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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他搬着章歆的腿检查一下,道:“你命大。”锋利的箭支便插在他大腿上,离大动脉不过两寸。章邯因失血而唇色发白,闻言咧嘴一笑。
“按住他!”吴越将一团净布塞进章歆嘴里,免得待会儿拔箭时他咬伤自己。四个少年分别按定他四肢,章邯见状发笑,笑到一半,被吴越在伤口上按一下,登时痛得猛一抽搐。
箭镞上有倒刺。这本是草原民族惯用的三翼箭,箭翼上开有血槽,一旦入体,便极难止血。偏偏这支箭又在三翼尾部加装了倒刺,若要强行拔出,势必要带下来一大块血肉,更加不利于止血。真个是进退两难。
对上吴越沉凝的目光,章歆点点头——队长,我相信你。吴越思忖片刻,下定决心。命按着章歆的少年稳住手脚,他取出两枚特制的子弹,小心翼翼地破开弹头,倒出火药备用。
一手按住章歆伤腿,一手提着箭尾用力一拔,血箭激射而出!章邯眼前一黑,巨大痛觉带来的耳鸣尚未退却,下一波更加恐怖的剧痛便已袭来。
吴越将火药尽数倒在他伤口,洒成薄薄的一层,趁汩汩涌出的鲜血尚未全部将之浸湿,捏着火折子在空中一甩,火折尖端闪烁的火星便亮起来,凑近火药,火焰便在伤口之上席卷而过!
痛!无法抑制的剧痛令章歆下意识挣脱了按着他的少年,痛得他眼冒金星、耳鸣目眩。最终无法支撑,昏了过去。
再看伤口处,固然留下了一层焦黑的疤痕,却暂时不会流血,更不用担心腐烂了。吴越心道,这次若能回去,应当与刘苏将盘尼西林捣鼓出来才是。
队长想着严肃的问题,一旁的少年们在被这般粗暴野蛮的治疗方式惊到后,试图驱散沉重的气氛。秦铁衣抹去满脸血迹,笑道:“这个气味,还挺香的。”
还在蜀江碧的时候,有一日刘苏心情甚好,便带着他们亲自动手炙肉。用酱料腌好的新鲜羊肉与豚肉,肥瘦相间串在铁签上,在炭火上翻滚炙烤。撒上出自蜀地的花椒粉、产自西域昭武的孜然、从岭南寻来的番椒,香辣咸鲜,直教人想将舌头也吞下去。
章歆伤口被火药一烧,皮焦肉裂间自然散发出微微焦香的肉味,令断炊两日的少年们不由咽下一口口水。秦铁衣惊恐地发现,他的玩笑竟被同伴们当成了真。一个个眼冒绿光心生向往的模样令他脊背发寒——这里好可怕!阿娘我要回家!
伤口不敢包扎,以免溃烂,吴越听着周遭悄悄咽口水的声音,脸皮抽搐——节操何在啊少年们!这是人肉不是炙肉!不过……我也觉得好饿啊摔!
于是留了两个伤得较重的人看顾章歆,其余人全部出猎。“不论是抓野兔还是掏狍子,包括野鼠在内,抓到了,便是有功!”他自己也寻找合适的地方设下几个陷阱——今夜要在这里歇憩,若是运气好,明日一早便能有所收获。
约莫两个时辰,少年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大多数人空手而归,有两三小队则拎回了肥硕的野兔或是雉鸡,秦铁衣还不忘挖一把植物细根:“这个可以吃!”剥去棕色外皮,中间的白色部分汁液清甜,确认无毒,的确可以吃。
但为数最多的还是草原鼠,这种物种自秋季便开始在地洞中大量储存粮食草籽,如今个个圆滚滚的,连皮毛都油光水滑。
将猎物堆作一堆,曾经锦衣玉食的少年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靠吃鼠肉度日?
不用看队长脸色,便知晓不能生火——昨天夜里一时不察,脚印露了行迹,便遭到一整天围堵。谁又敢生一堆明晃晃的火来给人看?
