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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初听得刚才黄潜说此人身份不简单或许便是教中的“度钧山人”时,他心里只觉得好玩,暗想朝廷实在没脑子,真当天教里也没一个知道度钧是谁吗?
所以见着张遮,便想要拆穿他。
然而这一番对答的结果却是大出他意料,迫使他灵活的脑筋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了,这人既然在朝为官,必定与那人相识。有那人在怎可能任由旁人假冒自己?且天教这边还未收到半点风声!
萧定非只这么一想,背脊骨上都在冒寒气。
冯明宇、黄潜等人却是听了个一头雾水,还不大明白:“我等久在分舵,便是有幸前往总舵面见教首,常常也只见着公仪先生,度钧先生却是向来无缘得见,久闻大名却未见其人。定非公子久在总舵,总应该见过,所以……”
萧定非想也不想便道:“所以什么?”
黄潜顿时一愣。
萧定非眉头皱起来好像觉得对方很过分似的,很不客气地道:“我久在总舵怎么了?久在总舵就该见过度钧先生吗?那等神仙样的人物也是你我见得起的?”
妈的,真让这两傻货见着能吓尿他们裤子!
他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冯明宇与黄潜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位总舵来的“定非公子”心里已经被划入了“傻货”之列,听了他这番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您的意思是……”
萧定非毫不犹豫道:“没见过!”
只一听这姓张的死人脸刚才说的那番话,他便觉得这一滩浑水只怕是那人的手笔,心里一则大骂糟老头子还不死,二则大骂姓谢的心狠手辣不做人,却是万万不敢戳破张遮乃是假冒,唯恐万一坏了那人的事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天教?
狗屁天教,干他何事!
这截然的否认一出口,冯明宇和黄潜都是万万没想到。
张遮却觉出里头有些端倪。
姜雪宁凭着上一世对萧定非的了解便觉得方才片刻之间这人心底已不知绕过了多少弯弯绕,“没见过”三个字只怕是假!
萧定非说完之后却是袖子一甩便不打算搭理此事。
要知道,上回他从青楼出来,留话骗来找他的人追去酒坊,实则是回了京城分舵。
结果在门外就听人说公仪丞去了那人府上。
当时就骇得他亡魂大冒,一缩自己脖子,哪儿还敢在京城多待?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只是才到通州又接了总舵来的密信,要他配合众人劫狱把被朝廷抓了的公仪丞救回来。
开玩笑!
救公仪丞?
去了那人府邸,公仪丞这老乌龟还能被朝廷抓了?只怕朝廷不想杀公仪丞,那人也要第一个先把公仪丞弄死,好叫他不能开口说话。
这里头铁定有诈。
只是总舵教首命令在,他实在推辞不得,装病也装不过去,一想自己反正也不用真的去劫狱,只是打个接应,该伤不了小命,所以才硬着头皮来了。
然而在他眸光随意从人群中晃过的瞬间,却忽然瞧见了角落里一道不高不壮扎了个冲天小辫的身影。
那小孩儿也正瞧着他。
萧定非认出他来,吓出一身冷汗,顿时打心底里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一时糊涂就说什么“见过度钧山人”这种话,不然那人新账旧账一起跟他算,只怕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旁听的众人却自认为明白了:大概天教这位度钧山人十分神秘,连他们教中之人都不敢贸然确认身份,而这位张大人回答他们时虽模棱两可,却是神通广大,本事不小,能直接让人开了城门将他们放出去。所以即便不是度钧山人本人,也一定与其有匪浅的关系。
旁人这般猜,冯明宇与黄潜自也不例外。
且他们想得还要深一层,定非公子在教中不过表面光鲜人物,内里实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能知道他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必定教中人。再细想“你看我是,我便是”这一句,便是暗示了他与度钧山人的关系,无疑是领命来的,他之所言便是度钧山人之所言。
他们还真没考虑过这是个局。
毕竟这人在他们面前显露过本事,出天牢、过城门,都是他出了大力。天教往日再猖獗,朝廷也不过就是派兵扫荡扫荡,真没到赶尽杀绝的地步,有些地方官还巴不得他们闹,能上报朝廷拿些剿匪银款。突然之间,哪儿能冒着放走犯人、放走乱党的风险,做出这么个大局呢?
