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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可陈皇后拦住了他们,用她的剑,也用她的姓氏。
这世上再没有如陈檀枝这般孤勇的女子。
元德帝一直都知道。
冯南南似乎要说些什么,嘴唇抖了两抖,却没想好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砚踏入内殿。
他的目光冷淡,里头却并没有什么情绪,快乐、兴奋、愤恨,或是大权在握的得意与欢喜,一切皆空,就和他进太清宫时没两样。只是右手一垂,长剑的剑锋直直地刺入地面,一路这样拖地前进,发出一阵刺耳逼人的声音,最后停在蓄势待发的两个侍卫长面前,抬眼一看,轻轻笑了笑。
一旁恭顺的盛海忽的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匕首比在了冯南南的脖子上,甚至划出了一道血痕,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冯南南头上的凤钗摇摇晃晃,最终还是稳住了,她努力镇定,冷笑了一声,“景砚,你以为制住本宫就可以得逞了吗?宫中已被本宫的人团团围住了,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插翅难飞。”
景砚从两个不敢轻举妄动的侍卫长面前走过,轻轻撂下一句,“聒噪。”
盛海虽不在景砚身边久待,但对自己主子的性子还是十分了解,闻言立刻向冯南南的膝盖踹了一脚,笑眯眯道:“劳烦贵妃娘娘安静些了。”
冯南南不敢妄动,如果被制住的是景旭,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让侍卫杀了景砚,即使最后景旭死了,大不了接景鸿回京,可她舍不得拿自己的命赌。
景砚的脚步一顿,调转了个方向,朝景旭走了过去,他仔细打量了这个弟弟一眼,轻飘飘道:“那一日,你是不是对乔玉出言不逊?”
景旭自幼被宠着长大,表面看起来尊贵孤高,实际没吃过苦,就是个软骨头。他没半点本事,见冯南南被抓住,怕的都站不稳了,往后退了一步,慌乱道:“皇兄说什么?我从未,从未……”
这事还是盛海对景砚说的,可却不敢在这时候太子的霉头。
景砚毫不费力地提起剑,比在景旭的喉咙,微微一笑,“你再想想,上个月的这个时候,你说了什么?”
景旭望着自己眼前的这柄利剑,晕的厉害,软脚虾似的往下一栽,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慌乱中抓住了点回忆,脸色惨白,“皇兄,臣弟只是酒后失言,没有真想过的的!”
那一日,景旭在太清宫同冯南南用晚膳,自觉一切都安置好了,才开始的惴惴不安都成了得意,忍不住对冯南南道:“母妃,我前些时候见到了那个乔玉,果真生的唇红齿白,是个难得的美人,也难怪景砚将他藏了那么久,从小就不为外人所见。这样一个举国难见的美人,等过了,过了那个时候,好歹留他一命,我也该尝一尝才好。”
冯南南并不管他的这些见不得人的爱好,只是轻描淡写道:“冯嘉怡生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何况那个小贱人还坏了咱们两次的事情。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不行,一个小玩意罢了,说起来还是从景砚床上拿过来的,算是有点意思。”
她从小活在冯嘉怡的阴影下,都有些病态地想找回优越感了,而冯嘉怡已死,现在就剩下一个乔玉,还不是任由她折腾。
盛海那时候还听着呢,他左思右想了一会,还是想着要禀告上去,在军令状上再添一功。
景砚冷冷地瞥了景旭一眼,剑锋稍稍下滑,就在景旭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却被一剑捅穿了心脏,吐了一口鲜血,没挣扎几下,直接没气了。
盛海还压着冯南南,忍不住道:“殿下,殿下何苦同这么个玩意计较,要是史书上记了下来……”
景砚收了剑,倒很不以为意,“反贼景旭在已经伏法,谁在乎他怎么死的?”