吴越率先动手,切开猎物喉管,生饮热血。可怜章歆刚刚醒来就瞧见这一幕,扭头狂吐,偏生腹中空空,呕了半日也不过呕出些苦涩的胆汁。他这才苦笑着擦去眼角泪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是茹毛饮血还是锦衣玉食,都不重要了。
适才反应最激烈的章歆竟成了第二个敢于生啖猎物的人,有他带动,众少年犹豫之后,终于抵不过饥饿的袭扰,纷纷分食起生腥肉食。
吴越目光微沉,坐到章歆身边,低声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章歆是害怕因重伤被放弃,才这样积极地配合他。
章歆闻言露出希冀之色,又有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以他如今的伤势,只会拖累大家,若是扔下他,安全返回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吴越见状,举手道:“我发誓,我必然不会在你们之中的任何人之前,回到长城的另一边。”直到确认你们全部安全,我才会允许自己脱离危险。我的兵,我负责。
不止章歆,艰难咀嚼着生肉的少年们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恰清清楚楚听到他这一句誓言。不知为何,不安的心便都平静了——即便不能活着回去,他们也有着烧毁敌方粮草大营的大功勋,又有队长共生死,生为男儿,夫复何求?
吴越用特种钢打制的短刀刀尖挑起一块不知是什么肉,闭眼大嚼——滋味腥甜,为了压下几欲作呕的感觉,他来不及多嚼便将其囫囵吞咽下去。抓起一捧雪吃两口,这才舒口气。他之所以至今还能保持着平稳的心境,除了以往所受训练的效果,更是信任着那个坐镇后方的姑娘:未能按照预定的时间回到雁门大营,她会知道他们出了事。他相信她不会放任情况恶化下去。
少年们都学着他,一口腥甜带血的肉,一口雪水,算是吃完了这一餐。明天,他们要奔行至少百里,才能保证不陷落在朵颜蛮军的重重包围中。他们不知道的是,左贤王部派出的精锐骑兵已赶在他们之前到达长城之下,张开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吴越更不知道,他信任期盼的战友,此时遭遇了一场信任危机。刺杀襄王的女刺客被拦下时,号称要见刘苏。
刘苏与才回来不久的羁言匆匆赶赴襄王军帐,一路见着将士眼神不善,不由微微叹气:毕竟是外来人,一旦遭遇危机,便很容易被怀疑。她挂心着失去联系的“正气歌”,原是要主动找襄王说明情况,请他允自己越过长城接应吴越等人。只是未等她请愿,那位女刺客已将她陷入困境。
好在襄王还愿意听她的解释——事实上,赵翊钧是相信他的女门客的。之前相处那么久,若她想要不利于他,有着太多的机会。以她的武功,本就不必勾结外人行刺。只是众目睽睽,他须给全军将士一个交代。
与女刺客对眼,各自一怔。那是胡姬潋滟身边“十部乐”中操琴的中年女子,名曰“阿琴”的。阿琴显然也是怔住了,目光却是一直随着刘羁言。
面对质问,女门客态度坦然:“殿下,我确认得她。”襄王亲卫中有人嘶声抽气,为女门客竟承认了与刺客认识。
“她家主人与我是生死大敌。”下一句话,立刻反转了局势,至少使襄王亲卫没有立即将她软禁起来,“我认识她时,她正奉了她主人的命令,想要取我性命。”
所以,“殿下,若是她与我相识,原没有问题。只是我没有任何必要与她同谋对殿下不利。”有着超然台上的情谊,她甚至不需要来雁门关战场出生入死,只需要等着襄王即位,便有无数安逸日子等着她。
襄王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环视一周,“此人先是意图行刺,见事不成便使计离间,用心险恶。”是以亲卫将其拉下软禁,慢慢用刑拷问。
话音未落,阿琴霍然抬头,挣扎着道:“你当真不记得我家殿下了么!这般负心薄幸之人,你便是待他如珠似宝,他亦不会记得你半分好处!”知道被拉了出去,她怨毒的诅咒还回荡在帐内,“他能抛弃我家殿下,便也能抛弃你!”真是不知你骄傲个什么!
襄王心下闪过各种猜测,却因是他人私事,最终佯作不曾听到阿琴这一番胡言乱语。刘苏趁机说起吴越带着“正气歌”出战,失去联系之事。
“前方线报,蛮军后部似生乱,想是他们起了作用。近日有精锐抵达长城之下,与主力部队作包围之状,恐目标便是他们。”襄王几句猜测出口,便见女门客霍然色变,请求出战。他只得同意:“带上足够人手,做好准备再去。”
刘苏答应一声:“两个时辰,我拟定了作战计划,再来请殿下过目。”襄王称得上日理万机,军帐中人来人往,并不能接待她太久。
羁言与云梦泽带着“群英会”的人手先行回了大营,另外四支队伍一百二十人尚未归来。他这几日颇有余闲,自是寸步不离自己心爱的姑娘,不料听得她“生死大敌”,便是心里一紧——以卫柏的能力,尚且未被她视为生死大敌。那阿琴的主人,究竟何等恐怖?她又为何要对他们说那番话?
