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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纳兰朗月
刘苏怔了一下,想到空濛“做好了准备”的那件事后面,牵连着怎样的牺牲。那是她放弃了阿言,阿言放弃了与她长相厮守的可能,为她换来的一线生机。
可,本就是缓兵之计。她与空濛,谁也没想着那个法子能够奏效,不过一个是为了让自家阿姊陷入不幸的婚姻,一个想用完整的家庭、不会早死的妻子来弥补心爱的阿兄,他们两个,互相利用,造就的一个谎言。
“水少傅真是……等我回来再罢。如今且忙着呢,我与少傅约定的是小事,官家不必忧心。”女将军告退,要去南军挑人。
“无忧,那把宝剑,叫做什么?”高悬座位之上的宝剑,令官家念念不忘。
“达摩克利斯之剑。”





姽婳将军传 第139章 探人市
汴梁悬河决堤,河水倒灌,河洛地区成为汪洋。东都洛阳颇受其害,瞧着比往日寥落了不少。
这日从洛阳城里,走出了一队人马。队伍中大部分人都是身着黑衣、佩带武器的剽悍男子,东去的路途泥泞坎坷,马蹄翻飞,溅起淤泥污浊了衣裳下摆,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紧盯着队伍中央华贵的马车。
那是一辆朱轮华盖车,髹漆绘彩,车厢外壁描金花鸟纹华美非常。车窗里露出一角车帘,随着微风轻拂,流溢着珠玉般的光泽。香风缕缕,无端令人觉得旖旎万分。四匹高头骏马,脖颈下悬着银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很远。
道旁有农夫在泥泞的天地里徒劳地挖着,心知作物早已腐烂,仍是试图从中寻到可果腹之物。看见马车,他敬畏地走远了一些:不知道又是哪一家贵人出行?那车里,想必不愁吃穿吧。
车里,刘苏把玩着小匣子里的花钿,笑问:“你也是在荒年,被卖到平康坊的么?”
对面那女子妆容一丝不苟,高髻华美,面相雍容,像极了前朝醉卧牡丹下的风流美人。被人这样直统统问一声,她也不恼,笑着答道:“你莫要不信,我是真有前朝皇室血统的。否则,美人那样多,这大晋何以为我疯狂至此?”她赫然便是平康坊内以盛唐风味驰名天下,媚娘家如今的当家人李媚娘!
见女将军似是不信,她微微一笑:“我的生父,据是叫做李燕山。”她做的是送往迎来这一行,最是擅长看人脸色,当下发觉女将军眼瞳微缩,不由笑起来:“整个李家,尚且不知有我这样一支血脉流落在外。”
她究竟是如何出生,又怎样流落到了平康坊,想来又是一个极尽跌宕起伏的故事。刘苏欠身:“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李媚娘咯咯笑着,取过琵琶调音:“我自己从不放在心上,你不必抱歉。”着五指拂动,奏了半曲《霓裳》。
刘苏撩起车帘看着窗外被淤泥污水掩盖的秀美山川,心道:若是毫不在意,你又何必与沈拒霜联手,借着我与云梦泽的手,摧毁了金陵李氏?
她这次出来,是借着李媚娘的名义——平康坊每年都需要补充一批女童,除了罪官家眷籍没教坊,更多的是从各地买进的美人坯子。这一次,李媚娘想要亲手挑选一位女童,来继承衣钵。
平康坊买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名动天下的李媚娘出行,有这样的排场,也不稀奇。一路走来,凭着李媚娘的名声,并无人发现马车周围那些精悍的侍卫,便是南军中的精锐,而李媚娘身边清秀的侍女,便是以女子之身立下汗马功劳,得以列画像于凌烟阁的姽婳将军。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媚娘颇有颜色,而刘苏待女子一向温和宽容,两人倒也融洽。只李媚娘分明记得,那年在曲江苑外初见这位姑娘,她分明是记挂着什么人的。沈拒霜告知过她那个人的名字,后来她隐约从别的客人口里听,那位姓刘的郎君是回来了。怎么如今,这姑娘竟绝口不提那人?
她不是多事之人,刘苏不提,她便也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因此相安无事。李媚娘虽是做了这次出行的幌子,却不同意女将军将要做的事:“天灾过后,多少人卖儿鬻女?若是不卖,一家子都要饿死。算起来,牙人们也是功德一桩,你又何必多事?”