的确,在场的人,要么没命透露出去,要么没胆子透露出去,要么,就是没能力再说,再写,再表露自己的想法了。
大明殿内满是血腥气,浓烈到呛人。
景砚偏过头,目光落在了元德帝的身上,他实在是病的厉害,记忆里的威严阴冷再也剩不下一点,还勉强笑着,里头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砚儿不愧是阿福的孩子,最忠肝义胆不过,永远护佑着朕,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也是。”
阿福是陈皇后的小字,在他们夫妻情深意浓的时候也曾甜蜜地称呼着,现下世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名字里。
景砚不言不语,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很古怪似的看着元德帝。
元德帝有些毛骨悚然,他咳嗽了几声,“朕知道,这么些年来你和阿福受尽了委屈,都是冯南南这个奸妃一直蒙蔽了朕,才让朕错下决断,幸好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景砚已经觉得不耐了,他从前也想过,真到了这个时候,或许该逼的眼前这个人向母后三跪九叩、痛哭流涕认错才好,可现在真看到了,只觉得无趣至极。
景砚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走到了床头,低声道:“景庭之,你此生既懦弱又无能,却什么都想要,害人害己,这可不行。所以,你的好日子到此为止了。”
景庭之——这个名字是大周人人不敢提的禁忌,皆因是元德帝的名讳,他是天生神子,天下百姓莫不顺服,是世上至尊贵之人,却最终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景砚甚至同元德帝无话可说,大约是因为对这个人没有半点期待或者爱。
景砚转过身,摆了一个手势,盛海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冯南南,她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这么睁着双眼离开了人世,埋伏起来的暗卫也一拥而上,几乎是在瞬间制服了那两个侍卫。
血腥气更浓烈了,将景砚整个人都浸没了,他微皱着眉,想着回去前还得泡个澡,洗去这些气味,否则怕吓到乔玉的小胆子,慢条斯理地吩咐着,“给他喂上哑药,再吃痴呆症的药,一辈子只能卧床,嘴不能言,手不能动,但得好好照顾,最起码得活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他是借着景旭起事才做了这件事,却不愿意平白背上杀父继位的名头,这会让朝廷不稳,四处都风声鹤唳。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元德帝再活上几年,景砚先摄政整顿收复内务,将权力牢牢把握在手心里,等到过两年全都安稳下来,再让元德帝静悄悄地死去。
景砚不在乎一个皇帝的虚名。他吩咐完了这些,正准备离开去应对虎视眈眈的宗族,临走前正瞧见称心呆呆地跪在地上,脸色青白,随口道:“孤知道你足够聪明,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都很清楚。”
他对盛海道:“留他一命,以后就让继续在这里侍候他主子吧。”
称心心口紧缩,知道自己是因为乔玉的关系才被免于一死。他紧紧地捂着袖口,那里藏着方才趁着慌乱偷出来的虎符。
景砚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害怕地有些发抖。
而盛海已经站到了元德帝的床边,转身去拿药了。元德帝只感觉周围满是逼仄,他用最后的力道大喊,“景砚,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弑父杀弟,为了皇位不顾血缘亲情,你以后的下场不会比我好的,,绝不会!”
这句话吓得盛海赶忙堵住了他的嘴。
景砚闻言顿了顿,露出今晚唯一一个真切的笑,“不会,这一路上,我有人陪。”
他有他的小玉。
仙林宫。
锦芙换了一身衣裳,穿着适合伸展的短打,领着暗卫在院子里巡逻。她很着急外头的事,却无法脱身,要在这里保护乔玉,一刻也不能放松。这里的守卫虽然不算太多,可都是精兵强将,轻易不能突破。
她偏过头,望着寝宫那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亮光,窗纸上也瞧不见乔玉的影子,才稍稍安心下来。
乔玉的确很乖,太乖顺了,他听从了吩咐,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一点都不敢动。
他说过会睡一觉,然后等醒过来景砚就回来了,实际上怎么可能睡得着?乔玉哆哆嗦嗦了小半夜,趴着床上临时抱佛脚,诚心抄了会经书,一想到景砚,就紧紧攥着佛珠与玉佩,再写不下去了。
除夕在里头陪着他,他是只很通人性的猫,似乎是察觉到了乔玉的紧张,很乖地伏在乔玉的膝盖上,偶尔舔一下他的指尖。
乔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景砚,从初见开始,到东宫一别,自己誓死追随,再到表白心意,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他们彼此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动乱,有刀剑相撞的声音,乔玉的头皮发麻,想要站起身去看外头的情况,却又想起景砚和锦芙的叮嘱,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这张床,才勉强留了下来。