“阿言……”他如今看似十分正常,但她知道,他的记忆里,缺了很重要的一环。在他想起那一环之前,她不敢确认他的心意。或许,唯有他想起那个人……
但她不敢冒险。这般患得患失,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身上。羁言看得甚是新奇,戴着淡淡笑意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有何烦难,跟我说说。”
刘苏定定看他:阿言,唯有这一件事,我不能与你商量。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姑娘,愿意与自己心爱的人,谈及他曾经有过瓜葛的女子?于是她揉揉在冷风中吹得冰凉的脸颊,叹气:“我在想阿越他们怎么样了。”
吴越他们携带的食水医药都不多,若不赶快寻到他们,怕是要出事……





姽婳将军传 第104章 万箭发
吴越带的小队的确出了事,在距长城不过五十里处,陷入朵颜蛮军重重包围。正所谓一力降十会,饶是他智计百出,面对千倍于己的敌人,亦觉无计可施,唯有苦苦支撑。
他们选取了一块地势较高的丘陵,依托地形,以弓弩重重阻隔。一时之间,蛮军骑兵倒也冲不到近前。只是所有人都明白,若无外援,箭镞消耗尽时,便是他们丧命之时。
雁门关大营,刘苏拒绝燕夜等人随同营救队友的请求,只在归来的几队“群英会”中选取武功最高的那一拨人——譬如海雨天风中,只带上北海,鱼泰山气急败坏,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力较刘苏选出的那几个人,是要差上一截。
“群英会”有一队全军覆没,另一队则只逃回了三人。云梦泽留守大营,甄别队伍中有细作嫌疑的人。刘羁言则肩负起了护卫襄王的重任——若论刺杀,没有人比前任刺客更通晓其内涵。
吴越与刘羁言共用一帐,榻底塞了一只做工精密的白色箱子,似乎是精钢打制,却又十分轻巧。刘苏跪在地上摸了片刻,拽出箱子来便是一笑:“这家伙,怎么还带了个密码箱!”
羁言怔怔瞧着她柔韧腰身,想念那一日帐中旖旎风光,最终却只得一叹:那女刺客阿琴的劳什子“殿下”,在苏苏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阿言,大营就托付与你了。”这是他们的后方,只要襄王安然无恙,他们就不会失去先机。刘苏提着箱子便要出发,外面她亲自挑选出的人已整装完毕,只等她了。
羁言拥她入怀,道:“真不想你去。”一点也不愿他的姑娘涉险,却又知道她不是柔弱的菟丝,只知一味依赖别人。若是她不这般自强自立,只怕生命也要失了大半光彩。有些事情,她乐在其中,他便只有替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发觉怀里的姑娘不安地动一下,他低笑:“只是担心你罢了。”你要去救你的生死之交,我怎会阻拦?只是战阵之中瞬息万变,“你要保重。”
刘苏笑着答应了。走出两步,又回头道:“阿言,潋滟的事情,我知你忘了,却不会信阿琴胡言乱语。待蛮族退军,我们一同去西域,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说出这句话,她倍感轻松,脚步轻快地走出帐篷,翻身上马,一声唿哨,带十多高手奔赴长城。
羁言心下大定,晓得这大约是一个姑娘能够给予爱人的最高规格的信任。从前发生了什么,他记不起。但只要她信任他,不离不弃,他便能始终看清自己的心。
暗笑自己明明满心满眼里都是她,却还恐惧着同别的女子的曾经,实在是杞人忧天。他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心里虽看重刘苏,却无论如何不会如闺阁女子般长吁短叹,当下打叠起精神,与襄王做起了护卫。
距长城三十五里处,“正气歌”的少年们瘫倒在地。整整一日,他们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奔行不下百里,只不过前进了十五里。剩下那点子路程,若是在平日,甚至不在他们眼里,如今却比天堑还要难以跨越。
姬湦斜躺在地上,猛然跳了起来:“来了!防卫!”他听到了如跗骨之蛆的马蹄声,那是朵颜左贤王部的精锐。众少年本来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闻言强打精神爬起,迅速组织防御。
草原上的狼群出猎之时,不会直接扑向猎物,而是会包围成圈,慢慢缩拢,欣赏里头的猎物垂死挣扎。直至猎物耗尽力气,群狼才会一拥而上,咬断猎物喉管,慢慢享受鲜美的血肉。
