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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赵翊钧怒极反笑,赵壅,代王叔,你将你的血脉亲人当成了什么?你将我赵铎当做了什么人?荷华若想活命便不会告诉你,她腹中的并非我的孩子。且让你当他是我的种,继续得意忘形罢。
两人都默契地未曾提起谷雨。那是因为,谷雨确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娘子亲自下令秘密处死,最后的执行人却是周衡手下——这一点,仅殿下与周衡知晓,娘子至今还以为她瞒过了殿下。
因彼时殿下与娘子才是新婚,谷雨成了扎在中间的一根刺。殿下念着娘子不愿信他,娘子疑心殿下不会护她,新婚夫妇的融洽过后,两人便不断疏远,直至如今……
无咎惯例在园中看花看树,见姑娘微笑着走来,神色喜悦令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主动上前牵她的手,想了一想,不甚满足,又将她圈在怀里——王璐昨日也是这般做的。
若是无人刺激,只怕再过三年,无咎也想不到人与人之间还可以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然而昨日王璐的行为,令他辗转半夜后豁然开朗:唯有如此,才能满足。
只是王璐与刘苏身量相仿,无咎却要高出许多。因此他模仿王璐的动作实在是非常吃力。
“无咎?”刘苏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主动亲近她:忧的是自己免不了与他人交流,可多少会刺激到他?
她发现他的吃力,小心地调整动作。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背后,头颈相交——完成分离三年,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无咎不料自己仍是闷闷不乐,近来他能更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绪变化,仿佛混沌中有束光照了进来。此刻,似乎灵魂深处的空洞仍是不满足,想要得到更多。
可是已经将人抱在了怀里,还能怎样呢?他蹙着眉艰难想了许久,开口:“阿……苏……”
沉默三年,他将自己封闭起来。第一次出声,便是喊她的名字。
声音有些走调,喑哑生涩。环在他腰上的双手蓦然一紧,他怀里的少女红了眼,情绪激烈得令他吃惊。
少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低头片刻。再看他时,已是温柔微笑着:“无咎,你要叫我苏苏。”
你称呼我时,当与别人是不同的。
刘苏开始有意识引导无咎谈话。无咎有点委屈——说话对他而言是艰难的事情,会很累。
好在少女耐心十足,拉他的手放在咽喉,让他感受她发音时的震动,“苏苏。”
“苏……书……”
“苏、苏。”
“苏……苏……”
“对了!跟我说——苏苏!”
“苏苏。”青年的声音由长久不用的涩哑逐渐转为清朗。
梦牵魂萦的声音唤着她的名,令她险些落泪:多久了啊,阿言,终于又听到你叫我。
青年逐渐兴奋起来——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极为罕见——他开始喜欢上这个游戏,不住叫她,听她温柔应答。
刘苏清晨摘了一小把清香洁白的茉莉花,取一只盖碗,将一层厚厚的蜂蜜均匀涂抹在内壁,使之欲坠不坠。茉莉花盛在浅盘中,将蜜碗盖在花熏蒸,取其香气。
这时她去掉多余的花,单留几片形状优美的花瓣在茶盏内,冲了两盏茉莉蜜。
待水晾至温热,放到他手边:“无咎,先喝水。”
他嘴角有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笑意,听话地端起茶盏喝水。吞咽的间隙,还会不时迸出两个字:“苏苏!”
“我在,无咎,我在。”她笑着回应,眼底心底一片柔软。
这日夕食刘苏留在了后园里,与无咎一同吃。过后亦不舍得离开,便继续教无咎说话——无咎并非不会说话,而是长久不说,忘了怎样去发声。
赵翊钧散步至园中,远远便见花开得红艳似火的石榴树下,女门客哄着园丁吃东西——无咎方学会说话,太过兴奋,并不曾好好用夕食——“无咎,张嘴,啊——”
青年依言,抿下一口杏仁酪,期待地看着刘苏。但他所期盼的明显不是下一口美食,而是偏着头问:“谁最好看?”
赵翊钧从不知他家园丁拥有如此清朗舒缓又干净的声音,更不知这是少女在故意逗无咎说话。
少女声音带笑,温软如春水:“你最好看!”
