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一手消息
戴成业跪在地上没有吭声。
“大都督是什么样的人,你那点心眼,在大都督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你不要以为你在剑南道厉害,到滁州又让一大帮世家子弟追随着你就是天下第一。你当真以为那些人全都是心机手段玩不过你才对你服气。你的确是有真本事,可滁州眼下有多少世家大族,他们的子弟,为何心甘情愿与你交际往来,还隐隐奉你为首?”戴老太爷蓦然一声爆喝,“不是看着你,甚至不是看着戴家,你算什么,戴家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这些人巴结戴家,敬你这个霸王,冲的全是你舅舅,归根结底,还是因大都督在背后立着!”戴老太爷用力指向戴成业的头顶,“没有大都督,戴家,还有你,什么都不是!”
“祖父!”戴成业愤怒的抬起头。
戴老太爷却看到孙子眼底的那点脆弱,他叹口气把人拉起来,“成业,你是要承继家业的人,祖父相信你想明白。可眼下,祖父不能让你闯祸。”说罢毫不留情的吩咐心腹总管进来,让他安排人把戴成业看死,决不许出任何差错。
戴大太太心慌意乱的看着儿子被押走,想要求情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戴老太爷吩咐去办事,“那孙姑娘虽说暂时名分未定,却是大都督这些年头一个收用的人。她原本是咱们戴家的绣娘,这是咱们戴家的运道,亦是咱们戴家要过的一个坎。老大家的,你赶紧去置备份厚礼,打听打听咱们家以前可有与孙姑娘交好的绣娘,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都想法子把人买下来送到孙姑娘身边去。”
戴大太太急忙点头,“公爹放心,今早弟媳还过来打听了这事。儿媳的意思,到时候把人和契纸都给我弟媳送去,让她转给大都督。”
戴老太爷嗯了一声,夸道:“你想的更周到。”接着神色一厉,望着几个儿子,“你们几个,就去把那南枝给我翻出来,查清楚背后是谁在弄鬼,都交给大都督处置!若查不出来,这家里的下人,但凡疑心有牵连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送去做矿奴!”
戴大老爷几兄弟站起身,肃然应下。
戴大太太在边上低眉顺眼的,不知为何,突然就觉着有些心慌。
天骄 第5章 低头
“姑娘……”虎嵩勒住缰绳,下马来到车辕边上等候。
车门打开,孙青芜半弯腰看着在门口等候,一脸茫然焦急的家人,心头跳的厉害。
“姑娘,咱们先进去再说。”绿琬看孙太夫人焦急的模样,机灵的搀扶住孙青芜,示意她。
看到周围不远处被侍卫们隔开的人纷纷在朝这边张望,孙青芜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来到孙太夫人身边,低声道:“娘,咱们先进屋。”
孙太夫人满腹想要追问的心思,奈何周围护卫如林,个个浑身森然煞气,只得与儿子儿媳们交换个眼色,压下困惑和焦急,进了小院。
今日是从安跟着过来的,他嘱咐了虎嵩两句,缀在后头,却在院中的天井就停下脚步,还让绿琬几人都留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进到后院,孙太夫人再忍不住,“知府衙门一大早就让人过来洒水静街,还让我们候着接驾,接来接去,是人护送着你回来了。”孙太夫人眉宇中添上一丝怒色,更有些焦急,她拽着孙青芜的胳膊,“青芜,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在戴家……”
孙太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实在不愿猜想到那一层去,否则她如何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夫君。可除了女儿委身于戴家人的猜测,她实在想不出来,滁州府眼下还会有谁家如此张扬。
孙大爷面色干黄,靠在椅背上不住的咳嗽,看孙太夫人急白了脸,出声劝慰,“娘,您别急,让小妹慢慢说。”
“我哪会不急!”孙太夫人悲鸣一声,无力的坐下,垂泪道:“我不该让她去戴家做绣娘,只想着那份银子,可戴家那样的人……”
看到孙太夫人如此难过,屋中一时静默下来,孙大夫人几个妯娌想到这些岁月的磨难,心有感触,都觉得酸楚,别开了眼悄悄抹泪。
孙二爷忍不住,举起拳头,“青芜,你说,到底是戴家的谁,我……”他一副须发皆张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
看到满室悲凉,孙青芜很不好受,跪在孙太夫人面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众人大惊失色。
孙大爷咳嗽了两声,追问,“是李廷恩?”