寝宫的门却被踢开。
乔玉抬眼,只见一个蒙着面罩,身着黑衣的人拿着一柄长剑,他的双眼里满是血腥和对自己的愤恨,朝这边冲了过来。





许多愁 82.逃脱
若是论起来,萧十四的出生比锦芙还要差些, 他是个弃儿, 在城隍庙里被老乞丐们拉扯着长大的。说是拉扯,也不尽然。那些老乞丐奸猾, 不过是看在小孩子长的可爱,容易讨钱的份上而养活了他, 一天三顿打,有时候连口吃的都没有。若是按照原来的人生, 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当一个小乞丐,然后变成一个老乞丐,死在这里。
可他九岁的时候, 城隍庙的那块地被皇亲国戚看中了, 乞丐们被赶了好几次,却还是因为无家可归而偷偷摸摸跑回来了。那位贵人没好耐心, 索性在半夜派人强拆了城隍庙,压死了好多人。这事惊动了才登基不久的元德帝,派人督查,严责了那个皇家人, 可这些小太监的死活却无人在意,陈檀枝听了这事, 就派人救助那些小乞丐,因为萧十四年纪小, 根骨不错, 才被带回了陈府。
萧十四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陈檀枝生的高贵明艳,一身红衣,牵着他的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带他进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过了大半年,到了挑选入宫的暗卫的时候,这事本该都是家生奴才才能放心送去的,可萧十四是硬生生瞧出同屋人的不对劲,自告奋勇要去的。
这事传到了陈檀枝的耳朵里,那时候她已经是陈皇后了,对家里来的人到:“本宫还记得他,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领回来的时候,磕了好多个响头。他有这份心确实很好,不过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轻易就没了性命,你再去问问他。”
萧十四还是去了,他活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想过,也没别的愿望,只是想为陈皇后做事罢了。他心里想,如果能稍稍为那个人分忧解难,那么即使是没了性命,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大约是因为他确实比别人有决心,在暗卫里爬的很快,到了终于能再见到陈皇后的时候,萧十四已经长到十八岁了,身量很高,眉目英俊,却终日藏在一身黑衣下头。
他被周明德领着进去的时候,陈皇后正在桌子前修剪花枝,她梳了个堕马髻,鬓角簪了朵新鲜山茶,微微抬眼,抿唇一笑,朝萧十四招了招手,“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顿了顿,又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萧十四几乎神魂颠倒了。
那日回去后,萧十四做了整夜的梦,梦里是陈皇后染红了的长指甲,耳垂上缀着的翡翠,裙摆上绣着的展翼凤凰。
他反反复复做了许久许久的梦,因为相见的次数太少,一个相同的梦,足够做上一年。
直到陈皇后自缢。
元德帝让暗卫去探查尸体的情况,萧十四没敢去,他一直发抖,没流眼泪,想了一夜,陈皇后对他而言是什么?
萧十四想,大概是神明吧。他自认卑微如蝼蚁,只是因为恰巧被她看到了自己的可怜,才有了现在。
可陈皇后却死了。
后来,他想自己的报答还不足够多,还不足够多,就把全部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景砚身上,甚至做了许多本不该由他做的危险事。
萧十四是看着景砚长大的。景砚的模样肖母,笑时更有□□,有时夜深之时,萧十四借着微弱的夜光看他,恍惚中以为陈皇后还在人间。
他知是在做梦。
大约也是这个原因,萧十四更关注景砚了。他盼着陈皇后唯一的孩子尊贵无暇,仿佛这样才能对得住陈皇后。
景砚万事都好,只有一样,多了个乔玉。
萧十四知道景砚是真心的,可真心更坏,世上没哪个贵人是与男子纠缠不清,这只会徒惹笑话,他左思右想,满脑子都是陈皇后从前对自己的嘱托,景砚是她的命,希望日后全心全意侍候他。
他决心杀了乔玉,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萧十四也不是傻子,陈桑和景砚的事并非一点不知情,可光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杀了乔玉,须得要外人拖住景砚的人,再由他亲自结果了乔玉的命,不会任由这么一个大麻烦落入别人手中。
直到这一日,是最好的机会。萧十四没去保护景砚,是因为知道对方的布置绝不可能出现差错。
萧十四根本没把乔玉这么个废物看在眼中,拔了剑,径直朝屋内冲了过来。
他的脚步极快,转瞬就到了乔玉的面前,而外面的两拨人正在纠缠,陈桑知道自己不能插手宫变,索性将所有人都投在了这个上头,比仙林宫的护卫还要多,锦芙想要脱身去寝宫内,被人在后背划伤一刀,不得已又转过身。
乔玉从来都离危险很远,他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还是八岁那会,得福将他摁在枯井上,拿桑皮纸对他用贴加官。可那种死亡也是缓慢的,而不是现在这样,顷刻见就要要了他的命。
他惶惶然看了一眼灯火,几乎能感受到凌厉的剑气朝自己逼来,本能地抬手要护在自己的胸前,却已来不及了,剑锋闪着冰冷的寒光,乔玉能看到眼前这人的眼睛,他不认识这个人,见也没见过,只能莫名的想,他为什么要要自己的命?
