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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女门客顺手替赵翊钧绾起发髻,从几案后头走出,正色道明来意。早在“群英会”遭受大规模损失之时,刘羁言与云梦泽就怀疑出了奸细,并且这个细作不在殿下带来的军人里,而是某一个江湖人。
“群英会”兵分五路之后,他们原打算冷眼旁观,看哪一队人回来得最少,那一队人中,便极有可能藏着细作。古怪的是,分兵之后他们竟很少再遇到难以招架的蛮族军队,损失大为减少,大部分江湖人都回到了大营。
计划的失败更坚定了云梦泽的怀疑:他们之中不但有细作,而且这个细作狡猾多诈,绝非普通人。是以云梦泽制定了新的计划,决心揪出细作来。
赵翊钧失笑:我还以为,你又要替他们作保,保证这些江湖人再无贰心呢。“你疑心谁人?”
刘苏摇头,她虽挂着“群英会”会首的名,却将大部分心力都放在“正气歌”的少年们身上,与那些人并不熟悉。云梦泽怀疑北海,但她不能跟着怀疑,更不能就将这个疑点告知殿下,以免造成误会。
“你想如何,去做便是了。”刘苏决定执行云梦泽的新计划,却需要赵翊钧的配合。他这一声答应,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再一次感慨殿下果然有为人君者的心胸,女门客笑道:“殿下且等着看,三日之后,我们必然将细作带来。”行了一礼,出去找云梦泽。
赵翊钧在后苦笑,若不是你,人君的心胸怎会宽广到这般近乎纵容的地步?可惜,你每一动念都是属于无咎,便是他不在,你也很擅长拉开与别的男子的距离。
洞庭水帮少主自幼被当作上位者培养,除武艺外,更要学习驭人之术。除了婚事上头不大不小的挫折,洞庭水君云霭相信这个儿子是他们云家百年来,最为出色的继承人。
面对所有可能是细作的人,云梦泽很自然地选择了尽可能少地信任。刘苏是他不得不信任的人——便是她有嫌疑,也不该由他揭穿;“群英会”计划泄露之时,吴越尚未带“正气歌”抵达雁门关,这是他信任吴越的关键因素。
除此以外,他只信任云心岫。与他有着一模一样凤眼的姑娘,只在眉心多了一颗鲜艳欲滴的胭脂痣,她是他的堂妹,也是他无法公之于众的爱人。





姽婳将军传 第108章 除细作
四个人,一场计。用以钓鱼的饵,是吴越与刘苏培养出来的“盘尼西林”——事实上,这种号称能够大大提高伤员存活率的药物,迄今为止仍是一个传说,那个小罐中的“药品”究竟有无作用,只有刘苏与吴越晓得。
两天过去,存放药物的帐篷风平浪静。云心岫皱着眉笑:“莫不是没有细作?”只是堂兄过于谨慎,以至于误会。
云梦泽亦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仍是坚持细作的说法:云心岫不曾与他们一道心动,无法理解那种不断撞上敌方陷阱的无力感。长期身为猎人,一旦被他人当作猎物,个中滋味十分微妙。
吴越二人对视一眼,四人重又完善了计划。襄王全力配合的时间已过去大半,三日时间一到,若是还未找出细作,襄王便会撤去大部分支持,他们就要全靠自己了。
云心岫所住的营帐内悬纱帐,茵褥俱刺绣精美,较别处多了几分精致。云梦泽与她同住一帐,众人皆看在眼中,心照不宣。四个人自然而然地分化成为两拨,云氏兄妹留在帐内继续商讨对策,吴越与刘苏掀帘出来,向营地外围走去。
吴越立了大功,却因超然台之事收到猜忌。襄王不追究往事已是难得的大度,如今吴越被禁止靠近中军,他们又哪里能提出异议?好在前特种兵对此并不上心。
“我怀疑,细作的目标并非便宜朵颜人,而是要破坏我们的行动。”在这种事情上,刘苏的敏感度总是要差一些,吴越提起,她才若有所悟。
接口道:“所以那人并非朵颜所派,而是拥有自己的势力,仅是借蛮军之手破坏我们的行动。”接到“孺子可教,还不算笨到家”的赞赏目光,她竟无言以对。
前特种兵循循善诱:“在我们之中做细作,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事成之后,利益必然超乎寻常。”
刘苏点头称是,干脆从头分析起每个人的利益所在:“我与襄王殿下交好,且当初带队的是阿言,若是行动计划泄露,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便是我。故而我不是细作。”
“同理,阿泽与阿岫都没有动机。”
“海雨天风成名多年,若是求名求利,有更好的法子,不至于到这里来拼杀。”
