝前面看了一眼便知道,这赵彦宏迂腐酸儒一个,只怕用不着她去打小报告,也在沈芷衣那边挂上名了,只是不知沈芷衣是不是能忍他。
课还没讲到辰正,赵彦宏便停了下来,坐到一旁喝茶去了,只叫她们自己看书。等旁边的铜漏报过时,他便摆好架势受了大家行的礼,把案上的书一卷,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谢危来时跟他撞个正着。
赵彦宏吃了一惊:“谢大人辰正二刻的课,怎这般早就来了?”
谢危今日心情颇坏,外头风大,所以披了件天青的鹤氅,斜抱着一张装在玄黑琴囊里的琴,在奉宸殿的台阶下站定,听赵彦宏这般说,眉头便暗自一皱。
只是这般细微的神情也不易被人察觉。
他淡声笑道:“初次讲学教琴,不敢懈怠,为防万一,多作准备,所以来得早些。”
“原来如此。”赵彦宏实觉得他小题大做,连特意编的那本书都没什么必要,可谢危毕竟是官高一级压死人,远不是他们这样的闲职能比,所以只道,“谢先生果然一丝不苟,老朽惭愧。如此便不误您时辰了。”
他拱手拜别。
谢危抱着琴不好还礼,只向着他略一欠身。
这时两人一个从台阶上下来,一个从台阶下上去。
姜雪宁坐的位置本就靠近殿门,几乎将这一番对话听了个正着,原本因为上一堂课结束才放松下来的身体,顿时又僵硬起来。
随即一道阴影落在了她书案上。
是谢危款步从殿外走进来,从她书案旁边经过。
她不敢转头。
直到瞥见一角深青的衣袂从身边划过了,她才悄悄抬起头来,朝上方看去。
谢危走到殿上站定,也不说话,只低眉垂眼将那先前抱着的那张琴搁在琴桌上,去了琴囊后,信手抚动琴弦,试过了音,才缓缓放下手掌,略略压住琴弦,抹去了那弦颤的尾音。
那试音的两声,浑如山泉击石,又仿佛涧底风涌,听了竟叫人心神为之一轻。
抚琴的人如何先说不说,琴定是极好的琴。
姜雪宁定睛打量那琴,只见得琴身暗红近黑,漆色极重,隐有流水祥云般的纹路,看着不旧,即便看不到琴腹上阴刻的琴名,她也一眼辨认出这是谢危自己斫的琴里最常用的一张,唤作“峨眉”。
心于是没忍住一紧。
她于琴之一道实在是没有半点天赋,既不懂得弹,也不懂得听,平日的机灵劲儿一到了学琴的时候便全散了个干净,活像块榆木疙瘩。
上一世学琴便差点没被虐哭。
还好后来逃学成瘾,也没人来追究她。
姜雪宁认得的琴不多,谢危这张算其中之一。
那是一日雪后,整个皇宫红墙绿瓦都被银雪盖住,她同张遮从坤宁宫外的长道上走过,远远就听见前面奉宸殿的偏殿里传来隐约的琴声。
于是驻足。
但那琴声没多久便停歇。
不一会儿谢危竟抱琴自偏殿出来,从他们前方那条道经过,一转头瞧见她同张遮站在一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张遮一眼,也没说什么,径自往乾清宫去了。
张遮说,那张琴名作峨眉。
姜雪宁好奇问他,典出何处?
张遮说不知。
姜雪宁想想说,峨眉山北雪极目,方丈海中冰作壶?
张遮还是摇首。
直到后来谢危焚琴谋反,姜雪宁才想起,还有一联生僻少人知的诗,曰:“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




坤宁 第053章 学琴
第053章 学琴
谢危上一世最终是当皇帝了, 还是去弄那峨眉月了?