是了,何必多事呢?大约是因为……她曾差点被黑心贩子哄骗,卖进烟花之地罢。女将军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该怎样通这个道理,我只是觉得,贩卖人口不对。涝灾之后,良民大量卖为奴婢,一定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女将军皱眉思忖,缓缓着自己的想法:“我以为,安济坊足以救济灾民。这样大量出现的奴婢,其中恐有牙人与官府勾结……”
李媚娘忽地冷笑一声打断她:“你以为,安济坊就不会被官府一手遮天?你以为,你从国库要来的粮食与银两就不会被私吞?”
女将军黑了脸。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之上,贪腐是常有的事。她最初的想法,本就是在可容忍的前提下,提供给灾民最多的帮助。但她一向跟着襄王——如今的官家,看到的多半是官场上光风霁月的那一面,纵然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两派,也不会轻易用过于龌龊的手段,更不会将贪腐暴露人前。
是以,她以为本朝吏治尚算清明。若是……连救灾钱粮都贪污,便不要怪她下狠手!李媚娘消息灵通,她的事,多半有点影子。若果真属实,她便要不管不顾地,替官吏们,竖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了!
李媚娘笑道:“你莫要惊奇,这都是惯有的事,比起前朝末年的糜烂来,如今官场堪称清明。先帝与官家也是少有的明君了。”
提及官家,女将军信心重燃:官家心系百姓,定不会姑息敲骨吸髓的恶徒。“媚娘,弹一曲《将军令》吧!”
盛唐遗泽的美人转轴拨弦,一曲将军令音韵铿锵,一直从洛阳城外,响到了汴梁。
汴梁早在秦统一六国之战时,便遭遇过水淹的命运。自那之后,河水的灾厄似乎缠上了这座富庶的城市,大河每一次泛滥,都会使其受灾。曾经属于魏国的大梁城,被层层淤泥遮覆得密密实实,而属于大晋的汴梁,在这一次水灾过后,亦仅有城墙还露在洪水之外,远远看去,令人心中苍凉。
汴梁城外数十里皆成湖泊,马车无法前行。可以确信的是,湖泊之内,当再无生还者。逃出来的百姓,不论贫贱富贵,皆挤在周边的府县中,富人还可租赁房屋,贫者唯有寄望于安济坊和寺庙。
哀鸿遍野,人市却开得兴旺。面黄肌肉的男童女童,乃至于少女少年,甚至是壮年男女,都有头插草标者,或蹲或站,或惊恐或期待地,看着华丽的马车,与高不可攀的买主——拥有这样马车的贵人,连看他们一眼,都会觉得污秽吧!
至少,牙人是觉得不应让平康坊出身的美人瞧见人市污秽的景象的。他们请护卫与马车进到了一间两进小院里,小院内外满满都是人,几乎插不下脚去。马车好容易进了内院,牙人头领便领来二十多个女童,比起外面衣不蔽体、又脏又乱的人来,她们显得格外洁净和清秀。
李媚娘也不下车,她虽是来寻觅自己的衣钵继承者,却不愿自降身份与牙人打交道。车帘一动,跳下来一个年轻姑娘,面容清秀却冷傲,挑剔地环视一周,道:“媚娘莫要下车,仔细污了裙子!我先替你瞧瞧有无好苗子。”
车里传出一声慵懒的应答,那年轻姑娘便扬起下颌,态度高傲地对牙人头领道:“原本,你们这样没有信誉的牙行,大户人家都不愿打交道的。”所谓“没有信誉”,便是未在官府登记过的正规牙行,手中人的来路也颇为多样,既有买来的,也有哄骗乃至于劫掠来的。
“只这一回,我家娘子想着,别处恐怕没有你们这样的好货色。”她眼神扫过在地下立成两排的女童,“有好的,早些拿出来看。若是就凭这些,”她冷笑一声,“我们还是早点走的好。大河下游,不知还有多少美人坯子等着我们!”
牙人头领面上一怒,却被黑衣护卫上前一步,将那点怒色瞪了回去。顿了顿,赔笑道:“还有上好货色,姑娘且稍待片刻。”便示意手下人去厢房,带出“珍藏”的女童来。
刘苏踱着步,不断以手挑起地下女童的下颌,又挑剔地哼一声,便放下。直到牙人带出两名女童来,她才收起蔑视之色,走到马车前低声道:“媚娘,你来看看?”