所以很快,众人对张遮的态度便定了下来,想来想去在这里称他为“张大人”有些怪怪的,叫“公子”又显得不恭敬,便干脆沿了对教中谋士的称呼,一律称为“张先生”。
黄潜言语暗问他是否为度钧山人做事。
张遮没有否认,且道:“山人最近隐逸超尘,不涉凡俗,近来已甚少出门了。”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无疑勾勒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画像,便道这位度钧山人隐居化外,是懒得搭理世事,所以才派了张遮前来处理。
姜雪宁总算松了口气。
一旁的萧定非听了,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去!





坤宁 第119章 宫花
第119章 宫花
一干天教话事者于是请了张遮去外头人少的地方说话, 看模样是要商议一些事情。
张遮自然不怕。
他暗中还带着公仪丞身上搜出来的一些天教的信物和密函, 正好借此机会取得这帮人的信任, 便转头交代姜雪宁一句:“不要乱走, 等我回来。”
见着姜雪宁点头答应, 才同众人去了。
姜雪宁听话, 也没到处乱走, 只是姑娘家到底爱洁,反正女儿家的身份已经为萧定非道破,便干脆到附近的溪水边上洗了把脸。
清晨冰冷的溪水除去了尘垢。
那一张俏丽的白生生的脸便露了出来, 纵然是不施粉黛,在这荒山野岭中也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天教其他教众与牢里跑出来的这部分囚犯,大多都是大老粗, 平日里见过最好看的或恐就是邻家姑娘或者青楼里涂脂抹粉的妓子, 这样姿容艳丽的何曾有缘得见?
一看之下不少都呆了眼。
那少女只把一张脸洗干净了,眉睫上沾了水珠湿漉漉的, 身上还穿着不大合身的甚至有些过于简单的男子的衣袍, 却越衬得如清水芙蓉一般, 顾盼之间神光流转。
于是张遮与众人结束商议, 从密林里走出来之后,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一路上见到他的人竟都笑容满面, 甚至有些殷勤。
一名已经换下了囚衣的江洋大盗在他经过时主动递上了炊饼, 笑着道:“张大人早上还没吃吧, 先垫垫?”
张遮看了他一眼:“多谢,不过不饿。”
又一名脸上砍了道刀疤的壮汉豪爽地迎了上来:“张先生可真是神通广大, 我老仇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了。昨夜倒是我们误会了,没想到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原来是令妹,您放心,这一路上有我们在绝对不让旁人伤了她分毫。”
张遮:“……”
还没等他回答,旁边一名正在整理马鞍的天教教众已经鄙夷地嗤了一声,竟插话道:“人家姑娘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想吃天鹅肉这么心急,也不怕烫着嘴。”
那刀疤脸壮汉面色顿时一变。
张遮却是终于有点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了,因为他走回来时一抬头,已经看见了前面墙下立着的姜雪宁。少女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袍,但那巴掌大的白生生的小脸已经露了出来,正抬眸看着墙上那些被风雨侵蚀得差不多的壁画,天光透过雾气轻灵地洒落在她眼角眉梢,叫人移不开目光。
而且这时候,她旁边还多了道碍眼的身影。
正是那名大家商议事情时候一脸无聊找了个借口便溜走的天教定非公子。
萧定非对天教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在看见张遮拿出信物的时候,他就万般确信公仪丞那老鳖孙必然死翘翘了,左右一琢磨,还不如出来溜达。
毕竟他心里还惦记着外头有美人。
他走回来的时候刚巧看见姜雪宁站在那倾颓的庙墙底下,有一瞬间恍惚竟以为那是画上的巫山神女,不由自主就凑了过来。
庙宇外头的画像无非是些佛像,更何况倒的倒,塌的塌,颜色也早糊作了一团,不大看得清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萧定非不学无术,有心想要装个样子附会几句,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来,干脆异常直白地搭讪:“姑娘有心于佛学么?”
姜雪宁不过是在等张遮,又忌惮着天教与天牢里出来的那些人,不好靠得太近,所以干脆站在这墙下随便看看。
她哪里又是什么饱学之士呢?