她想想有些困惑。
但仔细琢磨, 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做了这么多, 又造下那许多的杀孽, 若是最终不当皇帝, 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因还没到上课的时辰, 谢危试过琴音后边坐到了一旁去, 也不对她们说一个字。
按理说此刻本是两门功课之间的休息,众人可随意走动休息。
但谢危坐在那边便自有一种奇异的威慑力,让人也不敢高声喧哗, 甚至也不敢随意走动,个个都十分乖觉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唯恐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此一来, 满殿清净, 倒有一股难得的静气。
直到那两刻休息的时间过去,谢危才重新起了身, 站到了殿上。
这一刻下面包括乐阳长公主在内的九位学生全都站了起来, 向他躬身一拜:“学生等拜见谢先生。”
谢危摆手道:“不必多礼。”
高处的书案上搁着一把戒尺。
他垂眸看了一眼, 随意拿起来把玩, 叫众人都坐下后,便道:“今日要学的是琴。谢某知道, 诸位小姐, 包括长公主殿下在内, 大多对此已有了解。不过眼下既然都跟了谢某学琴,便请大家将往日所学都忘个干净, 权当自己并没有学过,从头来过,重新开始。”
姜雪宁看见他拿戒尺便觉得手指头疼。
再一听谢危这话,只觉与上一世没什么差别。
上一世她刚听见这番话时心里是欢喜的,想从头学起的话自己未必就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差了。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很公平:给了她过人的好相貌,便不会再给她优渥舒心的家境,和琴棋书画样样都行的好天赋。
“古人云,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世有五音。所以传说,最早时,神农氏削桐为琴,绳丝为弦,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上合五星,下应五行,奏为圣音。后来周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了一根线,称作文弦;武王伐纣,又加一弦,是为武弦。从此合称为‘文武七弦琴’。”
谢危持戒尺,手却负在身后。
人信步从殿上走下来,目光则从下方众人的面上掠过。
“学琴不易,逆水行舟,有时其难更甚于读书。说学琴三年小成、五年中成、七年大成者,乃以‘术’论,然则学琴是‘道’,有了‘道’方称得上有成。不过你等年岁不大,区区半年时间,实也学不着什么,若能得皮毛,略通其术,也算不差,是以今日谢某便从‘坐’与‘指’讲起。”
他是在文渊阁为皇帝、为满朝文武讲惯了书的,教这一帮小姑娘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似先前那位翰林院的赵先生便不大耐烦,可他却是步态从容,言语平和。
既不高高在上,也没看她们不起。
站在奉宸殿里为眼前这些小姑娘讲课,倒和站在文渊阁里为九五之尊讲学时没有区别。
众人先前都见过了赵彦宏为她们讲课时那不耐烦的姿态,一想谢危乃是在前朝为皇帝、为文武百官做经筵日讲的帝师,便是都听闻谢先生素有圣人遗风,可心里面也难免担忧他与那赵先生一般疾言厉色。
此刻听他这般宽厚,都不由放下心来。
胆子略大些的、与谢危熟悉些的,如沈芷衣,更是试探着举起了自己的小手:“那谢先生学了多少年的琴,现在算什么境界呀?”
谢危回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自四岁起学琴,如今勉强算摸着门槛吧。”
众人不由咋舌。
沈芷衣更是掰着手指头帮他算了算,嘴巴都不由张大了:“那得学了有二十多年,这才小成……”
谢危道:“我算愚钝的,长公主殿下若天资聪慧有灵性,便未必需要这么久了。”
他停步时正好在姜雪宁面前。
姜雪宁听见他说“愚钝”两个字,便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姓谢的若都叫“愚钝”,那这天底下还有聪明人吗?
然而谢危面上却没有任何旁人故意自谦时的那种怡然得色,相反,是认真且低沉的。
她于是意识到——
谢居安竟然是真的觉得自己愚钝,于琴之一道,二十多年只能算小成。
因着今日都要学琴,众人的琴都端端地摆在了桌上。
姜雪宁的琴也不例外。
那一张蕉庵就摆在她面前。
谢危一低眸,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便自然地落在了这张琴上,也不知是不是认了出来,多看了有片刻,才重新抬眸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姜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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