李媚娘戴着幂离——在长安城,想见她一面,非得一掷千金不可,又怎能在此处被人轻易瞧了她的姿容去。隔着幂离,她细细瞧了一回两个女童,又道:“走两步。”两名女童大约是经过了一番教训,不同于其他瑟缩的同伴,当下听话地走了两步。
李媚娘“嗯”一声,又道:“几岁了?”这便是要听听她们的声音是否清脆。两名女童一个回答“八岁了”,另一个则道“到腊月便满九岁”。
“看这是几?”李媚娘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令两名女童抬眼观看。为着取信牙人,她用上了教坊挑新人的全套手法,譬如此时,便是要看女童眼神是否清亮动人。
看完女童,李媚娘回了车上,叫过刘苏耳语一番。牙人头领先前自以为十拿九稳,在她们的耳语中,又不自信起来。
吊足了牙人头领的胃口,刘苏这才指着到腊月便满九岁的那个女童道:“就是她了——虽还差得远,与媚娘叠被铺床,倒还堪用。”
又吩咐牙人道:“我们自寻住处,你们将这小姑娘拾掇干净了,明日带上身契与我们送去。若有好的,还照样送去,总不会亏待了你们。”着扔了一小锭银子给牙人,傲然回了马车。
马车甫一驶出小院,女将军便咬牙切齿低声骂道:“好一群烂了心肝肚肠的!”那样多的女童,有几个身上还带了伤——他们分明就是一群人贩子!
向马车外招招手,黑衣护卫上前道:“将军,有人跟踪。”
刘苏声气冷硬:“盯着那个院子,缀着每一个出门的人,看他们去往何处。”那样绝色美貌的两个女童,定然不是牙人轻易能做主卖出的,他们还会请示位置更高的人。
“明日他们来送人,一俟出门,便包围那个院子,尽数活捉!如遇抵抗,保住被贩,其余人杀无赦!”黑衣护卫领命而去。
李媚娘瞧着杀伐决断的女将军,眼中异彩涟涟,喃喃道:“若我当年遇到你,不定便是另外一番际遇……”
她摇摇头,看着自己十指尖尖,雪白的手指上,蔻丹鲜红欲滴,忍不住笑起来——可惜当年未曾遇到这一位,如今么,“千金难买媚娘舞,一曲红绡不知数。平康坊也很好……”




姽婳将军传 第140章 姽婳令
次日,牙人头领果然亲自送了那个被唤作“腊月”的女童来。小姑娘换了一身细布衣裳,梳着双平髻,眉心还点了胭脂痣。脸色虽有些长期挨饿造成的蜡黄,底子却是雪白,看起来分外可人。
约莫是那点胭脂痣教李媚娘那位冷傲跋扈的侍女想起了什么人,她并未再挑剔什么,拉着腊月的小手便进了李媚娘房中。过了一时出来,拿了一张已是写好的身契,道是:“瞧一瞧,若是合适,便签字画押。”
牙人头领认得字,看了价钱,讪笑道:“腊月生得精细,这个价钱,怕是有些低。”着暗自后悔,怎么一个不察,竟叫她先领走了人。媚娘家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若是冲突起来,恐不好对付。
“低?”侍女一拍几案,悍然道,“这个价钱,足可以买三个那样的小丫头,你当我们是冤大头么?”话音未落,一挥手,黑衣护卫已将几名牙人绑了起来。
牙人大惊失色,正要出自己的后台来威慑他们,便被塞上麻核堵住了嘴。那侍女森然一笑:“如今不想听你们废话。等我有兴趣了再听,到时候,记得将你知道的全部出来。”
这是被黑吃黑了?牙人头领惊恐地发现,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侍女,那些侍卫分明是她的手下!长安媚娘家,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在人生地不熟的东都,招惹他们这群地头蛇!