“你是谁?”未能听到预计的答案,青年有点小小的委屈。
“我是苏苏。”她坏心眼地偷换概念。
“我是谁?”无咎无措地转开眼,说话好麻烦的,从前什么都不说,她就对他很好。
“我是苏苏。”
“……”漆黑眼珠定定看向她浅褐色瞳仁,看得某人一阵心虚。
“无咎,无咎最好看啦!”少女笑着,搬着他的脸,认真说出青年想听的话。
青年满意了,面色愉悦,捏起被笑得前仰后合的少女扔在瓷碗中的小匙,挖起一大勺杏仁酪向她口中送去。
“唔——”被香甜滑软的杏仁酪填了满口,少女眨眨眼,咽下食物,拉起无咎修长的手指轻轻吻下去,不出所料地看着他红透了脸。
这两个人就像两个半圆,独处之时,沉默孤独。而一旦相遇,他们就会形成一个完整圆满的世界,除对方以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目睹了充满排他性一幕的赵翊钧自失一笑,制止想要出言提醒那两人的周衡,退了出去。
他排除的侍卫送回了她想要的消息,但看此情景,晚些再告知也是使得的。
刘苏带着掩不住的笑回到襄王府外书房西厢时,已是夜幕初降,襄王所居的正房被多枝灯映得灯火通明。
朝雨见她,行了一礼:“姑娘,殿下请姑娘过去。”顿了一下,“有要事相商。”后一句是她加上去的,这并不合传话的规矩。只是她看着殿下脸色凝重,故有此一说。
刘苏进了书房正门,未及开口,赵翊钧便笑道:“看看这个。”递过来一方薄薄的绢布。
刘苏展开扫了一眼,神情转为凝重,走至灯前细读。短短几行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约一刻钟时间,才缓缓开口:“如此说来,此人我是知道的。他与我并不相识,但我知道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刺杀赵翊钧的那人,果然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愿……但愿他是她曾经的保护者之一,而不是危险的亡命之徒。
手上这份消息说,最后一次追踪到他的位置,是在白帝城。如此说来,他是向大江下游去了。正好,她的目标都在下游。
“殿下,你是想即位的罢?”方才那一刻钟,女门客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因此轻易跳转了话题。
赵翊钧不以为意,他召她来,要说的本来就是这件事。与她说话,很是省力,他不免心情愉悦了一些。
“是,我想即位。”阿爹阿娘在时,教导大兄与他兄友弟恭,因此属于兄长的东西他不会肖想。
但这天下,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兄长的,兄长又想将之留给他。一旦山陵崩,无论按血缘还是依着大兄的意愿,即位为天子的,本就该是他赵翊钧。
那是我的权利,更是我的责任。
代王想抢,那就让他来试试!
“殿下,请你即位。”无论赵翊钧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都不会比残杀血脉亲人的代王更坏。“我会扫清江湖中,那些投向代王、试图阻止殿下的势力。同样的,也请殿下助我复仇。”
尽管找回了阿言,她对千烟洲与莺歌海的怨恨并不曾平息——无论如何,阿言受过的那些苦楚无法弥补,唯有用卫氏一族同样的痛苦来偿还!
“然。”君王之诺,一诺千金。他当然会助她扫平江湖上那些不太平的势力,就像她会护送他登上九五尊位。
伸手。
年轻殿下的手修长洁白,不同于阿言的有力,这是一双不谙武艺的手;少女的手柔软微凉,看似稚弱。
击掌。
彼此都知道是可以信任,可以将大业交付的手。
相握。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然诺重,必不相负!
第二卷完





姽婳将军传 第73章 汉水月
这年六月,襄王赵铎应官家诏,北上长安。他没有按着官家的安排秘密行进,而是选择了摆开全副仪仗:让天下看看,当今官家的亲弟,是何等样的气度。
自半年前始便小动作不断的代地,却偃旗息鼓。但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代地那位亲王放弃了“大业”,而是他在等待——等待襄王进入长安城,等一个将赵钤、赵铎一系彻底灭亡的机会。
整个天下,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大城还是乡野,都在翘首期待最后时刻的来临,猜测着最终的结果。
山雨欲来,狂风欲起。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刘苏咬牙扛过一波呕吐的*,不动声色地与无咎聊天——多年锻炼,她本已不再晕船,只是今日这船在暴风雨中摇晃得格外厉害。
无咎仍是不太爱开口,只在姑娘说上十多句后,偶然接上一二字。他在想,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呢?