数百江湖人,怎样一个一个排除他们的嫌疑,又怎样确定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漏掉什么关键线索?刘苏分析不下去,回去寻云氏兄妹。云梦泽亲自带领“群英会”,对会中江湖人的背景和现状都更为熟悉,云心岫则坐镇大营统筹粮草并人员分配,想必更擅长分析这些事情。
两人到得云心岫帐外,却不敢立时就进去,面面相觑。里头唇舌交缠的水渍声,对二人来说都不算陌生。
刻意加重脚步声,口中叫道:“阿岫,阿岫!”在帐外徘徊片刻,便见云梦泽掀开帐门:“进来罢。”
云心岫端坐案后,形容肃穆,全然不似适才动情的模样。刘苏压下狐疑,将猜测说完,便见云氏兄妹相视而笑:“与我们猜测相差不远。”没人发现,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眼中间,似隔了一层坚冰。
三日时间一到,最后被怀疑的那个人,是鱼泰山。
“北海心爱红衣女子,那日阿岫穿了红衣,鱼泰山便心怀忌恨。是以任务期间,她一再泄露消息破坏我们行动:不论是北海受伤离开‘群英会’,还是我在雁门以北栽了跟头,对她而言都是好结果。”云梦泽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牵强之极。
但所有可能性都被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一个必然是唯一理由,不论那个理由有多不可思议。因而此刻,鱼泰山已被拿下,由北海亲自看管。
刘苏向襄王报告完情形,赶回时,便见北海肥白可爱的笑脸上,满溢苦涩的笑容:“你是我娘子,便是别人穿红衣再美,也及不上你一个小指头。你又何必……”
便是此刻,鱼泰山的注意力仍在奇怪的地方:“果真如此?你看别人都不及我?”她在襁褓之中便遭遗弃,被北海养大,满心满眼里都只这一个人,他的意见便是她的世界。
“自然如此。”旁人哭笑不得,北海倒是慢慢释然了。白白嫩嫩的小手摸上鱼泰山脖颈,手背上还带着可爱的肉涡,“我知你好妒,也爱你好妒。却不料你竟不顾大局至此……是我未曾教好你。”手下用劲,便要立时废去鱼泰山一身武功!
鱼泰山含泪闭眼,她一身横联功夫,身体强横无比。但在这小沙弥的手下,便如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一般,任由他处置。
“且慢!”北海心下不忍,是以一俟有人出言阻止,便即刻停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出声的人是云心岫。面对帐中十数江湖人,她凤目凛然:“你们便如此信任我堂兄?便无人疑心他也有私心?”
“阿岫!”云梦泽脸色难看之极。
云心岫丝毫不惧堂兄难看神色,轻松道:“诸位且听我说下去罢。”将一把糖果递给北海。
北海:……默默接过糖果放进袖袋里。
云心岫又扶起萎顿在地的鱼泰山,笑道:“你要试你家郎君,如今可是试出来了?”
说着不再理会神色诡异的鱼泰山,环视众人,笑意盈盈道:“你们要找的那个细作,就是我啊。”
众人哑然,疑云丛生。云梦泽咬牙道:“阿岫,收回这句话!”
却见云心岫拍拍手道:“堂兄,你英明半世,果真要为了我,落得众人唾弃的下场么?阿苏,你可明白了为何找不出细作?”
若是玩笑,她不至于一再强调自己便是细作。更何况以刘苏对她的了解,她并非如此不靠谱之人。只得苦笑一声:“阿岫,解释一下。”说这句话时,想起襄王向她要的解释,方明白殿下压下怀疑信她有多难的。
“没有理由,我便想玩一玩罢了。”将英明神武的襄王殿下、智计百出的堂兄、武功高绝的刘苏、成名多年的海雨天风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是何等的快活啊。
眼神陡变,凤目中间的胭脂痣也显得妖异起来:“‘群英会’的每一次行动,都要经过堂兄的事先规划。”而她云心岫,便与云梦泽住在一处,要刺探机密,再简单不过——云梦泽怎会防着心爱的堂妹?
“待你们出发,我便以信鸽通知代王殿下。我管着‘群英会’与‘正气歌’的粮草调动,每日信鸽往来,从不会有人怀疑我。”最好的隐藏方式,便是将一只信鸽,隐藏在一群信鸽当中。
这便是分兵之后,“群英会”损失大幅度下降的缘由。不是细作隐藏在队伍中间,而是分兵一事,是云梦泽临时决定,事前并无规划。
“‘十部乐’的阿琴,是我指给她中军帐之所在。”刘苏先前还算镇定,蓦然听闻此事,神情剧烈变幻,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岫,你想要什么?”