上一世,在“不学无术”这一点上,她同萧定非倒是很像的。
早先她眼角余光便扫到萧定非靠过来了,此刻听他说话搭讪也不惊讶,心底哂笑了一声,故意一副不大搭理的模样:“没什么心。”
这几个字简直没给人接话的余地。
若换了旁人听见只怕早就被噎死了,但萧定非毕竟不是旁人。
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竟然抚掌一笑:“那可正好,我也是一点也看不懂,这些劳什子的玩意儿见了就讨厌。没想到姑娘也不感兴趣,这可真是志同道合了。”
隔了一世不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厚脸皮啊。
姜雪宁往旁边走了一步,不说话。
萧定非便极其自然地跟了上来:“姑娘住在京城吗?我也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却没能听说过姑娘芳名,真是懈怠了。我叫定非,姑娘直呼我名便可。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呀?”
姜雪宁抬眸,却意外看见了萧定非背后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张遮,一下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人方才对人说的那一句“舍妹”,于是朝萧定非露出了笑容,道:“张大人姓张,我是他妹妹,那定非公子觉得我该怎么称呼?”
萧定非:“……”
问方才那一句本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信张遮说的鬼话啊!结果反倒被姜雪宁用这理由噎了回来,好丧气!
他抬了手指轻轻撩开了自己额边垂下的一缕碎发,一副风流倜傥模样,迅速调整了自己脸上的神情,非常直接地道:“那不知姑娘芳龄几何,有否婚配,家中几口人?”
姜雪宁的目光落在他身后,没说话。
张遮刚来到近处站定,正好听见萧定非此言,原本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越显寡淡,声音清冷地道:“定非公子问的未免太多了。”
萧定非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
话是被人听了去,可他一琢磨,实也不怕此人。
谁叫他自己说这是他妹妹呢?
他笑着回转头来,面上就是一片的诚恳,竟不因为张遮过于冷淡的言语生气,显得涵养极好,道:“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其实在下年纪也不大,终身大事也一直没有落定,只是身世不好,家中无有亲故,是以凡事都要为自己打算着。方才一见令妹,便觉得很是投缘。张大人来得正好,您该有令妹的生辰八字吧?”
提亲才要生辰八字……
这人一把算盘扒拉得像是很响!
姜雪宁听到,嘴角都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
张遮对此人的印象更是瞬间坏到了极点,眉目之间都一片霜染颜色,异常冷淡,索性道:“不知道。”
萧定非觉得没道理:“她是您妹妹,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遮脸色更差。
姜雪宁看得偷笑。
张遮便不看萧定非了,搭下眼帘,转而对她道:“走了。”
姜雪宁也不知怎的就高兴起来了,眯着眼睛冲萧定非一笑,也道一声“走了”,便径直从这人身边走过,跟上了张遮的脚步。
天教这边已经商议妥当,料想朝廷那边出了劫天牢这样大的事情,必定四处派兵搜索,他们这藏身之处虽然偏僻,可一路难免留下行迹,还是尽快到通州最为安全。
所以众人即刻便要启程。
只是商议这行程的都是天教之人,从天牢里跑出来的这些人却不在其列。天教这里把计划一说,都没问过他们意见,惹得有些心思敏感之人暗中皱了皱眉。
有几个人不由悄悄向那孟阳看。
没想到孟阳从那角落里起身来,竟是浑不在意模样,仿佛去哪儿都是去,根本没有半点意见的样子,跟着天教那帮人往前走。
马匹有限,但天教那边已经信任了张遮,又道他为度钧山人办事,不敢有怠慢,所以也匀了一匹马给他。
张遮在整理马鞍。
姜雪宁背着手乖乖地站在他身边,打量着他神情,忍笑道:“兄长竟然不知道我的生辰,这可不好吧?”
她这“兄长”二字听着正常,可实则带了几分挖苦揶揄的味道。
张遮若不知她也是重生而回,或恐还听不出深浅;可上一世对她也算了解了,知她性情,便听出她不大痛快。
只是他却只能假作不知。
拽着缰绳的手停了停,他静默道:“权宜之计,还请姜二姑娘见谅。”
姜雪宁道:“可张大人都说了,我是你妹妹,若不知我生辰,将来他人问起,不落破绽吗?”
张遮不言。
姜雪宁道:“张大人就不问问我生辰?”