在战术上,朵颜族深得狼群真传。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正气歌”的反击力道越来越弱。粮草被烧,左贤王此次突破雁门关进入中原的梦想可以说就此破裂,所有的怒气,都要由这几十个人来承受。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轻易死去。
夕阳西下,百人队发动又一次进攻。对面已有许久不曾射出一支箭,想来是箭支耗尽,后继无力了。因此这支百人队格外轻松些,驱马小跑,很快靠近百步之内。直至此时,他们仍是保持着警惕,双腿紧夹马腹,随时可以掉头。
九十步,没有动静。
八十步,安全无虞。
七十步,已经可以清晰瞧见那些汉人少年绝望的眼神。
百夫长心下大喜,晓得要是拔得头筹,便是千夫长也是做得得;若是此时有人抢功,却是大大不妙。因此一声令下,百人队收起弓箭抽出马刀,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便在此时,汉人少年站起身,似是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列。分开面前的枯草,走了出来。
五十步,剧变陡生!百夫长惊呼一声,猛地一勒缰绳,然而已是迟了!那些少年手中持握的,分明就是对付骑兵最有利的武器——弩机。一排齐射完即刻后退,后排补上。
前排骑兵中箭栽倒后,后队骑兵也遭了秧,马匹的巨大惯性加上弩箭冲击力,令他们或者摔得头破血流,或者被受惊马匹踩得断手断脚。适才雄心勃勃的百夫长更是胸膛稀烂,已没了气息。
汉人少年们重新掩藏起身形,百人队则无一人幸免。带队的千夫长倒吸一口凉气,大骂汉人狡猾,竟假作没了武器,引人上钩。一时之间,再无人敢于上前搦战。
千夫长不知道的是,适才几轮齐射下来,汉人少年们真的没了武器。商翼数一数现有的所有箭支,苦着脸向吴越报告:“只剩下九十余支箭镞,接下来,便只能白刃相接了。”不到百支箭,顶多再支撑一轮防御。
吴越道:“不必白刃战。”少年们好奇地看着他从靴筒内掏出一把从未见过的武器来,小小的一支,乌光暗沉。“下一轮进攻,你们抢了马,先行突围。”
“队长你呢?”少年们都明白吴越这是要做断后的那个人,此情此境,断后者十有*是回不去了。
吴越道:“过会子你们便晓得,我的兵器威力极大,他们拦不住我。”这番话糊弄住了几个人,他们点头表示放心——若是没有点本事,队长如何成为他们队长,还能令那位姑娘心服口服?
姬湦与商翼对视一眼,又深深看向吴越,坚定道:“我们不走!”他们两个本就是吴越刻意培养的佼佼者,自是比别人多明白些形势。若是吴越的兵器果真无敌,又何必此时才拿出来?
“你们走,我留下!”气息急促,是腿上受了重伤的章歆。几日奔逃,众人都不曾扔下他,便是最危险的时候,也选择了背负他一同逃跑。到了此时,他觉得够本了,“你们回去搬救兵!我的腿动不了,留下帮队长!”
“听阿歆的!你们两个,要将其余人安全带回去。”腿上令章歆比别人更多了思考的时间,便更明了吴越的打算。吴越对他一笑,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这便是要死在一起的人了。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疲惫的酸软从骨子里泛上来,少年们已累到呼吸时都觉得肌肉在疯狂喊痛。便在此时,敌方发动了又一次进攻。
有了上一队前车之鉴,此次的百人队显然谨慎许多,试探着向前行进。顺利推进至五十步的距离,两支弩箭破空而至,将走在最前方的骑兵射落马下。
百人队先是一惊,然后对面又没了动静,只得小心翼翼试探着继续前进。如是三次,猛然有蛮兵发现了什么,用朵颜语大声嚷道:“马!马!”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已有十数人被悄悄摸至近前的汉人少年掀落马下!汉人少年或一人一骑,或两人一骑,用短刀狠刺马臀,军马风驰电掣般飞驰,竟赶在所有人回神之前冲出最内层包围圈,想长城方向逃去。
千夫长大怒:“追!”拍马追去,猛然一声巨响,他忙里偷闲抬头望天——并无雷点,何以会有这样的声响?紧接着胸口一热,人已一头栽倒马下。
亲近士兵抢上前查看,发现千夫长已然气绝,不由大骇:这些汉人,莫不是懂得妖法?先是粮草营中的大火,后是防不胜防的袭击,他们人数虽多,面对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却不是不怕的。
“神鬼莫测”的吴越喘息一声,换个位置,借着微弱光线捕捉下一个目标的身影。他为着轻装简行,只带了手枪,此时却想念起自己最合手的狙击步枪来——可惜了,只剩下一匣子弹,而刘苏至今也没能造出合用的特种弹来。