在新嫁娘的船队底舱中,随着江水摇晃?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她。
刘苏知道无咎在回忆。但她并不着急——只要这个人还完好地存在就好,那些记忆,他们还有很多年可以来找回。
于是她柔声道:“无咎,若是难受便不要多想。”
汉水发源自长安以南巍峨千里的山脉之中,经定军山,纳曾生养出褒姒的褒水入河道,途经襄阳,于江夏汇入大江。刘苏与无咎二人便是搭乘百万商行的运货船,要先回到江夏蜀江碧去。
少女为无咎穿上蓑衣,戴好斗笠,方要自己穿戴时,被无咎接了过去。——他喜欢这般亲近她。她为他做了什么,他便学着原样照顾她。
少女拉着青年上了甲板,尽管风雨大作,却奈何她不得。至于晕船之苦,在舱内舱外都是一样的。无咎全然忘了自己的武功,然而在风雨之中,他应对得无比自然。
手拉手立在船头栏杆边,耳边风声、雨声、江水声、船夫号子声,响成一片令人觉得天地宏大、人世微渺的乐曲。
尽管近在咫尺,两人对话仍需大喊才能听见。少女不用传音入密,与无咎相对喊对方的名字,随即相视大笑。
又静了一刻,她荒腔走板地唱起一支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携手归!
唱完她自己撑不住大笑起来,晕船的症状倒是好了一点。
无咎抿抿唇,看她那样高兴,他也想唱歌怎么办?
少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渔网,一端交给无咎——汉水里头有一种极小的银鱼,不过成人手指大小,肉质细嫩,鲜美无比。但这种鱼捕捉不易,唯有大风雨里头,小银鱼要浮上水面换气,才最是适合捕捞的时机。
无咎按捺下唱歌的想法,配合少女撒下渔网。两人都是生手,过了片刻拉起渔网时,哪里有银鱼的踪影?倒是捞起不少水草、河虾,甚至还有两尾鲤鱼。
又撒了几网,渐渐有了些经验,又兼二人配合默契,竟真的捕起三条小银鱼来。
无咎与刘苏各提一小木桶,一桶装着四条鲤鱼,一桶装了三条银鱼。其余河虾等,全都抛回河道中。
两人高高兴兴到了厨下,却见船上厨娘一脸的惨不忍睹。她耳朵灵,听见那姑娘走调的歌声了。船娘本是江夏女子,有着一把好嗓子,这曲“西塞山前白鹭飞”还是刘苏从她这里学来的。
“菱娘,将几条鲤鱼整治了,大家同吃。这几条小鱼煮一钵汤——可不要被别人偷吃了去。”她打定主意要留给无咎的。
菱娘应了。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道:“姑娘,歌儿不是那样唱的。”
“……”不料船娘竟有这般维护艺术高雅纯洁的情操,少女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我不唱了,让无咎唱。”
无咎眼里有雀跃的笑意,于是刘苏曼声背给他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她不唱歌时,声音柔和熨帖,字字清晰。一首满怀惆怅愁绪的《汉广》被她读得情致缠绵。无咎,你便是我的“寤寐求之”啊。
无咎忽然便不想唱歌了。有奇妙的情绪被她从邈远的识海中勾了出来,他握着她的手,学她低低读“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青年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长相,清逸而不带一丝女气。低音时,华美深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带起一阵颤栗。
菱娘简直看不下去一对年轻人的情态,将鱼鳞刮得咔咔作响,居然也未能打断这两个。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风雨骤停,云层散尽,天光又明亮起来。一向清澈的汉水多了几份浑浊,菱娘伸头向舱外看了一眼,缩回来笑道:“水位涨了。如此,便能早些到江夏。”
刘苏心里盘算,先与沈拒霜取得联系;随后赶往洞庭,与云家少主一晤。之后……究竟是先动千烟洲,抑或莺歌海?