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景砚了。
这是乔玉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猫叫,那剑在最后失了准头,抵在了乔玉的手臂上,萧十四被猫挠中了眼睛,却忍痛一抖手腕,笔直朝那刺了过去。
除夕虽说是只瘸腿猫,还一直被乔玉宠着惯着,但因为太清宫着实清贫,也没少暗地埋伏,捕捉老鼠小鸟给自己加餐,算得上是猫中豪杰,牙尖爪利。
萧十四习武多年,明白即使不中心脏,刺穿脏器乔玉也很难活下来。而凭借着他的力气,这实在太过容易了。而乔玉的手腕上戴着景砚送的佛珠,那是世上最珍贵坚硬的沉檀木,消了一小半的力道,剑锋再向前,又抵住了乔玉祖母送他的那块玉佩。萧十四咬牙,这次的力道不足以让乔玉致死了。
这一剑还是刺中了乔玉的胸口,幸好不是原先对准着的心脏,剑锋太利,仅仅收剑时的余力也划破了乔玉的大半个小手臂。
血如泉涌,霎时染了一地的红,其中掺杂着玉佩碎片和沾血的佛珠,却泛着柔软又冰冷的光。
乔玉伤了两处,都不致命,就是痛得厉害,他疼的喘不上气,手里紧紧攥着仅剩的一粒佛珠,得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忍着眼泪,不让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他没捂住伤口,而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握住匕首,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
此刻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他也曾有过几次这样的绝境,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硬生生闯过来了。
乔玉知道自己不能害怕,不能胆怯,更不能后退,他得迎上去,才能找到生路。
更何况他手里拿着匕首,心里装着景砚,便没什么害怕的。
萧十四是受惯了伤的人,虽说眼睛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可他太能忍受痛苦,不过摇晃了片刻,又拔剑刺了上来。除夕还要再扑上他的眼睛,萧十四却早有准备,一脚将猫踢飞了出去。可他本来就伤了眼睛,视线不太清楚,注意力分散到了除夕的身上,在一旁的乔玉抓住了机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拿匕首刺中了萧十四的左腹,可手也被反抓住,划伤了手掌。
除夕在地上滚了滚,强撑着一口气,又爬到了乔玉身边。
萧十四终究也是个人,刚受了重伤,险些连手中的剑都没有提动,毫无力气,乔玉忍痛将除夕捞近怀里,摁下床头的机关,往暗道里一滚,面容一闪,最后瞧了萧十四一眼,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萧十四按耐不住怒火,低吼一声,稳了稳身形,随意撕了一块布条将伤口捆住,也尝试着摸索了片刻,终于也进去了。
暗道是许多年建造的了,又与地下水相连,里头长满了苔藓,还有老鼠来回乱窜。若是寻常,这种地方瞧上一眼都足够乔玉难受的了,此时他却顾不上,甚至半边身体贴在墙壁上,尽全力向记忆中的路线走去。他双手和胳膊都受了伤,抱不住除夕,便将它绕了一圈,背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鼓励着它,“年年,别害怕,马上就出去了,出去了就给年年看大夫,年年,年年别闭眼好不好?”