“嗯。”孙青芜点头,“外面送我回来的,不是戴家的护卫,是西北的金甲卫。”
“金甲卫……”孙大爷喃喃念了一遍,再看孙青芜时,面色就有些复杂。
自五代重祖开始,孙氏就尽心栽培子弟,想要将家族发展成为世家,他自小就是宗子,自然比其余的人更添一份见识。
西北三卫,铁甲,银甲,金甲,据说其中兵士皆是从精锐中挑出的精锐,尤其是金甲,有以一当百之能。然而这三卫并不轻易出动,素来只管护卫李廷恩以及一干强将良臣的安危。金甲更是只负责李廷恩与近亲的护卫之职。
想不到外面的人,居然是金甲卫。
孙大爷眼神闪烁,道:“青芜,李廷恩可有说辞?”
“大哥!”
“伯朔!”
孙大爷目光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流连而过,最后对上孙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眼睛,缓缓起身,跪了下去。
“伯朔!”孙太夫人睁大眼望着儿子,手不住的发抖。
“娘……”孙大爷阻止妻子要来搀扶的动作,抬头对上孙太夫人的目光,“娘,若这一次是戴家的人,不管是谁,拼了这条性命,拼了全家的性命,我不会忍下这份屈辱。可那是李廷恩……”孙大爷声音缓慢而清晰,坚决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涩然,“李廷恩其人,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他在西北经营数年,任凭朝廷风浪,天下攻讦,岿然不动。一朝兴兵,却迅如雷鸣电闪,大燕天下何其广袤,不足两年,已有泰半落入他手。上至世家望族,下到黎民百姓,闻风而投。这样一个人,今日既遣了金甲卫送青芜归家,便绝不会让事情生变。”
“李廷恩又如何!”孙二爷孙三爷愤愤然举起手臂,怒声道:“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
“住口!”孙大爷病弱之躯,又跪在地上,在兄弟面前却有积威,“孙氏传了五代,若要同归于尽,为何我们要不惜与三房决裂,率领族人南迁至此。你们丢掉大家少爷的体面出去谋生,弟妹她们夜夜挑灯做活,妹妹出去当了绣娘,族人们艰难的求一份生存,就是为了到滁州再死?”
孙二爷他们垂着头不说话了。孙太夫人神色早从先前的愤怒转为失措无助,呆滞的靠在椅背上听长子说话,听着听着,就被泪水打湿了面庞。
孙大爷知道家人心中那根线已经松动,低声继续劝说,“娘,若无此事,我不会送上自己的妹妹去求一份荣耀。可事已至此……”他攥攥拳头,咬牙道:“咱们只能认下,不能白叫青芜,白叫她……”最后几个字,再说不出口。
纵然再会衡量利弊,到底意难平。
孙氏根基不厚,昔年在京都之时,孙氏之女却亦是百家来求,更何况是青芜,她是祖父父亲捧在掌中的明珠,孙氏最矜贵的嫡长孙女。如今却要这样忍辱含耻的就跟着人身边做妾室,他不能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为了家族,反要将一切怨憎压下,想法从中要得最大的好处。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孙家所有人心中都升腾起一股浓重的悲凉。
孙太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变成了那个在长子病重失势后与三房精明强干的诸人据理力争,丝毫不让的果决女子。
她望着女儿,叫来儿媳随自己进屋,打点好仪容,平静的出来对依旧跪在地上的孙青芜道:“你起来。此事……”孙太夫人忍了忍,“不是你的错。”
看到孙太夫人眼中的疼惜,一股压抑许久的委屈涌上来,孙青芜起身奔到孙太夫人温暖的怀中痛哭。
“傻孩子……”孙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任凭她哭个痛快,直到哭声渐渐低下去,才叮嘱她,“赶紧擦擦脸,别叫人笑话。”她把孙青芜安置在榻里靠墙的一面,对长媳道:“你去外面,让跟的人进来。”
孙大夫人闻言看了一眼孙青芜,柔顺的去唤人。
从安进来一扫,就知道屋中众人是哭过的,再看孙二爷等人面上残存的薄怒,心底一哂,恭恭敬敬的对孙太夫人行了大礼,“小的见过太夫人。”
“不敢。”孙太夫人端坐如松,“您是大都督身边的心腹,想必在军中亦有官职,老身眼下不过是个市井间的平民妇人罢了,何德何能敢受您的礼。”孙太夫人一笑,语带深意的问,“莫非这滁州还认朝廷的诰命不成?”
对这番含讥带讽的话,从安早就有所预料。孙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会认为这种事是喜从天降,赶上来巴结。他亦知道孙太夫人既然能如此平静的唤自己进来,想必孙家是商量出主意了。此时这番问话,不过是想要个答案。
来之前李廷恩早就有交待,从安此时并不觉得为难,神色坦然的道:“小的出门之前,大都督曾有话交待。”见孙家众人面上虽是一副沉重,却俱有一丝异动,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大都督说,眼下暂且委屈姑娘,待时机一至,三媒六聘绝不会或缺一样,亦会昭告天下,西北李朝泽已有元配发妻!”