张遮仍旧不言。
姜雪宁便觉心中有气,可也不敢对他使前世那娇纵脾性,委屈巴巴地道:“我是正月十六的生辰,可也没剩下几天了。”
张遮当然知道她生辰。
她是皇后啊。
每逢正月十六,便是萧姝入了宫后,沈玠也总是要为她开宫宴,请戏班子,挂了满宫的花灯,还叫了翰林院里前一年点选的翰林们为她作诗写赋,文武大臣们也愿讨皇帝欢心,献上各种奇珍异宝。
她见了珍宝便欢喜,听了词赋却无聊。
他两袖清风,并无可献之物。
那晚御花园里琼林玉树,觥筹之宴,满座华彩文章,高士云集,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当时有皇帝派人赏宫花下来。
他性不合群,独来独往,或恐旁人不喜,于是开他玩笑,说这满朝文武官员大多从科举出身,琼林宴上都簪过花,唯有张侍郎吏考出身,少个好意头。
沈玠大约也是饮酒不少,竟笑着叫人给他递上来一朵。
大乾朝文人有风雅之辈,也爱一美字,爱在头上簪花。
张遮却非此类。
他接了那朵宫花,谢过圣恩,拿在手里,并不戴上。
宴毕离席,因事多留了片刻,所以出去得晚了些。
结果从廊上走,便撞见姜雪宁。
那时她两颊酡红,也不知从哪里来,身旁竟没跟着宫人,一双清透的眼雾沉沉地,并不如何开怀模样。可见了他,那一点子软弱便藏进了厚厚的壳里,讥讽道:“别的大人好歹进献了寿礼,张大人倒好,一封帖子道过贺便敷衍了事。本宫就如此让你退避三舍吗?”
张遮道:“下官寒微,无物以献。”
她似乎也不过问一句,并无追究之意。
然后眸光一错,便瞧见了他手里那朵宫花,神情于是有了些变化,竟勾着唇角问他:“寒微归寒微,可倒也有人喜欢么。”
方才皇帝赏下宫花时,姜雪宁不在。
她该是误会了。
张遮想要解释,然而刚要开口时才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想要解释呢?
姜雪宁见他不说话,便更恼上几分,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一步步走到他近前来,唇畔挂着点笑意,竟轻轻伸手将那朵宫花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她手指细长,最是漂亮。
接着便慢条斯理将那宫花缀在了自己的头上,颤巍巍地盛放在那金步摇旁侧,道:“想你也拿不出什么奇珍异宝,本宫便收下这朵花吧。好看么?”
他不知如何回答。
姜雪宁便道:“你若敢说‘不好看’,本宫一会儿见着圣上,便去同他说宫里面有人看上了你,同你私相授受。”
他行端坐正,又怎会怕她去胡言?
只是那一时廊上五彩的宫灯挂了长串,她着雍容宫装的身影却在阴影里单薄,那一朵宫花缀着金步摇颤着的流苏,让她苍白的面庞添了几分令人惊心的娇艳,扎了他的眼。
也许是鬼迷了心窍。
他竟没辩解,只是道:“好看。”
岂料姜雪宁听了,面色一变,那朵宫花竟被她冷酷地摘了下来,劈手便摔到他脚边上去,对着他冷笑一声:“还真跟宫里哪个丫头勾搭上了,我当你张遮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廊上只留下他一人独立,过了许久才将地上那朵花捡了起来。
张遮本以为那一幕他快忘了,此刻浮现在脑海,却清晰到丝毫毕现。
姜雪宁还瞧着他,暗暗不满:“我说一遍,张大人可记住了吗?”
张遮想,你的生辰,我怎会记不住呢?
但只将那如潮的思绪压下,慢慢道:“记住了。”




坤宁 第120章 她不一样
第120章 她不一样
周寅之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心里却是少见地打起鼓来, 并不很敢抬头打量谢危神情。
而谢危全程未言只字。
素日里抚琴执笔的手指是很好看的, 此刻指腹上的鲜血渗出来, 他却面无表情, 只是松手放下那已经沾了血的刻刀, 拿起案角上一方雪白的锦帕将血压住, 破了皮的伤处于是沁出几分痛感。
算不上多强烈。
也就那么一点,可偏偏绵延在指头尖上。不压着血会冒,压着了又会加剧伤处的隐痛。
周寅之说完了, 道:“事情便是如此了。”
谢危目光却落在刻刀刀尖那沾着的一点血迹上,问:“所以姜府姜侍郎那边,尚还不知此事?”