来不及思索更多,他已被侍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拖到了一间房里。为怕他们几个互相交流,非但堵了嘴,便是眼睛,也被蒙上了。
焦灼之中,时间过得分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眼罩被粗鲁地扯下来。明亮的光线刺得牙人头领躲闪几下,才勉强睁眼,看清眼前景象。
只一眼,牙人头领面如死灰——不知何时,他的手下一个不落,全被绑了关在此处。黑衣护卫揪了他出来,慢悠悠地审问:将军告知他们一些酷刑,不需使用,只需出来,便足够吓得这帮人贩子魂飞天外。
果然,半日以后,护卫带着一沓口供来汇报:“将军,在‘梳洗’那一关,他便撑不住了。”头领都开了口,其余人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争先恐后地交代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们……”牙人头领交代,还有数支与他们相似的团伙,在水患地区活动,或买或骗,或威逼或诱拐,搜罗了大量幼童。“地方官府,视而不见。”若是朝廷未曾发现,日后追查起来,他们也大可以推作“水患之中,幼童死亡者众”,便糊弄过去。而贩卖人口的暴利,自然也不是几名人贩或是县令就能够吞下去的。
“继续查!”女将军切齿,随即痛苦得揉着眉心,“得想个法子,将这些幼童安置了才是。”许多幼童连家乡何处都不清楚,若是放任自流,不是病饿致死,便是被别的人贩拐走。
忽听李媚娘柔美的声音道:“别个我不管,腊月定是要随我的。”
刘苏盯着她看了半晌,见李媚娘坦坦荡荡,似是信极了跟着她走,腊月便能平安喜乐。只得转过去问腊月:“你想要跟着媚娘?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腊月约莫是出自洛阳城里小户人家,有些见识,闻言行了一礼,道:“我知道李娘子出自教坊,我愿意跟着李娘子。”一入教坊,良人变为贱籍,便不是轻易能够摆脱的了。
刘苏知道腊月恐怕还不清楚良贱之别,只是……她生得委实太好了些,换作别人,更是教人不放心托付。当下点点头:“媚娘,腊月跟着你,不入籍。待她长大些,再行决定自己的去向。”也不问李媚娘是否同意,径自走了出去,带上十多名护卫,向县衙走去。
刘苏持官家亲手书写、吏部备案过的“姽婳令”,强令此地县令接收人贩手中的幼童,为他们寻找父母家人,若是寻不到,再安置于安济坊便可。县令心中叫苦不迭,可姽婳将军是听不进他的道理的,其蛮横无礼,比武将还要武将。
消息传回长安、西蜀,已变成了县令不过是推诿了几句,连县衙都差点被女将军拆了。官家闻讯失笑,笑罢,兴致勃勃地去给窗下那株柳树浇水。阿蔡在后面直扶额:官家,今年雨水多,不能再浇水啦!
西蜀兰坪寨,自吴越带走了大部分人,便只余下刘羁言夫妇、宋嘉禾及小白,刘苏的消息渠道尽数被宋嘉禾掌管。宋嘉禾长于山林中,一向不太擅长处理这一类信息,当下大笑着拿去与费藜等人欣赏。
年轻姑娘们读着纸条上的内容,咯咯直笑:“她总这样霸道。”却不知,一阵风将她们的笑语带到了已修建出大体轮廓的山寨里。
刘羁言大步走出了,道:“给我看看。”他不知道她竟去了大河决堤之地,她不知道哪里有多危险么!
宋嘉禾至今以为是刘羁言负了刘苏,时不时便要刺他一刺,当下将纸条递给他,笑道:“离了你,阿苏活得也很畅快。”
是啊……离开刘羁言,刘苏活得也很畅快。姽婳将军这样快便驰名天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大约只有官家才能替她实现罢?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姑娘们不笑了,看着刘羁言远去的背影,她们无端觉得寥落悲怆。宋嘉禾用力摇摇头:“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明明就很可恶!虽然,潋滟才是最可恶的那一个……”
她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一旦喜欢一个人,便不容别人伤害。她认定刘羁言与潋滟伤害了刘苏——否则,为何刘羁言与潋滟成婚了,刘苏却一个人留在了长安——便处处与之作对。连带着,兰坪寨的年轻姑娘们,对潋滟也没了好颜色。潋滟公主婚后的生活,着实有些水深火热。
而别的水患处隐约听得风声,皆防备着黑衣护卫守护的朱轮华盖车,各处教坊真正派出买人的,也被重重查访。不多日后,青州传来的消息,却是那位女将军混在商队中,不知不觉拿到了青州刺史纵容人贩的证据。
姽婳令所到之处,风声鹤唳,风气一时整肃。月余之后,姽婳将军带着护卫们回朝。途中,他们已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数次截杀,与女将军一道出长安城的五十护卫,回来时仅余四十一人。
一道出生入死的同伴被杀,令姽婳将军再次出离愤怒。她向官家递交了他们查到的情况,随即提出:“官家,该造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了。我愿成为你那把剑,斩断那些不公与贪腐!”寻常的手段已无法解决问题,唯有她擅长的刀剑,才能所向披靡。
官家仍是迟疑着:“无忧,你要知道,做了那把剑,便是众矢之的。”不论文臣、武将,没有人愿意头顶随时悬着一柄利剑。他们会毁了你。
然而处在暴躁中的女将军听不进太多顾虑,她甚至忍不住出言讥讽:“官家自来果断,怎么如今也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她自己便是女人,却别人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官家先是失笑,随即认真地瞧着她:“无忧,你果真不知我为何犹豫?”你是装傻,还是果真一点都感觉不到?