此言一出,众人震动,而一直静默的孙青芜更是愕然抬头看着从安。
孙太夫人语调有些发颤,“你们大都督,果真如此交待?”
从安就笑,“太夫人,这等要事,小的怎敢胡言乱语。”
孙家人却依旧有些不信。
李廷恩将来会是什么身份,青芜又是如何与他有了同床共枕之缘?这样的情景下,别说是如今,就是以往,谁又会将正室的位置给出来?
孙太夫人扪心自问,饶是孙家一贯处事厚道,若事情发生在自家儿孙身上,她是不会答应人进门做元配正室的。
最后是孙大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神色端沉的望着从安,“在下记得,李大都督早已与先文忠公的孙女定下了亲事。既如此,如何还能许在下胞妹正室之位,莫非平妻不成?”
此言一出,孙家人的目光又不善起来。
从安泰然自若的道:“您说笑了,大都督是什么样的人,一言九鼎,又怎会以平妻之位来敷衍塞责孙姑娘。”他停了停,语意有些含糊,“至于姚家的亲事,实不相瞒,早已生了变故。只是此事乃大都督恩师做主定下,即便大都督对姚家仁至义尽,此时想要解除婚约仍旧有些周折。况大都督忙于军务,即将兴兵攻打河南河西一带。是以……”他面色诚恳的望着孙大爷,语调殷切,“还请您见谅,静待良机。”
听到河南河西几字,孙大爷心中打了一个突,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有件事,大都督想必不清楚。孙氏南迁之时,还有几房族人留在河西,在下三叔他们,仍在大燕的朝廷留有官职。”
“原来是此事。”从安心下满意孙大爷的坦诚,语调平和的宽慰,“孙大爷不必忧心,大都督既有意以孙姑娘为正室,旁的枝节自然都已明白。”
看从安神色不似作假,孙大爷心中一块重石落了地。
他原本是想牺牲幼妹,为家族谋一个复起的机会,哪怕是日后丢掉一些清名。谁想李廷恩竟肯让青芜做正室原配,那一时听到这话,他当着是喜意如潮。只是留在河西的族人,依旧让他难以安心。可此事,不能瞒亦瞒不住,不如提早揭破。方才他故作沉稳,实则手心已满是冷汗。好在终究没出什么差错。
到了这会儿,便只差个凭证了。
孙大爷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大都督事事都虑的周到。既如此,在下冒昧问一声,大都督想要聘我孙氏九娘为正室,可有凭证?”
婚姻之事,可不是空口白话就能说定的。若到时李廷恩改了主意,他们孙氏却以姻亲的名义投效,事后岂非叫全天下的人看了笑话。
从安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此乃大都督亲笔手书,上有大都督印玺。”
孙大爷将书信接过,展开一看,字如龙钩铁划,含着一股锋锐之气。
一纸书信,只有寥寥数语。
“泰和二年正月十九,李朝泽求娶孙氏嫡长孙女为妻,以结百年之好。勿谓世事,立此为证。”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印玺,分明是李廷恩调兵的将印。
天骄 第6章 夜问
孙家几兄弟看过书信后,又将信递给孙太夫人。
孙太夫人颤抖着接过信,终于觉得有些释然。她不如孙大爷想的周全,更多的是庆幸幼女不用委屈去给别人做妾室。
既然一切交待清楚,从安便要着手办后头的事情。
“大都督有交待,将来便是姻亲。桂花坊虽算安乐之所,对孙大爷养病却不是上佳。还请太夫人带着家里人移居芙蓉坊的东大街。大都督在那儿置办了一座宅子,郑氏的七公子已在那里等候为孙大爷与几位侄少爷诊脉,另有护卫仆从,俱已打点妥当。”
孙太夫人有些不悦,“我们就住此处……”
“大伯母……”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四爷忽道:“大伯母,大都督一片美意,既已定下亲事,咱们又何必拂了大都督的心意。”
孙太夫人素知这侄子心有丘壑,比长子虑事还要审慎,沉默片刻,再看看长子咳嗽不止的模样,以及目中隐藏的赞同,不由在心中轻轻叹息。
“好,有劳你了,老身这就带着儿媳们收拾东西。”说罢并未耽搁,起身去打理行囊。
孙家一路行来,该变卖的,能变卖的都已去了七七八八,不过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就随着从安在金甲卫的护送下到了在芙蓉坊的宅子。