周寅之道:“兹事体大, 下官不敢擅断。”
外头天光已经亮了起来, 只怕姜府那边也很快就要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事情不能拖。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想法掠过了谢危心头,一个一个都无比清晰, 然而从脑海里划过的时候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唯有昨夜与剑书的一番对答。
剑书说:“事情进展顺利, 天牢已经被这帮人攻破, 城门那边也安排妥当, 只等着张大人那边带人经过。小宝在,这一路应当失不了行踪。只是那孟阳……”
然后他说什么呢?
他说:“危险之人当有危险之用, 小卒罢了, 坏不了大事。”
并不明亮的光线从透白的窗纸上照了进来, 驱散了由斫琴堂内摇曳的烛火所覆上的那一分融融的暖色,谢危面庞, 只剩下那一点带了些病态的苍白与冰冷!
某股阴暗戾气竟不受控制地滋长。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
这一刻慢慢地闭上了眼,强将其压下,停了有片刻,才道:“有劳千户大人前来知会,我与姜大人乃是故交,宁二乃我学生,姜府那边便由我来处理,你也不必插手了。”
他说话的速度不快。
像是要理清什么东西似的。
每一个字都是缓慢的,清晰的,听起来寻常而冷静,然而越是这样的寻常,越是这样的冷静,越让周寅之觉出了万般的不寻常、不冷静。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谢危镀了光的侧影,拿锦帕按着伤处的手掌,还有前面琴板边上沾了血的刻刀……
周寅之眼皮跳着,心底发寒。
他不敢真的说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只将头垂下,道:“下官不敢妄动,但此事与下官有脱不开的干系,位微力薄不敢与少师大人并论,唯请大人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说完这番话,他才告退。
剑书人虽在堂外,耳朵却是竖着,将里头的情况听了个明白,暗觉心惊,待周寅之走后入堂内一看,只见谢危竟伤着了手,更添上几分骇然。
他道:“您——”
谢危平静地打断了他道:“叫吕显来。”
斫琴堂内便有药膏,小伤不必他来操心。
剑书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违令,二话不说立刻打马去幽篁馆请吕显。
天知道这大冷的天气,吕显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梦里头玉皇大帝说他天纵奇才于社稷有功赏了他一座城的金银财宝,他刚要收下,就被人掀开暖被叫了起来。
金银财宝瞬间化作梦幻。
他脸色都青了,一路来时问过情况,眼底便更见几分阴沉不耐,几乎是压着心底那一股火到了谢府。
谢危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但剑书分明看见他伤处并未上药,可此刻也不敢多言。
唯独吕显入内后把身上裹着的裘衣一甩,坐都不坐,语气不善地道:“这等小事也要找我来,你谢居安什么意思?”
姜二姑娘丢了?
丢了就丢了,丢了正好!
要按吕显的脾气,甭管怎么丢的,全都遮掩成夜里要回府时在街上撞见被掳走的,趁此机会再为天教按一桩重罪,又因为姜伯游乃是姜雪宁的父亲,谢危与姜伯游交好,便可挽回先前因顾春芳举荐张遮介入此事而生出的意外,顺势去“查”那帮人的下落,让事情重新回到掌控之中。
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那周寅之来找你也不是什么好货,区区一锦衣卫千户,心机深沉之辈,巴巴地主动来找你,凭你的本事收归己用不在话下,也不担心他出去嚼舌根。”吕显真是越说越生气,“那张遮未入刑部时查案便是一把好手,极擅捕捉蛛丝马迹,容他介入此事便是祸根,早除早好。这姜家二姑娘若我没记错也与他相识,小小姑娘沉得住什么气,必定到处都是破绽。且若此事还牵连官家小姐,朝中那些人必定觉得你提出这计策并不妥当,若攻讦于你,只怕连朝中的局面都压不住。不如略施小计,干脆叫这二人葬身一处,永除后患,实在不能更简单!你到底哪根筋抽了大早上叫人来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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