是夜,刘苏从榻上惊醒。
自三年前刘羁言为换得卫夫人替她解毒而离开,之后她沦落金陵,接受襄王赵翊钧赠予的金饼。随后,她被群丐围攻,抢走衣食财产,又几乎被侮辱……从那之后,她便没有一夜安睡,几乎每一夜都会从梦中惊醒。
但这一次惊醒她的不是噩梦,而是……“无咎?”
因是货船,供人居住的舱房并不多。能为他二人单独腾出一间已是特殊待遇,因此刘苏与无咎两人共住一间小舱室,只在舱室两端各放了一张窄窄床榻,中间隔了帘幔几案。
无咎很少做梦,他罕见梦境中,只有一望无际的大雾。但这一次,他梦见……有人在等待他。
他在漫天大雾中行走,有人在叫他,那个名字他听不清,但绝对不是“无咎”。可他分明地知道,那是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等待他。
他试图走近,试图看清那是谁。但这很艰难,他迷失在茫茫雾气中,四面八方都是那个人的叹息,令他一阵阵心悸。
醒来以后,无咎再也无法入睡。他怔怔半晌,起身走到狭小舱室的另一端,撩开青布床帘,盯着那个陪着他许久的姑娘,无端觉得,梦里那个人的脸,就该是眼前这一张。
舱室里没有点灯,仅有的光亮来自穿过明瓦窗的朦胧月光。无咎不曾发现自己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中仍能毫无阻滞地端详她,因为她睁眼后,亦是不费力地看向他。
她被惊醒时,浑身蓄力,随即反应过来是他,便撤了瞬间涌至双臂的大量内力。也不起身,就躺在那里,伸手握住他的,声音软软地叫他:“无咎。”
在他想不起的很久以前,她一定还用别的名字称呼过他。无咎偏头想了想,俯身将她往里推了推。
“!”少女的惊愕中,他翻身上榻,拥她入怀,埋头在她浓厚的黑发间。
床榻窄小,两人勉强容身之时,必须侧身,紧紧偎依。
姑娘无语……无咎,一定是我教坏你了对不对?我阿兄不可能这么呆萌!
同时有喜悦从心底一层一层涌起,直到占据她全部情绪。
无咎不安地动一下,呼吸喷在她脖颈见,微微发痒,令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无论是刘羁言还是无咎,都极少与人身体接触,更遑论这般如对幼童的安抚。
无咎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因床榻窄小而紧绷着脊背放松,呼吸渐渐放缓。这样很好……这是他坠入黑甜乡前最后一个想法。
若是无咎与刘苏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可能就会知道,自己多少患有一点皮肤饥渴症。杀手的训练使他警惕一切接近他的人与物;但人的本能,使他享受她的安抚。
刘苏侧躺着,不断轻拍无咎后背,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纯真宁谧的表情。
她认识的阿言从来不会露出这般表情,这应当是属于小时候的他。她想起在莺歌海之外,他向她坦承身份时,她脱口而出:“我只恨自己没能遇到小时候的你。若我养着你,必不教你吃那许多苦,受那许多罪!”