这栋宅子原本是一个郡王妃陪嫁,亦是七进大宅,因滁州以前少权贵,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郡王妃,哪怕这栋陪嫁宅子一直蒙尘,那郡王妃甚至不曾住过,当初圈建时依旧圈了上百亩地进来,后院连着两个大花园,水榭船坞,山林庭院,□□俱全。孙家这点人扔进去,连个影都见不着。不过孙太夫人路上时提出将其余的族人都一道带走住下,从安从善如流,如此七八房人分一分,宅子便有些活气。
亲眼见着郑七给孙大爷诊脉取药,又看孙太夫人与孙大夫人等手腕伶俐,很快就将随从护卫,侍女仆妇等一一分配打点妥当,从安又叮嘱负责保护孙家的虎嵩几句,便先回去戴家禀告李廷恩。
“孙大爷的病情是被耽搁了,郑七公子的意思,他只能开些药给孙大爷先调理调理,若要断根,只怕要请钟道长过来。”想到钟道长每次出手的代价,从安都想撮撮牙花。
将一篇加急军报放在身边,李廷恩提笔亲手写了一封书信,“令人快马送回西北,护送钟道长来滁州。”
从安接了信出去。
书房中还有几个幕僚,亲眼看到这番景象,心里都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李廷恩把加急军报重又拿在手中看过,与幕僚商谈起军务。
夜色渐浓,李廷恩看看时辰,令人备了些点心,让幕僚们先去隔壁暖阁歇一歇。他独自坐了片刻,起身从个落地绘五彩美人游乐象瓶中抽出一卷画。
画上结着个鲜红明艳的如意同心结。如意同心结编的并不如何,细看丝线间还有些歪斜,最后垂下的缀缕用金线强制绑在一处,看上去让人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李廷恩眼中涌起一丝阴云。
他将同心结结下,展开了画卷。
眉宇间隐含贵气傲然的女子穿着一身飞扬红衣骑在马上,她的背后是茫茫黄沙,萧萧瑟瑟。可她手握金鞭,唇边一丝笑意让那张面庞分外明艳,让整个荒凉的场景都瞬间生动起来。
李廷恩还记得自己作画时的情景。
杜玉华一路护送,眼看要到西北的时候,自己与她却因被人袭杀而同护卫女兵们失散。自己后背中了一刀,伤的神智全无,杜玉华用仅剩的一匹马驮着自己在沙漠中走了两日两夜,将所有找到能入口的东西,哪怕是一块草根,都给了自己。好在后面赵安等人及时寻过来,两人才侥幸保住性命。那时杜玉华浑身严重脱水,几成人干,又一直没有进食,加上烈日炙烤,连钟道长等都弄不明白为何她竟能在茫茫大漠中撑下来,还成功保住自己的性命。
后来自己问她是怎样支撑下来的,她说因为你是李廷恩,所以我得让你活着。自己又问该如何谢她,她只是一挑眉,说你是探花郎,文武双全,我不想学你的剑法,也看不懂你的文章诗词,不如你给我画幅像罢。
于是有了这幅美人图。
这幅画她视若珍宝,一直放在身边,却留在衡谷之中,还用一个自己与她一起联手编织的如意同心结系上。她亲手放的一场大火没有将之烧毁,画被有意倒扣在一个铜盆之下保存起来。
可到了此时,费尽心机留下一幅画,又有何益?
一个留画,却戮我族人,残我亲朋。一个送画,偏借我之手复母族之仇,系一切因果。你们杜家女,到底当我李廷恩是什么人?
李廷恩压下心底淡淡的怅然和厌倦,神色如常的令人送来火盆,将画丢入火中,漠然的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一个人在书房中呆了一会儿,听着隔壁幕僚们小声的谈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来人。”
从平进来,“大都督。”
“备马。”
这个时候,军营中又无大事。从平略觉诧异,依言点了亲卫。直到见李廷恩并没有出芙蓉坊的意思,而是直奔东大街,顿时了然。
孙青芜正在孙大爷屋里看着他喝药。
见到孙大爷换到一个舒适的环境,先前服了一碗药后脸色就红润了些,心中十分欢喜。
孙大夫人脸上也是喜气洋洋,一面看奴仆们的名册,一面道:“七公子说了,再吃几服药,你大哥的咳嗽都能好许多。”
看到妻子幼妹乐融融的叙话,孙大爷即使仍有隐忧,唇边依旧释出一抹笑意。
管事的仆妇急匆匆进来请安后道:“大爷大夫人,大都督来了。”
屋中的说话声立时消失。
孙青芜诧异的站起身,有些惊慌的问,“他,他怎么来了?”