人做一件事,总是有其目的。她思索半晌,却寻不到云心岫能从这些事件里头获得什么好处。
云心岫轻笑:“因为我讨厌你们啊!”不错,是厌恶,是嫉妒。“同为女子,何以你那等自由!”你们——你,和鱼泰山,还有宋嘉禾——可以决定自己未来的方向,可以决定嫁给谁不嫁给谁,可以大大方方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爱人。
唯有我,每一天都在奉承洞庭云氏的主母,我的伯母;每一天都在为自己见不得光的爱情发抖,那是*,是禁忌。伯父每一次提及我可能的婚配对象,我都只能羞涩微笑,装出憧憬的模样,仿佛时刻期待着被伯父嫁给某个乘龙快婿。
那些与堂兄相互凝视的日日夜夜里,我曾幸福,但更多的扭曲将我逼向了暗与饿的那一方。
“阿苏,若是不如此,我如何在海雨天风之间,种下怀疑的种子?”他们相守三十余年,心心相印。
“若不如此,我要怎样,才能让宋嘉禾失去她所爱的?”那个桃花眼的姑娘,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成了我的死敌。不论是小白,还是吴越,失去任何一个,她都会痛不欲生罢?我就是喜欢看她痛苦啊!
“若不如此,我要怎样,才能使你的阿言离开你?”阿琴告诉我,她家殿下与刘羁言曾有过一段情。我就是想知道,当你不再是他的唯一,当你们之中出现别人的阴影,你们两个,还能一如既往地相爱么?
“这一天,我规划了很久了。堂兄想要瞒下去,可我觉得,这样对你们太不公平。”云梦泽一厢情愿地相信,堂妹只是小女孩心性,不知此行意义重大。他宁愿相信,她只是一时糊涂,他以后慢慢教,她会慢慢改。
他却不知道,与他有着相似凤眼的堂妹,心头早已被毒液浸透。现在,终于轮到他来选择。
“阿泽,你要怎样选?”一方是洞庭水帮与天下,亲人与友人;另一方则只有云心岫。凤眼少女目光闪动,不设防地挺起胸膛走向堂兄,不再称他为兄。
阿泽,我说出了一切。杀了我,或者带我走,该你做出选择!




姽婳将军传 第109章 鸟倦飞
怎么选?
一头,是洞庭水帮少主之位,日后的水君;襄王的支持,武林人士的敬仰。另一头,只有云心岫,他柔弱的堂妹,婉娈的爱人。
怎样选?
一边是权力,一边是*。她凭借一己之力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不得不做出一直拖延的选择。阿岫,你真是又聪明又狠毒啊!
他不记得她是何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或许自有记忆以来,她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叫他“堂兄”。
“堂兄,等等阿岫!”
他才不愿意等她!幼童的心里,不能玩耍的堂妹,重要性还不及一枚旋转不休的陀螺,一只精致的微笑磨合罗童子,乃至于锦鸡一支斑斓的尾羽。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的分量越来越重,以至于他每时每刻都会记得顾及她呢?也不记得了。
许是某一日,她自秋千上摔下,血迹渗透层层叠叠的衣裙,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珠,似一只折了翅的蝴蝶,颤抖不休。
许是某一夜,她在洞庭无边月色中濯足,小腿纤细,足弓完美,仿佛每走一步,就会有莲花自足底绽放。
又或者,是她逐渐长大后,一低头的温柔娇羞,一拧腰的纤细柔韧,一躬身的暄软丰盈。
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追逐她的身影,她与他相似的目光,她眉心鲜红的胭脂痣。她成了开在他心底的曼陀罗花,脆弱妖娆。
当同龄的少年们知慕少艾,幻想对象每每便是他晶莹美丽的堂妹。每一次发觉堂妹背负着这样多的倾慕,他都在心底暗暗郁怒,忍不住出手教训那些莽撞少年。
可他拦得住少年们的爱慕,却拦不住父亲联姻的想法。洞庭云氏的女儿,生来便是要为水君的权力王国献出婚姻,成为水君巩固势力的一条线。
那一日,他平静地对父亲提出的联姻对象表示否定,仿佛真的在怀疑那个家族无法给云氏带来更大的好处,堂妹的价值不止于此。只有他自己知道,耗费多大力气才能克制住心头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恐慌,条理清晰地反驳父亲得提议。
从父亲那里出来,他再也克制不住狂暴的*。他要去毁灭那个妖精,看清她凭什么左右他的想法,凭什么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凭什么在他的梦境里妖娆艳丽!