却没有一点怪她的意思,反而要感谢她带给自己战死沙场的机会。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终须阵中亡,这才是军人的死法啊。唯一对不住的是阿甜,不过……没了自己,她的雏鸟情结才能解开,找到真正的幸福吧。
扣动扳机,第二个目标倒下。眼角瞧见章歆也用弩机干掉了两个目标,在心里为这少年竖了竖大拇指,转身扑向下一个目标。
一个晚上,两个人,一把手枪,一张弩机,他们整整阻拦了数千蛮军四个时辰。四个时辰,足够商翼他们突围至长城。
凭借手感,吴越知道子弹还剩下最后三颗。章歆重伤在身,已在混战中下落不明。长城之外,寒风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
吴越不再掩藏身形,他走出藏身之地。东边的天空中有朦胧白光亮起,他背着光,黑色的身影疲惫却挺拔。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看见追兵止步不前,远远拉开弓箭。
有骑兵迫近前来,他用最后三颗子弹结果了他们,这才想到忘了给自己留光荣弹。他不很怕万箭穿心的滋味,却自嘲地想道:“若是阿甜于刘苏看见,必要笑我死相槽糕如刺猬。”
万箭齐发,将清晨的空气撕扯出尖锐的呼啸。青年军人闭目,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再见了,这个世界。




姽婳将军传 第105章 雷霆动
面对朵颜蛮军万箭齐发,吴越闭上眼,甚至露出一点释然的笑容,对这个世界从容说再见。
下一瞬天旋地转,他猛地被扑倒在地!脸朝下磕在落满积雪的荒草中,鼻梁生疼,连耳中也被撞得嗡嗡作响。背上伏了一个人,气急败坏开骂:“你作什么死!”痛与怒,却预示着生,而非一切解脱的死亡。
吴越稍一动弹,便被那人一把拍在小臂上,恰好避开两支利箭。箭支急雨一般落在身边,咄咄钉入土壤,雨打沙滩般唰唰作响。其中叮叮咚咚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是那人一手按着吴越,一手挥动灵犀匕挡开箭雨。
一轮齐射过去,蛮军停了箭——不怪他们轻敌,而是自草原民族有口口相传的历史以来,除非身披重甲,否则从无人能在万箭齐射下存活。曾经经历过这等阵仗的人,后来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已被活活穿成了肉泥。
谁也料不到,竟真的有人能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中毫发无伤地活下来!趁着这几息时间,刘苏揪起吴越来,拉着人迅速后撤。荒草乱石从眼角不断向后掠去,吴越人已脱力,全靠刘苏扶持,此时笑道:“多少年了,再次体验到飙车的感觉。”
疾驰之中,刘苏还要分心应付从后飞来的箭支,顾不上跟他斗嘴。只是趁空冷笑一声:“待我回去告诉阿甜,有人差点就死了!”
面对万箭齐发而夷然不惧的前特种兵猛然变色,几不可查地抖了两抖。依宋嘉禾的脾气,定然先是要哭上一场——偏偏吴越最见不得她的眼泪,然后便是指挥着小白看紧了他,哪里也不许去。若是敢越雷池一步,她敢直接将他剥光给“正气歌”的所有人看!
两人携手逃命的同时,各自思量着回去以后怎样给对方下绊子,怎样挖苦对方,说话间,长城巍峨高耸的墙体已近在眼前。
吴越猛地身体一颤:“阿歆!”章歆没能与他一道跑出来。
长城之上的垛口,守军居高临下,以弓弩、投石机并火箭压制蛮军,使敌人一时不敢靠近,为刘苏与吴越攀上长城争取时间。
此时已脱离危险的少年们紧紧扒着垛口,一边拒敌,一边紧盯着迅速靠近长城的二人,口中喃喃:“快一些!快!”恨不能胁生双翼,前去支援两人。
城垛上垂下以飞爪吊起的吊篮,刘苏道:“我去寻阿歆!”将吴越扔在里头,示意上面的人吊起吊篮。吴越一个翻身从吊篮里头翻了出来,道:“我与你同去!”他是军人,当此危险之际,怎能允许自己躲在女人的身后?
事态紧急,哪里容得了他们纠缠?刘苏急声道:“你跟着我才是累赘!你的枪在上面,上去支援我!”说话间又抓着吴越手腕跳进了吊篮,吊篮立即升起。刘苏格挡着飞箭流矢,眼见吊篮即将到达城头,足尖一点,便直直跳了下去。
长城之上的少年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惊呼起来——眼见便要安全,姑娘怎么又跳下去了!手下去不停,将吴越拉上了城头。再看刘苏时,瘦削的身影已没入茫茫草原,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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