孙大爷垂下眼帘,低声呵斥她,“你与他已经私下说定亲事,他为何不能来,你慌什么?”
孙大爷吩咐青芜在内院等着,又让妻子去置备桌酒宴,起身出去见李廷恩。
“大都督。”孙家几兄弟给李廷恩问安。
李廷恩放下茶盅,像是没看见孙二爷身上蒸腾的怒气,坦然道:“请坐。”
看李廷恩一副主家做派,孙二爷热血上头,冲口道:“大都督这么晚过来,莫非是后悔送了这栋宅子。既如此,咱们孙家人搬出去就是。”
“伯嵻!”孙大爷喝斥他一声,转而对李廷恩赔罪,“二弟年少气盛,还请大都督恕罪。”
李廷恩不动声色的看了孙二爷一眼,淡淡道:“年过二十尚如此气盛,若今日不是我,你会是家族罪人。”
孙大爷与孙四爷心中一凛。
孙二爷气炸了肺,“你……”他话说未说完,就对上李廷恩锋锐如剑的目光,不知为何背脊窜上一股凉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孙三爷赶紧上前拉他,满脸敦厚的笑。
孙二爷气咻咻坐下,低声嘟哝,“拉我作甚,你不是也说要给他个教训,见着人就软了怎的?”
孙三爷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看孙大爷被气的又咳嗽起来,孙四爷只好站出来打圆场,“二哥一贯性情冲动,又最疼爱青芜,还请大都督饶他一回。”
李廷恩目色一动,看着孙四爷。
孙四爷坦然的任凭他打量。
片刻后,李廷恩收回视线,并未再纠缠孙二爷失礼的事情,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想见一见青芜。”
三更半夜的过来要见别人家里的女眷!
这回不单是孙二爷,就是孙大爷都有些面色不悦了。
若青芜是去做妾室便罢了,既然李廷恩遣人许诺青芜会是正室,那么孙家与李家就是正经的姻亲,虽说地位有高低,孙家难免低头,不可能真当李廷恩是一般的女婿教训,可李廷恩这样提出要见青芜,分明是不将孙家放在眼里!
孙大爷开口就要拒绝。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李廷恩解释了两句,“令妹心思敏慧,我聘她为正室之事,只怕在她看来,仍旧会有顾虑。我有几句话,想与她说明白。”他沉吟片刻,继续道:“你们若不放心,可令人候在近处。”
孙大爷仍觉得有些不妥。既然幼妹做了正室,他就必须要为她尽量将规矩地位立起来。
孰料孙四爷这回抢先一步道:“既如此,还请大都督在园中与妹妹相见,在下会令侍女们站在廊下。”
“好。”李廷恩看了一眼孙四爷,起身在下人的带领下先一步去了花园。
“四弟,你为何要答应让他见青芜!”
“二哥。”孙四爷看到孙二爷气急败坏的模样,摇头道:“事到如今,见一见又如何。青芜注定要嫁给他做正室。以他将来的身份地位,纵然是祖父他们还在之时,也没有法子为青芜撑腰。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与青芜私下多些相处,只要不过分逾越,传出去坏了青芜的名声,又有何要紧。”
“可是……”孙二爷想要反驳,却找不出理由。
孙大爷听完这番话就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看他对青芜如何?”
孙四爷苦笑,“眼下哪里看得出来。若说他对青芜一见之下便动了真情才要聘为正室,可他今日对咱们几兄弟的态度,分明是依旧当了臣属。若非如此,又实在难以明白,他为何要以军印立下诺书。再有,我闻听他早年曾为抗击流匪不惜水淹宗祠,带伤率领百姓守护县城,至今毁誉参半。姚家在京中四处辱他名声,骂他乱臣贼子,姚家下狱后,他将人救出京城,送往西北,如此看重却在姚家临阵转道后就此丢开不惯,有人还传言,李廷恩曾对家人臣下发令,自此不以姚家为姻亲往来,可他又一直都未宣告解除婚约。人皆夸他重情重义,爱民如子,一年半前梧州的雷高明以全城百姓性命相胁,扬言他若敢攻城,必火烧州城,还将百姓立在城墙头抵御神武大炮,谁知李廷恩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令人发了一篇雷高明的罪状,就下令攻城。城墙上千普通百姓死于炮火之下成了一滩肉泥。事后有人痛骂李廷恩,李廷恩不为所动,偏偏又下令麾下将领不许去寻那些作诗辱骂自己的士子麻烦,还在城外立了个祭祀的祠堂,带头祭奠那些死去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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