她却一点都不像梦中那般模样,真实的堂妹,凤目总是冷冷的,倔强的光芒锐利得刺眼。就像她的名字——云无心以出岫——她从来都是无心的。
他逼问她。慌乱过后,凤眼少女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眼睛的堂兄。“别这么看我!”云梦泽低斥,“阿岫,别这么看着我!”
你这样的眼神,让我想要……得到你。
不是堂妹,不是家人,是睡里梦里也忘不掉的精魅。他吻她的眼,与他一模一样的凤眼。她眉心的朱砂痣发烫,一直烙到他心口。
狂乱席卷理智,颠之倒之,颠倒衣裳。事后他只记得自己意乱情迷地命令她:“阿岫,看着我!”他的眼倒映在她的眼中,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她是他的影子,他的欲念,他灵魂黑暗沉沦的那一面。所以,如何选择,已一目了然。
北海从鱼泰山处了解到真相:真正泄露“群英会”情报之人是云心岫,她以测试北海情思为由,诱骗鱼泰山为她顶罪。念及差点废了妻子一身武艺,北海便怒不可遏——若是他有头发,说不得便会怒发冲冠。
小沙弥可爱玲珑,一双小手也是白白嫩嫩,一出手却是最凌厉不过的铁砂掌!灰色僧袍快若闪电,合身扑向云心岫!
他数十年功力聚于掌心,若是这一下拍实了,便是不魂断当场,云心岫也要遭受极其严重的内伤!
云心岫不闪不避,凤目紧盯云梦泽。堂兄,阿泽,我对鱼泰山说,须要逼上绝路,才能看到真心,并非是骗她的。你瞧,我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且让我看看你的真心!
电光火石之间,云梦泽动了!他身形一拔,将云心岫拨到自己身后,已接下北海一掌!北海灰色僧袍宽大的袖子鼓胀起来,先前塞于袖袋中的糖果受内力一激,激射而出。
众人急忙闪避,只听噗噗几声,质地软而略带黏性的糖果竟击破帐篷皮毡,不知所踪。
云梦泽长啸一声,仗着身高优势当头击下一掌。北海腾挪闪避,不料这只是一招虚招,云梦泽已携着云心岫冲破帐篷,飘然远遁。
“群英会”中,刘苏是会首。主持日常事务的云梦泽离开,众人追了一段,亦不确定是否该追杀下去——若是追上,又该如何处置?只得回来请示刘苏。
吴越对此早有预料,便无奈地看着那姑娘表示:“随他们去罢。”心知刘羁言远赴西域,云梦泽携云心岫出逃,尽管主力军与其余主事之人都还在,“群英会”亦已名存实亡了。
离开雁门关大营,令马匹放开跑了一个时辰,云氏兄妹二人才从决绝激荡的情绪中恢复了理智。
见身后并无人追来,云梦泽看看天色与地形,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行去。马背上,独坐的云心岫轻声抽泣:“阿泽……”
云梦泽叹息:“阿岫,那并不是你真正的理由罢?”我不信,与我一道长大的堂妹,会被几分嫉妒冲昏了头脑。我更不信,你事前没有一丁点计划,单凭一腔冲动行事。恐怕说出一切之后,北海的攻击,我的保护,全都在你意料之中吧。
马背上的姑娘凤目中闪过笑意,果然不哭了。她设计这一天已有许久,早在伯父想要将她嫁出去,早在堂兄要了她的身与心,早在刘苏带来联盟的可能性……那时,她就逐渐完善着这个悖离人伦的计划。
“阿泽,我只是累了,不想再无限煎熬下去。”鸟亦有倦飞之时,倦了便要知还。可我再也回不去从前,只好拉你与我一道沉沦。若做那无根飘萍,你也须与我一道。
“唯有如此,你才会放下一切,与我同路啊。”便是以后你会恨我至死,至少从此刻起,你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是洞庭云氏的女儿,纵然悖伦,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好在,你终究选择了我。便是你以后会后悔,此刻的选择,也足以让我心悦一生。
云梦泽绝望闭眼:“阿岫,堂兄不怪你。”同姓*、血亲相奸,这是洞庭云氏的宿命。
前朝仪凤年间,水君之女见弃于泾阳龙氏,便是因她与叔父云钱塘有了私情。婚后龙氏子发现妻子不贞与不忠,只得冷落于她。水君之女请柳毅代为传书,云钱塘一怒之下,屠灭泾阳龙氏满门。