他的眼泪染湿了除夕的耳朵,除夕很有灵性,似乎能听懂他的话,费力地抬起头,舔了舔乔玉的眼泪,喵了一声,像是真的答应了下来。
乔玉却不敢松气,他想尽快赶到第一个岔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比自己的脚步要快得多。
那是萧十四。
其实暗道的进入方法并不算复杂,难的是怎么走出去。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岔路,正确的路还有密令才能打开机关,如果走错了路,踩中了太多机关,整个密道会被地下水淹没。
乔玉穿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裳,已经全被鲜血染透了,上头有他自己的,也有萧十四的,全贴在身体上,显得他背脊极瘦,几乎快要被折断了。他肤色很白,也养的很好,从前没留下半道伤口,此时浑身上下却多了四五到划痕,每一道都能让乔玉哭足三天,可他现在却不敢哭,只默默地流眼泪,不能出声,生怕被后头跟着的萧十四发现了动静。
他的脚步没有萧十四快,只能靠机关甩下对方。幸好乔玉平时笨手笨脚,可是脑子还算好使,再复杂的密令都能记得清楚,一路畅通无阻。而萧十四就没什么好运气了,他被拦在了后头,可乔玉也不敢停,他怕那人暴力破坏太多,触发了最后的机关,将整个暗道都淹了,自己也逃不出来,虽说照理是不会发生这种状况的。
萧十四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他勾通外人,闯入了仙林宫,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可原谅,更何况还动了太子心尖上的人。到了此刻,他付出了一切还没能杀了乔玉,这结果几乎叫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陈皇后在宫中有一条暗道,可不知在哪,却依稀记得,这条暗道如果被误入,就会被地下水冲毁,一切痕迹都会消失殆尽。
当然也包括里头的人命,谁也逃不掉。
萧十四狠狠砍向了阻拦他的铁门,他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快。
不多久,地下水冲破了束缚,果然向暗道里涌了进来。水是从最开始的地方来的,急促地毁灭着一切,势如破竹
萧十四不知道乔玉有没有出去,不过也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快死了,才能在心里稍稍僭越一句。
“我心慕于她。”
此时,乔玉离出口还差一点距离,才打开了最后一扇门,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了出去,水流过线,触动机关,落下一道铁门,谁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乔玉的伤口浸了水,又冷又疼,在初秋的风里发着抖,缩成一团,他怔怔地打量了周围一圈,看到墙壁上闪着冷光的铁针才发现竟然是在太清宫附近,可也不敢久待,总觉得还会有追兵,强行支撑着身体起来,扶着墙壁,一瘸一拐朝御膳房走了过去。
那里有长乐安平,还有称心的院子,除了仙林宫,他只有这一处可去了。
乔玉这一路走的格外艰辛,几乎落脚的每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撑不到下一步了,他原来想疼的失去直觉,可真的等右手没有痛觉,动也难动的时候,又觉得害怕,甚至想念起方才的疼痛,让他还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种时候,肉体靠疼痛支撑,心里全想着景砚。
否则乔玉就走不下去了。
御膳房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周围也没什么伏兵,乔玉逼着自己走到了御膳房旁边,他的全身上下都和那只右手一样,再没有半点知觉,意识也渐渐模糊,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乔玉拼命地睁开眼,他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闭眼,他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也想见到明天的景砚。
明明,明明他和阿慈约定好了的。
明明……
大明殿离这里隔了大半个皇宫,景砚正在同宗族谈话,心口却骤然一痛。
这疼痛没有由来,转瞬即逝。




许多愁 83.笑话
此时宫中一片混乱, 人人自危, 只想着如何逃命。
御膳房也是乱糟糟的, 主管和掌事将自己锁在了小库房中, 那里是存放珍贵食材的地方,门锁也比别的地方结实,就是地方小, 呆不下几个人。长乐现在是掌事了,本该也有资格进去的,他想带着安平一道, 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名额换安平进去。可惜他又高又瘦, 安平又胖又圆,很占地方,这么一交换着实不是个合算的交易, 那些人都不允,长乐还想动用武力, 不许他们把安平挤出来,小胖子倒是自己出来了, 他去拉长乐的手, “师兄, 你不进来,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咱们走吧。”
长乐叹了口气, 低声骂道:“傻子。”
还不解气, 又添了一句, “蠢蛋,吃了这么多,光长肥肉了,也不长长脑子。”
安平笑了一下,“所以还得麻烦师兄照顾我啊,我又蠢又馋,离不开师兄,师兄别丢下我。”
长乐拉住他的手,紧紧握在一处,“不丢下你,死都死一块。”
御膳房没什么珍奇珠宝,照理说来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可冯南南和景旭死后,那些落单的侍卫还不知道情况,他们本事不济,没分到去后宫里的那些好位置,在这些地方打转,要是撞上了太监,杀了也就杀了,什么事都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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