女将军目光下垂,盯着自己的脚尖:“官家,没影子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它。我是江湖人,便是做了那柄剑,他们也拿我没法子。”她抬头一笑,“若是逼急了我,我便去投奔阿越。”吴越那处,官府管不到。
赵翊钧闻言挑眉,原来你这样大胆,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用投奔他,若有人诋毁你,我替你做主。”你来投奔我好了。
刘苏知道官家相信她,但她从不相信,官家会在朝臣威逼之时,选择保护她。这无关信誉与人格,仅是帝王对权力与友情的选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她并不打算拆穿官家这句话——此时此刻,他相信自己的是真的,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的。于是她真诚道谢:“姽婳令,很是好用。”那枚令牌不过是证明她的身份,换而言之,是谁都可以伪造的东西。但令牌上附着的威严与权力,来自官家的信任。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官家信任着姽婳将军,予她“姽婳令”。虽无生杀大权,却也足够令人忌惮。
赵翊钧微笑:“好用便好……无忧,你不知道……”因她真诚的感激,他忽觉自己再也压抑不住某些感情。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我很担忧,若是这面令牌并未起到预计的作用,你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若是你在外受了伤,生了病,无人照拂,该当如何……这样想时,官家全然忘了女将军还带了五十名南军精锐。
“你这一趟差事,我很担忧你会办坏。”最终,他这样道。
官家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无忧,你来做那柄剑!”若是唯有如此,我才能握着你,那便……你来做那柄剑,就如给你“姽婳令”一般,赋予你监察的权力。
刚极易折,敌对的力量,我会替你挡下,只愿你不要轻易被弯折。




姽婳将军传 第141章 贺芳辰
九月末,持续了大半年的雨水终于停了,随之而来的好消息是河水水位亦逐渐在下降,若是这个冬季便能修治好全部河堤,到明年,便不用再担忧河水泛滥了。
只是,安置流民已耗费了朝廷大量财力,修治河堤需要的人力财力又耗费巨大,按着如今的进度,怕是三五年才能修完。
又有姽婳将军呈上的证据,证明水灾地区人口贩卖有着朝廷大员在后支持,官家命姽婳将军设“达摩剑”,必要揪出那个蠹虫来。
户部左侍郎胡致纯已栽到了姽婳将军手中,户部尚书因此大为不满,在大朝会上指责女将军公器私用,以权谋私。官家将这些指责尽数挡了回去,明确表示:“姽婳将军所行之事,无一不是出自我意。”天下都是官家的,难道他还需要以权谋私么?
女将军紧咬胡侍郎不放,胡侍郎亦心有不甘,竟攀咬出许多人来。“照他的法,六部上下,没有不参与此事的官员。便是两位丞相,也逃不脱嫌疑。”刘苏苦笑,她知道胡致纯意在搅浑了这潭水,只是以她的权力,还查不到更高级的官员身上去,又如何分辨谁是清水,谁是渣滓?
“到此为止吧,你不用再管了。”官家心里有数,向女将军道了声辛苦,“你操劳多日,趁着秋高气爽,也该好生游玩一番。”大力向她推荐终南别业新红的枫叶。
刘苏摆摆手,“好不容易得闲,我且在家受用几日。”实际上,她一直在给自己找事情做,生怕一旦停下来,便胡思乱想。官家不再让她管此事,她颇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前几日已想好了要做什么,趁着有空,赶快回家去看看厨下的青霉生得如何了,才是正理。
女将军告辞官家,出来大明宫,一街之隔便是她所居的辅善坊。只是坊门并未开在北边儿,她还有走一段路,才能回家。
突如其来的感应让女将军后背骤然一紧,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同时将五感铺散开来,试图寻找那若有若无的感应来源。但她忘了这里是长安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瞬间涌入耳中的大量声音冲得她踉跄一步,对跟踪者的追踪也就此丢失。
她揉揉耳朵,慢慢进了辅善坊坊门。她在青州遭遇了青州刺史数次暗杀——约莫是朝廷官员不太清楚她与千烟洲的关系,其中有一次,竟请到了“倾城”的人。自青州返长安,她始终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可这天下,能从青州一路跟她返回长安、不露踪迹的人,并不多。
总不会是师父无聊,又逗她玩罢?因对方从未露出恶意,她也只好当作不知。有时更是疑心自己风声鹤唳,实际并无人跟踪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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