柳毅与水君之女成婚不过两年,洞庭覆灭,柳毅身亡。那个曾侠肝义胆、果毅磊落的书生,死前诅咒洞庭云氏世世代代*不休。那才是传说了几百年的,“柳毅传书”的真相。
每一代水君都在竭尽全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宿命如同诅咒一般,依附在云氏的血脉之中,无法除去。如今水君云霭的叔父,与未出五服的堂妹私奔,距现在已有五十余年。
水君云霭有时会想,这被诅咒的宿命,大约就终结于叔父那一代了。他怎么也料不到,从未在水君嫡子身上应验过的诅咒,在这一代放过了被世代折磨的旁系,终于应验在他最有希望的继承人身上。
“阿岫,这一步走出来,你我都回不去了。”前路茫茫,天地广阔,我们又该去向何方?没了锦衣玉食,但愿我们不会在粗粝的生活中消磨了感情,最终互相怨恨与诅咒。
云心岫在马上俯下身去,诱他转过头来,浅浅亲吻。“阿泽,刘苏曾告知我,汶城之中,有云翁云媪。”华夏自古以来同姓不婚,便是婚后,女子仍可保留自己姓氏。既然称“云媪”,那位老妪必然是姓云的。
我们的叔祖与姑祖母,想必就隐居在汶城西市那间敝旧的小食肆中罢。小辈上门,他们是会庇护我们,还是会向伯父妥协?
凤眼明亮,她又开始新一轮的算计。这一次,算计的对象,却是从未见过的血脉至亲了。
即便在此群龙无首之时,“群英会”不过百多人的小小团体中,又发生了新的权力交锋。刘苏固然武力强横,在勾心斗角与权力交锋之中,却显得极为笨拙。吴越旁观许久,终于看不下去了。与襄王殿下一番商议,达成一致,替刘苏做了一次主。
几日后,襄王便备下宴席,为众江湖人士饯别。军中无酒,便以水代酒,示意众人举杯:“诸君仗义相助,孤铭记在心。今日虽别,孤定然不忘君等高义。山长水远,君等保重!”
众人轰然应诺,举杯相庆。他们完成了杀敌报国的心愿,亦将如愿得到相应的荣誉。来时踌躇满志,归时意气飞扬,此行不虚,此行无憾!
“山长水远,殿下保重!”




姽婳将军传 第110章 不畏死
“群英会”解散,送走一众江湖人,吴越与刘苏回到营中。因着吴越身份暴露,如今他们“正气歌”亦不被信任,若非碍着刘苏,他们也应当被一同送走才是。
战事结束在即,大军已越过长城,追击西逃的朵颜左贤王部。刘苏等人只需等待战事结束,与襄王一道回长安接受奖赏便可。可惜的是,他们仍未培养出真正的“盘尼西林”。
章歆被刘苏从长城下带回,当时便已停了呼吸,经过一番急救,勉强保住了性命,却仍是昏迷不醒。刘苏几次切开手腕,以血液激发他体内的生命力。襄王看着,才知道当初女门客是用了什么手段救的他——思及自己曾饮下她的血液,心情十分奇异。
一日两日,前线不断传来好消息,唯有女门客在帐中急得掀桌:“弗莱明培养得那般简单,怎地轮到我便如此困难!”她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难道要折在伤口感染中么?
她这样悍然发怒,近处几人面面相觑:“姑娘,尽人事,听天命罢。”
刘苏全然不想听天命,只想违抗天命将那个少年救活。但章歆并没有赵翊钧那样的好运,他练过武,身体底子很好,却没能熬过重伤。当初襄王殿下受了那样重的伤,他怎么就好起来了!明明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抬脚向主帐中去寻襄王,她要询问他,当初是什么原因,让他活了下来。
但襄王很忙,他忙着调度军队与军需;阅读追击部队带回的信件,并询问信使前线的情形;向等候帐中的裨将发出指令,并听取对方建议——不断有裨将接受调令赶来。是以看见气急败坏的女门客时,他只来得及向她微笑一下示意“稍安勿躁”,便继续埋头冗繁的事务当中。
女门客等了半晌,襄王越来越忙碌,无暇他顾。她很明白自己的分量,若是拿章歆之事打搅,殿下不见得会容她这样放肆。只得怏怏出来,直到见着燕夜几人,才重又换上飞扬自信的神色:她是首领,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无力,那会令他们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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