阿兄,你养着我的时候,没有半分委屈我。如今换我养着你了,你的平安喜乐,比我性命还重要。
所以,无咎啊,你快乐就好。能不能记起来从前的事,都不重要。
窗外,星垂平野。汉江水势浩大,拍击出浑厚的乐曲。
月光透过明瓦窗氤氲在床榻上,稀世俊美的青年与清秀少女相依相偎,仿若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晕光。
她的手势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搭在他腰间。他熟悉的体息包围着她,令她躁动不安了三年的灵魂感到安宁。
她的梦中有迦陵频伽与凤凰在歌唱。不知不觉中,她露出一丝沉醉的微笑。




姽婳将军传 第74章 云梦泽
船行至江夏,在蜀江碧与郑掌柜、冯新茶等人见过,处理了来自赵百万、沈拒霜等人的情报。休整两日后,刘苏与阿言登舟西上。
从东晋时期起,洞庭湖不断向西扩展,至唐末形成了“西吞赤沙,南连青草,横亘七八百里”的八百里洞庭。其南有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与大江相通。
前朝有雄文:“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形容其大略景观。
烟波浩渺,碧色千里。湖水中有一青翠小岛与岳阳楼遥遥相望,便是洞庭水帮总坛之所在——君山。
君山原是舜帝与娥皇、女英二夫人埋骨之所,文人骚客自来多会与此。自七十年前洞庭水帮雄踞岛上,君山便成了普通人难以涉足的禁地。
尽管刘苏是应洞庭水帮少主之邀而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得不暂避水帮锋芒,宿于岳阳楼畔邸店,待小船来接。
夕食后,两人各自沐浴。刘苏拿着大块柔软的白叠布吸着头发上水分,便见无咎湿着发进来了,并用极其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
“……”所以你这是在撒娇么?
无咎只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拖在脑后,沾湿了背上一大片。刘苏且无奈且好笑,唤他坐下,动手替他擦头发。
因为后背湿透,中衣紧贴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线。刘苏不免叹口气:“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青年本就懒怠说话,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懒地“嗯”一声当作回答。刘苏手势轻柔,细细替他擦干发,又取过一柄牛角梳,从发尾通至发梢。
梳了一会子,她突发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见那牛角梳一路顺畅地滑到发尾,不由咯咯笑起来。
无咎不明所以,回头看她。又见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便拉着人到身前,也为她轻轻擦干头发。
刘苏眼里有点酸胀。他个子高,跪坐之时,两人面对面也能毫不费力地越过她肩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被他圈在了双臂间。她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无咎,再给我画条发带好不好?”
因身量长高,他从前点画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细细收了起来。画着墨荷的素白发带用了三年,亦是旧了许多。
无咎又“嗯”了一声,无端觉得,自己确是会画发带的。
擦干头发,少女仍用旧发带系好,又替他挽了发,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无咎最好看了!”
无咎果然很高兴,难得地夸她:“苏苏也好看!”
刘苏失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清秀而已,与无咎的倾城美貌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远处洞庭湖深蓝水面上亮起一点灯光,刘苏瞧见,道是:“无咎,有人请我们夜游君山。想去么?”
无咎一点都不想去!他依稀觉得,夜色中水面上漂来的灯光都不怀好意。
可是……月色这样好,姑娘笑得这样甜,他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
刘苏怔了一下,随意明白过来,与他十指相扣。便是踏着跳板上船,也不曾放手。
小船上的人都是洞庭水帮低级成员,奉少主之命来迎接客人,抱拳行礼:“请上船!”之后刘苏笑问几句,见他们不知内情,便在心里暗笑:云梦泽好大的架子!也不以为意,安心欣赏洞庭月色。
船上火把渐次熄灭,仅在舱中留了一盏小灯。倒不是洞庭水帮吝啬到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教客人看清这八百里洞庭的月色。
刘苏脑子里盘旋着一堆关于洞庭湖月下湖水与君山的诗词歌赋,末了,却只是轻笑:“无咎,无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无咎都是很期待的,比起内容,他更喜欢她在他身边轻言软语,享受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所以无咎其实没有注意到,一路走来这姑娘给他讲的故事有多么信马由缰。比如说现在:
“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湖畔有个儒生叫柳毅的,往长安去参加科举。一日路过泾阳,在道旁见到一位美丽的牧羊女。”
“牧羊女自陈身世,乃是洞庭水君幼女,秉父母之命,于归泾河龙氏。因夫婿残暴、翁姑不恤,十分凄惨。因请柳毅代为向父母传书。”
“洞庭南岸有一株社橘,柳毅回到家中,按水君女所说,向社橘下井中投书,果然有武士从水中出来接待他。水君一家听说幼女之事,极为愤慨。然而泾阳龙氏势大,水君不愿与之为敌——”
“水君便将女儿的遭遇透露给了二弟钱塘。钱塘生性暴虐,闻言大怒,赶往泾阳,一日之内,屠尽泾阳龙氏,携侄女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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